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眼神。
这种怦然心动的眼神,错过一次,难得再求。
李肖臣没有去想为什么,祁云月会在明明该在地球另一边的日子里出现在自己家。在祁云月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已
经知道了,没有什么为什么。这种事情简单得几乎用不着他的脑筋去想。
该知道的事情,全都知道了。
很简单,很清晰。就好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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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祁云月精神饱满地醒过来。看到李肖臣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对他说:小虞和小阆已经打电话来投诉过了,
说他罔顾摄制组的进度,硬要提前拍完自己的所有镜头。害得他们两个前几天闲得出窍,剩下的两天会忙得出窍,在此
严正提出抗议。
李肖臣故意把语气整得很严厉,他向来嘴毒,这会儿更是刻意挑了最刻薄的语句,好像有意在掩饰什么。
可是祁云月可以很清楚地听出他掩藏在语言后面暖洋洋的温柔。
其实,根本不用祁云月去捕捉,任何一个认识李肖臣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他嘴里在骂人,眼睛却在笑。
李肖臣骂完,从锅子里拿出几个蒸得热气腾腾的菜肉包子,祁云月平时最喜欢吃的那种。
祁云月拿在手里有些纳闷,就问,你去哪里买的?我半夜来的时候看过冰箱,没看到这些包子啊。
李肖臣瞪了他一眼说,给你吃就快吃,废话那么多干嘛。过了一会儿,又笑了笑,很软很软地说了一句:“奇怪了,竟
能给我找到那个摊子,你说有趣不有趣……”
他们说的那个摊子在祁云月以前上的小学附近。有一次他们的保姆车路过,正好大家都饿着肚子,祁云月说那家的菜肉
包子不错,值得一试。他们就买来试试,一吃,果然不同凡响,朱小萌还嚷嚷着下次要带几个好姐妹来。
祁云月说小时候最喜欢吃这家的包子,几乎每天上学都要买一个。十几年了,没想到味道一点没变。
他记得那个摊子他们只去过一次,那句话他也只说过一遍,当时大家都跟包子奋斗得热火朝天,本以为根本没人注意。
没想到,李肖臣竟然听进去了。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一个路痴,居然可以一个人找到,找到了不说,还能给他找到路
回来。以至于祁云月在咬到包子的那一刻一度以为,李肖臣这么多年的路痴,究竟是不是装出来的……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和若干小时的补眠,刚刚醒过来的祁云月是真的饿了,三两下解决了第一个包子,很快又消灭了
第二个。
吃到第三个包子的时候,他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李肖臣看着祁云月吃包子的样子,忽然有种母亲般的满足。
但他仍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摇头叹息着说:“你这吃相什么时候可以改改,不要求能像老板和琉,哪怕能像我的
一半,我就可以少操一份心,将来白头发也能少好几根了。唉……”
于是祁云月噎住了。
第十五章:空白
祁云月吃完了菜肉包子,精神彻底回来了。盘算着怎么把他的那个主意付诸实施。
这些日子他在外面,一个人想了很多。
自从他们出道开始,从来没有发生过连续这么多天见不到李肖臣的情景,这让他很不适应,走到哪里都觉得身后缺少了
一个人。
印象中,只要李肖臣在场,他总是会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就算他忙着应酬没法跟,也总是什么时候需要他了,他
就会适时出现,替他们解决一切麻烦,精确得几乎不需要朱小萌去请。
这一次,要不是医生一再关照李肖臣伤情刚好,绝对绝对不能操劳,要不是需要转两次飞机飞十几个小时,要不是MV的
摄制地点在雪山,他是一定会跟着一起去的。
李肖臣总说自己是个操劳命,凡事不是自己亲眼看过,亲手检查过,必定是一百个不放心。所以这次能把李肖臣留在家
里,祁云月很欣慰。可是到了真正临上飞机的那一刻,没有李肖臣在那里抱怨为什么如今头等舱和商务舱要合并,搞得
舱里人多眼杂容易出事云云,祁云月突然觉得有点失落。
那个总是如影随形跟在后面的人突然不在了,就好像身后突然空了一样。他原本可以不必担心,可以昂首阔步地向前走
,大步流星,健步如飞。他可以走得那么快,走得没有人能跟得上,全是因为他知道李肖臣总会跟在后面。他知道他会
及时为自己阻挡各种繁杂的八面来风,会用他独特的方式,一边略显烦躁地责备,一边很温柔地保护自己。
可是这一次,李肖臣不在了,他仿佛能感受到背后冰冷而空旷的空气,听到身后吹来的猎猎风声。逼近、逼近,害得他
只能仓皇地往前奔。
记得以前出去,坐飞机的时候李肖臣总会特意把靠走廊的座位留给自己。他知道自己会晕机,靠走廊会方便出入,空间
感也会大一些。降落的时候一般是最难受的时候,那种时候李肖臣就会不动声色的握住自己的手,在手掌的内关穴那里
轻轻按摩。
李肖臣的手很软,指尖的皮肤细腻而冰凉。整个降落过程往往会长达半个多小时,他会不厌其烦、不停地揉,有时候甚
至揉到自己的手抽筋。祁云月看到他忍痛为自己按摩穴位,就觉得不忍心,总说不用了。李肖臣就会瞪他一眼然后说,
你给我老实一点,别说话,要是吐出来被人拍到,还不是我倒霉?!祁云月只好不作声。
不知是因为穴道的刺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被李肖臣这么揉过之后,他的晕机症状真的会好很多。大家再一起出去的时
候,几乎没有晕机过。
可是这次,没有李肖臣在身边照顾,他吐得相当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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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地球上为数不多的完全不受污染的雪山,班弗的景色果然令人叹为观止。祁云月很想把那美得让人失去呼吸的雪景
和蓝天分享给李肖臣看。于是在挑衣服的时候选了那件蓝得耀眼的T恤,因为他直觉地觉得,李肖臣会喜欢这个颜色。
他觉得李肖臣就是这个颜色,蓝色,彻心彻肺的蓝,干净、纯粹、宽容、温柔,有一点点的拖泥带水和一点点的迟疑不
决,但是绝不令人生厌,反倒平添了几分柔软而舒展的气质。
选定这件T恤的时候他也下定了决心——要提前回去。
好在樊虞樊阆和朱小萌都很善解人意,他们知道他不放心李肖臣,不但没点穿他,还帮他一起说服了导演和摄制组,然
后连夜修改了整个进度表。祁云月第一次提出有点任性的私人要求,大家知道背后的故事,都很理解,也都很配合。这
让祁云月觉得,能身在这个组合,能遇到这样一群伙伴,此生,也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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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肖臣心满意足地看着祁云月消灭了四个菜肉包子。他自己也陪着吃了两个,觉得有点饱,便很难得地主动提出要出去
散步。
临出门的时候祁云月突然说:“我带你去我的小学看看,好不好?”
李肖臣看看他,祁云月是半夜到的,连行李也没放回家就直接来了他这里。替他整理完屋子已经快天亮了,后来尽管补
睡了几个小时,又洗了个澡,可此刻他的脸色还是有点灰扑扑的。
祁云月洗完澡换了身衣服,身上穿的是MV里那件蓝T恤。李肖臣喜欢这件蓝旗帜一样的T恤喜欢得要死。他看到祁云月有
点灰扑扑的脸,本来是想赶他回家好好休息的。可是一看到他洗完澡穿着这件蓝T恤走出来,全身散发着毛茸茸的蓝色
的异样微芒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又坏掉了。那个掉落的零件彻底掉进了阴沟,被冲到泗平江、长江、东海、太平洋…
…再也找不回来了。
于是他就说:“好。”
那个小学就是李肖臣去买菜肉包子的那个小学,他上午明明一个人去过一次,这会儿又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开着车子在
马路上绕来绕去绕了半天也没找到方向,好像每一条路刚刚都来过,可是每一条路又好像完全不认识。
祁云月也不急,也不催他,就让他慢慢开。他们开着跑车的敞篷,在安平市被梧桐树首尾相连遮得不见天日的马路上东
游西荡。
慢慢地,李肖臣找到了一点门道——他从后视镜里偷看祁云月的表情。他转对了一个弯,祁云月会笑,他要是转错或者
没有转,祁云月会揉眉毛。
以至于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只要把祁云月放在李肖臣的副驾驶座上,李肖臣天生路痴这个不治之症就会自动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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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找到了祁云月的小学,比上午李肖臣一个人来的那次多花了整整一个小时。
学校已经放学,祁云月对看门的老大爷说自己是校友,来回忆回忆参观参观。大爷一开始有些狐疑,但是被李肖臣的花
言巧语和具有欺骗性的外表一唬,便很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去了,还让他们慢慢看,不要着急。
李肖臣很恭敬很殷勤地把老大爷送回门卫室,出来的时候得意洋洋地扬了扬下巴,有点像在邀功的样子。
祁云月哭笑不得地点点头,他知道工作之外的李肖臣就是这样可爱的。
“我一年级的时候在这儿。二年级在这儿。三年级、四年级在这儿。五年级在这儿。”
操场上,祁云月伸展手臂,对着四层的教学楼指点江山。教学楼是湖绿色的,玻璃窗又高又大,闪闪发亮,整幢楼看起
来非常清凉,像一盒薄荷糖一样。
李肖臣说:“你们这里倒是很好的,这么多年没有重修过……大概很穷吧?”
祁云月笑笑,说:“是吧。”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的小学重修了?”
李肖臣点点头:“重修了,拆光了,渣都找不到一个。现在盖了新楼,富丽堂皇得一塌糊涂,一点都不像小学,像迪拜
那些吃饱了撑的四五六七八星级酒店,一股子铜臭味,我都羞于说自己是那里毕业的。”
他们在并不宽大的楼梯上走,楼梯的正中间用白漆画了一条线,示意小朋友们“上下楼梯靠右走”。他们两个于是很乖
地靠右边走着。
李肖臣接着说:“小时候我跟琉一起上的贵族小学,那个年代中国很少有贵族学校,学费贵得吓死人,同学们都是有钱
人家的孩子,只有我一个是普通人。我的学费是老板出的,其实他只是想找个人陪着琉而已……”
祁云月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不要一提到琉你就不高兴,这个不能怪他,也不能怪老板。那个时候琉的失语症还没有好,老板不放心他,可又不能
让他和社会隔绝,只好让我陪着了。到了二年级,他的病就好了,能说话了,到后来比我还生龙活虎,这些可都是我的
功劳啊……其实我们小学挺好的,贵是贵了点,可是教得真好,不像现在的贵族学校都是骗钱的。你看,我就是活生生
的例子啊。”
李肖臣笑得很骄傲。祁云月看看他,这是他第一次听李肖臣说起自己的童年,说起宋琉的童年。他眼里的宋琉,聪明但
狡猾,叫人永远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好像一只狐狸。他一直担心像李肖臣这样温柔而宽厚的人,总有一天会被他骗、
被他利用。可如今看来,他们之间的友情并不似自己想像中这么简单。
想起那天在记者会场,宋琉为了替李肖臣出气,一脚踩断了那个小平头的肋骨。一向对这种以暴制暴行为嗤之以鼻的祁
云月,那一刻竟在心底为宋琉的行为叫了一声好。
他忽然开始觉得,似乎是时候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对李肖臣身边朋友的态度——既然已经做出那个决定的话。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三楼,在某间教室门口停住。
“喏,我就坐那儿。”祁云月说。
“哪儿?”李肖臣问。
“那儿。第三排,第五个座位。看到吗?”
李肖臣和祁云月的头凑在一处,贴着门玻璃,往教室里张望。李肖臣没戴隐形眼镜,他用了很大的劲去看,连眼珠子都
要掉出来了。
看了半天,他说:“嗯。噢。你们这里蛮舒服的——连黑板擦也好像很新。”
祁云月笑道:“又不是我当年用的那一个。”片刻,又说,“我在墙上踏了总有一百五十个脚印,现在全没了。所以说
,脚印这种东西,不保险。”
李肖臣也笑:“原来你小时候也是个不良儿童。”
他们参观了整个校园,祁云月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带李肖臣走上一道黑洞洞的窄楼梯,跑到大楼平台上,看天。
祁云月说,这个地方不大有人知道怎么上来,他上小学时常常在这里看天的,这里是他的天文观测台。
李肖臣说,天有什么好看?
祁云月不响,抬头望着苍白的天空,眼睛一眨也不眨,很久,很久,很久,才开口说:“天么……天是很好看的。”
李肖臣听了,就和他一起看,也看了很久,很久,很久,除去看见一只鸟飞过去,一无所获——天空实在太空了。
祁云月又说:“你不觉得,这个天从我们生下来起,就一直不大,对吗?”
李肖臣和祁云月说话,要么是李肖臣骂祁云月,要么就是李肖臣教育祁云月。可是这会儿,李肖臣坐在空荡荡的平台上
,同祁云月一起坚执地仰视天空时,就知道,今天将有一场很不一样的谈话,声调会很低很低,意义会很不一样。
李肖臣知道自己这几天一直不大对劲,这会儿他看着祁云月,一种异样的柔和在他脸上冒出冒进——他知道,他酝酿这
次谈话,已经很久了。
第十六章:燃烧的天际
祁云月动了动,伸出手,在想象中抓住了天上的一只鸟。
“你知道吗?班弗的天,是很蓝的。”
李肖臣听他说完,忽然真是难过死了。他后悔死了自己没有跟他一起去,后悔死了没机会跟他一起站在那片蓝得令人心
悸的天空下,站在那面蓝得令人心悸的旗帜边,一起迎风招展。
天晓得那天杨军根本没有要扎他的意思,他要是没冲上去,也许根本不会有任何人受伤。可是他又不能不冲上去,因为
祁云月站得离危险那么近……
他忽然就想,人生下来就一直一个人也就算了。为什么偏要几次三番地把一群人牵扯在一起,培养出一种叫“感情”的
莫名其妙不知为何物的东西,然后再拆拆开。真是,既费神又费时,何必呢!
感情?
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惊了一下。宋琉说他恋爱了,难道恋爱就是这样吗?——后悔,患得患失,渴望分享,渴望在
一起——陌生而奇特的感觉,但是,并不令人讨厌。
李肖臣开始觉得那苍白的天空很好看了。
“下次一起去看吧。”李肖臣于是说。
祁云月回头看他,说:“好。”
李肖臣看着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祁云月的眼里很深很深,深到差不多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微漾笑意。
“一定。”李肖臣补充了一句。
祁云月又微笑,坚执地仰望苍白的天空,好像那里就是他的归宿。李肖臣现在已经很喜欢这样望着天空了,因为它那么
远,那么空,那么干净,什么也没有,连透明也没有。
祁云月的声音很近,很亲切,空得一无所有:“这里很好吧?至少,不错吧?可你有时候觉不觉得它没什么好?你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