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早朝上,裴圣语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和宫墨遥的反应一样,不敢相信洛风扬真的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那人却和往常一样,神情自若,淡定冷静,好像那遇刺的消息只是别人虚报,和他洛风扬没有半点关系。
朝洛风扬投去试探的目光,却被洛风扬轻轻一笑反弹了回来,裴圣语沉默的思考了片刻,知道其中必定有什么文章,也
顺着洛风扬的意思,不再过问遇刺之事,继续他的早朝。
早朝却和往日一样,一个有关西阙讲和请求联姻的议案,又差点引起了宰相和元帅的大动干戈。
裴圣语头痛的摸着自己的脑袋,非常不解,昨日看宫墨遥为洛风扬担忧不安的神色,还以为两人感情有所缓和,但今天
却怎么会又重新恢复成过去那样,依旧是相互看不对眼?
“战事连绵,民不聊生,宫元帅莫非弃天下苍生不顾?”洛风扬挺直腰杆,冷峻的目光朝着对面直接戳去,不留情面。
宫墨遥并未因此而退让半步,立即反驳道:“我东篱威震四方,又何惧他们西阙?他们先前来犯,打不过便要联姻,只
是怕我东篱报复他们大举进攻西阙,才想出这样的主意来!既然我方优势卓显,并不需要与西阙和解,不如趁机攻打过
去,铲除西阙,指日可待!”
“厮杀战场,血流成河,这莫非就是宫元帅想要看见的?”洛风扬咬着下唇,脸色发白,对于西阙主战或是主和的问题
上,他们俩一直有分歧,再加上昨晚的事情,对那人本身就有气,此事便更是不愿相让,即便自己也知道这只是意气之
争……
“为我东篱拓展国土,乃是堂堂男儿应为之事!不知宰相大人为何一再阻挠?莫非宰相大人得了西阙什么好处么?”宫
墨遥斜眼看向洛风扬,挑衅意味十足,作为武将,他的使命就是在那战场上厮杀,怎么可能和这些柔弱的文臣们一样胆
小怕事?
洛风扬指着宫墨遥,满脸通红的怒骂道:“我一心为国为民,却在此遭你这鲁莽匹夫责骂,是可忍孰不可忍!”
动了口气,胸口也跟着作痛,洛风扬的脸顿时刷白了,冷汗直冒,只能捂着胸口,沉默了下来。
“宰相大人忠心为国,这次也为西阙之战立下了大功,宫元帅怎能随意辱骂!”裴圣语看出他身子孱弱,像是受了伤一
般,便立即出言指责宫墨遥,阻止他们继续的争斗下去。
宫墨遥侧眼看向洛风扬,不再做声,那人竟然受伤了么?气色如此难看……看样子昨晚,自己还是太大意了,竟然没看
出他身上有伤。
既然有伤在身,还跑来上什么朝?何必要和自己争得面红耳赤怒发冲冠?
“微臣知罪……”宫墨遥知道自己因为方才过于焦躁,不经意的动了火气,放肆了起来,口无遮拦,此时的他也为刚刚
的鲁莽而后悔。
“哼!”东篱王一拂袖子,叹了口气,“众位卿家对此还有什么意见?”
众臣见宰相和元帅都因为这件事吵得天翻地覆而被东篱王怪罪,圆滑世故的人也就都不敢再作声响,怕成为第二个宫墨
遥,惹得龙颜不悦。
裴圣语一眼扫过众人,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小个子身上,不由一笑,那人脸色比洛风扬还苍白,捏着拳头,却还在忍耐。
“宫大元帅,朕其实也比较赞同洛大人的意见,虽然我东篱国势强盛,但也不可因此随意牺牲人命……若是众爱卿没有
异议,那朕便许了这门姻缘,迎接西阙国公主进我东篱!”裴圣语一边平静的说着,一边欣赏着台下队列中的某人越变
越差的脸色,嘴角的笑更浓。
宫墨遥明白,东篱王虽然表面在询求意见,但实际上已经有所裁决,自己多说无益,便也只能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那就烦请幻亲王替朕前往国界,迎娶西阙公主……”裴圣语见宫墨遥变得沉默,便立即当众宣布。
朝臣中,站出了一样貌清秀的青年——幻亲王裴千幻,他小心翼翼的弯腰领旨,低声答道:“臣弟,必将不辱使命,迎
回皇嫂……”
“那就有劳千幻了……”裴圣语笑道,写下圣旨,让刘公公交托给了幻亲王,朝殿上顿时议论纷纷,文臣们无不趁机拍
马,说那西阙的公主长相多么美丽。
裴圣语冷冷的看着,也故意忽略从那角落里投来的一丝落寞的目光……药,还是要下的狠一点才行!裴圣语心里早有棋
谱,只是可能会牵累自己的弟弟……
退朝之时,裴圣语特意留下了洛风扬问话,众臣散去后,洛风扬被带入了御书房内。
裴圣语命人退下后,便仔细打量着洛风扬的脸色,眉头也缓缓的皱了起来,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受了多重的伤?
要不要找青青来看一下……”
“不必……托陛下洪福,微臣遇见了高人方才捡回一条性命,胸口这也只是皮肉之伤,不太严重……”洛风扬捂着自己
的胸口,如果刚才不是被宫墨遥气的,自己也不会让他们看出来自己受了伤的,他已经不想让裴圣语再为自己操心了。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可有眉目?”裴圣语脸色黯然,一想到竟然有人敢对自己的重臣动手,他的心里就隐隐不安,总
觉得有种阴谋杀机掩藏在黑暗里。
洛风扬轻轻的摇了摇头,叹道:“臣也未想通,若说是为了打破我们东篱和北窑联盟,似乎还是有些牵强……或许……
”
头脑里忽然闪过一道风景线,那依着河流悠长雄伟的大坝,那人烟稀薄的小村落……
“陛下!敢问陛下可曾收到过微臣的密函急报?”洛风扬急忙出言问道,裴圣语却果然如他所料想的一样,露出了一脸
的狐疑,“什么密函?”
“原来如此!”洛风扬咬了咬牙,心里有数,必定是知道自己要参他们一本,所以才封住了消息,还想把自己也给抹除
掉!
“风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裴圣语也有所察觉,身体探向前方,低沉着嗓音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人想要你的性命
了?”
“我想……应该是那些人……”洛风扬微微低头,之后凑到了裴圣语的面前,将自己在前往北窑沿途所见到的事情,娓
娓道来,裴圣语听了,也不免将眉头锁的更紧。
而此时,在帝都的另一角落里,将官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吞咽着口水,流着冷汗。
黑暗的屋子里,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透不过气来,弥散着死亡的气息。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黑衣人,黑衣人蒙着脸,坐在高位上,朝着那将官散发着冰冷的杀意,“你能否告诉我,他怎么活
着回来了?”
“属下……属下实在不知,属下是看着那洛大人中箭落水的……那帮家伙告诉我说,洛大人必死无疑,所以……”
“废物!”黑衣人狠狠的踹了将官一脚,将官的额角碰到了桌腿,顿时血流如注。
“主上饶命!”将官顾不上痛,急忙磕着头求饶。
黑衣人冰冷的声音穿透了整座屋子,“那些废物说的话,你也能相信?他们不照样被人给灭了?”
“啊?”将官惊讶的抬起头来,不可思议的看着黑衣人,心里打着寒颤,那些杀手们个个身手了得,怎么可能会……
“哼,都是下三滥的!看情况他们像是被同一个人干掉的……哼,这个人,本事果然是了得……”黑衣人冷冷一笑,如
果能够找到那个人的话,事情不就变得简单的多?
“主上已经知道是何人所为了?”将官哆嗦着问道,黑衣人白了他一眼,吐出了两个字,“魅影……”
“魅影?”将官惊愕不已,那不是江湖中传闻天下第一的杀手?据闻只要付得起钱财,他连自己的手足都能下手……是
个可怕的人物。
“啊!”将官正想着,黑衣人却已经一闪入了他的眼前,大手扼在他的脖子上,没等他反应过来,颈子就传来了咔嚓声
响,人已经断了气……
将尸体丢在了地上,黑衣人拍了拍手,冷笑了两下,这才消失而去……
第二十九章
“莫非是那郡守所做?”东篱王听了洛风扬的话后,蹙着眉,心里恨得牙痒痒。
这些贪赃枉法的败类!竟然还敢坑害朝廷命官,实在是东篱之耻!
“只是猜测,没有足够的证据,但如果说微臣的密函未能送到陛下手中,那也就意味着微臣所带出行之人中,混有奸细
……”洛风扬道出了自己所想,如果不是有了奸细,那密函又怎么会半途被人劫下?知道自己发了密函的,也只有当时
在场的随行部队,但那些士兵们,在刺客来袭的时候也应该是全军覆灭了吧?
“难道……”裴圣语想了想,立即提高了音量,“来人,给朕传召,宣西宫禁军百户长前来觐见!”
门口立即有人应声下去,洛风扬一皱眉,“他竟然活着回来了?”
西宫禁军百户长原本有两人,其中一人因公殉职,尚未补上,另一个则是跟随自己前往北窑的那名将官。
现在想想,那将官的确可疑,他将自己推出包围圈,但是随即刺客就迅速的跟了上来,就像是故意要把他落单下手一样
……
君臣等了个把时辰,等来的,却是令人乍舌的消息,说那正在闭门思过的百户长,竟然被人掐死在了家中,颈骨统统折
断,死状极为惨烈。
“怎么会……”裴圣语和洛风扬都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对方下手竟然如此迅速,让他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暂时先派户部尚书魏萧晶调查税收一案,其余的,我们再慢慢搜索消息便是……”裴圣语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这次算
是遇见了麻烦事,那个将官的上面肯定还有人,而那个人,必定是东篱的一大隐患!
圣旨传下去,裴圣语冲着洛风扬苦笑,“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朕可是也没好过,天天为你们这些让人不放心的家伙操心
……”
“多谢陛下牵挂……”洛风扬微微鞠躬,裴圣语却一把扶起他,笑道:“不过你小子却也命硬,我们找寻你很久了,也
没看见你的尸体,却发现了那些像是刺杀你的刺客们的尸体……”
“啊?”洛风扬稍稍张大了双眼,心下疑惑,莫非是那位侠客做的?
当时恩公的确是说,要自己放心,那些刺客都已经离开了,他是说那些人都已经死了?还是那些人离开之后被人灭了口
?
“不过,既然你平安回来了,朕也就放心了……你不在的时候,宫大元帅可是非常担心呢,呵呵,怎么样,这下你满意
了么?你这擅于蛊惑人的家伙!朕真是想不明白,宫墨遥如此机灵的孩子,怎么到了你手里就变了个人似得……”裴圣
语调笑着,洛风扬却并未中他圈套,只是淡淡一笑,“比起陛下,微臣可差之千里,小巫见大巫了!陛下这西阙的婚事
,怕也是给某人看看而为吧?却要苦了幻亲王千里迢迢赶赴西阙……”
“呵呵……”裴圣语一愣,只得傻笑起来,自己的用意果然是逃不过洛风扬雪亮的双眼,什么时候宰相能够稍稍糊涂一
下该有多好。
东篱王将案子分派了下去,洛风扬也算是松了口气,但是那躲在背后的黑手却使得他们都无法真的安心下来。
安不下心,经过了昨日和今早这么一吵,洛风扬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宫墨遥,转而一想,说了又有什么用?难道要宫
墨遥耐着性子柔声安慰自己不可么?
回到将相府,问起宫墨遥,管家指着后院告诉洛风扬,“元帅今日一回来便在后屋里练剑……”
洛风扬踏入了后院,就听见剑啸阵阵,后院里如同挂着旋风,横扫秋叶,那人的剑法果然还是这么凌厉,节节剑气竟然
逼得自己想要朝后退去。
正想后退,那剑气却忽然停顿了下来,院落里恢复了平静,洛风扬抬眼一看,宫墨遥却收了剑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直直
的,眼神也不闪躲。
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洛风扬也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直到宫墨遥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方才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宫大
元帅真是好雅兴,一回来就把这后院整的鸡飞狗跳,元帅莫非忘记了这地面上的分界线……”
话还没说完,宫墨遥却一皱眉毛,也不管那人在说什么,直接拉住了洛风扬的胳膊,就把他往屋子里拽。
“喂!宫墨遥!”洛风扬挣扎着,却摆脱不开宫墨遥的紧紧桎梏,两人拉拉扯扯,宫墨遥还是凭着一身气力把那人拖回
了里屋去。
关上屋门,宫墨遥转而看向洛风扬,洛风扬有些紧张,胸口也传来阵阵伤痛,他只能咬着牙,死死的盯着宫墨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受伤了?”宫墨遥叹了口气,面前的家伙竟然像是一只惊弓之鸟,对自己露出这么戒备的神色来
,他以为自己和他一样是变态么?
摸着自己的胸口,洛风扬沉默了片刻,不明白那人的意思,既然他并不能接受自己,又何必还来假惺惺的关心呢?这样
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忍不住的对他出手……
“让我看看伤势!”宫墨遥上前一步,洛风扬却退后了一步,拉着自己的衣服,紧张感瞬息而灭,换作了奸邪的笑容,
“怎么?宫大元帅想趁机要非礼我么?”
宫墨遥伸出的手硬是停在了半空中,心里翻出一阵不悦,可是看着面前之人的表情,看出他那故意装出的戏谑下,却掩
藏着淡淡的忧色。
叹了口气,宫墨遥坐在了桌子一旁,用着极为复杂的神色看向洛风扬,“我说……我们之间就不能有点正常的关系么?
”
“正常关系?”洛风扬听了不由一笑,一记嗤笑,“不知道宫大元帅想和我有什么正常关系?你我是奉旨成婚,莫非…
…”
“洛风扬!”宫墨遥一拍桌子,两眼瞪圆,一口气冲上嗓子眼,但却还是给他慢慢的压下去了,因为太过熟悉对方,知
道对方的脾气,若是自己也和往常一样意气用事的话,只会吵得更加不可开交,一点也达不成自己想要的效果。
这么些年了,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吵闹着,宫墨遥其实已经厌烦了这样无意义的争斗,或许当初是因为忍不下那口气,可
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特别是这一次洛风扬遇刺之事,让他忽然发现,彼此之间并没有那么多仇恨,又何必将所有的时
间浪费在争斗之上?
“怎么?那宫大元帅所谓的正常关系又当何解?”洛风扬索性也坐在了宫墨遥的一旁,托着自己的下巴望着他,眼底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