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赤炎熙轻轻地发出声音,淡淡的惊讶和浅浅的惊喜。
苍溪放下书本,也看向窗外。
“下雪了……”赤炎熙说道,不波不澜,听不出什么,但苍溪笑了。
他走到他身边,“你喜欢雪?”
“恩……”他点头。
苍溪拉起他的手,“散步,如何?”
赤炎熙望着被执起的手半响,才将目光转到苍溪的脸上,一阵疑惑,一阵踌躇,一丝欣喜,最后点点头。
……
……
“簌簌——”的声音,是踏雪之声。
雪下得不大,但半刻间就积起了薄雪。
雪中有两人,一前一后。
前面的白衣人拉着后方的红衣少年徐徐向前。
“今天就可以到达璞京,为何不赶路呢?”苍溪轻声问道,眼光却看向前方。
“哦……”
“恩?”
“我,还不想回去……”
“明日,就是除夕了!”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眼前的少年,“你不想回去?”
赤炎熙抬起头,看着他,“为何?”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间,不想回去罢了……”
“……”沉默半响,苍溪缓缓开口,“这几日来的冷战,你心情没好点么?”
赤炎熙略微惊讶的张了张嘴,“我,我,哪有……”
“没有?”
“就算有,谁会在冷战的时候心情好?”语气别扭起来,头也变向别处。
苍溪笑了笑,“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心绪不宁,不过我已经随你回到京城!不管什么问题,都可以慢慢解决,不是么?”
一席话让赤炎熙的心稍微平静了些,“话虽如此……”他低下头,“可是我还是……”
苍溪安抚似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我会在……”
赤炎熙惊讶的抬起头,今日里无神的双眸散发点点光彩。
“今年的除夕,我很期待!”苍溪笑道!
珏国的除夕,举国同庆,热闹非凡。
璞京作为首都,自然是处处张灯结彩,炮声不断!
家家门上都贴上年画,孩童们三五成群的结伴上左邻右舍间讨糖吃。百姓们个个脸上洋溢着过节的喜气,穿着新做的大
棉袄,东家西家的拜喜,热闹非常!
赤炎熙作为炽阳本家的少爷,从小就受到百姓的爱戴。要知道,百姓生活的富足,全全掌握在炽阳家百年来恪尽职守,
为民请命。从不含糊!所以,炽阳的名望自然是有口皆碑,老少皆知!
打从一进城,赤炎熙一行人就受了百姓们不计其数的礼物!
赤炎熙眉心的咒印,让人想忽视都难!他骑着马在车队的前头,街上凡是看到他的,都热情的上去拜谢,赠礼!送的也
无谓是一些鸡鸭鱼肉,但都是人家的一番好意,实在不好拒绝,尽管心里头不耐烦到极致了!他却只能一边摆出比哭还
难看的笑容,一边又千恩万谢。那场景真是要多虚伪有多虚伪,要多无奈又多无奈。
百姓们个个笑得像是个个炸开的鞭炮似的,要多新鲜又多新鲜,要多响亮又多响亮。人潮还越来越多,眼开就要到国监
府,车队却被堵个水泄不通。
“四少爷真是好人啊!这一年来多亏四少爷了!”
“四少爷一年来为我们做了不少好事,操了不少心啊!辛苦四少爷了!”
“四少爷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本事,将来必成大气啊!”
“四少爷真是风度翩翩,面如冠玉!生得一副好长相啊!一看就是吉相啊!”
“……”
“……”
夸奖声不断,赞美声不止!赤炎熙听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朱奴们基本上人人手着一份“厚礼”。东西都快要抱不下了。赤炎熙再也受不了,逃一般的往国监府加速。
好不容易进了自家门,已经是大汗淋漓,气喘不断!
苍溪走下马车,望着那积成山的礼物,摇头一笑,“百姓真是热情,可见炽阳做的的确是好!”
赤炎熙看他一眼,“这只是皮毛,估计后院都被这些东西堆成山了!年年如此,我国监府还会缺这些吃的不成?”
“呵,他们也是好意!”
“我自然知道!”赤炎熙有些气恼,“但热情也过了头!我现在总算了解,爹爹为什么逢年过节都不会出门了!”
苍溪不可置否的笑了笑。
结果除夕的上午,就匆匆忙忙,晃晃乱乱的收拾中过了!
苍溪直接回到了澜梧院,赤炎熙则是得知父亲近日一直在宫中没怎么回来过后,将府内的大小事务通通勘察了一番。转
念想到,由于人潮的关系,赤烈恐怕要近夜才能回来,呆在正堂无趣,也转去了澜梧院。
“你怎么来了?”苍溪看到此时出现在面前的赤炎熙有些吃惊。现下他应该在正堂与家人共进晚膳了。
赤炎熙耸耸肩,坐在桌前,“爹爹不在,所以不想去正堂!”
看着已经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疏远的赤炎熙,苍溪淡淡一笑“呵,你是怕被姐姐欺负?”
赤炎熙闻言立刻跳起来,“谁会怕她们?我只是懒得和他们闹罢了!”
苍溪轻笑出声,“那怎么办,你到这里,可没什么年夜饭吃!”
“叫人送一份过来不就行了?再说,难道我不过来,你还不打算吃什么了么?”
苍溪摇摇头,“我只是许久不曾与人共度节日,一时间都快要忘记了……”这一声,似是叹息,拂过心中,略略的微痛
起来。
赤炎熙走上前,靠在他胸前,“今后,我都陪着你!无论什么节日。好么?”
苍溪揽住他,“好!”
……
……
饭菜很快就送了上来,赤炎熙和苍溪,尽管只有两人一席,却吃得温馨无比,笑声不断。
昨夜的雪,今天堆积起来,不深,刚刚到人的脚踝。但下雪不冷化雪冷。赤炎熙到了澜梧院,几个贴身朱奴自然是一并
从行的。在门外守了许久,赤炎熙突然打开门道,“你们都去休息吧!今天都不用轮守了!”
几个朱奴你对看几番,便纷纷跪下谢恩,欢欢喜喜的过着自己的新年去了!
赤炎熙走回屋子,眉头微蹙,“这下总行了吧!”
苍溪拉他重新坐了下来,“你是主,他们是奴。但他们也是人,谁会想在这冰天雪地的除夕里,你在里面欢乐,他们还
要在外面受罪的?”
“这是他们的本分!”
“守卫们还有轮番值班的,你的朱奴却要整夜守在此,不显得有些凄凉?”
“哪有?这么多年不都是如此?”
苍溪笑了笑,“多给人一份恩惠,何尝不好?他们皆可更加忠心与你!”
“好吧,反正你这么说,我不就照做了?”
“是!你乖!”
听见他对自己略同于哄小孩的语气,赤炎熙又蹙起秀眉。刚要开口,却被窗外的声音打断了。
“看来是开始放烟火了!”苍溪笑道。
赤炎熙点点头,便起身走了出去。苍溪紧随其后,两人站在院落里仰望天空。
夜晚的天空今日绚烂无比,五光十色,七彩斑斓。
尽管在深宅之中,府外的喧闹声却不止,欢喜叫喊声不断!
“京城的除夕夜果然热闹非凡!”苍溪赞叹道。
赤炎熙看向他,“你以前没在这里过年?”
苍溪点点头,“我去过很多地方,但从来不曾呆过三日!京城也只来过四五次,都没有久留过!”
赤炎熙歪着脑袋想了想,“你可知京城过年的习俗?”
“恩?你指什么?”
“恩……不如去寺庙吧!寺庙过年的时候活动最多,民俗也得位!”
“现在么?”
“恩!”
从马厩牵出墨雪,两人共乘一骑,绕过热闹的集市,而是挑了人少的小路,就朝京城最大的寺庙——国光寺马不停蹄的
赶去。
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国光寺,两人下了马,赤炎熙便戴上了斗笠,放眼看去倒多了几分游侠的味道。
苍溪笑意不断,玩味的看着他。
赤炎熙半分气恼,“我这也是无奈,待会上去了,灯火通明,人又多,一旦被人看到人出来,又要被围堵了!”
苍溪点点头,“你这样,的确很好认!”
赤炎熙白他一眼,“为什么赤炎熙有咒印?月影就没有?”
苍溪笑了笑,“月影自然也有,只是不像炽阳那么明显……”说着,伸出手点在赤炎熙的眉心处,“就在这!”
赤炎熙愣了片刻,“那,月影的在哪?”
苍溪神秘的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
赤炎熙闻言好奇的看了他半响,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苍溪拉着他往山上走去,“等以后你慢慢就会知道的!现在就别乱猜了!”
“哦!!”后面传来闷闷的回答!
……
……
国光寺香火旺盛,从不曾停过!在这除夕之夜,更是热闹非凡,人气不断。
刚踏进寺门,浓厚的香火味扑面而来,让赤炎熙呛了半天才缓过气!
苍溪一边顺着他的背,一边赞叹国光寺的气势宏伟。赤炎熙说这国光寺已经建了一百来年,是皇室筹建的。每年皇帝太
后皇后皆要来此拜佛念经,清其身心。
苍溪点点头,两人便往里走去。
两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人群也十分不定!有衣着华贵的公子哥群,有心心相惜的佳人情郎,有年迈的老者,也有乳臭
未干的孩童。
尽管如此,两个人的过行还是引起不少人的侧目。原因自然有一个,苍溪!
赤炎熙戴着斗笠,下面的脸颊满满写着不爽。
“早知道,也给你带上斗笠了!”
“怎么?”
“哼——那么多人盯着你看!你倒是自在得很!”
苍溪笑了笑,“又吃醋了?”
“本少爷才没有那么多功夫吃这种闲醋!”
苍溪摇了摇头,揽住赤炎熙的肩膀,“我不在意他们的目光,因为我只看着你一个!”
情话停在耳边,不自觉就羞红了脸,两颊红得发烫,懊恼的想说些什么,对着那人的微笑就什么也说不上来,把头转向
一边,人群聚集的地方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
“去看看……”
……
“这位兄台,请问大伙为何都聚集在这树下。”
被问到的小伙见到苍溪愣了半天,直到赤炎熙猛咳一声,才回过神来。
“问你话呢!”赤炎熙压下怒气,沉言道。
“呃?啊!哦!是这样的,这棵树是百年的老树,至今已活了五百多年,大伙都管它叫神木,但凡有什么心愿把写在红
纸上,然后不粘不系不挂也可令红纸不落下来,那便是神木认了你的心愿和人品,愿望就可实现,平时这神木都是被栅
栏隔开的,只有在这除夕的时候,才能让人靠近!”
“真有这么神?”
“那可不是,虽然真的能令红纸不掉的人少之又少,但还是有的!就比如说七年前,有位小公子把红纸随便往上一按,
那纸就被树给吸住了,一看那纸上的愿望,就是科举高中!结果当年的状元爷就是那位小公子了!对了,就是当今的御
林都尉方兴方大人!”
“是么,那还真得一试了!多谢兄台指教!”
“不客气,不客气!”
苍溪笑了笑,就拉着赤炎熙走进人群里。
仰观那神木,明明地上还堆着残雪,那树却依旧繁茂参天,郁郁葱葱,树干竟粗到五六个成年人围抱才能勉强包住。
“果然是上好的树!”苍溪感叹道。
赤炎熙看着树半响,问道,“这树真有那么神?”
“呵呵,试试不就知道了?”
赤炎熙考虑一会,便去一边的小和尚那里拿了张红纸,提笔写了几个字。又走了回来。
“写了什么?”
“不告诉你!”赤炎熙淡淡说道,因为头低着,光线幽暗,斗笠几乎将赤炎熙的整张脸都给挡住了。
苍溪无奈的笑了笑,就见赤炎熙走近神木,抬起手来。
现场围观的人很多,上去贴纸的人也是一个接着一个。但地下散落的红纸足以表明今晚还没人成功过。
失败的例子越多,上前的人就越少,每个人手里都窜着红纸,却都不敢上前。如今赤炎熙的出现,让众人的视线一下子
就聚集在他的身上。
赤炎熙抬起手,刚要将红纸按上神木,却突然停了下来。
低头看了一遍红纸上的内容,踌躇片刻,他将红纸反了过来,正面朝下,背面对外,又抬起手,轻轻地按在了树干之上
。随即拿开手,红纸却毫无落下的痕迹。
粗糙的树干表面,即使沾上浆糊,也不一定能保证纸不会落下,而今他只是轻轻一按,红纸就像被钉在树干上一般,纹
丝不动。
众下一片哗然,看着那背面对着人们的红纸,个个都惊讶不已。
赤炎熙往后退了几步,红纸依然贴的牢固,突然间,刮起一道冬风,寒冷无比,冻得人眼睛都快要睁不开,等风过去,
重新睁开眼再看那红纸,居然仍在树上不动。
苍溪看着神木,嘴角勾起一道弧度。
赤炎熙走回他身边,淡然的说道,“这很容易啊!”
“你又不是一般人,能将红纸贴上去自然容易!那树不是一般的树,是通些灵性,他感觉到你的气息,出于讨好,不管
你写了什么,都会把纸附起来!”苍溪笑道,“不过,你到底写了什么?将背面对人,那么不愿把内容给别人看么?”
“就当是这样好了!”赤炎熙转过脸。“但照你的说法,这树是不可能帮人实现愿望的了?”
苍溪点点头,“自然不能,不过它通晓灵性,所以能感应事之成败,定是它认为那愿望可以达成,才会将纸吸附住!事
在人为,想必那位方大人还是有真才实学的,才会梦想成真!”
赤炎熙想了会,“那我写的,他应该也是认同了?”
“也许是吧!”苍溪靠近他,“你究竟写了什么,不能与我说?”
赤炎熙沉默了半天,终是没有回答他,“我们去别处吧!”
……
……
回到国监府,已近黎明。
两人疲惫的回到澜梧院,赤炎熙刚踏进屋子,就被后面抱了个满怀。
苍溪从后方揽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道,
“赤炎熙与苍溪永生唯一,绝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