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成亲了。”
谢启心尖一抖,脸色微变,声音都发冰带寒了:“所以呢?”
青年顿时无从答起,他也察觉到谢启徒然僵冷的态度,也有些拘谨,语气沉重:“所以不要走太近。”
“他是丞相,我是尚书,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不知道你的‘走太近’是指什么,跟我成亲与否又有何相干?不是
每个人之间都像你想得那样……”谢启一时说得快了,找不到合适的词,就有些口不择言:“不是你想的那样龌龊不堪
。”
青年的大少爷脾气早就收敛起来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样,稍有意见相冲就与谢启针锋相对的争吵,除了沉不住气这点
外,青年已经算得上是非常体贴的对象了。
青年咬了一下嘴唇,似是强忍下恼火,只是声音也拔高了起来:“你别乱曲解我的意思行不行——我什么时候那样说过
了!”
谢启冷哼一声,与尤带怒气的青年面对面,不说话。
长呼了几口粗气,青年压低声量解释,甚至有些语重心长了:“你听我说啊……我只想为你好而已,秦敛他……我知道
他的确非常的优秀,可他城府过深不是付托终身的好对象,我让你和他离远一点,只是为你好而已,你……成亲了,又
有家,被牵连进去的话,就不是一个人的问题,我……你当我龌龊也好,嫉妒也罢,你就姑且听我这一回话吧。”
他诧异的抬眸,不晓得作何反应,樊林说的这样诚挚真切,让他一时都找不到可以接下去的话语了。
见他没有反应,青年烦躁万分的抓了下头,“我知道他对你有意思,我看得出来。”
“谢启……我——”樊林顿了顿,懊恼的:“我刚刚一句话没说就走,对不起。”
“……”
“不是想给你难堪,只是当时我看到你跟他一起出来,我就……”
谢启脸上的淡漠表情有些挂不住了:“我跟秦相没什么,不是你想的这样,他……”
“总之不要跟他在一起。”青年打断他,温声中带着压抑。
谢启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的抖动了一下,他还是不擅长谎言,承受不住在青年的直勾勾的视线,特别是面对面的时候
。
想不通其他是怎么样应付的,如果是对着喜爱的人,他更加忍受不了谎言,就算是出自自己的口,尽管他觉得这样是最
好的。
“我没有成亲,成亲的事,是我随口说的。”
青年像是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呆震了一阵,脸上血色慢慢褪去,紧紧闭着嘴唇,铁青了脸:“是么。”
脸皮上烧的厉害,毕竟这样子坦白的承认与他从小所信奉的理念是背道而驰的,既不坦荡,也不潇洒,还落了一身骚…
…他终究是没法将谎言一直的维持下去。
“你一直给我写信,我觉得这样不好。”
“我不想看到信,很困扰,一时冲动就这样回了。”
“既然你心有所属,还这样写信给我,你不会觉得不好吗,还是说——对于鸡肋,没法一时间舍弃,要用这样的方式让
我记得?”
“我的容忍,也只能到这个程度了。”
第四十八章
“我的容忍,也只能到这个程度了。”
樊林脸上一片铁青,但表情却慢慢在谢启的发问中逐渐软化下来,透着一股子软白惨淡,“我并不是想一直写信烦你,
但我想,若到时候去找你,就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了,如果能一直保持着联系,我去找你也不会显得突兀,也可以有个可
以说得出口的理由。”
“对不起,一直困扰你,非常对不起……”
青年咬着嘴唇,颤颤的抹了把脸,谢启顿时心酸难耐的暗中强吸了下鼻子,青年不应该这样低三下四的向他说对不起,
从道理上来说,对方给他写信也并没有错,没必要向他这个撒谎者道歉。
说到底,是他自己心头有鬼,本来青年给他的信件里面也只是普通的在普通不过的的家常问候,如果只是君子之交,根
本不怕见到这些信件。
是他自己没法忘记这段事,就想所有的人都配合着他,一起将过去掩住遮住,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秦敛是他们没法解开的疙瘩,无论是自己还是青年,都无能为力。
谢启感觉到手腕上有热气传来,是有人俯身单手轻握住了他的手,“谢启,我并不是……喜欢别人。”
“……”他仰头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眉眼冷峻。
青年眼露挣扎,完全开不了口,只能鲁莽强硬的把谢启的手心抓上前来,死死按在自己心口上,额头上憋得青筋隐现,
脸迅速涨红,一副要跟人血拼的模样。
谢启顿时被骇到,不知道青年要做什么,直觉就要将手抽回,他的力道与对方相比,大概就只是是鸡爪和熊爪的区别,
使了力也不出半点成效。
“如果你要,我就能把命给你。”
憋了许久,急得粗红了脖子,只憋出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出来。
“只有你而已。”
“我……”谢启也语无伦次起来:“你放手,我要你命做什么——”
“我是认真的,真的……”
青年死死用力让对方的手按在自己剧烈跳动着的心上,只恨不得让那薄薄的手掌变成一把可以掏心剔骨的利刃,插进心
腹间来见证他所说绝非谎言,最好就是刀刀见血的那种,以死明志,除了这样之外,似乎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那双手自然没法变成一把利刀,实际上谢启根本无法动弹,任由青年在哽咽中将头埋低,抵上手背间,将刚刚未完的话
补充完:“喜欢你。”
头像被钝物死死撞击了一下,谢启心跳的太快,以至于他都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从胸膛里蹦跳出来,在头晕目眩一阵后
,慢慢地别过了眼。
压抑住短暂的狂喜,他低声说道:“你……你喜欢的是秦敛,如果你现在还像以前那样,什么都有,你就不会说现在的
话了。”
那句话,他一直想听到,想听到了大半辈子,现在猛然得到了,只觉得全然不真实,被一下子高举上了云端就摸不着北
了,他想都不用想的就打算快快给自己找梯子下,不然摔下的话得多疼。
“你以前对我说的,你忘光了么?你崇敬了他那么久,现在说放就放了?”
谢启看得出樊林现在很痛苦,剑眉紧蹙,脸都绷紧了,一脸的固执和痛楚,眼都快没有焦点了。
他……他也不是故意要说刚刚那些话,只是找台阶,他急了,完全不知所措,甚至比当年青年面对面告诉他,自己是憧
憬着秦敛那个时候还要慌张。
他总可以为做糟糕的事最好准备,却无法一时间因为忽如而来的惊喜而迅速敞开怀抱。
“所以,你说喜欢,是真的么?”
他要求极高,若是这种喜欢只是屈居第二的话,宁可不要,第二也不行。
就算上头排着的人多么优秀富有魅力,也不成。
“不了解他的时候,我憧憬他……很多年。”樊林的脑袋终于从他的手背上支起来了,自己也觉得万分茫然:“我也不
知道自己当时喜欢他哪点,就觉得那是好的,我一辈子都望尘莫及,他越不看我,我越是不服气。”
“可我……没有要碰他的想法。”青年磕磕碰碰的解释:“我只有你一个人。”
谢启道:“你说过的,他与我不同,你尊他重他,与我自然不同,你现在难道就了解他了吗?”
青年因为他这话闭住了嘴,但是依旧紧紧握着他的手,难过的眼都红了。
他看着对方微张着的嘴,就想什么都不解释,直接去亲吻对方……因为他依旧在为青年刚刚的话而心动,无论怎么给自
己台阶下,怎么对青年的言语进行反复挑刺,他还是没法简单明了的说出拒绝二字。
“你……给我一个机会,我现在不知道怎么解释,你……肯给我一个机会吗?”
“不答应……也不要厌恶我。”青年轻喃一声。
被久违的力道紧拥住,耳边一遍遍的重复着青年恳切的请求,软得他耳根子红软到发热的地步,被迫仰高了头,破烂的
房顶也似乎跟着他的心在不断颤动鼓噪。
“好。”
思维被搅乱了,谢启舌尖麻木,只说出了这个字。
青年睁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手圈在他的身上,像是柳暗花明的人,终于在半晌的呆怔后显出了笑容。
略显稚气的笑现在看起来反而像是在哭,青年拼命咬紧牙关的在微笑,环住手臂间的人。
“能和你在一起就好。”
“我会努力变成能配的起你的人,我想和你一起,只要这样就好了……”
被拥抱的几乎要窒息了,手抓着青年的后背,感到背脊上面止不住的颤动起伏,像个不是所措的孩子一样,一遍一遍的
重复着自己的承诺。
真的多说几遍,承诺就可以兑现成真吗?谢启昏昏然的紧紧回抱青年,对方说想和他一起生活,一直在一起。
其实相爱的最好的结果,就是能够白头偕老共度一世,现在能有这样的选择,还有什么理由来嫌弃呢。
谢启亲了亲青年热烫的脸颊,嘶哑声沉:“好,一直在一起。”
无论会发生什么事。
亲吻的时候双方都笨拙的手脚忙碌,也分不清究竟是谁主动的,又不是第一次,显然更过分的事情以前都做过,但今日
双方都是又急又怕的,牙齿都撞在一起了,谢启疼得抽了口凉气,青年急不可耐的又吻了他的额头,眼有潮湿的雾,又
黑又亮,十分深情的样子。
两人额头相抵,谢启就忍不住的用手按住对方的脸颊。
“我喜欢你。”
一直都很想告诉对方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椅子全倒在地上,谢启的双脚都在不断的吻中开始跟着发酸无力起来,猛地就倒在了屋边那张唯一可以支撑人的床上,
抱着他的青年也顺势一压,谢启的肩膀被捏的发疼,猛然身下一空,床剧烈摇晃了几下后瞬间倒塌,像失了依靠一样就
往下倒去,两人来不及起身,两人就齐齐倒在了一堆残渣似的木料被褥间。
谢启背脊着地,像是被什么硬物顶到了,腰间都疼麻木了,他想挣扎起身,被已经爬起来的青年又按了下去。
青年俊脸上红潮未退,只是有些惊慌失措:“断了。”
谢启张了张口,发现疼得说不出话,像被人当头来上一棍,下意识的视线就钉在了青年下身上。
樊林楞了一下,反应过来继而脖子都气红了,直接用手遮住谢启的双眼,气急败坏的:“看什么看——是你的骨头!骨
头断了!”
原来在背脊着地的时候,顶在背脊上的是床下用来固定东西的石砖。
第二日,谢尚书因病缺朝,一缺便是许多日。
第四十九章
第二日,谢尚书因病缺朝,一缺便是许多日。
按理说,谢启身为刑部尚书,如此多日因病缺朝,应该会引来朝野许多八卦之声。
但是大家并没有因为谢启的多日缺朝而感到震惊。
因为皇帝也病了,且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如山倒,于是太子正式监国。
这样一比,谢尚书的缺朝也显得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谢启腰部受损,唯有以趴着的姿势瘫在床上,除了腰部动不了外,身上也并无不适。
“还疼不疼?要不要喝点水?”
樊林一直守在床边,这样不断的嘘寒问暖,其实这样一想,病了好像也病不是一件坏事。
他趴在软枕上,强撑出荣辱不惊:“不喝了,喝了麻烦。”
青年讨好的用手指搔搔他的掌心:“我可以帮你的啊。”
谢启忍不住就耳根子红了,连连摇摇头,不太好意思去瞧青年的眼。
不断滋生的甜蜜和快乐,像幻景一样满涨在胸口,这样好的事,怎么就一下子忽然落在了他的头上?
抓着对方的看个仔细,又的确是真实的,他这样动作让樊林忍不住笑了出声来,脸颊蹭脸颊,笑吟吟的:“又有精神了
?刚刚不还喊累吗?”
“一天到晚睡着,反而没精神。”他从软枕间支起头,喘了口气:“你老赖在我这儿,不去巡城?”
自从他腰伤后青年便日日往这儿跑,能日日腻在一起其实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但对方也是有职责在身的人,总在他这里
花时间实在让他良心有愧。
他现在穿衣进食都是青年服侍,这样翻天覆地的一变化,整个人如同掉到棉花堆里头了,骨头和心智全部酥软,问起青
年怎么会做这些事,对方便说是之前服侍老太君都是亲力亲为,所以并不麻烦。
就算是麻烦,他也觉得很满足。
对于这样直接可以归到甜言蜜语的回答,谢启还是有些措手不及,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刚刚认识那时候一样,走了那么大
一个圈子,却像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我房里头的床都没了,只能来你这儿了,你不收留我,我就没地方去了。”
一提起这个他就来气,咬牙切齿:“那个破床,早没了好,你好好意思提!”
樊林闷笑几声,脸上也显出羞愧的色彩,往谢启唇上亲了下去,谢启支吾了一声。
他大概是真的在做梦。
“我喜欢你。”青年埋在他颈间,亲亲的呼着热气:“谢启,谢启……”
对于年轻人的热度,他不能估计出究竟有几分,但是既然青年敢这样讲,他就敢信。
信了也没有损失,总之,不会比原来变得更差。
信任总是比怀疑更能让人觉得幸福。
“等我病好了,你要跟我回家乡吗?”
他们相搂而眠,青年侧着身子,小心的用手拦着他的肩膀,谢启的脑袋靠在对方胸前,迟疑开口问道:“你要跟我回去
吗?”
樊林有一下没一下摸着他的头发,安静无声。
“我的家乡很好……”他绞尽脑汁,开始王婆卖瓜:“街坊淳朴,风景十分的好。”
“我家……只有我爹与我,我爹不会为难我们,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可以回去过。”
跟他回去,就代表要远离京城这个圈子,以后或许到老到死,青年都不会有为樊家翻案的机会。
谢启不动声色的继续细细描绘自己老家:“我家在镇中央,我房前有个大湖,湖中还建了一个书房,到夏天的时候周围
全是荷花,岸边有古树,四处都是绿荫,练剑也不会觉得热。”
“镇上有书院,但没有武馆,你……要是愿意,可以开上一间,镇上的孩子有许多,若是你能教他们一些拳脚功夫,一
定非常好……”
没有机会训兵带军,那么教其他人学习,不知道这种程度的补偿,青年能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