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屋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地板裂开了一条缝,随后一切震动诡异的停止了,寇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一把推开黄瑾琛
,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本来已经干了的眼睛里不知道怎么的又泛起泪花。
过了好一会,他才抽着冷气说:“你妹啊……”
黄瑾琛做无辜状。
寇桐捂着嘴的手没有拿下来:“不是让你用凉水,凉水的么?!”
黄瑾琛用脚尖把地下的盆子踢远了些:“我怎么舍得用凉水泼你?”
“……”寇桐恶狠狠地盯着他,“那你就舍得咬我舌头么?都出血了我靠!”
“呃……”黄瑾琛低下头做小媳妇状,“那啥太激动了么。”
门口砸门的明显换人了,只听曼曼嫩嫩的声音在外面叫:“阿姨说让你们克制一点,都地震了就忍忍,只要房子金枪不倒,床
单床板依然在,回来就可以继续滚的。”
寇桐和黄瑾琛面面相觑,寇桐用膝盖碰了他一下:“石头剪子布,谁输了谁去摆平他们。”
黄瑾琛盯着他看了一会,低声说:“我输了。”
然后他伸手抹掉寇桐脸上的泪痕,把被子往他身上拉了拉:“躺好,刚吃了药,别着凉。”
他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门,门外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寇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发现所有的血奇迹一样地止住了,伤口依然在,却仿佛已经有了要愈合的迹象。
“丢人了吧。”寇桐苦笑了一声,感到一股近乎自暴自弃的解脱。
人活着不易,恐怕非要歇斯底里、痛彻心扉,到刻骨、到铭心、到在灵魂上打下烙印,非转世投胎不可抹去那么几回,才能修
炼成精。
黄瑾琛好半天才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安抚了外面的几个人,一回来发现寇桐背对着门,侧身躺着,微微蜷着,像是已经睡着了,
于是立刻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坐到床边,伸手探了一下寇桐的额头,感觉烧似乎已经退得差不多了。
突然,寇桐攥住了他的手腕,黄瑾琛这才发现,他眼睛睁着。
“二胖,你想上我?”寇桐透过眼角扫了他一眼,睫毛似乎还湿漉漉的,他眼角极长,好像被人一笔勾勒出的似的。
二胖没抵御住美色的诱惑,没出息地点了点头。
寇桐问:“反过来行不行?”
二胖打量了一下寇医生横尸在床的小身板,纠结了两秒,感觉这事有点难度。
可是还没等到他回答,寇桐就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笑了笑,痛快地说:“行啊,那你来吧。”
黄瑾琛喉头艰难地上下移动了一下,往他身边蹭了蹭:“那啥……真的呀?”
寇桐拖着长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黄瑾琛就被他这一声鼻音弄得鼻子一热——这货是人么?是人么?苦逼的二胖在心里呐喊奔跑着,顿足捶胸发出狼嚎一样的声
音,眼睛里放出饿狼一样的幽幽的绿光……
然而他只是像手电筒一样地放了会光,就没动静了。
好半晌,浑身绷得紧紧的黄瑾琛才在寇桐身边躺下,搂住他,轻轻地在他额角亲了一下,抬手关上床头灯。
“别闹了,睡吧。”他说,“我不趁人之危。”
他像哄孩子一样地一下一下拍着寇桐的后背,感觉对方的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然后寇桐突然在黑暗里动了动,一本正经地
问:“怎么?你不举了?”
黄瑾琛额头上爆出两条俏皮欢乐的小青筋,在寇桐腰上掐了一把,恶狠狠地说:“闭嘴,睡觉!”
寇桐无声地笑了一下,合上越发沉重的眼皮。
大梦浮生,荒唐故事,谁知道却是这么个结果,可见世界上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原来都来去得迅疾无常,难怪世上那么多人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第二天寇桐一动,黄瑾琛就醒了,他没睁眼,只是抬起压在人家身上的胳膊,摸索着探了探寇桐的额头,发现体温恢复了正常
,才放心地翻了个身,表示禁欲了一宿很辛苦,需要继续补充睡眠。
等他神清气爽地起床时,发现寇桐人不在屋里,却已经把碎了的镜子换了,地面上的碎片整理了,还弄来一排小地毯,把地面
上的裂缝给糊了起来。
寇桐在书房里试模型,光着脚,两条长腿搭在桌子上,鼻梁上架着他那副斯文禽兽代言人一样的防辐射眼镜,以一种猥琐大叔
的造型叼着根烟。
……虽然动作猥琐,但是表情却异常认真,连书房门被人推开都没注意到。
黄瑾琛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又悄悄地关上门自己退了出来。结果一回头,就看见寇桐妈探头探脑地站在他身后,一脸探究。
黄瑾琛:“阿姨。”
“啊……哈哈。”寇桐妈面色古怪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甚至在他的屁股上多转了一圈,“起来啦?刚起来呀?辛苦了,
饿不饿?”
黄瑾琛木然地看着她——阿姨,您是想太多了呢?还是对您的宝贝儿子太自信了?
寇桐妈被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大概觉得老脸挂不住了,抱怨了一句:“真是的,那臭小子一大早起来就去鼓捣他的电脑,一点
也不温柔,将来一定会变成个猥琐宅男。我去教训他!”
黄瑾琛感觉面皮抽搐了一下,赶紧拦住她:“他有事要忙,阿姨那个……还是别吵他了。”
寇桐妈露出一副“这孩子真懂事,真是太让人窝心了”的表情,然后大刀阔斧地转身往厨房走去:“想吃什么?来,随便点!
”
黄瑾琛摸着鼻子笑了笑,可是一想起这个女人就是昨晚寇桐说的故事里的女主角,就说什么也笑不出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
的书房门,心里想……将来就算他们都出去了离开了,这个世界将变成一堆垃圾数据,在寇桐心里,她也依然会这么二百五又
彪悍地活着吧?
乐莫乐兮心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黄瑾琛突然气沉丹田,大喊一声:“何晓智!”
何晓智屋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他匆匆忙忙地从屋里冒出个头来:“啊?”
黄瑾琛用手指关节敲了敲镜面,对他招招手:“你懂的。”
“哦。”何晓智慢吞吞地挪出来,突然自言自语了一句,“我怎么觉得我变成了一个传送阵?”
黄瑾琛斜眼看他——这小子这一阵子没有闹要死要活,居然还长行市会顶嘴了!
何晓智立刻把话吞了回去,乖乖地做好一个苦逼传送阵的本职工作——送黄瑾琛去老田那。
等人已经不见了,寇桐妈才拎着个铲子冒出个头来,对何晓智招了招手:“哎哎。”
何晓智:“?”
寇桐妈扭了扭手指,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怎么跑了?哎,你觉得我是不是太直白了?是不是把他说得害羞了?”
何晓智沉默了一会:“应该……没有……吧?”
……阿姨您真是想太多了。
姚硕听见动静,却没有出来,他只是端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小水枪——这是寇桐给他的,据说也是破除恋人选择规则的终极
武器。
寇桐说:“你看,这么小的东西,其实也有自己的用处,您拿着吧,想家里人可以拿出来看看,我会尽快送大家出去的。”
姚硕默不作声地接过水枪,看着一夜之间又重新活蹦乱跳起来、好像准备好继续祸害人间的男人,突然想,世界上是不是老有
一种人,天生高贵冷艳,自己的事还没料理清楚,一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总想着做别人的救世主呢?
于是面无表情地对着寇医生招财猫一样的脸关上门,却轻手轻脚地捧着那好像脆弱,又好像不可思议的小小水枪,点着了一根
烟,自顾自地沉默。
黄瑾琛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老田的地方,自来熟地自己钻进木屋,自己倒水喝茶。
老田:“来了啊?”
“嗯。”黄瑾琛说,“我们家那口子把我吓着了,过来喘口气,休息休息。”
老田默不作声地等他往下说。
“我看见他掉眼泪,整个人就傻了,什么办法都没有。”黄瑾琛叹了口气,“今天见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老田听了一笑:“胡话。”
“怎么是胡话?”黄瑾琛皱皱眉。
“人一出生的时候,就哇哇大哭,那是孩子在NND产道里挤的,你想想,小娃娃一生出来就有那么大个脑壳,出生的时候得受多
大的罪?”
“那谁知道?”黄瑾琛嗤笑一声,“早忘了好不好——这有什么关系?”
“一样的。”老田说,“你生出来受罪,长大的时候受罪,变老了以后还要受罪,等将来有一天嘎嘣一下死了,就不知道谁受
罪了。”
老田看了黄瑾琛一眼:“一辈子跟谁再好,也不能变成谁,除非你把他切吧切吧炖成一锅,煮下去吃了,不然就算在一起过一
辈子,有些时候,仍然他是他,你是你。”
黄瑾琛默默地喝水,不知道是不是在考虑切吧切吧炖一锅的那个建议。
“他碰破了皮,你看着心疼,也只能是心疼,不可能替他肉疼。”老田轻描淡写地说,“总有生离死别,到那时候,你就会发
现,人这一辈子其实很短。”
“所以?”黄瑾琛问。
“事事求个明白,那你就什么都不明白。”老田说,“得过且过,他过不去的坎,你要是重情义,就拉他一把,或者在旁边等
等他,可是你不能代他跳过去。等他过去了,你也不用老回头看,老放在心上。”
“别回头。”老田轻轻地说,“人不老,就别回头,你心里知道一回头,故人故事就都不见了,但是感情上还是不愿意相信,
那就别看,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人不能总是叹气,叹气多了,要折福的。”
第五十二章:憎恨
秦琴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个穿着白大褂,冷冰冰的男人指着她对旁边的女人说:“家里没有遗传病史……
那听说她小的时候曾经出过一场事故?”
女人说:“是啊,保姆一时没看住,让孩子跑出去了,结果被车撞了。”
男人冷淡地点了点头:“那就对了,如果遗传因素影响不大的话,很可能是因为脑部外伤,造成了她颞叶区受损,从而使她产
生了妄想。”
他说这话的时候,站在很远的地方,秦琴抬起头,仔细看也看不到他的眼神,只是觉得他的目光很歹毒,她有些害怕,觉得这
个男人随时有可能变成一个吃人的怪物,他的嘴有那么大,会咧到耳根,说话的时候隐约可见参差不齐的牙齿,像一大片尖锐
的武器,随时准备刺进人的心脏里。
秦琴捏紧了兜里的牌,那是一张死神牌,上面是她手执白色玫瑰旗的死亡骑士。这张牌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可怕,它的身后不
是深渊,而是重生,一切旧的东西即将结束,新的路途马上开始。
她一直喜欢这张牌,并且坚信穿着黑色盔甲的骑士会保护她。即使他只剩下一具骷髅,也依然高举着曙光和玫瑰的旗。
他一定有着一双坚定而温柔的眼睛,说话的时候,每个字就像是打在别人心上,总是独自一个人走在生死边缘之路上,在昏黄
的晨曦之光下投下夜色一样的影子,一面收割,一面播种。
耳边响起女人的哭声,秦琴木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心想,愚蠢的凡人。
她一直很讨厌这个女人,秦琴曾经以为把自己带来这个世界的人,应该是一个凡人中的圣母,虽然肉体凡胎,但是有智慧,温
柔美丽,可是她发现自己错了。
这只是个比普通人还要愚蠢一点的妇人,当真相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不但不感到自豪和敬畏,反而哭哭啼啼,好像被吓软了
腿的老鼠一样。
男人歹毒地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伪善的笑容:“秦琴,能在这里稍等一会么?你自己玩,我和你妈妈说几句话。”
然而秦琴的目光只是警惕地盯着他,盯着他那偶尔会闪过一丝红光的眼睛,以及会呲出来、露出锋利而狡黠光芒的牙齿。
他们两个出去了,秦琴独自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地捏着她的骑士牌。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男人突然匆匆忙忙地推门进来,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秦琴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呆住了——他有一双温
柔而坚定的眼睛,无意中扫过她的时候,会带上非常恰到好处的亲切笑容。
秦琴的目光黏在了他身上,片刻也舍不得离开。
那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到手里的牌在发热,是的,他们是有感应的。
你就是……我复活的死亡骑士么?
秦琴的心脏越跳越快,然后男人弯下腰给她倒了一杯水,弯起眼睛笑了笑——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啊。她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她觉得自己来这个世界是个错误,因为她所有的仆人都无法通过那个透明的结界,结果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这个荒
谬的世界里,而他们都变成了一张一张只能默默守护她的纸牌。
只有你么?她想,只有你才是永远保护我、追随我的人么?
然而他们只来得及匆匆交谈了两句话,秦琴从对方英俊的脸上看到了心领神会的表情,那些话是只有他们那个世界里的人才听
得懂的,他一定明白——可是冷冰冰长着獠牙的男人很快带着哭哭啼啼的女人回来了,她的死亡骑士被迫离开。
而后多年,他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过。
直到世界的结界被再次打开,所有的牌从纸面上自由起来,可是秦琴找了半天,发现二十二张大阿尔卡纳都齐了,唯独缺少那
张她最魂牵梦萦的死神。
他们的相聚相逢总是一波三折,然而那并不要紧,只要相爱和忠诚,任何时间和空间都无法分开他们……
然而……世界上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然而呢?
秦琴憎恨她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它虚伪、污秽、愚蠢,每个人都自以为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才是对的,他们就像被困在
狭小世界里的虫子,为了微末的一点光亮或者面包屑,垂死挣扎,贪婪而可笑。
他们说她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其实她对别人的目光以及一举一动都十分敏感,他们把她关在医院里,四周都是白色的墙壁,
然后他们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户,在外面对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所有这些,秦琴都感觉恶心。
喜欢的东西总是被迫别离,而憎恨的东西却永远在眼前萦绕,整个世界对她而言,就像是个无法解放、无法逃脱、无法挣扎的
炼狱。
每次她忍受不了,开始高声尖叫的时候,都会有人冲进来,他们强行按住她,然后用针管插入她的血管里,把这个世界的毒素
打进去,她每次都把肌肉绷得紧紧的,然而衰弱的身体依然无法抵挡那些毒素的入侵。
他们侵蚀她的大脑,甚至有时候会侵蚀她的意识,在药物的作用下,恍惚间她竟然有一次怀疑所有的牌都是假的,没有执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