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我害了你?”褚恒眨眨眼。
果真是个好去处,安静暖和,空气新鲜,还有可以躺坐的地方。褚恒非常满意,特别是身旁还有个体贴之人。一种愧疚感又浮
上来,几个月不怎么与人家联系,此时却巴巴地跟来,自己何时也会这种低级的情感利用了?
“你想喝吗?”骆骅喝了几口,好像才忽然想起身旁有另一个人。
褚恒立时觉得饥肠辘辘:“那就一点点吧。”
一点点?等他心满意足擦擦嘴,才发现那大半锅汤都进了他的肚,骆骅的表情又惊讶又无奈。褚恒红红脸:“你的手艺很好,
我其实很少喝这玩意的。”
“承蒙厚爱,欢迎继续关注。”
吃饱喝足,想再看看资料,不料睡意袭来,他已经两夜没有睡个好觉了。
“就别临阵磨枪看什么材料了,你还是躺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到时会叫醒你的。”
褚恒顺从地躺下来,看着那个人的身影在眼前晃动。这一觉睡得好香。
这位公子的睡相,他早已十分熟悉,但与真人这样近距离,却还是头一次。都说这家伙漂亮,骆骅倒不觉得,不过他承认那双
黝黑彻亮的眼眸相当撩人,让人意乱神迷。那个袁方当初也是这样感觉的吧。
袁方的死,相当蹊跷。杀手的手脚十分干净,在当地警方插手之前,死者的手机和电脑都已经做过“处理”。小老板给骆骅布
置任务时,交给他手里的那些资料,死者最后几日的行踪和讯息都残缺不全。当他提出疑问时,小老板命令他休管闲事,只需
完成他的任务,盯住大公子就可以了。
大公子?事出之后,公子的手机、电脑、公寓和特护人员统统都被更新。
一切表明,这件事的后面似乎想掩盖着什么,而且不像是某一方的行动,而是各方的一种默契。
他一直都在怀疑一件事:事发时,公子在哪里?真的是在欧洲吗?
手机震动。是系主任打来的。教授的助手生病,需要帮忙。这倒是在计划之外。
“你一会儿的考试科目叫什么?”
褚恒有点奇怪骆骅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了他。
骆骅做了个鬼脸:“一会儿见,给我好好考,怎么也要对得起我那锅私房汤啊!”
褚恒一直不明所以,直到看见跟在任课教授身后走进考场
的那个人,他终于恍然大悟,心里笑骂着。
“你原来负责监考?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想打听情报是吧?美得你!”
褚恒此刻心情大好,想不到今日一切这样顺利:“今天真要多谢你了。我能请你吃晚饭吗?”
“想补偿我的私房汤?嘿嘿,不用这样客气,你还是赶紧回去好好养病吧。”
褚恒眼珠转转:“今天是我的生日。怎么样,你总不能忍心让我一个人过生日吧?”
骆骅楞了一下:“Wow, Happy birthday! 哎呀,不过,我今晚已经有约了。”满脸歉意:“今天还是……第一次约会呢。”
褚恒瞟了骆骅一眼,吸吸鼻子,似乎很受伤:“真是不巧了。那我只好一个人躺在床上给自己庆生好了。”
“你不是还有别的朋友吗?”
“我病成这样,传染给大家不合适,不想害了他们。”
骆骅眼睛睁大:“所以,你就来欺负我。我可算明白什么叫恩将仇报了。”
褚恒忍住笑,看看骆骅:“你夏季回校吗?”
骆骅想了想:“系主任倒是希望我回来,不过我还没想好。你呢?去打工还是回校多修几门课?”
褚恒咬着嘴唇:“我也没有决定好。”他注视着骆骅:“今晚好好享受你的第一次约会吧。哼,你可欠着我呢!”留下复杂的
一瞥,驾车绝尘而去。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哪天生日我还不清楚?臭小子!
06.情感的涟漪
夏季的课程相对轻松不少,返校的学生也不多,校园变得十分宁静。
褚恒却难以静下心来,甚至有些烦躁。这当然不是因为功课,也不是因为熟人们都去度假或者打工而令他觉得寂寞。他将原先
的安排取消,匆匆返校,只是因为想再见到那个人,一个他曾经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
一定是嫌自己是个留学生,所以才对自己不屑一顾。对方的突然冷淡,让褚恒颇觉受伤。好在感恩节之后,便进入忙碌的考期
,然后就是回国与家人过寒假。等新学期返校时,他又恢复了“公子”的心态,将那个人基本上从脑海里、从生活中忘掉。
可是一切在学年的最后一天发生逆转,那个人从天而降再度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再次将他拯救。褚恒早已不记得那天的考题,
脑海中只是一遍又一遍回想着与那个人的种种,想着那晚他自己的语无伦次,连编个瞎话也漏洞百出,这更让他觉得前所未有
的心慌意乱,一种蛰伏许久的压抑情感在刹那间喷涌而出,不可遏制。
他给对方发了短信,回信说:“在度假,要两个星期”。
度假?和谁?那个新结识的“约会”吗?
褚恒来到那个古老的办公楼,撒了个谎,从善良的老太太那里拿到了那个人的房门住址,如获至宝。去了那个人的公寓,敲过
几次门,都没有人答应。
终于熬到那个人归来的日子,褚恒再次来到那幢公寓楼前,门内仍然无人答应。他知道第二天其实就可以看见那个人,可他无
法克制强烈的好奇心,只是想知道那个人到底在和谁度假。
天渐渐黑下来,一辆车开进停车场。那个人从车上下来,拖着个行李箱,和车上的女子亲热地说着什么。两个人便一同走进公
寓,有说有笑。
褚恒走出车外,仰起头,数着楼层,他不能确定哪个窗口。忽然,一个窗口的灯亮了,一定是那扇了。褚恒猜测着,这个亮的
一定是起居室,那个亮的一定是……卧室。
褚恒一直仰望着,紧盯着那个卧室的灯,咬着唇。
灯突然灭了,褚恒很难说清那种感觉,似乎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痛将他牢牢撅住。
“你在看什么呢?”骆骅出现在旁边,一脸莫名其妙,顺着褚恒的目光也往楼上张望着。
“呃……那个窗帘的图案很漂亮。”褚恒试图把头收回来,可是脖子僵硬,只好用手抚摸着后颈,慢慢将头复位。
方才那辆车已经不在停车场了。
骆骅将目光收回,一脸茫然:“你在这里做什么?要搬家?”
“啊,对,我有个朋友要过来,让我帮他找找公寓,我就顺便四处看看。”
“哦?那你有没有和公寓管理员谈,交个申请表什么的?跟我来吧,那人很不错的。”
“也好,不过,我可不可以先看看你住的地方,了解个大概情况。当然,你要不方便,就不打扰了。”
“客气什么,进来看好了。不过,我刚度假回来,屋里恐怕有点乱。”
“你的朋友是要一个人住吗?” 骆骅便把这附近的周边介绍了一通,褚恒根本就是似听非听。
这间小小的公寓,比他的那个小了太多,家具摆设、室内布置也都非常简单。不过麻雀虽小,五脏具全,一个温暖的小窝。
骆骅冲凉出来:“你觉得我这里怎么样?”
“挺好的。夜景也不错,我喜欢在阳台上看着夜景,吸一口新鲜口气,享受着宁静。”褚恒凭栏望着阑珊夜色:“你的假期愉
快吗?是……和你的那个date?”问得漫不经心。
“你是说那天呀。嗨,算了,就别提我的伤心事了。”骆骅苦笑着:“也许是报应吧,谁叫我把你一个人甩下过生日的?”
褚恒的肚子忽然响了起来:“今天怎么样?去吃饭吗?”他才想起来,已经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
“叫外卖吧,简单实惠。”
褚恒喜出望外,他本来一点都不想离开这个小窝。
这小小的饭局大概是褚恒见过最简单的一个,却是他最开心的一个。
“其实,那天不是我生日,我是跟你开玩笑。不过,我是真的想好好谢谢你。”
骆骅扬扬眉毛,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那天的考试结果怎么样?”
“跟以前一样。”
“又都是A?”骆骅摇摇头:“我真是服你了,学习这样拼。”
“你不也是这样吗?拿了那么多学位。”褚恒喜欢对方看自己时的那个眼神:“现在这份工作也不错嘛。”
骆骅若有所思:“我在考虑换一间学校。”
褚恒倒是不奇怪,这份工确实辛苦些,薪水也不太高。他克制着隐隐的不安和失望:“什么时候?”忽然想起什么:“你那几
天不会是面试去了吧?”
骆骅疲惫地笑笑,不置可否。
“你不喜欢现在这份工?你的合同续了吗?”见骆骅点点头,褚恒暗自松了口气,笑嘻嘻地:“我看那些老太太对你都不错,
而且,大家也……需要你。”
“我现在只是有这个想法。在这里干了快一年,同学朋友在这边的也不多。”
褚恒鼓起勇气:“我可以跟你做个朋友吗?你不会嫌我是个留学生吧?”
“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吗?互相帮忙,互相照应?我倒怕你嫌我太老呢。”
“你不是嫌我太小吧?”褚恒心里热热的:“我们哪天也去驾车旅游,好不好?”
对方忽然没有了声音。就见骆骅一手拿着电视遥控器,一手拿着啤酒瓶,头耷拉着,睡着了。
目标已经回到了公寓,仍然双眼晶亮,面颊泛红。
监视者手指一动,画面定格,一张清秀动人的面容,现在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细细凝视了,他嗅着酒瓶的瓶口,酒已经被那个
家伙喝光,抄起那人喝剩的水瓶,一口灌下。这就公平了。
怡景良辰,舒心醉人。
仰躺在狭小的独木舟内,褚恒叉开两腿,手枕在脑后,任由媚阳和娇风将周身微扫柔抚。太阳镜后面的双眸凝视着坐在对面、
同样也只穿着条泳裤的划桨之人。他嘴角带着抹调皮,抬起一条腿,脚踝似有意无意地轻轻擦着那人的腿肚。
骆骅将目光从四周收回,俯看船中之人,不露声色,稍稍抬高手中的船桨,水花飞起,“哗”,褚恒身上便被打湿一片。
“刚才不是你说,要一起划的嘛,怎么自己先歇了?”
“你是大哥,又来过一次,这次就让让小弟好了。”褚恒笑嘻嘻地,将身上抹干:“这真是个好地方,上次和谁来的?”
“就我自己,差点就不想离开呢。”
两个人原本骑车野游,正巧在这湖光山色之中,看见个租船处,褚恒兴致极浓,一番软磨,骆骅也只好同意。
“那我们今晚不如在这里搭帐篷宿营好了。”褚恒又有了个主意。
“你不要得寸进尺,明天就要登机了,行李准备好了吗?”
褚恒的笑容渐渐消失:“你就这么盼着我回去?”
“瞧这话说的,你难道不盼着见到父母吗?”
“那你怎么不回去?你难道就不想见到父母?”
骆骅楞了一会:“我已经找了家公司,这个暑期干两个月就成了。我年底会回去的。”
褚恒咬咬嘴唇,他还从来没有打过工,因为家里是不会允许的。他两手一撑,忽然坐起,引得船身一阵摇晃:“你现在有工作
,为什么还要打工?你上次还说想换份工,难道……你现在很需要钱?”
骆骅停下动作,不说话。
褚恒忽然有些怕对方的这种沉默:“你如果有什么难处,我说不定……能帮上个忙。”
骆骅点上支烟,微微一笑:“我是需要钱,想着以后能去
周游列国,看看世界。当然有一部分钱,我会孝敬给我妈,尽管她在国内现在过得也不错。将来嘛,我可能会把她接出来。至
于你的这份慈善之心,哥哥我心领了。你不会是对谁都这样吧?你爸妈的钱也得来不易,还是专心念你的书吧,我的小善人。
”
骆骅绽放的笑容如阳光般让人温暖而豁亮,褚恒情不自禁探身向前,身子一转,便坐在骆骅叉开的双腿中间。
“喂,你这是干什么?这叫我怎么划船呢?”
褚恒后背顶住对方:“哥哥不如也歇一会吧。我明天这一走,可要两个月呢。”头贴靠在骆骅胸前,那人的心口跳得也好快。
骆骅抚弄着褚恒柔软的乌发:“你多大了?你不会每次都是这么跟你爸妈说再见的吧?”
褚恒笑得身体发颤,两只手不停摩挲着骆骅修健结实的双腿,身体也恣意地在对方怀里厮蹭着。
骆骅受不住这重重搔痒,“噗嗤”笑了起来:“你跟我小时候养的那只小巴狗一样,都很能磨人。”
褚恒毫不为意:“你就像我养的那匹雪银驹一样,又温驯又善解人意。”
就在这一刹那,两个人忽然同时心生异样,动作都停下来,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褚恒的脸有些发红,赶忙掩饰:“你刚才一直说你妈妈?那你爸爸呢?”
一阵短暂停顿,骆骅的声音低沉:“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想起烈士陵园里刻着父亲名字的那块冷冰冰的墓碑,骆骅
的心立刻空荡荡的。
褚恒轻轻刮着骆骅的下巴:“奶奶是跟我最亲的人,那年她走的时候,我也伤心得很。那种痛,我一生都不会忘。”
骆骅眼睛闪了闪:“我记得你讲,你去年有个好朋友去世了。这种打击应该也不小。”
褚恒身体一僵,语气变得冷硬:“好朋友?我后来才明白,他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
任何跟你接近的人都是有目的的,不要相信任何人。从小,长辈们就这样告诫他。自己那时多么相信那个人,却原来……
褚恒转过头,将太阳镜移到头顶,想仔细端详面前这个人,想看透太阳镜后面的那双眼眸。可惜,那镜面里,他只看到自己。
骆骅摘下眼镜,应视着对方烫人的视线。
褚恒低下头,神色黯然,从骆骅指间夺过那支烟,抽了起来:“我从来就不知道,除了家人,我还能相信谁。从小到大,我的
一举一动,都是在众目睽睽下成长,从来就没有什么自己的世界。即便是在这里,我也总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处在一种监视
下。你一定以为我发神经了,你以为你是谁,对吧?”
褚恒正想再吸口烟,被骆骅抢了回去,脑袋上也被拍了一下:“想那么多干什么?也许你的世界跟别人的就是不一样,何必去
勉强。大家活得都不容易,好好快乐地活着,对得住自己,少做些过后后悔的事,就行了。”
褚恒皱皱眉毛,笑了笑,直起身,伸个懒腰,船身剧烈地晃动着。
“再晃,这船就翻了。”
褚恒眨眨眼,一个漂亮的鱼跃入水,便不见了踪影。
骆骅不慌不忙地等着,一会,船晃了一下。接着,“哗啦”一声,褚恒从水下钻出,笑嘻嘻地:“下来吧,骅哥!”一把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