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坐在那里,游戏也不玩了,看得出神,心想自己在这里住着到底算什么呢,曹逸然待自己,甚至没有对他表妹的十分之一好。
所有人只是把她当成客人罢了,而且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把她当成客人。
她开始想家了,虽然那个家里总是冷冷清清,小时候,父母总是吵架,还打架,没人管她,有时候家里没人,保姆也偷懒,甚至吃不上饭,只能出门去吃,母亲死后,有了后妈,家里倒还有个家的样子了,至少佣人们从来不敢偷懒,顿顿都有热饭热菜,她不去上学,后妈就在父亲面前告状,她就要挨打挨骂,现在想来,挨打挨骂也没什么,毕竟,那还是一个家不是,还有一个妹妹总是喜欢要她的东西,弄坏了都不还她,不给她就哭,以前烦得要死,现在好像也没什么……
但是现在,家是没有了,父亲进了监狱,后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妹妹倒是打听出来了,被姑姑家里养着的。
她又想起姑姑家来了,姑姑家里和她家关系一点也不好,甚至是恶劣,最主要还是她父母的错,小时候就听到吵架,长大了两家就没往来了,没想到到现在,倒还是她们家养了她的妹妹,看来还是真正的亲人要靠得住得多。
李欣发着呆,突然一支花横到了面前来,带着扑鼻的梅花香气。
李欣惊讶地抬起头,居然是曹逸然站在沙发旁边,面无表情地把花递给她,道,“你不要总坐在这里,起来走走吧。”
李欣愣了愣,默默地把游戏机关了,然后要站起来,因为沙发太软,她肚子大着,站起来还挺费劲,曹逸然伸手扶了她一把,虽然他脸上没有表情,但是眼神却是柔和的。
李欣被他看得心脏狂跳起来,甚至连肚子里的孩子似乎都感受到了她这情绪的变化,动了好几下才安生下来。
曹逸然扶着她的胳膊,她一向知道曹逸然的手掌很冷,但是这时候她却总觉得曹逸然的手是热的,而且透过层层衣物烫到了她的胳膊上。
她想,曹逸然对她差点也许还好些,他干嘛要在这时候对她好呢。
李欣被曹逸然扶着出门,到门口,曹逸然还让一个年轻保姆去把李欣的帽子和围巾拿了来,他只是把帽子扣在了李欣的头上,围巾却是让她自己系的,但李欣还是有种控制不住的幸福,幸福得惴惴不安。
赵昶站在前院里的梅花树下,她脸上只有很淡的笑,但是看起来也算和蔼,她高挑而帅气,为人冷淡却自信,在阳光里,实在要让李欣觉得自惭形秽。
见她出来,赵昶只是过来打了一个招呼,然后笑着说了一句,“我不打搅你们。”说完就走开了,倒让李欣看得一愣。
曹逸然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神色也是淡淡的,只是长长的凤眼微眯了一下。
这种时候,李欣觉得赵昶和曹逸然有些相像。
慢慢地从前院逛到了后院去,曹逸然跟着李欣的步子走得很慢,李欣手里拿着曹逸然给她的那支梅花,手指拂过上面的梅花瓣,不想再自欺欺人,问了一句,“你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我吧?”
曹逸然实在没想过她会说出这句话来,愣了一下神,伸手碰了碰路边的树枝,才道,“我并不想骗你。我以前的确是挺不喜欢你的,我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上床的事情了,你对我就像是个陌生人,但这个陌生人却带着不讨喜的家人跑来对我妈妈和我说她有了我的孩子,要我负责。我想任何人,遇到这事都不会喜欢这个女人。”
曹逸然说得真是不留情面,但李欣经历这么多事情,不想成熟也已经成熟了,性子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赵悦办公室时候的跳脱而不顾一切,于是,她没有对曹逸然这话发脾气,也没有想掩盖尴尬地撒娇撒泼,只是平静地笑了笑,道,“是啊……”
曹逸然能够看出李欣眼里的苦涩,见她抚着花枝,似乎没有闹脾气,他就继续说道,“不过,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也不是特别讨嫌的人,我总不会总像最开始那样讨厌你。说实在的,要不是我们现在是这种关系,我认你做义妹也不是不行。你不要多想,我的确是对你没有爱情,但是,我也并不是不喜欢你。”
曹逸然这话让李欣抚着梅花的手指顿了顿,然后她就笑了,却笑得眼里似乎有泪光,在阳光里一双眼睛就如宝石一般晶莹。
晚饭的时候,一大桌子人,挺热闹的,不过张洹不在,曹逸然觉得挺奇怪,问了赵臻一声,赵臻就道,“他年夜饭和我们一起吃的,元宵节他回他姑姑家里去了。怎么,你居然还问起他来了?”
曹逸然道,“舅舅,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不能关心他一样。”
赵臻道,“这个倒没有,我只是不知道你们什么居然关系这么好了,平常有联系?”
曹逸然一笑,“不行?”
赵臻看曹逸然居然和自己打太极了,也就不和他贫,只说让他饭后到书房,两人说个事。
曹逸然知道就会这样,于是笑着点头。
李欣作为孕妇,挺多东西不能吃,曹逸然看她忌口那么多,就给了她夹了两筷子她一向喜欢吃的炖得很烂的猪蹄,默默地夹进她碗里,李欣朝他看过来,他就转开了脸去,当刚才的事不是他做的。
但是赵昶却不放过他,道,“哥也知道心疼人了?”
曹逸然被她说得板了脸,站起身给桌上每个人都夹了菜,最后给赵昶夹,道,“这下没话说了吧?”
大家都是闷笑,李欣也是笑,笑得似乎是羞涩,似乎又是惆怅。
第八十一章:潜移默化
饭后,曹逸然陪着李欣走了走消食,然后送她在花厅里去坐下和赵昶他们一起看节目,他才进书房里去找赵臻。
赵臻看他进来,就让他把门反锁上再坐下。
曹逸然坐在椅子上,看赵臻的腿,就问,“舅,你的腿还没有大好?”
赵臻走路已经不用拐杖,更不用轮椅了,只是走得慢,虽然慢,但其实走得很稳,看不出腿受过伤。
赵臻道,“你也知道关心我了,我这腿好得差不多了吧。”
曹逸然就道,“既然好了,那你怎么还不回公司做事?”
赵臻闲闲地端着铁观音喝,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做事。我每天不是忙着。”
曹逸然撇撇嘴,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张洹说的,他说你辞了总裁职务没回去。”
赵臻一笑,“你居然关心起我这些来了,还去问了张洹。说吧,你有什么企图?”
曹逸然讨好地笑两声,道,“舅,你看我以前从来没有关心过公司事务,就想着先进去看看,慢慢学,学些东西,以后可以给我妈妈帮忙,这样也不至于一辈子游手好闲是不是。但是——,你也知道,我妈妈她对工作要求非常严格,我不敢去找她在她手下做事。毕竟,做事也是要循序渐进的,一开始就做高强度的,我肯定做不下来……”
曹逸然没说完,赵臻就一抬手打断他,边喝茶边沉着脸道,“所以,你想到我身边来做,觉得我对你要求就不严格了,可以任由你想上班就上班,想偷懒就偷懒,想把妹就把妹,想看帅哥也可以看帅哥,是不是?”
曹逸然皱了脸,解释澄清,“我不是这个意思。舅,你把我想到哪里去了。我的确是想到你身边去学着做事,但是,我哪里会不守规矩,我保证,别人怎么做的,我就怎么做。”
赵臻伸手给了他肩膀一下,道,“你有上进心思了,这自然是好的。不过,你这是想做哪个职位?我告诉你,我只会安排你去做小职员,你知道,事情要做得好,就该从最底层做起,这才能够最清楚最明确地了解公司的运作,你也能够在做到上面的位置时,知道该怎么做。”
曹逸然显然对那个所谓的“小”职员有些不大确定,于是问了一句,“小职员,到底要小到什么程度?”
赵臻道,“从最底层的业务员做起吧。”
曹逸然一听,脸就垮下来了,道,“不能这样吧,舅,你就不能给我安排另外一个工作吗?做业务员,我还不是随便到哪里去都能做。在妈妈那里都可以,反正她也不会跟着我管我。”
赵臻给了他头上一个栗子,道,“你这个臭小子,你还看不上了?张洹最开始就是这么做的。”
曹逸然一撇嘴,“哪里是,他一开始不就是做市场部经理助理吗?而且不到两个月就做主管了,还调去做研发部副经理。你这是故意骗我不是?”
赵臻斜着眼睨他,威压一来,曹逸然就闭了嘴,赵臻道,“你倒是了解得清楚,但是,他之前在别的公司做过半年的销售,而且业绩不错。他能吃苦耐劳,什么都愿意学,愿意虚心受教,学得快,你什么都没做过,就想着要做管理了,你说你到底是要到我那里去学习,还是要去给我添乱。”
曹逸然苦着脸,“舅,你就不能找个我更感兴趣的位置吗?要是一开始就没兴趣,那以后还做什么做?”
赵臻想给他一巴掌,但是忍下来了,喝着茶问道,“那你到底想做哪个位置?”
曹逸然也倒了一杯茶端在手里,对赵臻笑,“像总裁助理,我觉得就不错。”
赵臻口里一口茶简直要喷出来,心想难怪他一开始就问自己辞了总裁职务没回去上班,原来如此。
赵臻板了脸,道,“你觉得你能够胜任吗?你以为助理是秘书,有个好身条站那里跑点文件倒杯水就行了?你至少得对公司的事务最开始有个了解吧。你别来给我捣乱了。”
曹逸然被他说得不高兴了,“怎么就不行,我本来就是去学习的,要是最开始什么都会,还学什么学。”
赵臻声音平平地飘出来,“是啊,要是你本来就知道了,你就可以去代替你妈了,让你妈休息下来,是不是?”
曹逸然知道他在讽刺自己,虽然想和他赌气,但是还是先忍了下来,看赵臻杯子里的茶喝完,就讨好地又给他续满,道,“你只是多安排一个助理位置给我而已,能有什么,我又不是要占据别人的位置。而且,我可以不要薪水,我就白干活,还不行吗?”
赵臻被曹逸然缠得不行,看曹逸然这样求过去求过来地的确是很有上进心的样子,是真心想要做事,就松了口,道,“好吧。可以。”
曹逸然赶紧道了谢,赵臻却先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高兴得过早,道,“我公司现在的总裁,是从别的公司过来的,他一向严厉,连张洹也是要挨骂的,你去了,最好好好干,不然,到时候你受不了想辞职,我也不会让你走的,你得把时间干满。”
曹逸然觉得自己可以,信心满满地答应下来。
然后赵臻又给他讲了一大堆以后要学习的东西,曹逸然也听得很是认真,而且真往心里去记住了,赵臻看他这样,就觉得他估计是真想改邪归正了,心里也是蛮高兴的。
说了这事,赵臻就再问起另外一件事来,一问就让曹逸然僵了一下。
“李家这次的事情,有没有你的份?”
曹逸然僵的那一瞬间太短,而且他正低头要去放杯子,赵臻便也没有注意到他神色上的这点变化,曹逸然才不想承认,于是打太极道,“李家这次的事,你是说崇生集团出的这事?他们偷税漏税关我什么事,既然敢做,那就活该出事。你怎么问起我来?”
赵臻怀疑他,的确是有怀疑的理由的,不过,曹逸然不承认也没什么,他继续道,“那个李欣,那你是想怎么办?她现在家里没人做主,你不会就一个劲欺负她吧?”
曹逸然指尖摩挲着杯壁,显然也是迟疑,赵臻从他这个迟疑便已经明白曹逸然对那个女孩子也并不是全然没有感情。
曹逸然沉默了好一阵才抬起头来看向赵臻,道,“我没有要欺负她的意思。不过,我的确是不会娶她的,而且,现在即使我想娶她,妈妈估计也不会让了。”
赵臻拍了他的肩膀两下,道,“那你和白树的事呢?”
曹逸然喜欢和赵臻说事情,虽然赵臻大多数时候对他是没好气地又是揭伤疤又是大骂,但是,他是真能够理解他,而且愿意从他的角度来关心他的事情,并且很多不能给父母说的事情都能够和他说。
曹逸然想了想,神情很是庄重,带着微微笑意,说道“我和白树,挺好的。他最近一直在加班,我们有好几天没有见过了,上次见,也只是我给他送夜宵去。做刑警很辛苦,他愿意为了我辞职,以后,做别的事情,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和我在一起。也许,以后我们会出门去周游世界,只是,这个时间我们还不确定。现在很多地方都可以同性结婚了,我们随便走到哪里去结婚都行。反正我就和他了,我爸妈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
赵臻微微笑着,道,“你倒是把和他的日子规划得很好,你不想想李欣这个小姑娘,你也该想想她肚子里的孩子吧。你和白树又不可能有孩子,这个小姑娘生下的孩子,说不定就是你唯一的孩子了,你该多上一些心。你是要做父亲的人了,要有个大人样了,做事要踏实一点。你来找我说要好好学做事,我是高兴的,但是希望你不要半途而废,万事开头难,等你以后一切习惯而且定下来了,你会觉得都还好。你看周延,他不是就做得好好的,也没看他不高兴。你既然不能在婚姻上让你父母满意,至少要做些别的事情让他们满意吧,这样才能不辜负他们对你的养育之恩。”
曹逸然很是诚恳地点了头,说自己明白。
在之前的那些时间里,他有很多次是想要李欣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滚蛋的,觉得是他们妨碍了自己和白树之间的幸福,但是,到现在,他也想明白了,将责任怪罪到别人身上,那只是他没有责任感的表现,他不能那样去做了。
真正自信而勇敢的人,是能够正视和承认自己错误的人,并且不是想着逃避,而是能够去改正和弥补。
这些是在什么时候想通的?似乎是从那天白树知道李欣怀了他的孩子之后,他就开始想了,因为白树说——无论他责备他还是不责备他,自己都无法接受从他那里来的结果。
曹逸然从此才渐渐地去想,自己是个太无理取闹的人了,觉得这世界就该什么都向他认定的方向发展一样,而实际无论是不是应该这样,他在这个过程中都让人受了伤,别人受伤,他以前不会在意,但是,白树受了伤,而且是看不见的伤,他才不得不去想,自己很多做法不对。
不仅是白树和他之间的事,后来李家出事,李欣从此闷闷不乐,似乎是一瞬间长大了,也给了他很大的触动。
李欣这样的女孩子就能够背负起的东西,但他却一直背负不起,还一味逃避,他觉得自己不该那样子了,所以,他想有所改变。
虽然想到李欣肚子里的孩子以后就是他的儿子,他依然无法坦然接受,但是,终归已经在正视这个问题了,而且有想,他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好好地出生,而不是一味逃避这个责任。
第八十二章:送花
曹逸然想明白了这些道理,觉得面前豁然开朗,以前一直在迷雾中看不清楚的混沌前路,他觉得现在展现在了他的面前,也许并不会是一帆风顺风平浪静,也不会是闲适悠游,反而充满困苦和艰难,从此不能随心所欲,但是,这些都没有关系,他不会再退缩,因为,以前只有一个人的迷茫旅途,以后,会有一个人和他一起走。
即使是黑夜,有一个全身心爱着并且信任的人陪伴,他也不会害怕;即使是沼泽,有白树在身边和他手牵手,他相信他不会再陷进去。
这种感觉很好,他觉得武侠小说里的高手打通任督二脉估计也不会比他现在的感觉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