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是我,是我,对不起。”
“……”我一点都不生气,我自己有什么资格指责他,我自己也不干净。
这种事情在小城并不少见,只是发生在梓木身上还是让我有些难以接受。把人的肚子搞大了,他比我的进度还超前啊…
…他果然长大了,懂得怎么和女人制造孩子了。
“孩子他爸,犯了错误就必须付出代价,明白吗?”
“……我,我——”
“这事儿我们先瞒着,如果能私下解决就算了。”
我准备去承担责任,梓木抓住我的手腕,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我隐约明白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但现在还
能做什么?先稳定家属情绪比较重要,要是大伯母回来事情就太糟了。
大厅里,却除了钟秦外别无他人。他手段高超地告诉我,“感谢我吧,少奶奶让我打发走了。”
我哑然失色,他忽悠女人真有一套。
但谢谢两个字我还没说出口,大伯母便回来了,我嘻笑相迎,却脸色突变,韩露露扶着小莲与伯母肩并肩有说有哭踏进
了门槛。我和钟秦开始筛糠似的打战,一场即将危及全家人生命安全的战争一触即发。
“哟,怜生,给小莲送点茶,瞧这丫头哭的,怎么和男朋友吵架啦。”
“七姨,别忙活了,我,我是来找——”
钟秦脑中灵光一闪,干笑着接话,“她来找怜生补课的,呵呵……呵呵,哎对了七姨我帮你把东西提进去——哦,七姨
,你出去一趟回来又变年轻了,哎,真不得了——”
我暗自抹把汗,瞧大伯母被钟秦逗得褶子倍增进了里屋,才转过头对小莲和韩露露道,“你们先回去,放心,是梓木的
错我一定让他负责。”
“怜生哥,不是这样,我——”小莲抽泣两声,“我喜欢梓木,可他却为这个要和我分手,我,我——”
“你们这些孩子,急个什么劲儿,你哥哥我现在还没——”我突觉得拿自己打比方不大合适,便改口到,“还没那个打
算呢。这样,我给你去做他的思想工作,他大概搞怕了。”
“大哥一定要给小莲做主,小莲多可怜啊——”
我通通点头表示同意,这才送走了二位。我和钟秦合计了一下,还是先拿钱让小莲把孩子拿掉,就算他们要在一起也别
挺着个肚子,最重要的是别让这件事情败露了。
你真难想象,岳梓木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直到中午我和钟秦两位大哥找他谈话也毫无悔意,还直说,她们才不是那
个意思,才不是!不是!
“那你倒是把事情说明白啊!”
每到这个节骨眼,岳梓木就陷入了突然性沉默。历练了一年,我的神经变得敏感纤细,对这种表里不一的事情有了更为
有效和准确的感应,事有蹊跷,小莲和他并不简单。
算了这么逼也不是办法。下午,我和钟秦得到特别许可放假半天。小雨绵缠不休,却热度蒸腾,钟秦在屋里打理半天为
穿哪件衣服而犹豫不决自寻苦恼,他煞有介事一本正经道,“你别吵,我们要出去约会当然要穿正式一点,至少我得正
式点,嗯,你那身就合适了。”
哭笑不得,我瞧瞧自己一身肥大不合身的短袖短裤拖板,便也不忍催促他了。
午后两点,我和一身正装的观光客钟秦少爷一同出门,不知是谁脚步重了一点,离店门不到十米的地方,钟秦笔直的长
裤上便溅了水,对此他不羞不恼,教养依然良好。在一辆三轮车,一辆学生的自行车,一辆在狭窄路上横冲直撞的小汽
车漫不经心依次从站在马路外侧的钟秦身边路过并且留下高低不一的水渍后,他头也不回一路奔到茶馆换上了比我还邋
遢的一套衣服。
这下我们两个彻底搭调了。
夏天是小城最美丽的时候,每家每户门前都会悬挂两个传统的红棉灯笼,这深邃的色彩会沿着古旧的街道一直延伸到江
水河畔,摆渡的老人日复一日守着这清波微澜的江,他和不同的渡客聊天,给大大小小的孩子讲当年他遭遇的洪水和大
鳖,没有了客人他就躺在山的阴影下唱歌喝酒,江水一半炽热一般阴凉,笔直的断崖上长满了绿苔,被几百年踩出来的
石阶变得圆滑透亮,头顶郁郁葱葱蓊然墨翠的山树低草占满了山骨各处,别处不是没有这样的风景,而是这里,历史的
沉淀洗炼让人肃然起敬,我小的时候总爱爬到山头俯瞰脚下众景,人山物海,江东去,自天上跌宕而来,流淌了世世代
代的苍生,有多少是是非非皆于此转空虚若,身在高处,不得不寂寞。
“原来是这里养育了你啊。”钟秦站在半山腰远望着这难得的山谷平原上伫立的历史痕迹,感慨万千,“怪不得,怪不
得。”
“山好水好,自古就是出美人的地方,一点不稀奇。”
“你真是,”钟秦知道我在开玩笑,笑了一笑,靠在我身上道,“对,对对,我可是见识了这里的美人有多少,你能出
类拔萃也不容易啊,笨瓜,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我靠在面江的一块大石下,把一切感叹都藏在了心里。从未这样放逐过,短短的一年时间啊,我却几乎走了一半的生命
,那些沉浮辛酸磨难绝望都付之一炬灰飞烟灭,可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
上一次暗杀林轩的人就是禾嘉禾派的手下,我们的噩梦还在慢慢继续着。
钟秦抚摸着我的脸侧,轻轻一个贴吻,唇齿绞缠中忧虑和快乐在交替,越来越深,越来越饥渴,钟秦曾说,和我在一起
日子变得漫长而简单,却总是像世界末日那样,什么都来不及做,索性什么也不做,只是在一起就能幸福并且痛苦的人
,还对爱情两个字那样苛求吗,我们之间始终缺少一个承诺,钟秦不能给我,我知道的,一旦给了,我们几乎就会走到
尽头。我们的力量啊,多么渺小。
“怜生,在这里做吧。”
“你会遭天谴。”我指指另外一座山头的大佛寺,道,“在佛祖脚下欢爱难不成你不想造册成仙?”
钟秦嘻嘻闷笑几声,将我按在湿软的草地上,轻飘的雨从天上垂落,整个视野在一瞬间变得广袤浩瀚,我看到钟秦眼中
极其悲伤温柔的光芒,比初次相见时的更加难忘,他沿着我的耳心吻到下巴,悠然一句,“不能足我所欲,纵使上天入
地又如何,若是真有仙佛,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怜生,天谴让我来背,这下还怕吗?”
我拉下他的衣领,摸摸脸上的雨水,笑道,“你对芸芸众生有这么博爱吗?”
钟秦将手伸进了我的裤子里,埋下头去,“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
三尺晴空若真有神灵,为何不普渡众生呢。
道人醉卧岩下石
不管人间万种愁
茶馆晚上的生意非常好,爷们儿光着膀子喝啤酒剥花生嚼牛肉搓麻将,大妈大婶也不甘落后在赌博的路途中永远都冲锋
在前气势上丝毫不输男人。少男少女来买杯凉饮吃点夜宵,毕竟暑假即便补课也不会感觉太紧张,当然,不免有些人居
心叵测借此之名来干别的。
这些天,连我也被频频骚扰,如意茶楼简直快被女人踏破了。真是的,我顾怜生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为何直到
今日这样的人气才显山露水,难道是因为钟秦的缘故吗?规模效应啊!
“累了?”见我在厨房发呆,钟秦放下托盘,让我靠在他怀里歇歇,“啧啧,我越来越觉得你需要我照顾了,美人,去
休息一会儿吧。”
“钟秦,你像个男人了。”
“……我以前很,很——”钟秦脸色一暗,捏住了我的耳朵,“造谣,诬蔑,不能轻饶——”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笑道,“感觉一下长大了,真的。”
钟秦一愣,低头吻我的鼻尖,“我本来就是个很厉害的男人,只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而已,不过这里很安全不是么。”
“……是啊,很安全。”
钟秦摸摸我的头,端起饮料往外走,边走边笑,“去给你亲爱的小表弟送点吃的吧,我给你掩护,发育期就算教育也别
误了大事,不然少长多少厘米。”
我叹口气,揣了一盘点心摸上楼,轻声慢步绝对不能惊动我伯母,不然我和表弟一人有罪两人受罚。
屋里黢黑,躺在床上的娃好似没了生息。我走过去,他翻了个身,背向我,打定了主意拒绝一切可能的谈话和询问。我
将台灯调到合适的亮度,掀开毛巾被,他背上一片片乌紫还在渗血,被竹尺这样痛打,在我们一起生活之后还是第一次
。
小莲将她和梓木的事情告诉我还没一天,伯母便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了这件事情,暴风骤雨无可避免,梓木咬牙接受了
竹尺和禁闭的惩罚。他不流眼泪不求饶,他承认让小莲有了孩子是真,但绝不承认那是他的错。伯母从来就不是“慈母
”,她习惯用暴力教育孩子,即便很多时候,她总是豆腐渣心肠。
“还疼不疼?”我小心触碰那些尺印,梓木背脊一紧,蜷缩起来。
“走开。”
“你和我倔有什么用,你不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帮你。”
“我没事。”
这毫无进展的对话让我心烦至极,终于有些失控,抓住梓木的肩膀将他用力转过来,他因疼痛狠狠一皱眉,弓起身子,
我一拳打在他腹部,只听得一声闷哼,他眼角溢出了泪水。
“说那孩子到底是谁的!你快告诉我,你瞒着,你能解决问题吗!
梓木捂着肚子冷汗涔涔,仍旧咬紧牙关一副你打死我吧死了我也不会说的鬼样子,他把自己当什么!看到这里我有些泄
气,我们年纪差不多为什么会有代沟,他连我都不能信任,还能找谁。
“哥,哥,哥——”梓木一个字一个字叫得极重极深,他就那么叫我,后来变成了名字,“怜生,怜生,哥……不是我
的错,不是我的错。”
其实,我现在要说这件事情与林轩有关,大概没人会相信,就像当时的我,以及后来知道事情原委的我一样,当我有所
发现时,林轩已经在我生活中深深扎根了,他和艾平达,和钟秦一样,在我未知未觉之时已经悄然无声地来了。
我打算不逼我这倔起来要死人的表弟,他不说我去逼别人说。我刚放开他准备让他吃点东西下楼去,阁楼木梯上传来阵
阵嗔骂声,我一惊,伯母怎了来了!
梓木想都没想就把我送来的点心扔出了窗外,脾气暴躁骂我推我,甚至抬脚狠命踹我,腰上结结实实吃了一招,锥心刺
骨的痛让我脑袋一下懵了。大伯母不理不顾钟秦奉承,阻拦,恐吓闯了进来,正好撞见了我被驴踢的那一幕,二话不说
冲上来扇了梓木两个大嘴巴子,“小王八蛋,你打谁,你打谁!你连你哥你都敢打啦要死了你,小王八蛋!我让你打!
”
若不是钟秦身板儿厚实挡在梓木面前,这娃铁定毁容了。我赶忙把梓木抱在怀里,他浑身发抖,脸上发烫,一道道红指
印贴着我的胳膊,火辣辣的疼。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你想气死我,你想气死我!”大伯母吵闹时总会手舞足蹈淋漓尽致展现自己的愤怒
,好似一切都罪不可赦,我和梓木从小没少挨打,那几乎已经成为生活的一部分而理所当然存在。这使得我很明白梓木
为什么突然对我动手,他不希望我因此被责备。我们两个相互袒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哎,算了,七姨,算了,七姨——”钟秦干脆把面前陷入癫狂状态的大伯母半揽在怀里往外拥,他受牵连脸上吃了一
掴,留了两道深红色的印子。
大伯母被劝走前还扯着嗓子大声骂了一句,“你惹了谁,你惹得起吗!王八蛋,你要害死老娘!那是谁你惹得起嘛!”
我扶着腰杆站起身,歪歪斜斜挤着眉头道,“你先睡,晚些时候我再来。”
这娃低着头,无声地流眼泪,刘海儿很长遮去了他那点可笑可又十分重要的尊严。
窗外一轮明月,即将在夜色中消隐。
晚上11点半打烊,我和钟秦把凳子反扣在桌上,关了木门,吃夜宵,洗澡,闭灯,12点多才脱力地躺在了床上。
“喂,咱们这家庭问题真有点严重,七姨这么打人……没事吗。”
“别说了睡觉吧,明天我去趟他们学校。”
“……对了,刚才有几个小流氓来找你表弟,样子挺怪说话阴阳怪气的。”
“都叫你别说了,累不累,忙了一整天啊,你吃人参啦!”
“呵呵,”钟秦见我烦躁不堪,压在我背上笑道,“不累啊,每天都有趣极了,我这些天方言学得超棒,不信我给你说
两句?”
钟秦还真唱大戏似的学了起来,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扭过去在他胸口锤了一拳,“求求你绕了我吧,这精神迫害我受
不起,大少爷,你再烦我就把你装包寄给艾平达。”
“过分,我想逗你开心啊你这人真没脾肝胃。”钟秦气鼓鼓一副小媳妇样瞪着我,“开学我好歹也是副学生会长,咱们
在官衔上可是平起平坐,你别想压着我。”
听到开学两个字我蓦然一声长叹,说实话,我真不想到学校去了,那儿的一切都让我畏惧,痛恨,却又有所留恋,不知
道为什么,自从艾平达去美国后我愈发有了很不好的预感,我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
次日,梓木还是不得不起床去上学,大伯母真是铁了心一口饭都不给她亲儿子吃。我只能冒着生命危险悄悄塞钱给他。
上午我跟伯母说美国寄了东西来,我去邮政局取。得到许可我立马开溜。
在一家地下台球室我找到了钟秦昨晚所说的那几个小流氓。一个男娃光着上身,穿一个大花裤衩一身夏威夷打扮,妈的
,不伦不类完全秀逗了!为首抽烟的娃在我上高中时就是有名的小混混,他叔叔就是我们这一带最臭名昭着的恶棍老驴
头,当初我就是为了还他的高利贷才去给林轩当陪练,说来都是这龟儿子让我步入歧途,真该早泄阳萎!
小驴头一见是我,乐呵呵吐了两口烟迎上来,“哟,顾大锅,来玩儿?打两局?”
“我来问你一点事儿。”
小驴头的几个手下手持台球杆,一个个纹身乱七八糟的,还有人打舌钉,虎视眈眈看着我。
“梓木的事情……”
“哈哈,原来你为这个事儿来的。”小驴头踩灭了烟头,流里流气道,“他把小莲肚子搞大了还想分手?这不是男人做
的啊!”
“他妈的,”我本想一把拽起小驴头的领口,却发现他光着上身,手只能半道收回去,“是你把这事儿告诉七姨的吧!
”
小驴头虚眯着狭促的眼睛,悠然自得冲我喷了两口烟,“哈哈,是我,岳梓木坏了事儿还不能让人说?我这也是为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