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耳边传来的热气让他心慌。
“牛油果味的猫粮?嗯?”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豆豆更窘迫了,蚊子叫一样嘀咕,“我不知道。”
“你等等。”许明扬出去了,豆豆对着空空的屋子坐立难安,身上还留有他的热度,空气里到处都有他的味道,怕他回
来,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又担心他不回来,留自己一个人。
许明扬很快拎了两碗粥回来,摆在桌上,“过来吃啊,商洛说喝粥好消化,对你身体好。”见他傻站着不动,许明扬抱
他侧坐在自己腿上,亲手喂他。
吃完收拾好,又抱他坐沙发看电视。
电视演的什么豆豆不知道,他只知道许明扬的胸部贴着自己的后背,在他笑的时候,胸腔的震动传递到他身上,呼吸的
起伏也能清晰地感觉到。
暖气一定是开太大了,头脑晕乎乎的,豆豆不知不觉靠着那个胸膛睡着了。
眨眼又一个月过去,许明扬毫不吝啬自己的温柔,百般的疼爱大不同于从前。下班按时回家,也不出去夜游,早上起来
准备好早点看着他吃完才走,还买了游戏机给他解闷。
那件事居然能换来主人对他的关注对他的好,豆豆觉得就算再痛一点也没关系。
从来到这个家开始,就一直渴望得到他的温柔和宠爱,得到的却只是忽视和孤独,他的世界里只有许明扬,不管许明扬
对他做了什么,他都没的选择,可是现在许明扬选择给他宠爱,他欣然接受,更怕丢失这份宠爱,其实他要的很简单,
只要他摸摸自己,抱抱自己。
豆豆现在营养充足,长得更是飞快,个子像雨后春笋一下就窜了上去,到许明扬的肩膀。变化的除了个子,身体的某个
部位也开始蠢蠢欲动。
一个经常出去玩的人,让他宅在家里陪宠物猫,不和其他朋友出去,一个月已是太长的时间。
这天晚上,两人都洗过澡,穿着睡衣,豆豆窝在许明扬怀里看电视,电话突然响了。
说了几句,许明扬露出拗不过对方的笑容,说道,“好,我换身衣服就出来,是在老地方吗?”
挂了电话,许明扬果然开始去衣柜挑衣服。
豆豆从床上爬起来,到户外拣了块锋利的石头,卷起裤管,从膝盖一路往下划拉,划完一条腿再换另一条,接着划了两
条小手臂的内侧。把石头丢掉,衣服理好,蹲下身把头往金属封边的楼梯上用力一磕,此时听到楼上的动静,他趴到地
上。
平稳的脚步一下变得急促,许明扬几乎是飞下来一般,“你怎么了?”他翻过豆豆的身体,见他头脸都是血,紧张而又
大声地问,“怎么会这样?”
许明扬皱紧的浓眉,让豆豆以为他是在生气,小声地说,“我想喝水,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扶起来,豆豆痛呼出声,许明扬捋开他的袖子就看到两道长长的伤口,“还有哪里痛?”
“脚上……”
许明扬蹲下来,卷起他的裤脚,皮肉狰狞地翻开,都快看见骨头了。
“我带你去看医生。”他当机立断打横抱起他,开车前往医院。
消毒药水涂抹在伤处,刺骨的疼痛让人难以忍受,许明扬握着他的手在一旁安慰。医生闲聊着分散豆豆的注意力,问他
怎么来的伤啊,家住在哪里啊,几岁了之类的。
完事后,医生单独叫出许明扬,“这种伤口不像是摔出来的,你是他的监护人吧?现在的小孩子多少都有些叛逆,心理
有点问题,就容易做出自残的行为,你要多注意点。”
许明扬没有直面和豆豆说起这件事,他觉得医生对伤口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可要说到什么心理问题,一只吃饱穿暖的
猫还能有什么心理问题?
暗暗观察了两天,也没看出他有什么异常举止,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三天,许明扬也没有出门,却有一名女子前来造访。
他们两个上了二楼的卧室之后很长的时间都没有下来,豆豆变成猫敏捷地爬上房子旁边种着的香樟树,有一棵的枝干正
对着许明扬卧室的窗口。
黑夜里,他的双目炯炯发光,目不转睛盯着窗户里床单上赤裸胶着的两具人体,恶心的感觉一阵阵从胃里涌上胸口,不
想再看却迈不开脚步,浑身僵硬得和脚下的树枝一般。
豆豆知道,许明扬是一家服装公司的设计师兼艺术总监,经常会和各路模特打得火热,这段时间,都是豆豆在洗衣服,
他想为许明扬做点什么,从他衣服上不同气味的香水就能分辨。他知道他晚上常要出去和同事朋友泡吧喝酒,缓解工作
压力,或是庆祝热闹一番。那是他的世界,豆豆窝在这栋房子里,与他的世界是隔绝着的,他绝对走不进去,也不愿意
那个世界的人走进这栋属于许明扬和他的房子。
可是,还是有人来了,他没有主张赶别人走,没有资格,没有权利。
豆豆默默地爬下树,变回清瘦的少年,穿好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闲逛在大街上,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
“我身上真的没有带钱!”
“没有?那就怪不得我们了!”粗鲁的怪笑。
豆豆循声往巷子里一看,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正压制着一个身材中等的青年人。
高的一个抓住他的手,拿刀比划着,“再不交出来,我就划烂你这只手!”
“不可以!”青年人摇着头大叫,“你要多少钱都可以,就是不能弄伤我的手,你手机给我,我叫朋友送过来。”
“呸!老子给你手机让你报警是不!?”一个巴掌大力地扇下去,青年人惊叫一声,侧过身体捂住了脸。
豆豆冲过去,指着那两个人大叫,“你们干什么?我已经叫警察了!”
“警察?小崽子,你他妈少多管闲事!”手里拿刀的男人转身向豆豆刺过来,豆豆弯腰躲过,腾空踩向一侧的墙壁,像
武侠片一样,从高个男人的头顶跃了过去,趁人不备,一脚踹开矮个子,拉起青年人的手往巷子另一头拽,“快跑!”
高个的男人手长腿长,几步追上来,凶神恶煞照着豆豆的手臂就是一刀,“老子他妈宰了你炖肉!”
双方对峙着,远处渐渐传来警笛声,刚刚还蛮横霸道的坏人顿时扭头就跑。
“你真的报警了?”青年人问豆豆。
“没有,”豆豆没有手机的,“凑巧吧。”
“你还真是胆大,谢谢你救了我,我叫阿喜。”阿喜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豆豆受伤的胳膊,“我是弹琴的,手一定不能
有事,要不是你,我可能就废了。我带你上医院吧。”
半夜回家的豆豆,意外地看见许明扬坐在客厅沙发,点着烟。
“你上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看不见你会担心?”
这本该是句关心人的话语,却染上了太多责备的色彩。
“我、我去见朋友了。”那个阿喜,给了他地址和电话,说以后有事可以去找他帮忙,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
“哦?你也有朋友?”许明扬眯起眼睛看他,突然发现什么似地瞪大眼睛,“你的手怎么回事?”
手臂上的衣服破了条口子,上面染着血红色。
“不小心……”
“又是不小心!”许明扬抢过他的话,“真的假的?医生说你心理有问题喜欢自残,我还不信,你还真来劲了,你是什
么意思,大半夜带着伤回来,让我担心很好玩是吗?”
“不是的,我是为了……”
“你不用再说了,”许明扬烦躁地摁灭了烟,“麻烦你安分点,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身上出现新伤口,否则……洗洗睡吧
。”
许明扬没有把否则说下去,可豆豆直觉地想到否则他就会不要自己。
许明扬重又开始频繁地在晚上出去,豆豆熨完当天的衣服,没有事做,百无聊赖按着地址找到了阿喜。一来二去相熟之
后,豆豆成为了常客,认识了阿喜的乐队,从零开始学习打鼓,最后成为了乐队的一员。
许明扬有时回来得晚,太累,倒头就睡,压根不知道豆豆做过些什么。偶尔一次回来得早,发现他居然不在家。
他能去哪里呢?许明扬奇怪,问他他也不说,每次伸向他的手都被躲开。豆豆越来越沉默,他觉得许明扬哪里都是脏的
,脏得不想让他碰自己。
等许明扬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分房睡半个多月了。
许明扬总想着哪天跟踪他一回,看看他去哪里,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可总有事情拦着没有实行。
反正豆豆第二天早上一定安睡在家里,久而久之,许明扬心里有点悬着这事,但又认为并无大碍。不过是家养和散养的
区别,别滚进脏地方把虱子带回来就好。
豆豆又长高了,但依然瘦,手掌也薄薄的。许明扬经常给他钱,让他自己买吃的穿的用的,眼见着豆豆的穿衣打扮开始
非主流起来,他有点介怀,怕他和不是东西的人混在一起学坏,表面上不动声色。
直到有一次因为项目要去国外一段时间,豆豆不在眼皮底下,他不放心,执意地把他送去商洛家里,要商洛看着。
第十四章
我大致形容了那家俱乐部周围的建筑,许明扬就拉着我们上车,很快到了熟悉的地方,我咂咂嘴说,“是一扇红色的门
。”
进到里面,舞台上没有人,我借口要上厕所,赶紧给哥哥打电话,第一次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又打了一次,哥哥懒懒地
说,“喂,什么事啊。”
背景声音挺安静的,有人小声地说话。
“你是不是在那个包厢里啊?”
“在,怎么了?”
“许明扬过来找你了,我没办法,他一定要我带他来,对不起啊哥哥,你快点走吧。”
“我为什么要走,有什么好躲的。你只管带他来,包厢号你还记得吧?”
啊?我愕然,不是说不想再见到他了吗?
“记得的。”
我回到原地,见只有主人在那里。
“许明扬呢?”
“去找了。”
“哥哥有专门的包厢的,我知道在哪里。”
主人摸摸我的头,打电话给他。很快,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这才多大点地方啊。
“小弟知道豆豆在哪里,走吧。”
到了包厢前,隔着帘子几步远的地方就能听见里头的欢声笑语,许明扬翻开帘子,一步跨进去,我感觉他好像卯足了劲
来找茬的。
从他的背后望过去,包厢内的众人都有一瞬间被打扰的惊讶和不满,乐队的人都齐了,罗将辉也在其中。
“原来你在这里,为什么不回家?”许明扬口气不善地问,没等哥哥回答,他抓了下哥哥染成紫色的头发说,“流里流
气的,就是和这些人学的?”说完,扫视一圈旁边的人。
哥哥摆头,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和什么人学,不关你的事。”
许明扬没想到他会顶嘴,脸上顿时就白了,“不关我的事,关谁的事。不用多说了,跟我回去。”
哥哥直挺挺站着不动,也没什么表情,看也不看他,“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了,你以后都不要来找我。”
许明扬浑身一僵,我看到他攥紧了拳头像是要打人,替哥哥捏了把汗,他要出手打他,我一定第一个冲出去。可没想到
,许明扬突然笑了,柔声地说,“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是我的豆豆,我亲手把你养这么大,怎么会没关系。听话,不要
和我闹别扭,我们回家去。”
“什么家啊,我没有家,你走开,我不认识你。”哥哥也带了情绪,满脸不耐烦,重又坐回去。
许明扬不干了,动手拉起哥哥就往外拖,哥哥被他拉得站不稳,却一步都不肯离开包厢。
“这位先生,不要闹得太难看了。”一直静观其变的罗将辉突然出声。
“你是谁?”
“初次见面,你好,我是这里的老板,我姓罗。”他把手伸了出去。
许明扬没理他,继续拖着哥哥,扑通一声,哥哥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当着大家的面,非常的狼狈。
许明扬作势要扶,另一个身影迅速地冲过来,一把抱起了哥哥。
罗将辉收起了刚才的礼貌,严肃地说,“来的都是客,但是你再骚扰我的员工,我必须请你出去了。”
“谁稀罕来啊!豆豆我们走!”许明扬又要去拉,被主人拦住了。
“别冲动,这是别人的地方,别让豆豆太难堪。”
“不想难堪,就听我的话。”许明扬的眼睛突然直了,紧盯着罗将辉抚摸哥哥的脸的手,大叫道,“你别忘了,你只能
爱我一个。”
哥哥听罢,冷冷地看他一眼,“我要爱谁就爱谁。”他双手勾住罗将辉的脖子,在他的嘴上亲了一口,示威似地。
空气似乎凝固了,大家都不说话,静静地等着下一步发展。许明扬低声骂了一句,扭头走了。走过我身边时,我看到他
的眼睛里写满了失望。
他骂的只有两个字,可我觉得很难听。
他说,畜生。
许明扬作为当事人,闹过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我和主人站在包厢门口,略显尴尬。
罗将辉扶起哥哥,细心地检查他有没有擦伤,确定没事后,才转过头招呼我,“小弟,进来坐坐?你旁边的这位先生是
?”
“你好罗先生,我是商洛,刚才那位是我的朋友许明扬,我代他向你道歉,他并没有恶意。”
罗将辉颇有风度地一笑,“没事,商先生坐下喝一杯?”
“不了,我有事要和豆豆借一步说话,罗老板不介意吧?”
“哪里的话,”罗将辉拍怕哥哥的肩膀,“去吧,等你回来,好好跟我解释。”
哥哥连老板的面子也不给,“没什么好解释的。”
主人领着我们出了俱乐部,晚上周围路上的人并不多,还算安静。
“豆豆,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要走到这一步?一定要和明扬决裂吗?”
“他都不要我,我留在那里还有什么意思。”
“你不见后,他到处找你,一路找到这里来,足以说明他很在乎你。”
“他不过是丢了件玩具不甘心,过几天,他还是他,还会有更多新玩具。”
主人讶异于这个比喻,“你是个人,不是玩具。”
“不,在他眼里,我连玩具都不如,只是个会呼吸会动的摆设。想起来的时候看两眼,掸掸上面的灰尘,没想起就视如
无物。”
“他这个人就是贪玩了点,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对你的感情,”主人还在试图为许明扬解释,“我是看着许明扬把你从
小猫养起的,旁观者清,我看见你对他的依恋,我也看见他对你的喜欢,我羡慕你们,所以我养了小弟,”主人看了我
一眼,继续说,“也许,就是因为你的依恋太理所应当,你的存在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本来就有些任意妄为,所
以就理直气壮地忽视你的感受,甚至于你的存在。”
“你说这么多,都是我的错了?”哥哥竖起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