“富贵?”见儿子连站都站不稳,富贵娘急忙走了过来。
“你别过来!”张富贵嘶哑道:“谁订亲了?谁订亲了?!”
“富贵啊,你也别气,今儿大家做主给你把亲订下了,以后听你娘的话,好好过日子……”
“谁同意订亲的?!谁他妈让你们给我订亲的?!!!!”张富贵嘶吼着,像头负伤的野兽!“我的事不用你们管!那
女的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把亲退了!”
说完,拔腿就往外跑。
宿醉加安眠药的药效,让他的大脑昏昏沉沉的,但是事情的严重性已经不容得他有片刻的迟疑!一定要尽快把这事解决
,绝不能让夏非知道!
“你给我回来!”富贵娘急得跳脚。
大表哥呆了一下,随即就追了出去。
然而他怎么跑得过发狂的富贵。
“富贵?!”跑过一条街,富贵爹骑着摩托车过来了,他也是刚听说儿子订亲的事,没等城里的活儿干完,急急忙忙就
赶过来了。
富贵喘着气拦住他爹的摩托,“借我!”
也不等他爹反应,一把拽下他爹,骑起来就跑。
“你个兔崽子!”富贵爹一个趔趄,勉强站直身体,叉腰就骂。
“姑父!不能让他骑车!”大表哥转过弯也跑了过来,“他喝了酒又在气头上,可不能啊!”
富贵爹一听急了,“那快追吧!”
人腿怎么能跑得过摩托车,两个人又急忙回去搬救兵。
也凑巧了,送女方家的车回来了,正要结算车钱,富贵家人也不管那些了,上了车就追。
其实张富贵哪里知道女方家在哪儿,他就是一门心思想着回家,回到夏非身边,跟夏非解释他是被算计的,他没有变心
……
油门越催越快,脑子也渐渐变得混沌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惊恐的发现,夏非恨恨地看着他,对他说:张富贵!老子不要你了!
“非非!”油门催到最大,急红了眼的人连转弯都忘了。他就想着回家,就想着见到心爱的人,可是前方已经没有了路
……
当——!!!
一声巨响,张富贵连人带车撞上了路边的大树。
追上来的车里,富贵娘眼睁睁看着儿子撞飞了出去。
“不!!!!”
第八十五章
天下大乱。
车还没停稳,富贵娘就冲了出去。
然而,于事无补,张富贵已经昏死在棉花地里。
脸上全是血,手脚也呈一种奇怪地姿势扭曲着,司机跟过来一看,倒吸一口凉气,“骨折!”
说什么也晚了,车上几个壮劳力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张富贵抬到了车上。
车轮滚滚,飞速向前奔。
富贵娘哭得几乎要昏死过去。“我这是做得什么孽啊,呜呜呜……”
没人答话,大家都心急如焚,哪里有时间管她哭不哭泣。
到了医院,直接送手术室。
大表哥又急忙回家去凑钱。
富贵娘还倚着墙壁在哭,富贵爹在手术室门口来来回回的走。
手术一做就是五六个小时,熬到最后,所有人眼睛都红了。
“小姑,别哭了,富贵皮粗肉厚不会有事的。”大表哥劝道。
“呜呜呜……”眼泪都哭干了,富贵娘红肿的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知熬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
“医生!医生!”所有的人都围了上去。
“让让!让让!”护士小心地推着推车,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富贵娘看着儿子惨白的脸色,眼泪哗啦一下又下来了。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富贵爹揪着医生的袖子,红着眼问。
“左手左脚骨折,头部受到剧烈撞击陷入重度昏迷,如果七天内醒不过来,就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
“什,什么……”富贵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植物人?!”
“他受伤太重,能不能醒过来……”医生露出个饱含歉意的眼神,“病人已经送进加护病房了,过了观察期家属就能探
视了。”
说完,医生推开众人,疲倦地走了。
张家人都傻了,手脚骨折他们听得懂,可是这植物人算怎么回事?!
富贵娘已经哭晕了过去,富贵爹如遭晴天霹雳,傻愣在当场。
“姑父!”大表哥急忙拍拍他,“您可不能倒下,这一家子都指望着您呢!”
富贵爹茫然应了声,用力抹了把脸。
最初的震惊已经过去,也该面对现实了,而且医生不是说了么,七天内能醒过来就没有大问题!
一家人立即行动起来,交住院费的,准备陪护用品的,都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
富贵娘是打死也不肯走了,就在医院走廊里待着,死死盯着加护病房里的儿子,生怕一眨眼他就停止了呼吸。
隔着加护病房的玻璃,张富贵全身都包了纱布,脑袋上是各式各样的管子,富贵娘就这么看着儿子奄奄一息的模样,恨
不得能替儿子躺在那里。
就在这时,夏非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富贵呢?!”他跑得太快,气都喘不上来。
“你来干什么?!”富贵娘激动的情绪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出口,劈头盖脸朝着夏非就打了下去!“都是你个害人精!要
不是你富贵能撞成这样!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夏非由着她厮打,但是眼里担忧再也隐藏不住:“富贵到底怎么样了?!”
“你还我儿子!”
“你打死我也甘愿!但是富贵呢?!”夏非急了!
“你们吵吵什么?!”护士从走廊那头过来,板着脸道:“这是医院!”
两个人同时降低了音量,但是富贵娘还是揪扯着夏非不放。
毫不留情地几巴掌下来,夏非的脸上已经挂了彩。但是他完全不在乎,只是用噬血的眼神瞪着富贵娘:“富贵到底怎么
了?”
被他阴鸷的眼神吓住,富贵娘啜泣道:“还能怎么了?你不会自个看啊!”
夏非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大大的玻璃窗后,张富贵脸色惨白地躺在加护病房里,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他胸口的起
伏。
夏非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病房里的爱人,手指死死抠着窗户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张富贵。
“这下你满意了?”富贵娘怨恨道。
夏非满脸的心痛与不舍,腿抖得几乎要站不住。
陈诚晚了几步进来,一把扶住他,“夏非,坚持住!”
富贵娘还想再说什么,富贵爹却走了过来,一把拦住他。
“吵吵什么?不看看孩子都成什么样儿了!”来医院的路上,他已经断断续续知道了富贵是怎么被自家人灌醉并被强迫
订亲的事。
这事虽然跟夏非有关系,但是始作俑者却是自家人。
“老头子,你说富贵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富贵娘呜呜地哭。
富贵爹叹了口气,眉头皱成了川字。
这一夜,是个不眠夜。
从到了医院,夏非就一动不动地守在加护病房外。
张富贵的情况不太稳定,所以医院不允许家属进去探视。大表哥在走廊里支了张行军床,让老两口能歇一会儿。
李牧和梁大龙也到了,与陈诚一起陪着夏非。
“夏非,吃点东西吧?”陈诚劝道。
夏非摇头,声音暗哑:“吃不下。”
李牧一把揪过他,命令道:“吃!富贵这一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起来!你倒下了算怎么回事?!”
“是啊,夏非,人是铁饭是钢,咱得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梁大龙也跟着劝。
夏非缓缓转过头,看着兄弟们或希冀或鼓励的目光。
陈诚把饭盒递到他跟前,李牧往他手里硬塞了双筷子。
“吃!”梁大龙倔强地瞅着他。
夏非凝神,抓起筷子就往嘴里塞。喉咙里像是堵了东西,食道窄得每吞咽一口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是不能停,只要
一停下他就别想再多吃一口,因为会想吐。
几个人沉默地看着他吃,另一边富贵娘已经疲倦地睡着了,富贵爹靠在墙壁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夏非干完半盒盒饭,就停了筷子。
梁大龙赶忙送上热水,夏非喝了,继续盯着玻璃窗里的富贵。
陈诚道:“你俩先回去,明天过来换班。”
李牧和梁大龙点点头,也不客气,商定了随时电话联络后,就开车走了。
加护病房外,四个人就这么等着,觉得这一夜前所未有的漫长。
第二天一早,夏非突然间从睡梦中惊醒。
他一个激灵,用力睁大双眼。身上盖着李牧留下的军大衣,旁边陈诚靠着墙壁呼呼大睡。
他狠掐自己一把,脑筋迅速清醒。
扔了棉大衣就冲到加护病房前,里面,张富贵静静地睡着。胸口微微起伏,他松了一口气,眼睛粘在那个全身绷带的人
身上,再也舍不得移开。
富贵爹提了油条豆浆回来,走过他身边时,撂下一句:“吃饭吧。”
夏非没反应,好半晌才将视线转移到富贵爹身上,是在跟他说话吗?
走廊里有了动静,陈诚也醒了过来。
看到夏非他们都站着,陈诚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我这太困了,富贵没事吧?”
夏非摇头,“他挺好的。”
现在,没情况就是好事,看到富贵这么安稳的睡着,夏非觉得心里稍感安慰。
“我去洗把脸,对了,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一起过来吃吧。”富贵爹头也不抬的说道。
陈诚瞪大了眼,悄悄拿手对夏非比划一下:怎么了这是?
夏非摇头,眼里松快了些。
富贵娘醒来,对夏非还是没好脸色,甚至埋怨富贵爹为什么要招呼他一起吃早饭,但是一夜的疲劳已经让她失去了争吵
的力气。
虽然不愿意,但是几个人还是平和的吃了一顿早饭。
九点半,终于开放探视。
富贵娘先换了无菌衣,泪眼汪汪地走了进去。
随后,富贵爹也进去了。
夏非站在门口,眼里的渴望让任何人都不忍直视。
半个小时,老两口守在儿子床边,富贵娘边哭边说,富贵爹心疼地摸着儿子身上能摸的地方,眼眶湿润。
探视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富贵娘几乎是被富贵爹拖出来的,太舍不得了。
出来后,夏非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嘴唇上下蠕动,但是什么话也问不出来。
现在的夏非太脆弱了,富贵爹虽然心里伤感,但是此时也不忍心再说出什么话来打击这个从小看大的孩子。
“富贵挺好的。”他沙哑道。
夏非点点头,眼里无限感激。
这一天下来,富贵爹娘又进去探视了两次,每次都絮絮叨叨说上很多话,但是张富贵就像陷入极深的睡眠一样,对外界
的一切全都无感。
夏非只能巴巴地在门口看着,心里想死了想冲进去,但是又不能够。
一天熬下来了,富贵娘连对他抛冷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甚至富贵爹还劝他找地方睡一下,但是夏非拒绝了,他怎么睡得着呢。富贵躺在里面,生死未卜,他恨不得打破这扇玻
璃跑进去,只为了能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李牧过来换班,陈诚千叮咛万嘱咐地走了。
到了晚上,李牧也拎来一张行军床,强迫夏非躺上去。
仍旧是四个人,仍旧沉默。
护士过来说你们这样不合规定,但是李牧及时走了关系,最终护士只能摇头离开。
就这么坚守,没有人能踏下心来。
第二天,夏瑞帮忙请的专家从北市过来了。
负责主刀的医生一听到对方的大名,几乎要膜拜倒地,太权威了!能见到本人一面都激动到手抖。
然而专家仔细查问了治疗记录后,对热切期待他能带来奇迹的众人摇了摇头。主刀医生的治疗方案很专业,张富贵的情
况非人力能为之。
换句通俗的话讲,病人能不能醒来就要看他的求生欲望强弱了。多让家属和病人说说话,刺激刺激他。
大家都没了主意,陪同专家赶过来的周致远为没能帮上忙而心怀歉意。
“你先送宋老回去吧,大家都尽力了。”夏瑞低声道。
“瑞瑞……”
“我知道的,你别担心。”
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周致远毫不拖泥带水。“我随时都在。”
夏瑞点点头,用最深情的目光目送他离去。
第二天,第三天,张富贵还是没有一点起色。
富贵娘已经急到跑到寺庙去烧香了,当心灵不断被现实煎熬时,任何一点寄托都像是救命稻草一样被紧紧抓在手上。
夏非终于被获准进入加护病房。
这几天,他的坚持他的坚毅已经折服了富贵爹,老人家再也不忍心看着另一个孩子倒下。只要能救富贵,只要夏非能激
发出富贵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进去探视又何妨呢?
推开门,一步一步,走得那么谨慎,那么压抑。
病床上,张富贵还在熟睡,他不知道这四天里关心他的家人是怎么过的,他不知道深爱他的自己是怎么过的,他就这么
睡着,摒除满身的管子,他就是一个初生的孩子。
“富贵……”夏非轻轻地唤道,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羽毛。
张富贵还在睡,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只是吸气,呼气。
夏非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口,缓缓低下头去。只要活着就好,只要你还有呼吸,我就觉得生命还有意义。
他俯在张富贵耳边一遍遍说着,说着他的惊恐,他的害怕,说你怎么还不醒过来,你这么一直睡着想逃避什么呢?
可是睡着的人怎么能听到这些呢?他只是闭着眼,一动不动的躺着。
日子过得很慢,又过得很慢。
第七天正在悄悄降临。
夏非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眼窝深陷,胡子拉碴。
在这之前的每一天,大家都会安慰自己说,明天富贵一定会醒来。
可是到了这一天的时候,他还没有醒来的迹象,所有的人都慌了。
李牧和梁大龙堵在医生办公室,恨不得把医生绑到张富贵床边,拿枪逼着他把人给弄醒。
所有的人都快急疯了,夏非反而平静了。
“你个没良心的,富贵不醒你倒放心了是吧?你是不是恨我拆开你们,把一个植物人儿子留给我你心里平衡了?”富贵
娘骂道。
夏非摇头,“富贵一辈子不醒,我照顾他一辈子。”
“说得好听!”
“我说到做到。”他的表情太坚定,像是把一辈子都安排好一样,在场的人都被他的气势镇住,没人敢凑近他。
两方人马僵持着,等待着探视时间的到来。
就在这时,给富贵做媒的媒人来了。
富贵娘心情虽不好,但是仍强打着精神迎了上去。
媒人也没客气,直接就说姑娘听说富贵不行了,要退婚。
富贵娘一听这话,当场气得背过气去。
大表哥上前一步,硬着声音说知道了,这NND操蛋娘们儿白送我们家还不要呢!
媒人干笑着,又补了一句那两千订亲礼就不退了,然后逃之夭夭。
富贵娘刚喘了口气又差点背过去,富贵爹狠狠瞪她一眼,斥道:“你干得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