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也代替不了你。”
胡三郎嚼水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若无其事地舔蜂蜜。
周絮听了有些扭捏地笑了,嘴硬道:“娘明明很喜欢他的。”
“唉,”周絮苦笑道:“那是因为他是周絮,你娘才喜欢的。你不知道,你两岁的时候,有一次掉进花园的湖里,捞出来的时
候全身都凉了,那时候,你娘在在你床前哭的眼睛都睁不开,念叨着说,你快点好起来吧,只要能活过来,一切都随你,爱玩
就玩,想闹就闹,哪怕将来成了混蛋不孝子,我也不在乎,宁愿受着你……”
周逸的话没说完,周絮已经有些哽咽,他软软地靠在周逸肩膀上嘟囔着:“爹,我想娘,也想你,还想爷爷,我在外面这些年
,一直很想很想你们。”
周逸慈祥地拍拍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周絮闻言身体一震,有些踌躇地重新坐直了身体。
周逸知道现在的周絮是一只杀人如麻的野兽,想让他走上正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今天只是先用亲情感化他,如果逼急了反
而适得其反,所以立刻转移话题,轻松地说:“这个不急,你慢慢考虑。”又冲被对着自己的胡三郎喊:“喂,你要吃到什么
时候,快洗洗手上来。”
胡三郎“唔”了一声,洗洗手,又用冷茶漱口,才一边喊“好冷”一边匆匆跳上炕。
胡三郎和周絮一左一右靠着周逸。周絮有些不自在,胡三郎倒是大大方方地谢了周絮送的水果,然后很坦然地从被子底下掏出
几只草编的蚱蜢,接着鼓捣。
周逸有些无语,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藏进被子里的。周絮则是目瞪口呆:“那个……谁……啊,怎么称呼?”
胡三郎立刻礼貌地说:“我姓胡,叫三郎,字蕴楚。”
“哦,”周絮想这人还挺乖的,道:“以前没玩过这个?”
胡三郎摇摇头,问:“你会编吗?”
周絮点点头:“当然。”说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几只崭新的草叶,微微伸开手臂:“过来,我教你。”
胡三郎立刻手足并用地爬过去,周絮一手环住他的肩膀,半抱着他把草叶递到他手里,胡三郎歪着头看他,微微笑着说:“我
是一点都不会呀。”
周絮握住他的手,低声说:“爪子好凉。”四只手缠缠绕绕地摆弄几根叶子。周絮的手宽大粗糙,骨节分明,虎口上还有几处
薄茧,是常年练武的手,而胡三郎的手圆润柔软,手背上还有几处酒窝。
周絮有些好笑地问周逸:“你为什么不教他武功,我看他走路摇摇晃晃,像是身体不好,学点武功还能强健一点。”
周逸烦恼地说:“他小时候身体受了伤,平时没事还要咳嗽几下,更别提练武了。”
“哦”周絮若有所思地看着胡三郎,低声问:“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胡三郎愣了一下,周逸淡淡地说:“是个老实人家的孩子,因为太穷,卖到府里当小厮了。”
周絮“哦”了一声,没说什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夜深了,周絮要起身告辞的时候,发现胡三郎
抓住一只歪歪扭扭地草蚱蜢趴在自己腿上睡得正香。
周逸拍拍他的背:“躺好了再睡。”胡三郎嗯了一声,蜷缩进被子里睡了。周絮帮他把手里的蚱蜢和床上的几只都拿到一边。
周逸在旁边小声说:“我还担心你会讨厌他。”
周絮暼了一眼胡三郎的睡颜,低声说:“没有,挺可爱的。”
44.林中谈判
周絮此人,虽然是少爷出身,但是骨子里桀骜不驯,顽劣异常。自从当了土匪之后,更是杀人无数,嗜血残暴,犹如脱笼的猛
虎一样。周逸想让这只猛虎再回笼子里当富家少爷,简直难如登天。
父子两人相见后刚开始还能温言细语地谈论家中事情以及离别后的种种担忧。然而一提到周絮以后的事情,两人就要闹翻。周
逸绝对不允许自己儿子留在土匪窝里。周絮则是自由自在惯了,坚决不想回去当乖顺的大少爷。
这两人吵闹起来犹如两只凶猛的大型猛兽,顿时整个山寨乌烟瘴气人心惶惶。一群手下个个胆战心惊,平时不敢随便到这两人
跟前晃悠,唯恐撞到枪口上成了炮灰。
这天早上,周絮心中憋闷,正想找个人撒气,哪想别人知道他这些天心情不好,都躲的远远的。他只好拿了弓箭,到后山找几
只野兽开开杀戒。
后山并非空无一人,胡三郎和几个土匪正拿着捕兽的工具欢欢喜喜地在林子里捕猎,几个土匪看到杀气腾腾的周絮,都停了脚
步,垂首站立。
周絮看他们几个欢快的样子,怒气冲冲地训斥:“混帐东西,我说一大早见不着你们人影,原来是在这里快活,我养你们是干
什么的!”
几个五大三粗的土匪被他训斥的抬不起头,胡三郎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低头不敢说话。
还是一个土匪头目讷讷地解释:“今天这位小少爷说要到山里打猎,我们怕他有个闪失,就跟着他来了。”
周絮皱着眉说:“春天打什么猎?”
几个手下偷眼看他背着的弓箭,默默无语。
还是胡三郎从怀里掏出一只灰毛小兔子,怯怯地解释:“是我要他们抓小兔子玩的。”
周絮继续皱眉:“脏兮兮的,扔了。”
这下胡三郎不愿意了,用袖子把小兔子一遮,他有些生气地说:“凭什么,我又不是你的手下。”
几个手下预感到又有一场争执发生,默默倒退几步,静观其变。谁知周絮只是叹口气,挥挥手,让那几个手下都退下了。
胡三郎也想偷偷溜走,周絮一把拦住他:“躲什么,有话和你说。”
胡三郎不怕周絮,因为他是周逸的孩子,爱屋及乌,他对周絮也是充满善意的。
两人一言不发,慢吞吞地在树林里走着,最后坐在一处光滑的大石头上,胡三郎把兔子放在石板上,用手指头一戳一戳,小兔
子被他弄得惊慌无助,瑟瑟发抖。
周絮身材高大,低头俯视着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我说,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父亲逼我回去,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似地,
一天到晚只知道玩?”
胡三郎并不看他,细细的手指戳着兔子耳朵,淡淡地说:“关我什么事情?”
周絮俯下身,低声说:“我回去了,你怎么办?”他凑到胡三郎耳边嘲讽地笑:“给我爹当外室,住在他给你置办的小公馆里
,一天到晚打牌嗑瓜子,等着他临幸你吗?”
胡三郎脸色一沉,霍地站起来,看着周絮,咬牙切齿地说:“这个,不劳周少爷费心。”
“喂,生气了?”周絮双手一摊,很无辜地笑:“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其实我是带着诚意来求你帮忙的。”
胡三郎冷冷地说:“我帮不了你,逸之是个很固执的人,他说要带你走,就一定会做到的,不是我去甜言蜜语说几句就会改变
主意的。”
周絮微微一笑:“其实这个不是在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啦。你想啊,如果我不回去,你既能当周家少爷享受荣华富贵,又能
掩人耳目地和我爹爹一辈子在一起。可是如果我回去了,你想你是什么身份,只是个依附于我爹爹的伶人,他一个不高兴把你
卖了扔了,你连说理的地方的没有,那时候还有什么感情可言。”
胡三郎脸色微变,背对着他望着早晨雾蒙蒙的山林。
周絮站在他背后轻轻地说:“我知道你爱我爹爹,我爹爹也把你当成心头肉,不过听我一句劝,两个地位平等的人才有可能谈
情说爱,如果你身份低微,不得不依附他,他犯得着宠你爱你哄你吗?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胡三郎面色如水地凝望着远方,周絮也极有耐心地望着他的侧影。
过了半晌,胡三郎淡淡地开口:“以前,有个人和我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得很深。”
“哦?是什么?”
“去者不追,来着不理。”胡三郎转过身看着他,平静地说:“你和逸之的事情,我管不着,我的事情,也听天由命,谢谢费
心。”
周絮有些失望,不过很快无所谓地说:“那就算了,不过和你说这话的人,一定是个懦夫。”
“嗯,大概吧。”胡三郎随意的说。看到石头上没有了小兔子的踪影,失落地坐在石头上。
“走吧,和我一起回去。”周絮语气轻快地说。
胡三郎摇摇头,蜷起膝盖,用手支着下巴,有些发呆地望着前方说:“你回去吧,我再坐会。”
周絮低头看他,胡三郎身材瘦弱,一张小脸在晨雾里冻得苍白,眼睫毛长长的翘起,上面还挂着一些晨露,一双大眼睛呆呆地
望着前方,像一个冰凉美艳的瓷娃娃。
过了很久,胡三郎疑惑地看他:“怎么还没走?”
“唔,”周絮不自在地收回目光,问:“冷不冷?”
空气湿润,胡三郎的衣服被晨露浸染,有些潮湿了,他哆嗦一下,说:“被你一提醒,真的有些冷。”
周絮一言不发地解下身上的青色大氅,微微弯腰给他披上。
45.多么甜蜜
周逸正在房间里写家信。虽然他很难说动周絮,但周絮自小和母亲关系很好,如果由周夫人出面的话,相信应该能劝动他。
胡三郎一路“噔噔”地跑进屋,语气轻快地说:“逸之,给我钱,我要下山买炒栗子。”
周逸头都不抬,冷淡地说:“不准去。”
过了一会,周逸抬头,看到胡三郎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叹口气:“自己去拿,带几个一起去,不要吃甜的,不
要吃肉,否则再咳嗽我可不管。”
胡三郎笑嘻嘻地答应一声。打开行李,看到几张银票和几块散碎银锭,银票都是周记钱庄的。胡三郎略略思索一番,遂把所有
现银都装了起来。重新走到周逸面前,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周逸,低声说:“逸之,我走了。”
周逸“嗯”了一声,一手执笔,一手挥了一下:“快走,天黑前不要来烦我。”
胡三郎痴痴地凝望着他,似乎要把他的容貌和神情都刻在自己心里一样。
过了一会,周逸感觉眼前的身影迟迟未动,不由有些生气,把笔一顿,他抬头训斥:“我说你怎么……”
看到胡三郎的眼神,他马上心软了,微微张开双臂,温和地说:“过来。”
胡三郎马上扑过去,坐在他腿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一言不发地依偎在他胸口。
周逸搂住他的腰,温柔低沉地说:“抱歉,刚才心情烦躁,你怎么了,有事和我说吗?”
胡三郎把头埋进他宽厚结实的胸口,微微摇头,心里难受地要流泪。逸之,如果我们一辈子就这样,该有多好。
“你……受委屈了?”周逸看他的样子有些异常,担心地问。
“没……”胡三郎忍住心中酸涩,勉强找个理由:“你最近都没有理我。”
“哦,”周逸放下心,微微笑了:“我哪有不理你,白天你自己跑的没影,晚上我不都是抱着你睡的吗?我倒想和你说话,你
睡的跟小猪似地。”
胡三郎有些羞赧地笑了:“我太困了嘛,你想和我说什么”
周逸一本正经地说:“想问你昨天晚上做的舒服吗?”
“啊,”胡三郎吃了一惊,继而红了脸,马上挣脱着要站起来:“我……我要走了……”
周逸紧紧箍住他的腰,不让他动:“别动,和我说会话,怎么,昨晚做的不舒服?”
“唔,”胡三郎耳朵都红了,凑到周逸耳边小声呢喃:“挺舒服的……很湿很滑……”
周逸也笑了,侧过脸啄了一下他的嘴唇:“好,以后都做足润滑……”咂巴一下嘴,他又舔了一下胡三郎的嘴唇,又好气又好
笑地说:“你,又偷吃甜食了?”
“啊,”胡三郎舔了一下嘴唇,不好意思地说:“就上午吃了一块小奶酥,一小块哦。”
“好,你这么不听话,我也没办法了,”周逸有些生气地说:“以后吃甜食的话不许睡我的床了。”
胡三郎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逸之……你确定?”
周逸看着他,轻轻笑了:“当我没说。”
胡三郎身体软绵绵在周逸怀里蹭来蹭去,周逸起初觉得好笑:“混小子,怎么越活越像小孩子了,在外面也没见你这么爱缠人
的。”胡三郎哼唧两声,像一个小肉虫子一样滚来滚去。最后周逸有些难耐地按住他:“别动,你再动就蹭起火了,小宝贝,
晚上再玩好不好?要不现在我们到床上去?”
胡三郎不动,枕在周逸肩膀上,他情深意切地低声说:“逸之,谢谢你。”
“哦?”周逸不解地问:“谢我什么?”
胡三郎低垂着头,思索片刻,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谢什么,那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周逸笑着抱紧他:“傻孩子。”
胡三郎看看外面天色,狠下心,轻声说:“逸之,我要走了。”
“哦,”周逸意犹未尽地松开他,嘱咐道:“多带几个人去,天黑前回来。”
胡三郎面对他,嘴角翘起,眉眼弯弯,露出一个幼稚甜蜜的微笑:“知道了。”
这个笑容太过美好,以至于周逸在以后的日子里一旦想起来心都撕裂成碎片。
当时的周逸被这个笑容感染的笑起来:“乖,等忙完了周絮的事情,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胡三郎心里一动,差点扑到周逸怀里,生死相随,白首不离。低声嗯了一声,掩饰住喉咙里的哽咽。他转过身,眼神里的笑容
马上褪尽,只剩下一片心痛与苍凉。
周逸微笑着目送他,直到那个纤细的身影消失,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胡三郎一个人走出山寨,攥了攥手中的银子,他选了一条偏僻的山路,头也不回地走了。
46.痛
山寨里彻底翻了天。
周逸是在晚饭的时候发现胡三郎不见的,山寨里的土匪们一致表示没有见过胡三郎,他由最初的担忧变成恐慌,周絮知道了也
吓了一跳,忙派了土匪们去各处寻找。
本来以为是胡三郎贪玩,在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直到周逸打开行李,那是胡三郎下午拿钱的时候翻过的,里面只剩下一沓整
齐的银票,所有的现银全部没有了。周逸一刹那血都凉了,他是存心要离开计划好了一切,从容不迫地准备路费,从容不迫地
告别,深情款款地说了几次“逸之,我要走了”,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周逸把屋子砸了个稀巴烂,那些和胡三郎一起缠绵过的床榻,一起依偎过的椅子,歪歪扭扭的草蚱蜢,全部都成了废墟。周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