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德无量——傅鸢

。

我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无言以对，陆晓往我这边挪了两步，咬着嘴唇也不说话。

我看见他额头细细的汗珠，向他伸出手，他才好没多久，我总不能让他再倒下一次吧？这孩子不知道照顾自己，折腾起来总是自

己受罪，真是……笨到让人心疼。

陆晓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终于还是握住了我的手。

头一次，我没有再顾及周围有没有人，我只想把他带回家，马上。

一路上我们都沉默不语，只字不提刚才吵架的事情，陆晓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像棵被晒蔫了的小树。

“池跃，我是不是特别讨厌？”进门的时候，陆晓在我身后闷闷地问。

我心里一紧，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陆晓绕过我走到沙发边坐下，满脸挫败地说：“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

我走过去，抱住他，安慰他：“我知道，是我不好。”

每次看到陆晓小心翼翼向我道歉的样子，我都会觉得格外的难受。陆晓是多任性的一个人啊，可是为什么在我面前，他总是要一

次一次地检讨自己？我喜欢他的孩子气，喜欢他的单纯直白，可是又总是忍不住挑剔他的幼稚和不讲理，是不是太过分，太不知

足了？

我明明就只是想好好宠着他的，我做这么多，不就只是想要让他过得自在么……

陆晓把脸埋在我的肩膀，滚烫的液体透过衣服一直灼烧到我的心脏，我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让我喘不过气。

“池跃，你别丢下我，我爱你。”模糊的话语，带着浓浓的委屈的鼻音。

“说什么傻话啊，要丢早就丢了，还等现在？”我不想气氛变得这么压抑，明明中午以前，我们心情都是很好的，我摸摸陆晓软

软的头发，笑着逗他：“多大了还哭鼻子，你看我们都快回家了，高高兴兴的好不好？”

陆晓半天才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湿漉漉的：“嗯。”

“晓晓，房子的事情，咱们回来再商量，你别想太多了，不管住哪儿，我都会好好照顾你的。”我把他的手握在手心，说：“我

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过呢。”

陆晓张了张嘴，不过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闷闷地点点头。

我吻上了他湿润的嘴唇，努力想要让他安心，努力想要让他知道，我跟他一样，也离不开他，也爱他。陆晓积极地回应，双手紧

紧地攀着我。

只是不知道，我心里的话，他听见了没有。

傍晚，我下楼去买晚饭回来，陆晓还在床上赖床，我没催他起来，下午那一场，我们俩……确实疯得有点过了，洗澡的时候他一

直用埋怨的眼神盯着我，时不时吃痛地哎哟一下，听得我愧疚感大生。

我把饭都放厨房里，然后进房间，陆晓半睁着眼睛，看到我回来，嘴角勾了勾。

我过去亲了亲他的鼻子，问：“不饿？”

陆晓哼了一声，懒洋洋地说：“饿，可是起不来，腰疼死了。”

我脸有点发烫，睡了一觉的陆晓脸颊白净中带着一点绯红，让我想到了生日时候老妈在外面买的寿桃包子，他的眼神还是有点困

倦，嘴唇微微抿着，看起来很诱人。

陆晓盯着我，半晌笑了起来，手一伸勾着我的脖子把我拉上床。

鉴于下午把他弄得够呛，我不敢再乱来，再来一次，估计他连晚饭都不用吃了。

“池跃，我真的很喜欢这里。”陆晓笑够了闹够了，忽然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我说：“我也很喜欢。”

“咱们能不能再住一年，就一年就行。”

“晓晓……”

“池跃，你得对我公平一点，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一个人担着呢？我真的这么一无是处么？”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么想的。”我摇头，想解释，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我心底长久潜伏着的自卑作

祟，可是这些说出来，陆晓能听明白么？人的坚持，究其根本很多时候其实都很可笑，很没道理，可是，就是放不下。

别人无法理解，也许连自己都忘记了坚持的原因，可是长久以来的信念早就成为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

“池跃，咱俩得把事情说清楚，要不就得这么一直吵下去。”陆晓的眼睛很真诚吗，让人无法回避。

应该和他好好说吗？即使他不会理解？

我犹豫了。

第三十二章：陆晓：一人一半~

我从来没有听见过池跃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从我认识他以来，这么长的时间，他总是不声不响，我自我安慰，他那是深沉。

沉默是金嘛，不爱说话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他终于肯说了，我才明白，在他心里，竟然会有这么多的挣扎和纠结。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决定要告诉我，他就是这么做了

，我以为他又要回避，可是他没有。

每一次欲言又止的表情，每一次看似没有道理的坚持，突然都有了答案。

我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喉咙似乎被什么哽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他比我想的还要固执，还要好强，还要努力。

房间里很安静，我的心里，只剩下池跃的声音。

在这段感情里，患得患失的不止我一个人。

他说，你总是只想到眼前，你总是不懂得担心，你总是以为事情会很顺利，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他说，我可以自己挣钱，所以不管花多少，我都没关系。可是你的钱是你父母的，如果我用了，你让我将来怎么能有底气面对他

们？

他说，我不是不想和你分担，只是想要证明，我配得上你，我跟你在一起，只是喜欢你这个人，而不是其他东西。

我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难过地说：“你这么好，为什么要这么想……”

他沉默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说：“晓晓，我不好，明明想要你高兴，可是总是伤了你的心。”

我吻住他，很用力，所有的不确定一下子烟消云散，我终于看清楚了池跃的内心。

很多很多的事情，都不必再说出口，我只知道，他爱我，很爱。

他依旧没有说那三个字，可是我已经听到了。

这就够了。

“不过有件事情，”我微微离开，盯着池跃深不见底的眼睛看：“能不能别把我想得跟寄生虫似的。”

池跃嘴角勾了起来，也许是把心里的压抑都一吐为快了，表情轻松了很多，语气还带着一点调侃：“难道不是么？”

“我……曾经是，现在不是了行不行？我以后一定好好看书，好好上课，我一定学着你省钱，我妈现在给我用的钱，我将来一定

加倍奉还，行不行？”

池跃摸摸我的脑袋，满眼无奈的宠溺：“好，你高兴就行。”

“不是我高兴，”我纠正他：“是我们高兴。”

池跃点点头。

“所以……”我开始进入正题：“以后不要再自己死撑着了，就算是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池跃疑惑地看着我，我憋着笑，说：“给我一个机会尝尝养小白脸的机会。”

结果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池跃狠狠地扑倒在沙发上，他微眯着眼睛，看起来挺危险：“说谁是小白脸呢，嗯？”

我掐了他一下，说：“你也知道当小白脸伤自尊了吧？那你还总这么对我，为了钱伤感情，你俗不俗哦？”

池跃半晌没说话，最后拍了我额头一下，说：“等你有能力自食其力再说。”

“喂，别又含糊其辞啊，今天我非跟你说明白不可，我现在可能还不能像你这样自己挣钱，可是我又不是父母双亡，凭什么得让

你都担着啊。”

池跃瞪我一眼，说：“乌鸦嘴，怎么说话呢！”

我说：“答应我，以后咱俩什么事情都得一人一半，我不白花我爸妈的钱，以后我补上总成了吧，我发誓我发誓我发誓。”

池跃被我逗笑了，老半天才说：“好，一人一半。”

“那……下学期房租我来给！”我趁热打铁。

池跃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没好气地说：“刚才谁说要开始省钱来着。”

“我……”我语塞，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听话啦。”池跃又开始了那种哄小孩的口吻：“我租房子不就为了一个空调么，你要是能理解我的苦心，我这么久也就没白辛

苦了。”

好了，他都这么说了，我再坚持就是十恶不赦了，其实很奇怪，听完池跃跟我掏心掏肺以后，我续租的愿望的确没那么强烈了，

也许是有些东西确定了，抓住了，就放心了吧……

我果然很爱庸人自扰。

一直以来我不都想能跟池跃并肩而行么，他总是迁就我，我也总得试着理解他，适应他不是？

正想着，池跃已经再次把我压住，说：“别乱想了，你这小脑袋已经够笨了，再想也是徒劳的。”

我不服气，抬腿用膝盖顶了他一下，说：“我才不笨！”

池跃躲了一下，没躲开，低头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低声命令道：“臭小子，进房间！”

我很听话地执行，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偷偷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池跃就没再在沙发上做过了，其实，他也并不总是榆木脑

瓜一个。

有些事情我不说，他也是懂的。

第三十三章：池跃：离别

我把火车票递到陆晓手上的时候，陆晓慢吞吞地从口袋摸出早就准备好的钱递给我，我看他，他抿着唇，眼神很固执。

我知道，我要是说不用了，他肯定会回答，你没诚意。这个我昨天已经证实了好几次了，买饭买水，他都坚持一人一半，简直就

是一个AA狂人，锱铢必较到令人发指。

我承认，经过了那天的开诚布公，我应该好好反省一下我的行为，可是我又不是故意的，这不是习惯了么？可能在我的潜意识里

，陆晓永远都是长不大，需要照顾的孩子，用孩子的钱……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眼神的对峙，最后我输了，拿过钱塞口袋里。

我怎么感觉最近陆晓对我嚣张了很多？反倒是我对他越来越没辙了。

陆晓到房间把车票放好，我去厨房做饭，过了一会儿，他进来从我身后抱着我，脸在我背上小狗一样蹭啊蹭，憨声憨气地说，好

舍不得哦，还是不想走。

我拿着菜刀的手抖了一下，差点切偏了……小祖宗，咱能别总挑我切菜的时候撒娇成么，我意志力再强大你也不能老这么挑战我

啊。

我放下菜刀，陆晓转到我旁边，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我，很期待的样子，那小狗要食物一样的表情看得我……不说点什么都会有罪

恶感。

我思索了一会儿，说，那……我去退票？

他眉头皱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你也说句你舍不得我会死么！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放弃了。

太……肉麻了，实在搞不懂陆晓怎么总能说得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反正我是真说不出口。我要舍得他至于在学校耗这么个星期

吗？我要舍得他每天睡觉搂他搂那么紧我为什么啊？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儿，何必一定要说出来呢？

不过陆晓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的煞风景，没像以前那样自己一边儿郁闷去，而是岔开了话题，跟我聊起了天。我开始还有点忐忑，

观察了一阵，嗯……真的没生气，又开始眉飞色舞了。

其实不仔细观察都很难发现，陆晓和一年前相比变化挺大的，只是我参与了这个变化的过程，所以并没有觉得太突然。

他比一年以前，体贴多了，懂事多了。

陆晓走的那天我去火车站送他，进站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鼓起勇气伸过手来，握了我的手一下，说，池跃，我走了。

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不过幸好还是忍住了没挣开，反正这儿也没认识咱俩的人，无所谓了……再说了，谁规定男生之间不可以

拉手的……

没有吧？没有吧？

我自我催眠，然后冲他笑笑，说，路上小心。

陆晓有点意外我的反应，眼底的惊喜一闪而过，原本试探的动作更加用力，我回握住他的手晃了晃，说，走吧，到了给我打电话

。

陆晓点头，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耀眼，说，你也是。

我买的是明天的车票，等我到家的时候，陆晓大概还在床上赖着吧……

这头小懒猪，呵呵。

送完陆晓我在外面吃了碗面条然后回去大扫除，陆晓的东西给他装抽屉里免得落灰了，床单枕头什么的晒一晒然后收起来，今天

我就在沙发将就一晚上吧，反正明天一大早的火车。

几个小时以后，陆晓就开始了短信轰炸，一条接一条的，我的手机被震个没完，看样子是到家了。我顾着收拾也没理，反正我也

是回不过来的，等那小子疯够了，我再一次性回他好了。

半小时后我累得腰酸背痛，洗了洗手去看手机，居然已经收了二十多条短信……

我一条条地看，每条都那么三言两语的，我打心底里佩服陆晓，什么无聊的事儿他干不出来啊？想到他瘫在沙发上发短信的样子

我就忍不住笑，给他回了一条：“我刚收拾，回去了就好好休息吧。”

陆晓很快又来了一条，上面一个笑脸和一个好。

我收起手机，心里有点想念。

没有陆晓的屋子，真的只是一间屋子而已，空荡荡的没什么意思。

只有他在这里，这个地方才有一点家的感觉，他闹也好，笑也好，生气也好，高兴也好，只要他在……

和陆晓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忙乱得没时间去体会，等到分开了，才能感受到自己对他的感情有多深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他的存在已经变成了我生活里的一个习惯，一个必须。

也许，还是一个动力。

回家以后我就没什么时间想东想西了，虽然父母一直都叫我多休息别管家里的事情，可是我还是坚持每天跟着他们的作息，努力

想要帮一点忙。

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总不能看着我妈干体力活我袖手旁观吧？这两年她身体差了很多，老是病怏怏的样子，我跟爸爸都挺担心

的，去年她病倒了一次也不吭声，最后还是我爸强行把她送进医院的。

后来她还为了一百多块钱的药钱唠叨了很久，听得我心里挺难受。

偶尔我坐在自己家客厅里，看着简陋的房子，总是不自觉地会想起那次陆晓的父母去看他的情景，我知道这样挺自虐的，但是就

是忍不住继续想，使劲想。

我跟陆晓，的确存在着云泥之别，他一直都过着高高在上，无忧无虑的生活，那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当年偷偷喜欢着他的时候

，我从来没想过那些渺茫而模糊的梦想能够成真。

可是我还是得到他了，因为他的心甘情愿。

唉，将来要是我们出柜了，他爸爸妈妈看到我家里其实是这副光景，不知道要作什么反应，估计会觉得我是个骗子吧。陆晓不该

喜欢上我的，那个傻孩子，偏偏他还死心塌地，看得我都心疼。

陆晓是个很懒散的人，但是一旦认真起来，谁都比不上他。认识他这么久，我就看过他对一件事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