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终于在这连番攻势下从嘴边溢出一声低吟,然而阿阳却在这时停止了一切动作,他渐渐放松身体伏在古月的身上,连手也放开了对身下人的钳制,两个人的胸膛相贴,近到似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他们的体温互相熨烫着,火热却说不出的舒适。古月发现,这个停顿竟比之前阿阳所有的行为更要磨人,几乎让他忍不住想挣扎想怒骂,还想要更深的接触……
静默了半晌,阿阳才低沉而缓慢的道:
“我好想你……”
明明不过是一句很简单的话语,却好似一声无奈的叹息,就是这四个字,让古月本以为自己已经干涸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这人怎么敢在他面前这样说……是谁几年来夜夜任他入梦,是谁每天望着那七颗北斗发愣,是谁一到下雨天就跑到山脚下的樱桃树边淋雨,又是谁望着小莲带回来的红豆体悟到什么是相思成灰?
他们两个,到底谁想谁多些?
古月抬手紧紧抓住阿阳后背的衣衫,力道大得发颤,几乎将那黑色绸料抓破,可是声音却愈发地冷静,他说:
“星君,不知您大喜的日子订下来没有。”
阿阳闻言从古月的肩窝抬起头来,死死地看入古月的眼睛,却发现里面没有任何波动,一片淡漠,就像冬日里一阵大雪过后的田野,那些冰晶掩盖了地面上一切沟壑和不平,再不留一丝痕迹。
15.成亲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阿阳每天晚上都会到古月这边过夜,有时候会与之火热缠绵,有时候却只是安静的将他抱在怀里,什么也不做。可是,自那日之后,他们便很少交谈了。
第二个月朔,古月最终还是吞下了那颗药丸,不是没拒绝过,只是再强硬的拒绝也敌不过那人简简单单的一句:
“我明日成亲。”
那时古月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恭喜星君。”
于是,自古月来到这里开始,那天是阿阳第一次没在竹林中的小屋里住下。古月知道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要准备喜堂,要试穿新郎服,要听媒婆一遍遍讲述程序……
想来那喜堂一定布置得很美,挂满了讨喜的红绸,堂匾上也一定缀着一朵大红绸花,下人们会把地板桌椅擦得光亮照人。厨房里也会是一派热火朝天喜气洋洋的景象,毕竟第二天流水宴的食材要提前准备好,碎碎的肉末和面粉活在一起是要做四喜丸子,鲜果和百合也要洗干净暗示着百年好合,就连那些红红的大枣也都是挑选最好的,等待着第二天洞房内那一句甜滋滋的“早生贵子”。
这些他都知道,小莲说过的,人族男女成亲一向都是如此,他不曾忘记她说这些时眼中悲凉又期盼的光芒,只是不知道他现在眼中的情绪又是怎样。
恍惚中桌上的油灯灭了,一片漆黑,古月却仍然静静地坐在床边,回神已是天亮。
最后婚礼古月还是去了,那天状元府大门敞开,各种达官贵人前来祝贺恭喜,以往安静有秩序的大宅一下子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因此他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看见那人骑着一匹乌云踏雪的骏马,身穿红色的新郎服把那顶华丽非凡的花轿引回了家,然后新娘在媒婆的搀扶下走下花轿,一身红嫁衣针脚细密地绣着金黄的凤凰,缀着美丽的饰物鸾佩叮当,只见她莲步轻移,风姿无限,新郎好像等不及想迎娶她进门一样,挥退了媒婆亲自扶住了她的手臂,古月清楚地看见那喜帕下水漾的红唇抿出了一抹娇羞而喜悦的笑,两个人相携向喜堂走去,真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执子之手,就此缘定三生。
接着新郎笑着抬头,目光一扫就落在了角落里同样穿着红衣的古月身上,脚下微微一滞,脸上的笑容不变,便抬脚迈过门槛,入了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阿阳父母已经不在,可是那供桌上的牌位似乎也因这良缘沾了些喜气,若是他们还活着定是也会眉开眼笑,欣慰愉快的吧。
古月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多余,宾客们都带着诚心愉快的微笑,惟有他格格不入,就是勉强挑起嘴角,想必也是个丑陋扭曲的摸样。于是,他再也看不下去,深深望了那挺拔的背影最后一眼,看他与新娘彼此交拜从此永结同心百年好合,转身毅然离开,再不留连。
从此之后,他会彻底断了一切妄念,永不期待那人的垂怜。
古月再见到阿阳已是三日以后,宅中的红绸已经撤下,只留下大红的喜字还贴在各房窗上,勤劳的下人们连古月住的屋子也没有放过,窗纸上的喜字从武状元成亲那天起就挂在上面,下过了一场大雨也不见褪色,火红的映着古月的衣衫好似嘲笑一般。
阿阳进屋的时候看见那个喜字时愣了愣,然后才找了张椅子坐下。
“来了?”古月抬眼看了看他,轻描淡写的随口问了一句废话。
阿阳对古月的态度有些讶异,但还是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
“不知星君何时会撤掉那些门上的纸符,放小的回齐龙山?”
阿阳闻言顿了顿,把目光转向了窗外,半晌后才回答道:
“大概是月末。”
古月冷哼了声,想开口说话却又闭上了嘴巴,但是最终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有人暖床所以不需要我了?”
“古月……”阿阳望向古月,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的光,他没有像古月意料中的大发雷霆,只是皱了皱眉头,道了句:“你应该知道,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小的愚钝,听不懂星君的意思,但是您既然说月末放小的走,相信必定会一言九鼎,信守诺言。”说完,古月不再看他。起身进了里屋。
阿阳却仍然坐在椅上,看着古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几番思量,终究还是起身离去。
一转眼又是几日过去,古月仍然按部就班的过自己的日子,住在这状元府每日都无事可做,吃饭时间亦有下人按时送来饭菜,甚至早上的洗脸水都不用他亲自去打来,可是他却觉得活得比在齐龙山时辛苦得多。
即使嘴里吃进最喜欢的东西,仍然味同嚼蜡;即使每日躺在豪华的雕花大床上,仍然难以入眠。想必小莲若是见了他,又会骂他骨瘦嶙峋,行尸走肉了吧。
武状元的新娘古月已经见过了。
那日他坐在屋内发呆,却忽然传来了叩门的声音。来这屋子会叩门的人实在不多,但是他却没想到会是她。
想来大概是她听到了什么传言,或者也可能是单纯觉得他是她夫君的朋友,她理应前来拜访,总之,她来到了这里,身边带着一个陪嫁婢女和一个府上小厮。
这女子生得不算是很美,离国色天香还差得很远,可眉宇间却带着一抹难得的英气。她脸上脂粉未施,头上也只是简简单单一个挽着云髻,只有一双水唇透出女儿家娇嫩的色彩来,不愧是当朝大将军的女儿,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势。
那女子微微屈膝施了礼,便入了屋来。
“听闻外子友人到府上已有些时日,小女子才来拜访真是失礼。”
“夫人哪的话,您和状元新婚,倒是我恭贺得晚了。”古月顺着她的话回答。
“外子以往的事情小女子不便也不想过问,但希望公子您可以多为外子着想才好。”
“这是自然。”古月颔首,听得出话里有话,却没再多说些什么,看来这女子聪明得很,没想到阿阳倒是娶了个颇为厉害的女人。
古月撇撇嘴,暗叹入了这世俗凡尘,连他这狐狸也不得不学会装聋作哑,装腔作势了呢。
那之后,两个人又寒暄了一会,女子便起身告辞了。
多为那个人着想么?古月抿嘴讽笑。
这个倒是她多虑了,到了月末,这偌大的状元府连同它的主人,都将跟他再无半点干系。
他不会傻到跟个女人去争些什么,更不会用愚蠢的先来后到来当做理由,最可悲的不是他如此淡定毫不留恋,而是即使他留恋不舍也没有人会接受。
这次他会将那个雨中等他、与他温柔讲话、背诗给他听的阿阳从自己心中最重要的地方生生剜去,疼也无所谓,他知道,疼久了就麻木了。
可能是山洞前长出树苗又结出樱桃的时候,可能是齐龙山上那片梨花开了又落化成泥的时候,反正总有一天,他们都会忘掉,永远不再记起。
16.军令
本以为时间会这样平静的过去,直到月末,却不成想中下旬的时候一纸诏书到了状元府。
颤颤巍巍的老太监夹着尖细的嗓子宣读圣旨,地下主子奴才的跪了一大群。
“状元伍开阳接旨:西夏频繁袭击我朝边境,现今拓跋一族更是集结五万大军准备攻打中原,边疆告急,念前朝将军现已年迈,特封新任武状元伍开阳为护国大将军,于月末带领大军前往边境支援,钦此。”
相比于府上其他人的一脸吃惊和慌张,阿阳只是不卑不亢的行礼接旨。就连状元夫人也讶异的瞪大了双眸,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新婚燕尔的夫君会这么快就被派上战场。
古月坐在屋内发呆,隐隐传来送饭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声。
“主子此去凶险啊……那西夏一族彪悍勇猛,听说可以一以当十呢,他们有大军五万,可皇上才拨给主子三万的将士。”
“你胡说什么,小心让别人听见撕了你的乌鸦嘴,咱们主子被称为是武曲星转世,他们一以当十,咱们就以一当百。”
古月想听得更仔细些,可是那两人已经远了。
傍晚时分,时隔半月阿阳再次踏入了竹林中的小屋。
那时天空正下着雨,他却没有打伞,任雨水湿了衣衫和头发,古月看着站在门外的他,莫名觉得他朦胧得好像雨中看不分明的翠竹,清新而悲伤。可是,那人脸上明明挂着邪笑,进了屋来一句话也没说,揽过了古月就吻上了他的唇。
久违了的吻热烈而霸道,古月甚至尝到了他唇上雨水的味道。他抬手想推开他,然而想起那些下人们的对话,最终还是颓然放下。
许久,阿阳才结束了这个吻,他仍然抱着古月,问道:
“你听说了么?”
“听说了。”
“有什么感想?”
“我在想真是正好,你去送死,我则回家。”古月被阿阳紧锁在怀中,闷闷地回答。
阿阳闻言不禁笑了出来,胸腔的震动映着古月的心跳,让后者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你以为是凑巧么?”
古月闻言一愣,难道……他早知道自己月末要上战场所以才放他走的?
阿阳低头把脸埋进古月的颈窝,叹道:
“真是笨蛋,迟钝得要命……”
“你……”古月咬咬嘴唇,硬生生把原本想说的话转了个方向,“你回来之后要对你妻子好些,她在这乌烟瘴气的朝廷上应该能帮上你很多。”
“我回不来了。”
古月听了这话猛地将阿阳的肩膀推开了些,死死地看着他的脸:
“你、你说什么?”
“怎么?关心我?”阿阳脸上带着愉悦的笑,低头在古月脸上偷了个吻。“我确实是回不来了啊……我说过的,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你……”古月瞠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阿阳再次把头埋进了古月的颈窝,身上湿漉漉的也沾了古月一身,可是他们都丝毫没有察觉。
“所以,我的小狐狸精,让我抱抱你吧,以阿阳的身份最后一次……”
阿阳说完不等古月回答就再次吻上了古月的唇。
等古月察觉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浑身赤裸的躺在了阿阳的身下,那个人火热的胸膛贴着他的,一个又一个的吻落在了他的胸口。阿阳用一切手段极力挑逗着古月的欲望,慢慢地分开了他的长腿。
然而和细致的抚摸亲吻不同,在分开古月的腿后,他不做任何润滑就直接闯了进去,动作粗暴而凶猛,古月疼得浑身一颤,喊叫出声,死死抓住阿阳的手臂。
可是阿阳好像浑然不觉古月的疼痛,疯狂的律动起来,他每一次冲刺都进入到最深处,结合处已经有血渗出来,却更加刺激了他的欲望。
古月却再也没叫出声来,他咬住自己的下唇阻止那一声声想要溢出口的呻吟。渐渐地他有些神志不清,只觉得下身被疼痛和快感折磨的几乎麻木,在高潮来临的时候,他隐隐听见那人说:
“古月,不要原谅我……永远不要……”
他想问为什么,却偏偏眼前一黑,坠入了黑暗。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枕边已空,身体已经被清理过,若不是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他还以为昨晚的一切是场春梦,古月目光一扫,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白玉瓷瓶,正是可以让他维持人形的神月。
他脸色苍白的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那个小瓶出神,蓦地嗤笑一声,却又落下泪来。
忍了这么多年,结果还是再次掉了眼泪,自己果然如那人所说……是个笨蛋呢。
武状元启程赶赴边疆的那天,大门口站了一大群送行的人,新婚的状元妻子亦在其中,她微笑着坚强地跟夫君告别,然而手中的丝帕却绞得死紧。接着,武状元翻身上马,把所有别离和不舍的声音抛在身后,最后一个回头,他看向门后角落里露出来的一抹红色衣角,脸上神情有些复杂,却仍然毅然决然地策马离去。
待马蹄声远了,古月才慢慢的走出门外,看着那个在扬起的尘土中越来越小的背影,一瞬间几乎喘不过气。
他这才清楚地意识到,至此一别,后会无期。
阿阳走后他便离开了状元府,但他却并没有马上启程回齐龙山。
他只是整日在街上闲逛,穿梭在热闹的人群里,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不是伤心也不是难过,他只是暂时不想一个人呆着而已。
然而他却没想到会在街头遇见他——那人仍然穿着粗布长衫,脚上一双布鞋,明明是个普通书生打扮,眼神却出奇锐利,正是给他神月的摇光。
摇光也正看着他,面上波澜不兴,和初次见面时一样,好像已经等了很久。
“有些话开阳不好跟你讲,不知你有没有兴趣知道。”
古月愣愣的看着他,心里几番挣扎,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于是一刻钟后,两个人就坐在了路边茶摊的棚子里,小二麻利的上了两杯热茶,他们却谁都没有去碰,任那袅袅的白汽在升起中慢慢变淡最终消失。
“星君请讲。”古月微微颔首,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北斗排名最后的破军星就叫摇光。
“看来你知道一些了,”摇光挑了挑眉毛,说道“开阳此次是历劫转世,命中注定要成为武状元,并且娶将军之女,最后于二十三岁战死沙场,再回到天庭。”
“不知星君跟我讲这些是什么意思?”古月垂下眼睛,开口问道。
“沈某的意思是,等他丢弃了这凡胎肉身,就会变回曾经的那个星君开阳,可能一样残虐一样嗜血,但是……却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类了。”
“我懂,”古月惨白了脸,心口的伤疤被硬生生地掀来开,疼得要命,“我明白的,星君又何必要跟我说这些,反正以后我们不会再见。”
“不,你们会再见的。”摇光说道这里,叹息似的道,“这也是命,逃不开躲不掉的……”
说着,摇光从怀中掏出一面小巧的铜镜。
“此乃玲珑镜,它会让你在适当的时候看见你想看的东西,你先收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