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自从听了那个录音之后,我都知道。
但是我还是要听你亲口说。
这是惩罚。
“小哲,你看,说出来并没有那么难……”我犹有点呼吸不畅,缓了一缓,看着他眼睛说:“以后有事不要再瞒我了,好不好?”
他大概是觉得刚刚跟我解释很丢脸,倨傲地别开了眼睛。
“我知道你不喜欢解释,可是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有很多事,你不能让我自己想的……”我握着他手腕,继续说:“而且还有些事,我要和你说。”
他看了我一眼:“什么事?”
“我长得不算多好看,现在物理也只是一般,而且我脾气也太优柔寡断了。”我垂着眼睛:“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我,就是因为我对你好而已。”
他把我脑袋抬了起来:“你说什么胡话,又不止你一个人对我好,我为什么偏偏喜欢你?”
我笑了起来:“现在你知道我听那段录音为什么想揍你了?”
他被我将了一军,“哼”了一声,拖着我往研究所的方向走。
“小哲,你以后有事都会和我说的,对吧?”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那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你身上的伤?”我问他:“还是你换了衬衫是因为在外面洗了个澡,绷带是因为在浴室摔了一跤。而且因为受到了惊吓,所以要把李畅调到身边当保镖?”
他站住了,眯着眼睛看着我。
我不屈不挠地和他对视着。
“小事而已。”他用一种十分不情愿的语气和我解释:“我早上去找钟离了。身边没带人,出来的时候有个人划了我一刀,小伤,不用缝针。”
虽然知道这样很没有出息,但是我想去解他衬衫扣子的手确实在发抖。
他握住了我的手。
“虽然老师这么热情很少见……”他翘着唇角凑近我耳朵,顺势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但我还是想把老师喂饱了,免得老师又像上次一样做到一半就晕过去。”
第 77 章
我想,鉴于李祝融最近管着我不让我出门的情况,我可能不能亲眼看到李祝融因为录音的事揍郑野狐了。
但是想象一下郑野狐被揍的画面,也是大快人心的。
对于这件事,虽然李祝融不和我说,但是我可以问李畅。
李畅老实得很,简直是和林尉一样的性格,三观端正,正直得让人咋舌。我问他什么,他都说的是实话,比如说李祝融身上的伤可能是和他生意上有冲突的日本人弄的,再比如说,我听了录音的第二天,李祝融就去找了郑野狐。
李祝融打架下手是出了名的狠,也是出了名的喜欢打脸。我迫不及待要看郑野狐破相的样子,所以问了林尉的电话来,撺掇李祝融请他们吃饭,李貅不知道从哪听说这消息,摩拳擦掌要回北京和“小人妖”打架,我哄了他半个小时,跟他讲道理,说郑敖不会来,让他好好念书。他油盐不进,索性在电话那边耍起赖来,我拿他没办法,最后李祝融看不下去,抢过电话,只说了两句,他就老实了。
请饭在家里请的——就在楼上的房子里请,下午的时候我和我妈说晚上有事出去,可能不回来睡。我妈追在后面数落,从我爸整天在实验室看林森搞实验,一直数落到我早上没喝她煮的粥……我正想着得有个人来陪我妈说说话,佑栖的电话来了,说他已经到了北京机场,要不要见一面。
我坐着李祝融的车去接他,怕佑栖在机场等得无聊,和他聊电话,他说他爸妈准备在澳洲定居养老,我问他,那你为什么要回来。他在那头一边吸烟一边笑,说:“我总得留在他呆过的地方。”
他和我们吃一顿饭,住一晚就要回南方去——五年前他就和我说过,他要老死在那里。
那顿饭很成功。
我如愿以偿看到郑野狐青了一只眼眶的样子——我第一次看见有人被揍了还这么坦然,他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笔帽来当发卡,把头发别了上去,进门就给我打招呼:“许老师,快看这里!”
林尉是好人,又是军人,不管是吃饭还是看电视,一律坐姿端正身板笔直,一脸正气。但是这么根正苗红的好青年,也遭不住郑野狐那妖孽的荼毒。
郑野狐脸长得女气,精致得不像话,不发疯的时候简直是我见犹怜,被揍了一拳更加楚楚可怜。林尉心疼他,他就仗着自己是“伤兵”作威作福,连喝个水都一副西子捧心状,还装可怜,巴巴地看着林尉。我和佑栖都被他恶心得不行,不懂林尉干嘛拿这疯子当宝。
吃完饭,我削了水果端出去给他们。郑野狐四仰八叉躺在林尉腿上看电视,动不动还哼哼两句,装得像要死了一样,林尉被他骗得团团转,一脸关切地替他揉着肚子。看见我来了,脸红到脖子根。
李祝融有生意上的事要谈,站在阳台上打电话。我在厨房洗碗,佑栖穿一件衬衫晃了过来,他头发长得长了,随便拿个东西夹了起来,乍一看,倒有点像个气质清冷的女人。
我笑了,问他:“你哪来的夹子啊?”
他用拿着烟的手指了指客厅——郑野狐不知道做了什么,林尉正手忙脚乱地闪躲。
“佑栖,我总觉得你和郑野狐神交已久了……”我笑他。
“神交倒谈不上,”佑栖还是没有点烟,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厨房的灯:“你记不记得我和他上次见面,他说我很眼熟?其实那时候,他就知道我在骗你和李祝融了。他见过我和一个人在一起……”
“哪个人,我认识吗?”
佑栖有些无奈地看着我,沉默了半天,才来了一句:“我不知道,你这样算是脑子单纯呢,还是残忍呢。”
我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得满头雾水,还好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郑野狐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比你的李祝融还聪明多了,”佑栖靠在墙上,有点慵懒地笑着:“真正聪明的人,不仅能让自己心想事成,还能让朋友都跟着受益。他和他恋人的路最顺畅,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样说的话,夏宸也……”
“不同的。”佑栖给我解释:“夏宸没有父母管着,又看了几个前车之鉴,才能做得这样轻巧。但是你说过,郑野狐和李祝融几乎是同时谈恋爱的,结果却大不相同。一样的年纪,他想到的事,李祝融可全没想到。”
“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愿意和我聊李祝融的问题,是什么时候?”佑栖最终还是把烟扔进了垃圾桶,细长眼睛看着我。
我几乎是马上想了出来:“我和李祝融去见我爸妈的时候。”
“那又是为什么呢?你忽然就愿意和我聊李祝融了。”佑栖意味深长看着我:“你和我聊他,就是为了解决问题。你那时候为什么开始尝试着解决你和李祝融的问题了呢?”
是因为在天台上闹的那一场。
“是因为李祝融说了他爱你。”佑栖轻巧道出谜底:“其实你和李祝融两个人解决问题的关键,就是你要相信,他爱你。他也要相信,你爱他。这样你就会开始思考,他既然爱我,那么他这十年不会不来找我,他不来找我,一定是有理由的。然后你才会想,你要李祝融的一个解释。事实上,你们这半年经历的事,就是按着这个步骤来的。”
“我想,郑野狐很早之前,就教过李祝融,要让你知道,他爱你。但是李祝融情商比较低,他以为让你知道就是说出来,所以才会在天台上说那句话。其实郑野狐的意思,是要李祝融让你自己相信这件事,而不是说出来。李祝融一直没找到方法。我看着着急,所以才会设计骗你们,让你们自己去发现。”
佑栖开玩笑似的摊开了手:“你看,事情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套用一句很俗的话,爱情能解决一切问题。”
我拿着碗,看着他站在明亮灯光下,真心诚意对我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谢了,佑栖。”
“别谢我,我只是催化剂而已。”佑栖看了一眼客厅的古董钟:“不早了,我得走了,还要去见一个人。”
“你晚上不是在这里睡吗?”我追着他问:“我已经把客房收拾好了。”
“给他们住吧,我要回家了。”佑栖促狭地朝客厅那一对指了指,提着行李,走到门口穿鞋,我只能匆匆地跑到卧室,把本来准备明天给他的礼物拿了出来。
“这是生日礼物,本来准备明天给你的。”我蹲下来帮他把礼物盒子放进行李箱:“就知道你要连夜赶回去,你等一下,我做了饭团子和汤,给你在车上吃。”
“行了行了,再磨叽下去只怕李祝融会以为你要和我私奔了。”佑栖潇洒地提着箱子走人。
我带着吃的追到电梯门口,还好来得及递给他。本来还准备送他下楼,李祝融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出来,把我拎了回去,佑栖站在电梯里朝我笑,一脸“你看,我就说了吧”的表情。
李祝融把我拖回去,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郑野狐,偌大的房子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提心吊胆地擦桌子,恨不能贴着墙根走。
“这些事留着给保姆做。”他轻车熟路搂住我腰,把手伸到我围裙下来,在我腰上乱捏:“老师,我们去睡觉吧,嗯?”
那个“嗯”字,每次尾音上扬的时候,都让我的心发颤。因为他每次这样说话的时候,都没什么好事。
“我,我还不累……”
手已经伸到衬衫底下了,不依不饶地沿着小腹往下爬。
我弹了起来,又被按下去。
“小哲,你别这样,我还要看书……”
“我陪老师一起看。”他恶劣地在我耳边嘘气:“在卧室看怎么样。”
你前天就是这么说的,结果我连一页书都没看进去……
我不敢明白地说“不行”——那样他就会开始拿出一大堆歪道理来,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学了那么多下流的话。
“老师在发抖呢,一定是冷了。”他在解我裤子上的扣子了:“我带老师去洗澡吧……”
洗澡的后续是什么,我昨天也已经清楚了!
我艰难地在他手臂围起来的空间里转过身来,试图跟他讲道理:“小哲,我们晚上的时间,其实可以用来做别的事的……”
厨房灯光明亮,照得他皮肤越发地白,墨蓝眼睛狭长,笑得意味深长:“比如说?”
“我们可以看电影,或者聊聊天,你也可以看会文件……”
“这不冲突。”他笑得翘起唇角:“如果老师想试试一边看电影一边……”
我败给他了。
“是老师说的,我们现在和好了,就可以像十年前一样,老师不能说话不算数。”他祭出杀手锏,一脸坦然地道:“十年前我每天晚上都和老师做的~”
第 78 章
如果说请郑野狐纯粹是为了看他被揍的惨样,那请夏知非,就是真的为了感谢了。
这些天,我爸天天守在研究所看林森做实验,他是难得笑的人,但是他显然是开心的,他不吸烟不喝酒,也不喜欢打牌,看电视只知道看新闻。到研究所看我们做实验,就是他这些天最大的乐趣。自从天天跟着我到研究所之后,他连每天的饭量都多了点。我和我妈看他这样开心,都不敢拦他,好在应该是李祝融和上面打了招呼,研究所竟然任由着我爸每天跟着我去A组,连正负电子对撞击那块都能让他进去。
尽管李祝融很不开心,我还是带着我爸妈搬到了学校宿舍,我每晚在客厅开地铺,白天就带着我爸去上班,我妈不放心,每天提了个袋子一直送我们到研究所门口,每天都在一路上跟我唠叨每种药的吃法,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我记错了。
我爸吃的药,少数是西药,大都是中成药,副作用小,共同的特点都是昂贵。我曾经一样样去网上查价格,每一种一个月的费用都比我工资要贵。尤其是我爸每周去医院打的一种据说可以增强正常细胞活力的国外来的针剂,更是有价无市的。
我先还以为,这些药是李祝融高价买来的。后来从李畅那里知道,这些药是从夏知非那里弄到的。
我一直奇怪,李祝融把持着重工,郑野狐家主要在军区和海关,夏知非比他们辈分还高一点,为什么只弄了个不痛不痒的连锁酒店。
原来他管着医药。
我和李祝融说我这个新发现,他整整笑了三分钟,笑完了之后告诉我:“夏知非不是管医药,他是因为家里有个病秧子,所以在医药那一块弄了几条路子。”
我“哦”了一声,继续在纸上写。
李祝融却放下了文件,凑了过来:“老师怎么不问我夏知非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问了你就告诉我?”
他笑着摇头:“老师今晚睡在这里我就告诉你。”
那你还是别告诉我好了。
他见我不上钩,又伸手来拿我写算式的纸:“老师在算什么,还画了函数图。”
“我在算我爸每个月吃药用的钱。”我给他解释:“这种针剂我不知道价格,只能根据几个同类针剂的价格做了个需求量和价格的函数,算出来单位是欧元的……”
他的脸沉了下来。
“老师接下来是不是要告诉我,你以后还要把药钱还给我?”
我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
“你别发脾气,我只是算一算,不是要还你。”看他还是一脸的不爽,我只能无奈地跟他解释:“再说了,我就算想还,我也还不起啊……”
他得意地翘起嘴角:“老师知道就好,这张纸我要没收,以后不许算了。”
我拿他没办法,只能说:“好好,以后不算了。”
他这种脾气,情绪都是在心里,越是生气越是藏着。要是什么时候他脸上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只有一个意思:我不爽了,老师,你自己看着办。
我遇到他之前的时候,他脾气虽然也坏,却是直接了当的,暴躁就是暴躁,生气就是生气,却没有这样任性和蛮不讲理。那时候,有什么事不合他心意,他就只是发飙。但现在,他是摆出一张要发飙的脸,等着我好声好气地过来哄他,而且还越来越喜欢得寸进尺。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这种人是教不好小孩的——他就是个坏例子。我觉得他现在的脾气,大部分是我惯出来的。我当年本来是想着教得他脾气好一点,不要动不动就对付别人。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我越教他,他越是状况百出,脾气也越来越任性。而且我越是在场,他越喜欢欺负别人,还动不动就威胁我,要我跟着他去做这个做那个,后来还养成了“老师亲我一口我就……”的口头禅。
就像我那时候给他做饭,本来是想让他营养均衡,好好长身体,结果他反而开始挑食了。每天指定了要吃这个吃那个,在饭桌上挑三拣四,我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他吃。
惯来惯去,他越来越任性。我本来还以为过了十年他这么自律了,坏毛病应该都改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