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
“他只是个小孩。”我解释给他听:“被绑架那几天他一定很害怕,陆嘉明回去之后,小幺几乎每时每刻都陪在他身边,夏宸也经常安慰嘉明,还带嘉明去看了心理医生。”
“你要我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我觉得你应该多陪陪他,他现在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管家和保姆就算再好,也不是家人。”我斟酌了一下:“而且去看心理医生,总比不看好。”
“没必要。”他平静地打断我:“他是李家的长孙,是要当家族栋梁的人。以后比这严重的事还有很多,要是经受不起,就走不到我的位置。”
“你的意思是,你希望他走你的老路?”我有点不敢置信。
“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的事,而能力是磨练出来的。他要是经历的事和普通人一样,怎么当李家的接班人?怎么和他的同辈去斗?用教山羊的方法是教不出老虎的。这种弱肉强食的道理,老师不会懂的。”
我被他的逻辑堵得说不出话来。
“你也是经历过这些才变成现在这样吗?”
“我不想说这个。”他生硬地打断我。
“我只说最后一句话,”我说:“不止李貅要去看心理医生,你也要去。”
他沉默了一会,我以为他会生气。
结果他只是说:“老师现在这样,是想要等伤口好了之后被我算总账吗?”
第 61 章
郑野狐来“探病”的时候,我正在教李貅做水果电池。
他穿着一件领口像被撕开的,还带着线头的黑T恤,抱着那个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郑敖,情绪饱满地和我打招呼“HI,许老师。”
“下午好。”
“小哲在哪里呢?我是来找他要钱的……”他一脸狐狸样的笑。
“他在书房开会。”我顺口问上一句:“你有生意上的事找他?”
“是啊是啊~”他猛点头,一脸的阳光灿烂:“我上次从德国走私过来一批车,交给小哲帮我卖!都十天了他还没给我钱,所以我来要钱了!”
李貅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宝贝儿子,把账单给你老子……”他跟怀里的小孩说:“你不是把账单扔在垃圾桶里了吧?”
我不知道他家起名字怎么起的。他的名字那么贴切,他侄子的名字却和人完全搭不上边。
他找不到账单,把他侄子放到地上,一脸严肃地说:“儿子啊,你老子要空手要账去了,等会打起来你要帮我啊……”
然后这个神经病就拧着腰转身朝会议室走过去了。
他一转身我才发现,他那件黑T恤,背后跟百叶窗一样的,布被撕成一横条一横条的,两边都没断,布条的间隙间露出白皙的背部皮肤。
他没被保安抓起来真是奇迹。
他侄子也不消停,他一走就过来挑衅李貅:“小蛮牛,你干什么呢?”
“关你屁事!”李貅出言不逊。
“切,小蛮牛还想做水果电池,你会玩吗?”郑敖一脸不屑。
“总比你厉害!”李貅显摆地给他看成功发光的二极管:“我不是做出来了?”
“是别人帮你做的!”郑敖和他抬杠。
“我有人帮,你有吗?”李貅又开始攀比。
“我会打架!”郑敖很是骄傲:“我林叔叔也会打架!”
“连我都打不过,还说会打架!你还是穿裙子当女孩子吧,小人妖。”
“小蛮牛!只会用蛮力,你怎么不说你爸爸还欠我爸爸钱呢。”郑敖很是不忿。
“神经病说的话你也信!”
“你爸爸才是神经病!你爸爸没有老婆!”郑敖抓着老婆说事。
“你爸爸不也没有老婆?”关于老婆的问题,李貅已经被我教育过了。
“我爸爸有林叔叔,林叔叔有戒指!”像洋娃娃的小孩伸手直指住我,大声道:“他没有戒指!”
佑栖来查房,碰到郑野狐。
“这位是医生?”郑野狐翘着腿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打量佑栖。
“林佑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主刀医生。”我给他们介绍:“这位是郑野狐,是小哲的朋友。”
“久仰。”佑栖挑了挑眉毛。
郑野狐笑得意味深长。
“这位林医生好面善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啊~,是在哪呢?一时怎么想不起来了?”他拖着故弄玄虚的长音,打量着佑栖。
“想必郑先生是认错人了。”林佑栖拿着病历夹,平静地回答他:“我对郑先生没有印象。还有,病房里还是不要有小孩子打架的好。”
郑野狐夸张地大笑了起来。
“果然是有意思的人啊……”他站了起来,露出了那百叶窗一样的后背,招呼在李貅脸上啃了一口的郑敖:“走了,儿子!”
郑敖飞快地甩开了李貅,跑到了他怀里。
那一对父子走了之后,我跟佑栖解释:“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里,他那人有点疯疯癫癫的。”
“这你可错了。”佑栖笑得眼弯弯:“他可不是什么疯子,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佑栖可是见过李祝融和夏宸的人。
我惊讶地看着他。
“不和你解释了,反正说了你也不懂。你啊,情商全被加到智商上去了……”佑栖笑着递给我一张纸:“你可以出院了,下个月十二号过来复查,可别忘了。”
虽然听不懂佑栖卖的是什么关子,但出院之前,我还是找着个好机会,让李祝融答应我不再监视佑栖了。
出院之后,我过了一段前所未有的日子。
我和李祝融之间很尴尬。
没事的时候,他总是平静温和的,我找不到机会,像上次进手术室前一样咄咄逼人地和他谈一回,我好像站在平地上,没法一下子猛跳起来。
其实我还是想知道答案的,不过没那么迫切罢了。
但随着复查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我心里开始不安了。
大概是因为体质不好的缘故,我的伤口好得很慢。
李祝融开始同时逼着我吃黑鱼和芦笋。
玉带黑鱼卷,鱼片粥,炖黑鱼,黑鱼芦笋汤,黑鱼豆腐汤……
我只当自己是味觉失灵,木着脸往胃里塞一大堆东西,饭后吃维生素片,还要喝一堆稀奇古怪的中药。
整天吃这样的东西,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李祝融又搞了那种血燕窝来,炖给我吃,我说:“我以前一直以为血燕窝就够讨厌了,现在才知道,我错怪血燕窝了。”
不管是什么野山参,还是什么灵芝炖的鸡,还有一些奇怪的什么石斛草,都搞来给我吃。就在我感觉日子快过不下去的时候,佑栖来解救了我。
他说,就算是个正常人,这样补都会出事的。
虽然他不把我归入正常人,我还是很感谢他。
李祝融的补药攻势稍减的时候,离我去做复查的日子已经不到十天了。
我一直在找机会问他,但他一直不回答。
问急了,他就说:“老师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我说那好吧,我不问你了。
因为我的伤口一直没愈合,所以洗澡也不能沾水,都是用浴缸。
我本来已经可以自己洗了,但是因为第一次自己洗的时候滑了一下,被李祝融眼疾手快扶住,他就剥夺了我自己洗澡的权利。
我觉得,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还要去和别人争取自己洗澡的资格,确实不是坦荡荡的事情。
但李祝融很安逸。
他简直是在享受这件事。
在那种事上,他的态度一直很恶劣。
永远是逗弄加惩罚的方法,逮着机会就得寸进尺就算了,他的言语还很下流。
我实在不能理解借着洗澡的时候挑逗我这种事有什么乐趣。
某天晚上我实在忍受不了了,吼了他一句:“你神经病啊!”
他一脸无辜看着我:“我只是在帮老师洗澡啊?”
“我现在好了,我不用你帮忙。你能出去吗?”
“老师说好了不算,”手借着泡沫的掩护在我胸口揉捏着,笑得花儿一样:“我说了才算。”
我把他手打了下来。
“我真不理解你在想什么?你把我弄起来了,很好玩是吧?你自己硬了不难受吗?你何必呢!”
我发誓他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然后他更开心地笑着说:“既然老师也知道这一点了,那我们就来做吧。”
我被他吓住了。
这天晚上的对话是这样的。
“老师也用手帮帮我吧……”
手被打开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我们要公平,我刚刚帮了老师……”不怀好意地笑:“虽然时间有点短。”
“那我什么话都对你说,你却一直不肯回答我的问题,这算公平吗?”
他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他问我:“老师,你这是计划好的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去复查前一天,请沈宛宜来吃了顿饭。
这顿饭有点“讲和”的意思。
我知道李祝融一直往死里欺负沈宛宜是为了什么。
我有很大的责任。
从再遇到他到因为生病而讲和的日子里,我的态度太尴尬。
我既没有做到真正的有骨气,宁折不弯,抛下所有东西和他硬抗到底。也没办法彻底低下姿态来,和他好好解决我们的问题,就算不能在一起,也要平息他的怒气。
我顾虑太多,结果满盘皆输。
反正也走到这一步了,再顾虑什么面子也没意思,请他之前,我和李祝融开诚布公地说:“我和沈宛宜的事,你其实清清楚楚。我们纯粹是为了应付自己的父母,让父母放心。我不说李貅的事,你也没资格揪着沈宛宜不放。我相信你过去做的那些事,要挟和斗气的原因居多。以后别在为难她一个局外人了,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她,把她卷了进来。”
李祝融虽然脸色不好看,但也准时出现在了饭桌上。
席上沈宛宜提议干杯,希望我复查结果是痊愈。
他们俩喝酒,我喝黑鱼芦笋汁。
不知道是不是沈宛宜的祝福效力太强。
我们去复查,佑栖没出现,出现的是他的师兄,脾气比我还好的老好人伍乾。
他说佑栖有点事,来不了了。
然后我们去复查,伍乾脾气很好,就算李祝融只和那两个北京医生说话,他还是跟着跑上跑下的。
下午四点,结果出来了,是正常。
石头落地。
李祝融随口问那两个北京大夫:“那还用不用做化疗?”
这时候,伍乾刚拿起病历。
“早期肺癌?”伍乾惊讶地看着我:“可是佑栖和我说你是癌前病变CINI级啊!”
第 62 章
那北京医生和我解释早期癌症和癌前病变的区别,李祝融大概知道这方面的事,一把拎住伍乾衣领:“把那姓林的电话号码交出来。”
我连忙阻止他:“小哲,别这样,他也是不知情的……”
“佑栖倒是给了我一个电话。”伍乾脾气好,被他这样对待也不生气,伸手进口袋里掏名片:“他说他带爸妈出国去玩了,说有人找他就打这个电话。”
袁海把李祝融的手机递了过来。
“我来打,我来打。”我怕李祝融对佑栖不客气。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通了。
“喂,佑栖吗?”
“是我啊……”佑栖一下就听出了我声音,在那边悠闲地笑:“怎么,你见着伍干了?”
我有爆粗口的冲动。
“你为什么要骗我?这一个多月我怎么过的……”
“能怎么过,和你家李祝融一起过呗!”佑栖笑得开心:“我不是没办法吗,你们当时那样,已经是死局了,不搞点大事出来,怎么可能有转机,难道真让他把那姓蒙的傻逼弄死了,然后你们俩老死不相往来?”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手上一空,电话被拿走了。
李祝融把电话放在耳边,满是戾气地说:“姓林的,我操你大爷,你给我听好了,你躲到国外也没用……”
不知道那边佑栖说了什么,他回了一句:“你要不是老师的朋友,我非弄死你。”
佑栖又说了一堆。
李祝融的脸色竟然好了一点。
然后他说:“要你多管闲事!”然后把电话交给了我。
虽然佑栖一向巧舌如簧我是知道的,但是李祝融的情绪平息如此之快,我实在没想到。
“许煦,你在听吗?”
我拿着手机走到走廊转角,站在窗口和他说话。
“你和李祝融说了什么,他不会真的让人出国去抓你吧?”
“放心,他比你聪明多了,看得事穿,怎么会对付我,要是换了个人,早该准备礼物谢我了。”佑栖在那边嘲笑我。
我一直压着的气上来了。
“你太过分了,佑栖。”我语气严重地谴责他:“这种大事你都骗我,我以后怎么相信你。”
“别啊,我不是为了你好吗?”佑栖说得急,但语气一点都不担心:“你自己想想,是你和李祝融针锋相对的时候好一点,还是你们好好相处,有商有量的好一点。这一个月,他一没伤害你家人朋友,二没锁着你不让出门。这样平心静气过日子,不挺好的吗?”
“不行的。”我反驳他:“他以前做的事,我没法平心静气放过去。”
“他以前怎么你了?让你退学是他爷爷做的,你爸妈真正被人非议的,是因为你是个同性恋。生儿子的事,是他和他爷爷的妥协,和你跟沈宛宜似的,这些你都清楚。你不就是记恨他十年没来找你吗?你慢慢磨他,总有一天会磨出答案的。”佑栖还不忘补充:“你别生我气,我不是维护他,我也可以跟着你讨伐他,数落他,整天念叨他过去对不起你的事,但那样过得苦兮兮的有意思吗?我是希望你以后能有人陪着,好好过日子。你自己想想,这些天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不是比过去和我们呆在一起都要开心快意?”
“但是人活着也不只是为了开心快意,有时候总要仗一口气的。”
“要是佐栖能回来,我可以一辈子不仗气。”
“那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佑栖反问我:“你仗一口气,要是真和他分开了,他这个人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了,和他死了有什么区别?然后你一个人过一辈子,你现在才三十岁,人生未过半,难道真要为了一口气断送一辈子?”
“你看,要是你以为你得癌症了,时日无多了,你最后的日子还是想在他身边过的。因为你想着日子不多了,就纵容自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跟着心走不是很好吗?我设计这么久,就是想让你看清楚这点。”
我无言以对。
我只能苦笑着说:“但是我没得癌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