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扬一阵茫然,“哪条?”
高诚不耐,“就是第三条,快!”
肖扬晕晕乎乎的点开,离开椅子倒水喝,“你自己看。”
正在似睡非睡时,高诚说:“我觉得,最近案子高发,有可能和这条新闻上爆的事情有关系。”
肖扬困的厉害,也没有听完全,迷迷糊糊道:“香蕉个巴拉,我管他什么新闻,他们惹事,警察总是倒霉,负责善后。”
高诚道:“这次是大事,涉及面太广。”
肖扬翻身后咕哝,“不管他啦,先让我睡一会,坚持不住了。你再说下去,真要死人了。”
高诚:“……”
很晚的时候,肖扬拿着叫来的外卖,走进对面医技楼。放轻脚步上了三层,实验室那边的灯全部亮着。
肖扬没有敲门,他挥手示意助手给自己开门,外卖往助手手里一塞,竖起手指,做个嘘的动作。又指了指外卖的包装盒,左右
扫了一眼,助手点头。
肖扬走近陈家明的时候,他正全神贯注的看托在手中的一只光秃秃的头骨,另一只手拿着放大镜。没敢贸然叫他,肖扬静静站
在他身后。过了一会,陈家明放下放大镜,用铅笔在纸上写了什么。一直等到陈家明觉得累了,放下头骨,才和他打招呼。
陈家明对肖扬的出现显然很意外,“头儿,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来了有一会,带过来一点吃的东西,把手洗了,先过来吃。”
陈家明默不作声摘了手套。
“进展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陈家明吁口气,才道:“罪犯很聪明,剃除了被害人的头发,又用钝器敲掉了他的牙齿,这样就无法查找牙医记录。而且,为
了模糊警方视线,处理头骨时,他甚至用了不同的工具,目前我能确定的,已经有六种。”
“鼻骨处,是锉刀锉平的;右眼眉骨,是剔骨刀留下的痕迹;左眉骨,是刮刀……”
肖扬打断,“家明,吃完再说。”
陈家明自嘲的笑笑,“无所谓,习惯了。法医忙的时候,经常会对着死者的内脏吃宵夜。”
肖扬:“……”
“家明,胳膊好了没有?”
陈家明抬抬左臂,“唔,我想没有问题了。昨天我提了一桶水,没有觉得痛,也不酸。”
肖扬点头,语重心长的嘱咐,“还是别一下提太重的东西,骨头受伤,恢复起来本身就很慢,这是不能着急的事情。”
陈家明浅浅一笑,“我会注意。”
肖陈二人在休息室里并排坐着,等待的时间里阵阵倦意袭来,肖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陈家明也跟着搭。
“还不打算休息?”肖扬低着头,侧着身子问。
陈家明看时间,“还要忙一会。”
“嗯,”肖扬也看表,“那我先回去。”
陈家明应着“好”,一边站起身来送他。楼道里,灯光有些昏暗,陈家明低低的声音,仿佛不经意地在问:“徐宝力的案子,
应该有结果了吧?”
肖扬一顿,“快了吧。”
“他会,死?”
肖扬转过身来,直直盯着他。视线有些模糊,可是依旧能够看到陈家明眼中不知名的情绪。短暂沉默之后,肖扬用奇怪的语气
道:“他谢绝了法庭派给他的律师。”
“为什么?”
陈家明身体轻微晃动,不过被肖扬敏锐地捕捉到了。肖扬叹气:“很抱歉,我的职责不涉及这方面。如果你想见他,我想我可
以帮忙。”
“嗯。”陈家明犹豫着,点了点头。
高诚双手插兜,倚门等着肖扬回来,“刚才小螃蟹过来一次,见你不在,又走了。”
“这个时候过来,大概想让我请客吧。”肖扬调侃道。
高诚:“最近兄弟们辛苦。”
“我也辛苦。”
高诚切了声,没有一丝同情的说:“自讨苦吃。”
“邱海琳的案子,很匪夷所思。”肖扬担心高诚下面还会说出什么自己不想听的,忙着转移话题,晃起手边鼠标。
高诚站在肖扬身后,紧盯电脑屏幕,“我也有这个感觉。杀人灭口,比留着活口,随时有可能向警方提供线索要保险得多。”
“凶手很自信,他不怕被害人被营救。”肖扬双手交握,托着下巴,边思考边说道。
高诚忽然说:“假设,他是故意这么做,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目前报案人的线索有传回来吗,你不觉得这个人同样很可疑吗
?”
肖扬顺着高诚的话题往下说,“我做一个更大胆的猜测。你的假设成立,我们排除一般案件罪犯的行凶动机,那么有没有这种
可能,他行凶的动机,是为了显是什么?更确切的说,是一种挑衅,向某个人或者某个团体挑衅。”
“你说的没错,可以按照这个思路调查。当然,你已经安排的工作,还是需要有人继续做。”高诚赞同。
高诚在肖扬身后又站了一会,看他眼睛发直,绕到他面前,说:“去睡会吧。我这里给你盯着电邮,有新来的邮件,我叫你。
”
肖扬揉揉眉心,眼睛一阵涩涩的难受,“没有心情。”
“没心情也睡,去吧。”
肖扬双手撑在桌子上,想动又不想动,身边高诚又催了一次,勉强说:“我先把窗帘拉下来。真睡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
来。”
……
接下来的日子,办案之余,肖扬帮忙联系,想让陈家明可以和徐宝力顺利见面。但是不随心的是,徐宝力拒绝陈家明的探视。
听到消息时,陈家明脸色略变。又好像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薄薄的嘴唇微微颤动,自始至终没说一个字。
“家明,你不要想太多。我让朋友再和他联系。”
“谢谢,我想,不用了。”陈家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和肖扬打声招呼。
肖扬的手向前伸着,想把人拦住,但是那一步,终究没有迈出去。
第三十一章:他祭奠谁
一个月后,蓝湖城与其他步入初冬行列的城市没多大区别,气温突然降了下来。海洋吹来的风远没有北方的猛烈,却依然潮湿
,带着淡淡的咸味。
夜里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空气更加潮湿。
“该死的鬼天气。”肖扬在阳台上嘟囔着,紧了紧领口,仍觉得寒意习习。
“诅咒天气没有用。如果我是你,这个时候就会打个电话。”客厅沙发的雨伞里,高诚枕着双臂,煞有介事的说:“现在不好
好表现,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肖扬一怔,忽然想起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跑回客厅,抓起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肖扬默默放下话筒,随后拿起雨伞,出门。
先去了陈家明租住的公寓,门落锁,管理员礼貌把肖扬请出。
警局门口,肖扬终于见到担心一个早上的人。少有的,陈家明穿着非常正式的着装上班。撑着雨伞,低头不知想着些什么,脚
下不时有积水被带起,溅上裤腿。
“家明。”肖扬按喇叭,陈家明茫然抬头。肖扬问:“你的手机怎么不开?”
“手机?”陈家明怔怔站着,掏出电话,随意看了眼,不自然的笑了笑,“没电了。我到里面充电,先进去了。”
肖扬的手僵在车窗外,伸也不是,收也不是,“家明……”
陈家明第一次上班注意力无法集中,一个简单的数列对比,竟然做了三次。接下来数据汇总时,不时走神,侧头盯着窗外。拉
拉的视线追着他,除了一道雨幕,不知还有什么在吸引他。
电子表格以OC形式发到拉拉电脑,拉拉点开仅看了一眼,就发现问题。叹口气,拉拉停下手头的工作。两间办公室挨着,中间
只隔一道玻璃墙。进去时,看到陈家明正在揉太阳穴。几步过去,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声问:“昨晚没睡好?”
陈家明木头人一样点了点头。
“去休息室睡一会。”拉拉见他眼珠隐现血丝,又说:“现在没什么事,不忙”
陈家明这时却说:“拉拉姐,我今天想早点走,可以吗?”
拉拉一愣,马上说:“当然,你不舒服,现在就可以回去。”
陈家明的目光再次移向窗外,一只手撑着头。
拉拉叹口气,转身时,陈家明幽幽的说:“不用了。”
“……”拉拉出了办公室,穿过实验室,直奔对面行政楼。
雨还下着,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陈家明关好窗户,开始收拾东西。
拉拉过来接水时,看他已经收拾完毕,不禁看眼时间,下午3点。见他又在犹豫,过去说道:“准备走了吗?”
“嗯。”
拉拉笑了笑,“回去吧,你的脸色很差,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打电话联系。”
“唔。”
陈家明说走就走,这样的他让拉拉一下觉得陌生起来。掏出手机,拨了肖扬那边电话,却一直在占线。
“搞什么?”拉拉跺脚。
肖扬下午去了一个案发现场,收工的时候,已经3点。眼前不时浮现陈家明苍白的面孔,心里涌动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再拐过两
个路口,就到警局。肖扬考虑一路,他决定和陈家明好好谈一谈。
红灯亮了,车子缓缓停了下来。肖扬下巴低着方向盘直视前方,这时,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陈家明横过马路,就从他的车
前经过。
“家明。”肖扬按下电动车窗叫他时,人已经在马路对面。
刚给拉拉拨通电话,指示灯变成绿色,肖扬低咒一句,发动车子。
“拉拉姐,我是肖扬,家明是不是不在警局。我在福汇路口看他向香塘路那边去了。”
拉拉沉默了几秒,说:“他只是和我说提前走,但是没说要去哪里。”
肖扬吸了吸气,“好吧,我过去看看。”挂了电话,打方向盘,左转弯,远远跟着雨中落寞的身影。
缓缓行进了不到10分钟,肖扬把车子停在路边车位。陈家明横过不算宽的马路,对面停着一串车。
陈家明停下脚步,撑雨伞的手在发抖。
车门开了,保镖先下车,撑起伞。一个中年人随后下车,墨镜下看不清长相,在陈家明面前雨中静立。
肖扬诅咒该死的鬼天气,雨一直下,朦朦胧胧,看的不是很清楚。
对面中年男人这时举起手,肖扬呼吸一滞,他要干什么?
肖扬没有冲出车子,说明他很理智。
那人抬起的手,并不是打人。
算你识相,肖扬哼哼。
马路对面,那人的手抬起,缓缓落在陈家明的脸上,却被他别过头,伸手搁开。
“喂,活腻了,敢吃家明豆腐!”肖扬车里大骂。又觉那人哪里见过,眯起眼在记忆中仔细搜索,却没有一丝印象。
肖扬疑惑了,“会是谁呢?”
马路对面,陈家明和那个人冷漠对峙,始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面上更是不吝惜露出哪怕一丝嘲讽之意。
那人身后,一个子不高的胖家伙打开公文夹,拿出一张支票,递到陈家明面前。
陈家明终于有了一点反应,稍稍抬起头,肖扬看不清楚,只看到他甩了手中雨伞,调头就走。矮胖子几步追上,把支票愣是塞
进他手中。
对面,肖扬眯起眼睛。
陈家明没有停下脚步,那东西在手里被撕成无数碎片,零落于风雨。脚步没有一丝一毫迟疑,带着他的坚定,越走越远。留下
一群发呆的木头人,几秒后,雨中嗟叹。
肖扬在车里怔了数秒,直至雨中那人身影消失,才意识到自己走神。顺着刚才陈家明走过去的方向看,两个路口,没注意他刚
才拐向哪边,这下傻眼。正难以抉择时,电话响了。
“亲爱的,世界末日到了,亲爱的,时间末日……”
“世界末日你个头,喂,哦,小火箭啊。快讲啦……嗯,行了,我马上回去。”肖扬挂断电话,自前方路口掉头,直奔警局而
去。
处理好警局一堆无头公案后,肖扬借着临下班前的一会功夫,不停拨陈家明的电话,却没人接听。
“能去哪呢?”肖扬不安起来,求助的看向高诚。
高诚耸肩,“别看我,这个忙我帮不了。哦对了,和你说,今天晚上我要离开一会。”
“你去哪?”肖扬紧张的站起来,担心这只鬼出门恶作剧,实在怕他一不小心违反法师定下的规矩,再也回不来。
“别担心。”高诚无谓挥手,“我做的是正经事,不会被收的。行啦,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有你冲动。赶紧收拾下东西,
还有5分钟下班,快点找你的小白痴去。我提醒你啊,今天他太反常,你要多点耐心。”
肖扬怨念地挥挥拳头,那只鬼装模作样表示下同情,一溜烟没影了。
“到哪去找?不留话去什么地方,电话又不接。”肖扬开车绕着下午见到陈家明的那条大街绕了几个来回,再次拿出手机,这
次电话终于接通。
“喂,哪位?”
肖扬:“……”家明,我不信你没有存我的号码。
电话那边又问了一遍,声音带着迟疑,“请……问,哪位?”
“家明。”肖扬叹气,“是我。你在哪?”
陈家明的声音传过来,哑哑的,好像哭过不久,“我在看海,好美。”
肖扬这次真的无语,居然在这个时候看海?
陈家明靠着被海水冲刷的已经见不到棱角的礁石,抱着双膝,面向大海。头发湿漉漉的,衣服皱巴巴的塌在身上。身边有个不
大的购物袋已经被雨水打湿,里面看不出放了什么。
肖扬找了很久,直到自己再次拨了电话,听到对方熟悉的来电铃音,才远远在黝黑的礁石后面,见到了缩成一团的陈家明。那
个时候,他瑟缩着,看起来就像一只找不到家的小兽。
雨虽然停了,气温却下降的很快。肖扬跑过来,边跑边脱了外套。
“傻瓜,你身上全湿了,冷不冷?”肖扬又气又心疼,把外套往他肩上一搭,顺手把整个人带进怀里,在他耳边斯磨时,小声
安慰,“没有关系,无论什么事,都会过去。你看,我就在你身边,对不对?我会帮助你,我一直都在。家明,说话,告诉我
,一起都会好起来。”
陈家明的反应略微迟钝,被肖扬有力的双臂箍在怀里,居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来气,用力推了推,迫使他对自己的禁锢松了松。
侧过身子,目光瞟向海面,视野里只有深色的海水与密布的乌云,耳畔,只有海水冲上礁石发出的啪啪声。
“家明。”肖扬忍不住把人又往怀里搂了搂。
“他死了。我想给他烧点钱,可是,我点不着。”陈家明漠然的说,无神的双目望着大海的远方。
肖扬一愣,马上腾出一只手,翻了翻他身边的袋子,里面,是冥纸和一只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