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微闪,弄凌继续灌着酒,任由壶里的醇香的液体从唇间滴落而下,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直到将里面的液体喝的一滴不剩,将酒壶搁在石桌上,顿时恢复了平时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手肘撑在桌上,弄凌斜倚着
,对着眼前表情一向没有太大变换的人,轻笑道:“箜,是不是特地来陪我的。”
箜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意外的没有离开,而是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了,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总是以一根简单的发带系在脑后的发丝被风吹的凌乱,英挺的脸上有着一道浅浅的疤痕,眸子里总是浅淡无意的冰冷,
唇通常都是紧抿着,双臂环剑,冷峻无情。
通常和慕倾寒无关的事情,他几乎都是这副样子,几乎隐匿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存在感极低。
弄凌撑着手臂,将脸凑近他:“箜,你说啦,是不是特地来陪我的。”如果他说是,弄凌想即使现在被慕倾寒一掌拍死
了,他也无憾了。
可是,弄凌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果然,箜行躲开了他渐渐凑近的脸,站起身。
看着弄凌迅速垮下去的脸,箜行想了想,沉声道:“你,心情不好。”
弄凌愣了好久,一下子从凳子上蹦起来,兴奋道:“你真的在关心我啊,箜!”
箜行站在原地,深夜寒星般的黑眸里微微泛起了细微的波动,玄色的衣尾飘逸着,却没回答他。
弄凌却依旧表现的很开心,许是借着酒气上涌的劲头,他上前一步,两手捧住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轻轻的碰了碰。
丝毫没有预料到这种事情的人,双手抱着青龙长剑的人表情微微有些茫然。
弄凌却是在触上去的时候,立马就醒过神来,后退一步,背上直冒冷汗,看着眼前逐渐回过神来的人。
“箜……” 不会直接拔剑劈了他吧……
“我走了。”
箜行依旧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这样转身迅速湮没在黑暗里。
“……天呐,居然真的亲他了。”
他的反应还这么的风平浪静!早知道这样,他就……
“哈哈……”
抱着空酒壶开始傻笑的人一下子就忘记了三天后要面对的事情,脑袋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情也变好了。
第十四章
弄凌又傻乐了好一会儿,看着天已经很晚了,这才站起身准备回房去,忽然听见什么声音,伸着懒腰,他转头看去。
浓浓的夜色下,月色皎若明镜。
花香四溢,幽长的碎石小径上,慕倾寒正抱着一个人缓缓的走过来,两人的身影交叠着,看上去那么贴合。
不用想,弄凌当然知道他怀里的人是谁。
能让慕倾寒如此对待的,只有那一人,即使他已经失去记忆。
慕倾寒走的极慢,冰白色的唇边是温柔的浅笑,不时的低着头看看怀里的人,甚至还轻笑出声,眸中泛着柔和的色泽,
潋滟光华,月下倾城醉人。
“恩唔……”
被他横抱在怀里的萧澜,正一上一下的晃悠着一双光着的脚丫,长长柔逸的浅色衣摆也随着他的动做而飘动着。
萧澜正一手揽着慕倾寒的颈,另一只手拎着一双做工精致的白色的短靴,也跟着脚丫的节奏一起晃动着,不时传出来的
声音好像在轻声和慕倾寒说着什么。
弄凌看到萧澜的衣衫都显得有些凌乱,月光下的更显绯红的脸颊透着淡淡浅浅的光晕,再加上那微微开启红肿的唇,和
犹带着水意的黑眸,让人遐思无限。
弄凌想着,他是不是该快点闪开,却感觉一阵冰寒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身体顿时僵的不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倾泻而下滑落胸前的银色发丝柔亮却更显清冷,冰唇寒眸,绝世的容颜。
即使不说话,看着他的眼神就足够让弄凌浑身胆寒。
“宫主。”不得已他走过去,他面上虽镇定,其实浑身呼呼的直冒汗。
奇怪,自己以前也没这么怕他的啊,怎么现在只要看见他就直冒冷汗……
萧澜扭头看见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让慕倾寒将他放下来了。
“弄凌,我有事找……”
弄凌等着他说下去,萧澜的话却被打断了。
萧澜一个踉跄被拉的倒回去,扑在慕倾寒的怀里,他微微错愕:“寒,怎么了?”
扬唇露出微笑,慕倾寒接过他拎在手中的鞋子,就着搂着他腰的姿势一个优雅的旋身,坐在了身后的石凳上,手臂环住
的人也稳稳的窝在他怀里。
慕倾寒微微俯身,握住他的一只脚踝,然后给他套上鞋子。
“地上很凉,把鞋子穿上,不然澜儿会生病的。”
弄凌看着萧澜窝在慕倾寒怀中的黑黑的头颅动了动,黑色的眸子里晶亮晶亮的,忙不迭的伸出另一只脚让慕倾寒给他穿
。
“寒,这个脚,这个脚。”
慕倾寒侧过脸,细长美丽的眸子微眯,看着他。
萧澜眨了眨眼睛,又在空气中晃了晃自己光着的脚丫,然后弯起眼睛,抿着唇对着慕倾寒笑。
银白色的发丝蹭着细若上好白瓷的肌肤,宛如天人般的气质。
冰白色的唇扬起,慕倾寒叫了一声,澜儿,萧澜立马收住笑,眼睛蓦地睁大。
……果然。
慕倾寒搂着他腰的手忽然上移,按住他黑绒绒的后脑,狠狠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微微俯下身,继续帮
他穿上鞋子。
弄凌看到这里,整个人都僵硬了。
天……天呐……
等他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站起来了。
“风大了,澜儿怕冷,不要再外面呆久了,恩?”
“我知道。”
萧澜笑着应道,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快回去。
慕倾寒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将视线转向弄凌,凌厉冷澈,似乎在警告他什么。
弄凌苦笑连连,这种苦差怎么尽落到他头上。
刚才偷吻成功的兴致也被浇熄了一大半,秋风般凄凉的心情又回来了。
慕倾寒走后,两人坐回石凳上,没等弄凌先说话,萧澜已经开口了:“弄凌,你不必为难,他不让你说的你就不说,我
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看着对面的人,弄凌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你不用问了。”
萧澜微愣。
斜斜的扬起嘴角,弄凌一下子将胳膊搁在了桌面,似乎是光线的原因,普通的面容显得格外的柔和。
一只手的指尖轻扣着桌面,知道他想要问的,弄凌缓缓开口,道:“他……从雪山回来后就是那个样子了。”
拼了重伤的危险,抢在他发疯毁了皇宫之前,利用蛊虫封住了他的记忆。
自此,银发冰唇,黑眸无情,越来越毒辣狠绝,似缺了一半的灵魂,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可言。
眸子里除了冷,还是冷……
所以,现在连他都怕那个人了。也这么的怕,他知道了整件事情之后的后果……
萧澜心间一阵发紧,轻轻的眨动着眼睫,弄凌可以看见他忽然白下去的脸色。
“那天,雪山上发生了崩塌,等过后他奋力的找你,几乎掘地三尺,可是却连你的一片衣角都没看见……”深深的看着
眼前肩膀细微发着抖的人,手中敲击的动作停下来,弄凌轻声道:“我真的……第一次看见他那个样子……”
对着一堆的雪,夹着血腥鲜红的雪,那个平素高贵清雅,凌厉霸气的人,却一直默默的流着眼泪,脸上的表情却一直是
冷冰冰的,没有生气,空洞的,绝望的……
—— 他什么都没找到,什么都没有,雪地上空空的,连他的气息也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堆刺眼的冰红。
——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深爱着的人被袭击重伤,流了满地的鲜血,一直流一直流,看的他的心都碎了啊。
——可是,任他如何强大,任他武功再高,也差点没能抵抗住那巨兽般的雪魔,就快要触摸到他的手,就这样……硬生
生的被阻隔了,脑中只留下深爱的人唇边最后那抹浅浅的笑,如魔障一般纠缚住那颗已经失去了什么而残缺不全逐渐冰
冷的心脏。
失去他了啊,就像是在那个闯进他世界的秋风凉意的夜晚一般忽然,让他震颤,只不过……这次是失去他了,一点温度
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他消失了,就这样离开他的世界了……
手心里一片空无的感觉,让他觉得浑身冰凉,好冷,真的好冷……
浑身冒着细雾般的寒气,发着抖,不眠不休的几天来,他唯一发出的声音便是倒在雪地之中这一声已经极尽崩溃,痛苦
至极,撕心裂肺的大喊:
“澜儿——啊啊啊!!”
弄凌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那个人已经发狂了,山间一阵震响,漫天的雪花也被波及震飞四散。
弄凌反应过来看向他时,那人已经是满头飘扬的银发,泣血冰白的唇,和……冰冷空洞,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眸。
第十五章
“那天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了眼泪……虽然早就知道他对你如此的执念之深,可是我还是震惊了,他居然流眼泪了
哈哈……”
笑声说不清是讽刺还是无力,弄凌盯着他继续道:“不过……这也让我明白了一个早就应该承认的事实——没有了你,
他真的会疯掉,甚至……”弄凌微微凑近他,声音低的有些蛊惑:“死去……”
身体颤抖,萧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蓦地捂住了自己的唇,眸子里隐隐有水光闪耀着。
弄凌微怔,他忽然问:“你会不会觉得……他的有些行为让你……觉得恐怖,甚至疯狂……你接受的了吗?”
没有丝毫犹豫的,萧澜轻轻摇了摇头:“不会……不会这么觉得……”
夜风微凉了,两人安静了一会儿,萧澜轻吁了一口气才开口说话,眼睛依旧微红,唇边却挂上了浅淡如春风般的笑:“
他对我的一切占有,执着,霸道我很清楚,他对我所做的事情我也大概猜得到,但是弄凌,我爱他,我说过,不管他变
成什么样子,病了,老了,或是丑了,也不管他有多么狠绝无情,嗜血杀戮,我都会爱他,因为他是慕倾寒,我萧澜认
定一辈子的人,即使他最后厌了我,倦了我,要赶我走,我也绝对不会离开他身边。”
“……你。”看着那双温润的黑眸里透着不容忽视的坚定,弄凌费了半响神才接着道:“你倒是都清楚他……”声音不
知道怎么恹恹的,说了一半又顿住了。
这个家伙看上去迷糊,其实有的时候心比谁都透亮,想法也总是出人意料,却透着一股傻气纯澈的感觉。
…… 还有还有,他说,慕倾寒也许会厌倦他,赶他走?弄凌摸摸鼻子,这句话怎么听都是天方夜谭。
萧澜抿抿唇笑:“所以,弄凌,我不会觉得沉重,不会觉得窒息,更不会害怕他,这些对我来说,并不是负担。他是我
深爱的人,即使……折断双翼留在他身边,我也甘之如饴。”
弄凌又看了他半响,才若有所思的点头:“啊,原本以为你们一个是疯子,一个是傻子,现在我算是知道了,原来两个
都是疯子!”
萧澜听了,笑出声,弯起的明亮清澈的黑眸,闪着熠熠神采。
弄凌没好气:“笑的这么灿烂,干吗?”
萧澜鼓着腮帮子,抬手指指他身后。
弄凌心中蓦地一紧张,吞着口水缓缓的转头,不是他想的那个人又重新返回来了吧……
冷汗又滴下来,可是……背后除了凉飕飕的风,什么也没有。
恶狠狠的扭过头去,萧澜正学着他刚才动作,一只胳膊撑在桌面上,手指轻轻的敲打着,唇边溢出轻笑,弄凌顿时感觉
一阵牙痒痒。
“弄凌,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澜才开口,声音却像卡在喉间,顿住了,神情微微怔看了看他,又过了小会儿,才轻声问:“红音
……他……怎么不在宫里?”
弄凌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不知道。”
“……”
“不是跟你开玩笑,真的不知道。”
弄凌说着站起身来,打着哈欠含糊着道:“天晚了,你回去吧。”
不然等会儿,那人真的会过来抓人。
萧澜默默的站起身,看着弄凌背对着他,慵懒伸展双臂离开。
夜色拉长了背影,弄凌缓步向前走的动作蓦地顿了顿,微微侧过脸,对着萧澜沉声道:
“记住,千万不要爱上别人,要不然……他绝对会亲手毁掉你的。”
萧澜身体僵在原地,没有动,随即轻声应下:“我知道了,谢谢。”
弄凌忽然叫他:“喂!”
“恩?”条件反射的应下来,萧澜看着依旧背对着他的人。
弄凌侧身,摸着下巴看着他,笑容有点邪恶:“我说你……”
“……?”萧澜微微茫然:“怎、怎么?”
“我说你,刚刚做完,就快点回去休息吧。”
“……呼……呼……”
“哈哈哈哈。”
“笑什么?”
“哈哈哈,我……咳咳。”弄凌听见那绝对不是萧澜发出来的清冽冰冷的声音立马反应过来,停住了笑声,灰溜溜的摸
着鼻子。
来人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走上前牵住萧澜的手,语气有些不满:“怎么这么长时间?”
萧澜闷笑的扑进他怀里:“现在就回。”
慕倾寒修长的手轻轻触上他的脸颊,随即眯起眼:“刚才在做什么?为什么脸这么红?”
“呼……唔……恩……”萧澜红扑扑的脸滚烫,眼神左右游移,嘴里发出来的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音节。
弄凌早在慕倾寒移开视线将注意力转到萧澜身上时,就好没形象的偷偷溜走了。
此时,花园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萧澜一只手轻轻揉了揉眼睛,说:“倾寒 ,我困了,回去吧。”
“……好。”慕倾寒看了他半响,柔笑着牵住他的手。
萧澜却抽出自己的手,在慕倾寒发怒之前,双手挂上他的脖颈,偏着头咧嘴傻笑:“不想……走路……”
幽静的碎石小径上,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非常缓慢的移动着,伴随着少年夹着欢愉的口令声:
“一、二、一、二、一、二……”
花香浅拂,暗香流动,银色的月色静静的流淌着。
紧紧相抱着的人,发丝舞动交缠。萧澜是将双脚踩在慕倾寒的脚上面,搂着他的脖子,慕倾寒则是双臂揽着他的略显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