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煠说的有道理,这么机密的事告诉了我,他若是没有一点牵制我的办法,实在太危险,不过我心里还是很别扭,便道:“可是小王爷不觉得这么做卑鄙吗?!”
李煠这时却换了副温柔笑脸:“洛公子莫要动怒,既然小王将此事说与洛公子,便已是相信洛公子的为人了。当然,小王也不会让洛公子什么好处都拿不到,至少在扬州,甚至淮南这块地方,洛公子想要做些什么,知会小王一声就是,只要不过分,小王便可为洛公子大开方便之门。”大棒加蜜糖,这招果然厉害。
听了这话,虽然我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但也没别的办法可想,如今让人找到软肋,只好俯首听命,便也不再说什么,只叫李煠放心,就差指天发誓了。
李煠见我如此,料想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便领着我到了密室外间。轻打响指,房梁上一个暗卫轻飘飘落下跪在李煠跟前。
那暗卫一身黑衣,身形极其瘦小,内息却十分绵长,定是个高手。
李煠一指那暗卫,对我说:“此人名风影,乃是我贴身暗卫之一,以后明里的事情找蓝师爷,我若有暗中差遣你之事,会着此人知会于你。”
名叫风影的暗卫闻言抬头看我一眼,是个长相很普通的人,混在人群里很不出众,但两眼闪烁的精芒却让人不能忽视,果然是个极适合做暗卫的人。
待李煠交代完毕,我便想要找张守信一同回去,李煠却说不必我费心,明日一早会将人送回。我无奈之下自行回到了张家分号。
次日一早,李煠果然将张守信送了回来。
张守信犹沉醉在春梦中,一身酒气脂粉味道,脚下虚浮,晃晃悠悠踏进门里。我立即迎出来看他情况,倒也没有受苦的迹象,方放下心中不安。
张守信回房便倒在床上补眠,我原想再去趟东市补采一些原料,却在门口撞见了前来找我和张守信二人的蓝师爷。
那蓝师爷依旧作人妖状,今日正是奉贤王世子之命随我二人去柜坊支取银钱,我看张守信尚未起身,只好自己同蓝师爷去将钱取出另开户头暂存。
张守信一直睡到晌午方起身,我问他昨日有没有人对他不利,他诧异地说昨日与云裳等几个美姬风流快活了一个晚上,怎会有人对他不利?我心里不住叹气,他还真是没心没肺,也不知那云裳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
吃过午饭,我与张守信才说起今日蓝师爷已将贤王世子那二十万两银子提出之事,他这才恍然醒悟过来,讪笑道:“若不是贤弟提醒,愚兄都已忘了那事了!不过贤弟,愚兄后来想了想,你那香水生意当有这么多利润吧!”
我闻言蹙起眉头,那香水生意确实有这么多利润不假,说不定还更高些,但香水这东西实在是太小了,二十万两银子,要卖多少瓶香水呀!况且,这二十万两银子恐怕只是试探,李煠昨夜所言之事犹在耳畔,他要扩充军备,二、三十万两根本不够看,何况如今粮食更加贵重,想要倚靠香水这个小玩意儿支持军备,真是天方夜谭。必须另想办法才是!
张守信不知我在想什么,以为我担心香水生意赚不出那么多钱,便出言安慰:“贤弟莫要烦恼,我张家虽不算大户,但各地分号倒是还有几家,贤弟不必担心销路的问题。”
我没有说话,脑中仍在盘算自己的事情。以前曾听说有些帝王会向商人借债用来购买军需,既然如此,倒不如来个集资!
张守信见我仍眉头不展,耐不住性子问道:“莫非贤弟还有何后顾之忧?”
我抬头看他:“二哥,我想拿出一半银两开个钱庄!”
张守信有点跟不上我的思维,愣了愣,才问道:“何谓钱庄?”
“便是上次我跟二哥提及的给利息的柜坊!”我解释道。
张守信想了想:“贤弟,不是愚兄泼你冷水,这个费力不讨好的营生,真的能行吗?”
我笑道:“二哥,明年今日我们若拿不出二十六万两银子,只好以此补缺了!这是我唯今想到最快的筹钱之法!”
张守信不置可否:“既如此,就试试看吧,兴许能成!”
我见张守信不反对,说道:“既然咱们的生意是小王爷入的股,在扬州城开钱庄应该更容易些。”这也是昨日李煠承诺过的,在扬州做生意当比其他地方更方便。
张守信也点头称是,决定下午就去寻找铺面。
于是当天下午,我们再次去往东市加订了一批原料之后,就跟着张守信去找了牙保,准备筹办钱庄。
找好了铺子还要改造装修,钱庄里银库是很重要的存在。找了泥瓦匠和木匠铁匠修了个结实的银库,我还帮忙设计了一个防盗门。至于保安工作,便请宇文愆暂代武师,招收训练一批精壮武士进行防卫工作。
宇文愆趁此机会将远在乡下的妻儿接到扬州,一同教授两个儿子武艺。
宇文愆两个儿子名唤平安,是双胞胎,今年不满十岁。许是整日风吹日晒的缘故,两个小家伙皮肤黝黑,但却很结实,大眼睛滴溜溜乱转,五官像极了宇文愆。
宇文愆拜托我教他们内功,但是我从一开始就不是系统学习,只好让宇文愆先带他们入门,待得浑身经脉打通之后,我再教他们行气方法。
为了找个可靠的人照看钱庄,张守信干脆让沈万权接任了钱庄掌柜,自己则提拔了个管账先生去照看南北货生意。
沈万权一时也闹不明白自家少爷怎么想来起开钱庄,但既然是东家的事,他一个管事掌柜也不好过问,更何况钱庄掌柜何等重要,沈万权自然知晓其中厉害,少爷能调他来任此职,可见对他的信任,这么一想,到让沈万权感动了好些天,高高兴兴的去了钱庄。
这一下忙活了将近三个月,钱庄终于开了起来,名为“保盈”。
一时间,“钱庄”这个词被传遍了扬州大街小巷。人们对我这个给利钱又能借贷的柜坊质库一体化机构都很感兴趣,虽然我这是第一家钱庄,还没开出分号,但一些贪图小利的人还是试探性的存了一些银钱在钱庄里。而贤王竟也很给面子的在钱庄里存了一笔银钱,到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得知此事之后,我直想跑去王府抱着贤王在他那老脸上亲两下,这可是帮了钱庄好大一个忙。此举不但给钱庄做了广告,也提高了钱庄的信用,况且贤王虽不在朝中某事,却仍居淮南节度使一职,管辖淮南道,一些常巴结贤王的官宦人家,得知贤王将银钱存入我的钱庄,更争先恐后效仿贤王之举,如此存钱之人愈多,钱庄在扬州城的安全性愈高,真是一举数得。
不过想起李煠威逼利诱之事,心里又有些恼怒,也就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了。
事已至此,合作之事已是必然,倒是应该先将股份之事商定才好行事。
既然香水生意有韩子苏和白志明的股份,也得算他们俩一份。可是白志明如今是韩府下人的身份,在别人眼里其实就是韩府的奴仆,与他合作张家是不可能答应的,而白志明掌握香水的配方,这样的人是绝对要稳住的,绝不能让他有所不满而将配方外泄。目前香水生意是唯一能挣三成以上利润的生意,一定要保住。所以只好将我自己的股份分给白志明一部分。
于是我与张守信便商议了股份分配之事。
李煠不欲让人知晓他做生意的事,只好将这部分投资算在张家身上,因此将香水和钱庄的生意合在一处起一间商社,张家和李煠共同占有商社六成股份,我和白志明占两成,韩子苏占两成。
商社独立经营核算,目前只有香水和钱庄生意,张守信打算将这两个生意做好之后,再涉足其他。而张家自己的生意因为要与张宝成商议,暂时还不能进入商社的运作。
如此待一切步入轨道之后,已经又过了一个月。
之前在扬州采买的原料已经着人送回淮阴交给了白志明,也不知淮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既然钱庄运作已经步入正轨,我跟张守信合计着回淮阴一趟,顺便与韩子苏签订了股份合作协议,并商量将质库改成保盈钱庄在淮阴的分号。
其实此事以前就跟韩子苏提过的,他当时没有反对,现在正好趁此机会办了。
张守信点头称是,跟沈掌柜交代好一切,让宇文愆做好准备,便定于次日启程回淮阴。
这一次在扬州逗留了近五个月,时至夏季,江淮地区也早已进入了梅雨季节。
而我却不知道,在我逗留扬州忙得不亦乐乎的这段时间里,淮阴出了件让我懊悔终生的事。
第二十四章:回归淮阴
扬州到了夏季刚好是吹东南风,因此回程虽是逆流而上却依然是顺风。张家帆船载满银两和货物,冒雨乘风沿运河北上而回。
霏微雨带风,轻斜打归舟,烟笼隋炀堤,树色连长空。
路上一直下小雨,雨水打湿了船帆甲板,人站在甲板上不小心就会打滑,船工们不停地用抹布将甲板抹干。
不意外的又在半途遇上黑龙帮的人。
此次我们虽未打算再交给他们漕银,但仍然问了漕银数目,却说因为淮河今年又有水灾发生,漕银竟涨到了一百两!
张守信闻言大怒,险些不顾平时的儒商形象大骂出口,被我拦住,宇文愆二话不说将来人打了回去,同时也叮嘱我们做好对付黑龙帮的准备。
张守信这才忍住怒气,而我心中也有些紧张。好在我这三个月也跟宇文愆练了一段时间外家功夫,控制内力已经比较纯熟,应该能帮得上忙。
果然不出所料,船行至淮阴地界,一叶轻舟冒雨急驰而来,正是黑龙帮的人。
只见那小舟速度飞快,却不是靠船桨船帆,那舟上昂首挺立两人,以内力驭舟乘风破浪而行,须臾便追上我们的船队,而船夫似乎成了摆设!
找麻烦竟然只来了两人,看来黑龙帮不是太自大,便是来人武功甚高!
宇文愆此次从扬州带来了几个功力不弱的护卫随船护航,此时见来人气势汹汹,赶忙指挥人手做好迎敌准备。
小舟距我们尚有几丈远,那舟上其中一人运真气将声音送过来:“前方可是张家的商船?”
宇文愆也运起真气朗声回答:“正是张家商船,来者何人?”
那人答道:“我兄弟二人乃是离魍离魉,奉堂主之命追讨漕银,张家将船停下!”
宇文愆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轻声自语道:“黑龙帮竟然请了离家四鬼的魍魉两兄弟来讨漕银,好大的阵仗!”
张守信闻言面露怯意,我问道:“宇文舟师,这离家四鬼很厉害吗?”
宇文愆尚未答话,那边又催促道:“张家船队收帆停船!”
说话之间,小舟与我们的距离又拉近了点,而宇文愆却没有下令收帆。
那离家两兄弟见我们没有停下的意思,纵身踏水跃至张家帆船之上,丝毫不理会甲板上所站众人的敌意,越过众人头顶,稳稳地站在了湿滑的甲板之上,护卫们立即一拥而上将二人围在中间。
只见这两人身形瘦长,面容枯瘦灰暗,两只眼睛却精芒连闪,显得异常突兀。
宇文愆立即站在张守信身前,对那离家两鬼抱拳道:“两位截住我张家船队不知有何贵干?”
离家两鬼打量宇文愆几眼,其中一人出言问道:“张家商船为何不缴纳漕银?”声音犹如金属摩擦,刺人耳膜,引人心底发颤。听到此言,一些功力不高的已经掩耳面色惨白。
张守信不会武功,险些受了内伤,幸好站在宇文愆身后,挡住了大部分魔音攻击,但饶是如此,也已经两腿发颤浑身发软,眼看就要呕出血来,被两个尚能顶住此摄魂魔音的护卫扶住。
我抬手示意他们将张守信扶进船舱不要出来,看一眼宇文愆,宇文愆内功深厚自然不惧此等伎俩,朗声答道:“我张家行商之人,自然重个利字,黑龙帮势大我等本不欲与你们撕破脸皮,只是如今你们所收漕银实在超出我们承受能力,张家并非富甲天下的大商户,如何缴得起如此多的漕银?若今日黑龙帮众位好汉放过我张家商船,来日定当重谢各位,若是各位逼人太甚,我等也只好拼死一搏!”
一番话说得客气却不卑不亢,那离家二鬼却一脸木然,之前口出魔音之人又再发话:“咱们黑龙帮都是些水码子,靠保护来往商船挣点漕银,既然帮主立下了规矩,若今日放过张家商船便是破了我们的规矩,将来黑龙帮如何再在这运河上行事?再者,咱们兄弟二人只管看着这往来舟楫莫要坏了这规矩,你们若有不满,有本事知会了帮主再来废话!”
说着不等宇文愆反映,出手成爪,直取宇文愆面门,两人即刻战在一起。
这边已经打斗起来,另一鬼也动手掀翻了几个护卫。
我定睛观察几眼——只因对自己身手实在没信心,才要看清对方武功路数再作打算。
只见那人同那与宇文愆打斗之人招数相似,都是出手成爪,爪尖力猛,抓到身上一扫,便是五个清晰血槽。
就这几眼的功夫,已经被他伤了两三个护卫,我连忙气势外放,向他那正伸出一爪准备袭向一个护卫的胳膊抓去。
那人见我出手,立即改变方向,向我肩部扫来。
我来不及撤回手,只好运内力抵抗这一爪,却将那人震出老远撞在了船舷上,捂着胸口显是受了不轻的内伤。那人这才定睛瞧我半晌,招呼一声:“三哥,风紧,扯呼!”
那边宇文愆也已稳占上风,离魍早已有撤退之意,听闻此言虚晃一招,退到船舷。
那边小舟已经划近张家帆船,两人一踩船舷跃至小舟之上,离魍运起内力扔下一句:“张家的商船既然决心与黑龙帮作对,以后在运河上跑船可要小心了!哈哈哈……”一边狂笑着,一边驾着小舟向远处急驰而去了。
宇文愆见人已跑远,叹息道:“此次与黑龙帮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我说:“有宇文舟师在,想那黑龙帮也讨不了什么便宜。再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小心就是!”
宇文愆看着我笑道:“公子说的是,今日愆能这般底气十足,皆因有公子在啊!今后恐怕还有麻烦公子的时候!”
我干笑两声:“天雅微末功夫,献丑献丑!只不知道这离家四鬼是何许人?刚才看宇文舟师对他们似乎非常忌惮?”
宇文愆答道:“离家四鬼是江淮一带有名的恶人,那几人其实并非兄弟,都是孤儿,只因年少之时认识了便在一起混饭吃,拜了把子,连姓都改了,后来又不知在哪学了身古怪功夫,出手阴狠,昔年四处烧杀劫掠,无恶不作。那四兄弟分开之时不过是江湖上的三流角色,但是合在一起便连我都对付不了了!”
原来如此。宇文愆说完,便指挥众人收拾好一片狼藉,下去给受伤的兄弟们治伤,先前挨了那离魉两爪子的人虽受伤颇深,好在都是皮外伤,我给了宇文愆一些伤药敷上,那些人应该没有大碍,我便回船舱去看张守信。
幸好张守信站在宇文愆身后未受重创,一些轻微内伤只要服下药,休息一下便没事了。
我说:“这次真是太大意了,本来那两人也伤不到二哥的,没想到他们突然发难。”
张守信苦笑道:“张家的商船从来还没拒缴过漕银,愚兄便不知轻重,也怪愚兄手无缚鸡之力,到拖累贤弟和宇文舟师了。”
我笑说:“二哥说哪里话,倒是要仔细想想以后该如何应对那黑龙帮了。”
张守信认真的点头称是:“好在黑龙帮只在运河流域活动,否则以咱们这拖家带口的本分商人,还真不敢得罪这些恶霸水匪呢!”
“如此说来,”我说,“淮阴至扬州这段运河不应该是贤王的管辖范围么?哼!我倒要好好问问那贤王为什么会由着黑龙帮在此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