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人心在我这?你错了。人心只会跟着利益走。一个部门和一间公司之间的人员设置是完全不同的,现在所有人
都在担心的是他们职务会不会变动、他们的权限会不会改变、他们的既得利益会不会受损,至于新老板是谁,其实并不
是那么重要。”扭头看着单竟深微微变色的脸,简济宁静静地笑了起来。冷酷吗?事实就是这样,否则哪来的所谓商场
如战场。“而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很简单,升一批、降一批、杀一批。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大家当然会抱成一团害怕自
己的利益受损,但如果既成事实,而自己的利益非但没有损失反而有所提高,他们也就不会再是铁板一块了。”
单竟深下意识地摸了摸有些发凉的脖子,心道:果然可怕。“那么有没有可能让你来当这个新公司的总经理呢?毕竟七
部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也算劳苦功高。”
“我是专业的财务,不可能分心去经营公司的。更何况,大哥和济霆都已经先我一步提出这个议案,爹地如果认同他们
就必须给他们奖励,这才叫赏罚分明。不可能再考虑我了。”牺牲一个儿子,安抚住两个儿子,完成自己多年的心愿,
白痴都会知道简耀东会怎么选。更何况还有运营总监的位置,爹地一定是认为那已经足够补偿他了吧。
“这么看来,我们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简济宁以为他会放弃,谁知单竟深静默了片刻仍是转过头笑眯眯地说着
,“说服你爹地打消把七部独立出去这个念头。”
简济宁呆了一呆,随即便说道:“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刚才也说了,他还在考虑。也就是说机会是50%和50%,胜负仍在两可之间,何必没开仗就认输呢?
”单竟深却仍是笃定地笑着,“不妨来算一算我们手上的筹码,看看我们究竟有多大的赢面。但在这之前,我要先确定
一件事。济宁,你究竟还想不想继续保留七部?”
简济宁被问住了,无所适从地望住单竟深,默默思考了半天的结果居然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从没有人问过
他他想不想。“爹地他……”下意识地,他仍只懂重复别人的答案。
“我不是在问你爹地想不想,同样也不是在问你大哥想不想、济霆想不想、Stanley想不想、七部想不想、全世界想不
想,我在问你,济宁,你自己,想,还是不想?”单竟深打断他的话,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简济宁眼眶一热,有些狼狈地转过头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单竟深这样一句简单的问话竟让他的心又酸又
涨。“三年前,成立七部的时候,爹地跟我说了一句玩笑话。”简济宁忍耐良久,才把涌上心头的那股热气压下,“他
说,'就当是给你找了件解闷的玩具。'虽然很就快就明白实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但当时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你不想把这个玩具让给别人?”单竟深轻声确定。
简济宁抬起头看着他,隔了很久才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道:“我、不、想。”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很难,比做任何事都
难。简济宁感觉嘴唇干燥缺乏水分,每说一个字都在担心下一个字的音节会不会被吞没,或者舌头就这么粘住了再也出
不了声。可当他说完,又……忽然间无比轻松,心里听到咯啦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三个字一起落地。
“我们会赢的,济宁。”单竟深微笑了起来,“第一,金融危机之后世道惨淡,这个时候成立新的公司,非但很难有赢
利日常开支反而增加,对简氏不是好事;第二,这次简氏赚了24个亿,如果再成立新公司风头太盛,所有人的眼光都集
中在简氏身上。如果交不出漂亮的成绩单,你爹地面上无光,这一跤会跌得很惨;第三,现在是你大哥和三弟同时在争
七部的主事权,把新公司的权利拆分是自寻死路,你爹地不会这么愚蠢。但如果把权利交给其中一个,顺得哥情失嫂意
,反而不妙;第四,你这次为公司立下大功,你爹地却要从你手上拿走七部,那就是不奖反罚,他无法服从;第五,七
部的队伍是你一手带出来的,成立新公司后新的制度新的老板新的人员设置,会不会水土不服让原先的七部武功全废,
谁都不知道。既然有这么多的问题有待解决,你爹地是否仍要一意孤行去冒这个险,我觉得他很有必要考虑一下。”
简济宁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我会跟爹地谈一下。”事实上,他愿意放弃运营总监的位置,只要能保住七部。
“不,我去。”迎视着简济宁吃惊的神色,单竟深抬起手试图拭去他颊边红肿的印记,“让你去谈的话,只怕你爹地一
吼,你就怕到把什么都忘了。而且,这已经是……你们三兄弟争权夺利的范畴了吧?我觉得我出面会比较方便,至少不
会把你陷入他们之间的斗争。”
“竟深,谢谢你。”除了这句简单的谢谢,简济宁不知道他还能说些什么。
“你看,只要把问题摊开来、摆在桌面上慢慢分析,恐惧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强大,没有破绽,是不是?”单竟深
凑过去,在他那半边仍显红肿的颊上印下一个吻,半开玩笑地说着,“这件事情解决,把我调到Frank手下吧。”
刚挨过打的面部皮肤有些敏感,简济宁不自在地瑟缩了一下,问:“为什么?”
“你不觉得我这次又立下了大功吗?我跟Stanley两头大的话,你又会为难了吧?”单竟深无比轻松畅快地笑了起来。
心道:这个,就是所谓的双赢吧。
032.转折的转折
听完单竟深说过目前不可以把七部独立出去的理由,简耀东在桌面上轻敲着手指问了一句:“看来竟深你跟济宁的交情
不错?”
单竟深也知道他跳出来说这番话的真正心思绝对瞒不过简耀东,干脆也就不再推委掩饰,只呵呵笑着道:“相处久了总
会有点感情。”
“不一般,在别墅陪了济宁很久啊。”简耀东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单竟深只要一想到若是简耀东真知道了他那所谓的“陪”是个什么意思恐怕会当场杀了他,就
感觉不寒而栗。下意识地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掩饰道:“这没什么,医者父母心而已。”
“医者父母心?他病了么?”简耀东闻言眉头不禁一皱。
“心病。”无论是强迫症还是其他心理问题,这些都事关简济宁的个人隐私,单竟深只得含糊其辞。
“心病还需心药医。难道竟深你也认为我应该让他辞职?”简耀东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明白他真正的意图
。“可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当初又为什么要告诉我济宁他可能会去美国投奔他的学长?”
“因为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当时的情况,即便我不说,伯父你早晚也会找到他。”简济宁逃跑的事过了这么久,早已足
够单竟深想到最得体合理的说辞。因此,他很是从容不迫。“但济宁的个性是那种很难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说出来的人,
我觉得伯父你对他,应该有点耐心。”
这世上有种人,他的样貌不必有多英俊他的口才也不必有多犀利,只他们的无论何时都显质朴无私坦诚无畏的眼神气质
就已经足够打动人心,使人不自觉地信任他的说辞。单竟深,正是这种人。简耀东晒然一笑,道:“如此……竟深,那
你告诉我,既然济宁连在简氏的职务都不在乎,又何必在意一个财务七部的归属?”
单竟深楞了一下,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能不能说服简耀东只在此一举。“其实,来之前我也曾问过济宁,究竟想
不想让七部独立出去成立新的公司?”单竟深斟酌了半天,这样开始。
“哦?他怎么说?”相对于之前单竟深跟他谈的条条款款,一切都以简氏的利益为出发点,简耀东显然对现在的这个话
题更感兴趣。
“其实这个问题我问了很多遍,前几次他总在说简氏需要怎么样,伯父你又是怎么想的。我不放松,一直问一直问。他
想了很久,然后说……”单竟深抬起头来,直视着简耀东的目光明朗清澈,坦荡地不带丝毫杂念。“他说,当年成立七
部的时候伯父你跟他说过,就当是给了他一件解闷的玩具。虽然现在事实证明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但是您的这句话他
一直都记着。”
简耀东忽然觉得单竟深的眼神有些刺眼,他咳嗽了一下移开眼,喝了口茶后才道:“你的意见、济宁的意见我已经知道
了,这件事我会慎重考虑。”
单竟深看他的眼神也明白事情已经成了,当即站起身道:“这样,我就不打搅了。”
直到单竟深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出去,简耀东才开口问一直坐在身边的Philip:“你觉得单竟深的话还算有道理吗?”
Philip却笑着道:“他之前提的几点再有道理也比不上最后那番话更能打动老板你的心。”
简耀东闻言,大笑着摇头,“Philip你说话真是几十年如一日,从来都不给我这个老板留面子!”
“要听好话外面随便找个人都能给你说三天不重样的,何必来问我?”Philip也是大笑,一辈子的至交好友,一起出生
入死熬过了多少难关闯过了多少风浪,他们之间的谈话早就超越了一般上下级的关系。
“……没想到济宁,还记着。”简耀东沉默良久,终于慢慢说道,“成立七部是三年前……他用兴奋剂送酒送到医院洗
胃,之后又知道他染上酒瘾,给他戒酒就用了大半年。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他好了懂事了。没想到……情愿万里迢迢去
投奔一个外人也不愿相信我这个爹地。你说我究竟有多少对不起他?……除了,没能给他一个亲生妈咪……可是锦慧这
些年一直把他当成自己亲生的一样,还不够吗?他今年才26岁,整个人却一点生气都没有。”有些无奈地用手撑住额头
,“这个孩子真是让我束手无策,轻了不是重了也不是。问他什么都只会说好……”
“所以,难得单竟深能问出他的真心话,就干脆顺他一次意?”Philip了然地帮简耀东把话补完。
“怎么,太感情用事了?”简耀东苦笑着反问他。
“或者,我该说,你是个好父亲。”Philip拍着他的胳膊安慰他。“跟济宁好好谈一谈吧。就像单竟深说的,有点耐心
,多问几次,别发火。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三个儿子中你最在意的就是他,可你每次的关心,用劲都用地不是地
方。”想了想,Philip紧接着又问了一句,“那么运营总监的位置……”
“当然还是他的!”简耀东斩钉截铁地道,“七部那边Stanley能搞定。济宁手下出来的人一向好用,这个在我们简氏
不是有公论的么?”
“这到是。”Philip微笑着应承了一句,说起调教手下的本事,整个简氏里还真没人及得上简济宁。
大摇大摆走出董事长办公室的单竟深得意地有点像是胜利凯旋。当然,能够说服简耀东改主意,也的确有他得意的理由
。
借口上来交文件的Stanley一见到单竟深出现就把他扯到了一边,连声追问:“怎么样?”
单竟深沉着脸看了他半天,就在Stanley几乎要绝望地说出“算了,我知道你们都尽力了。”时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伸出右手做了一个代表胜利的“V” 字。
Stanley见状,欣喜地猛拍了单竟深的肩两下,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身边忽然插进来一个十足挑衅的声音:“Stanley,
我还真不知道七部原来这么闲,连你这个部门经理都可以随时在上班时间找人聊天?”
单竟深和Stanley闻言,同时向声音的源头望去。说话的那个人居然是简济英身边的特别行政助理Dick。只见他随手把
一沓文件交给坐在门口董事长的秘书,走到他们面前接着道,“看来我有必要跟简先生建议一下,七部的规矩要改一改
了。”
Dick口中的简先生,自然不会是指简济宁。单竟深见他这副七部已是简济英囊中之物的狗腿模样就来气,忍也忍不住地
反驳:“七部的规矩怎么样,还轮不到你的老板说了算!”
见是公司的执行董事单竟深开口训斥,Dick也不好再强自分辩,只冷冷地横了Stanley一眼便忿忿下楼了。
Stanley见Dick走远,这才皱眉道:“一个小人,竟深你何必与他计较?”
“不过是看不惯他狐假虎威的嘴脸罢了。”单竟深冷冷地哼了一声,根本不把这种人放在心上。“就像你说的,一个溜
须拍马的小人,难道我还怕了他?”
Stanley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像单竟深这种人,能力卓绝家世显赫年轻气盛身居高位顺风顺水,是听不惯他们这种
老派人的劝告的。但其实,很多事最终就是坏在这些小人的手上。但愿,这次是他多心吧。
谁知,与Stanley有同样想法的,还有简济宁。听完单竟深说完今天在公司发生的事,本该应保住了七部而感到高兴的
简济宁却一直蹙着秀挺的眉锋满脸忧色。良久才道:“那句话,你不该说……”
“哪句?”单竟深一时没反应过来,问话出了口才真明白了简济宁指的是哪句,不禁笑道,“是不是你太草木皆兵了?
”
“不可能。”简济宁只是摇头,“Dick是大哥身边最得力的人,交文件这种事根本用不着他。他一定是知道你去见爹地
特地上来探口风的。有你这句话,只怕大哥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单竟深讶异地一扬眉,仔细想了想当时的情况,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简济宁的话有道理。Dick虽然嚣张却不是不会看人额
头眉眼的人,在单竟深面前说这种还没定论绝对挑衅的话似乎不是他的作风。想到这,单竟深强自笑了一下,宽慰简济
宁道:“即便你大哥知道又如何?这件事他早晚会知道的。”
简济宁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如果让大哥知道他插手了这件事,阻止爹地把七部独立出去。以他睚眦必报的个性,简济宁
真是不敢想象他会怎么对付他。
简济宁还没说什么,单竟深见他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到是有些不痛快,沉声问道:“你也觉得我那句话说错了?”他本
意明明是在为简济宁出头,否则他如此大费唇舌所为何事?
“看一个人的级数,看他的对手。江湖之战,对手往往定了自己的地位跟道行,跟自己差距太远的人交战有失体统与身
份。”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简济宁没怎么注意单竟深的脸色,只是自顾自地喃喃。
单竟深怒极反笑,“看来我今天的所作所为,还真是连累了我们的简老板跟我一起失了身份和体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