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带来的自信,是什么都不能替代的。事业,就象土地一样,忠实可靠,投多少力,就会有多少的回报,投资的时间和
精力,绝对不会背叛。
小刀握紧拳头,暗暗给自己下了决心。一定会再爬起来的,等着看吧!!
到了中午,从长城返回市区,小刀给心语打了个电话。那边的事还挂着,星期六也有许多人围在图腾网的办公室门口,
事情闹得挺大,《扬子晚报》,《服务导报》,江苏有线电视台等都来人报道了。到底应该如何处理?小刀自己是一团
乱麻。北京总部这边,负责人也是一个都不在。听说李经理也趁机卷了最后的款子及四台手提电脑跑掉了。
小刀翻了翻通讯录,找到了沈力的电话。沈力是在刚开始外展培训中同一组的成员,那次魔鬼式训练真还培养了许多珍
贵的友情,小刀跟沈力和王伟一直都有联系。后来沈力没有在图腾,到了新浪,两人也经常就网络时代的发展做讨论。
沈力接到小刀的电话,很爽快地约小刀晚上吃涮羊肉。小刀最喜欢吃北京的涮羊肉,尤其是那酱,特别来劲。
席间沈力跟小刀说:“刘博这个人,一开始我就觉得他有些浮夸,办事不实在。喜欢表面上的事,烧钱做势都是为了给
美国的投资集团看。你瞧他做的哪些事是真正有经济收入的?这样终归不会长久。还有,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图腾?”
小刀静静地听沈力说道:“你有没有发现,他在重要部门用的都不是将才?北京,华东,华南的总经理都差不多的脾气
,办事不够狠,适合做执行者,而做领导者就差了点霸气。当然小刀你比较出色,比其它两个地方都做得好些,但你想
过没有?一开始,刘博就在找替死鬼,他当然会找些比较容易控制的人。”
是这样的吗?小刀细细回想,怪不得。当初自己的小组里,沈力最有领导能力,没有用在重要的位置,而小刀却被推上
了华东项目总策划的位子,真还有一点道理。当初还以为刘博看上了自己的创意,小刀现在觉得有些受挫。
最后,沈力递给小刀一个信封:“小刀,你知道,IT圈子就这么一点大,图腾网的事闹得全国皆知,我在北京也才刚刚
起步,说实在的,我真帮不了你什么。我也知道你现在比较吃紧,这是我做为朋友的一些心意,请收下。”
那信封还不算薄,看着象是两千元钱。什么意思?沈力以为自己是来求助的?
小刀霍地站起来,想说些什么,硬生生忍住,强笑着说:“沈力,谢谢你的好意。我来北京并不想靠谁扶我。等我解决
了这件事,会请你再来吃涮羊肉!”
丢下沈力在发呆,小刀拉开椅子出了门。那一种屈辱在心里烧,小刀相信自己的脸一定是红着的。什么是真正的朋友?
发生了一件事后最容易看得出来。这也难怪,社会最现实,谁最爱的都是自己。谁不想轻松?如果出了麻烦,有了负担
,就得开始衡量:跟这人交情如何?值得背上这负担吗?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所以,小刀不怪沈力。
就连最好的朋友连天雪,也在图腾出事后一不小心露了底:当初小刀请连天雪一起到图腾发展,连天雪说自己不是那份
料,其实,更多的是觉得网络公司不可靠,风险大。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做朋友不能太明白,人至清则无徒,有时也需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刀在街上晃着,检讨自己在沈力面前的失态。沈力已经情至意尽了。不能怪他。
在清华附近,是最大的飞鱼网吧,小刀看看表,八点十分,今天星期六,是跟白狐聊天的日子,先上网看看吧。
白狐一早已在网上等他:“小刀,你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离开南京?”
小刀呆了呆。白狐怎么知道自己不在南京?
白狐说道:“失策!你糊涂了吗?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这一跑,事态变大了。南京办事处只是华东分部,连执照
的副本都没有的,责任应该由刘博和北京总部来担,有人来要债,有人来吵,有员工闹事,都好处理。你这样一跑了之
,事情倒变得不好说了。怕什么,公检法,你哪一方面说不清楚?人之在世,信誉二字最重要,难道以后你再也不用做
事了吗?别人会怎么说小刀?难道这么介绍你:这是图腾网的前华东总经理,在出事的时候他跑掉了?赶快给我回来,
擦好你的屁股!我知道事情发生不关你事,但,对你南京的员工负责,给南京的债主们一个说法,让你母亲妹妹知道到
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你以后的信誉负责,你马上就给我回南京来!!”
如当头棒喝,小刀清醒,吓出一身冷汗。一夜无眠,第二天最早的飞机,小刀就回到了南京。
小刀刚将关了几天的手机打开,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你好,这里是石城律师事务所,请稍等。”
电话转接进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小刀吗,我是石中剑律师。受胡先生委托,我将接手你目前有关图腾网华东区所有事
项的善后处理。请你马上到石城来一趟,带上所有的必需文件。”
小刀挂了电话,仍似在梦中:胡先生?狐先生?白狐?
带着心语,小刀赶到石城律师事务所。石中剑三十出头四十不到,一头浓密黑亮自然卷发,剑眉星目,眼角几丝鱼尾纹
添几分成熟魅力,一身考究的西服,使他儒雅中不失威严。真不愧石中剑这个名字。
连着三天三夜,石中剑带着三四个人,与小刀和心语以及华东的财务陈瑶一起,把图腾网在华东的账目及各项业务都盘
清了。
石中剑和胡先生神通广大,由政府下文,图腾网的破产和债务与图腾员工无关,图腾员工受到保护;在各大媒体上,图
腾网华东区发表声明,将各项事务交付石城律师事务所处理;小刀还和石中剑上了南京电视台的一个访谈节目,将本事
件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事情渐渐上平息下来。
胡先生是最神秘的,也是小刀一直想见的,但多次提出要求,石中剑没有应允。
石中剑说:“胡先生让我转告你,缘份未到,请耐心等待。”
在周六的时候,小刀追问白狐是不是胡先生。白狐笑了,说:“小刀你一向聪明。”
可无论如何,白狐并没有想见小刀:“一个臭皮相,有什么好见。你又怎么知道见到的比网上的更真实?”
不过在这段时间里,小刀也有两个好消息。一,是心语终于愿意认小刀做哥了。
她要求一个拥抱。小刀轻轻拥着她,看着她雪白的后颈,几缕漆黑的发丝乱乱地拂过,鼻端还有幽幽的香。这样一个好
女孩,真不忍心误她终身。小刀轻轻拍着心语的后背,感觉到她的肩一抽一抽,她在啜泣。是告别一段回忆吧,小刀知
道那滋味。同时更替她庆幸,花样年华,真正的幸福还等着她。
第二个好消息,开颜跟一个男孩开始约会了。那也是一个大学生,他们并没有马上固定说是BF,只是开始一起学习,一
起相处。这样更好,感情并不是一厢情愿或者是一蹴而就的,一见钟情然后全心投入,有时候不见得是好事。
而这段时间没大事,小刀一面学学英语,一面抓紧时间跟家人及朋友们聚会,享受那看似很淡却很酽的亲情友情。小刀
买了一只豚鼠,不到一周就教会它听口哨转动轮子,把心语逗得天天来看转一转,喂点冰淇淋给它吃。
小刀打算修息两个月再重旗鼓。可是,平静的日子就象是老天的恩赐,随时都可以要回。当小刀跟白狐都没再提起他的
时候,上天却又将他送到了小刀的跟前。
是从罗当的一个电话开始的。罗当说,他出了车祸,左腿骨折,住在省人民医院。
小刀买了奶粉和水果去看他。一路上小刀心里百感交集。高强度的工作,纷杂的人和事,让小刀一倒头便能睡着,也成
功地帮小刀淡忘了他。可这个消息一来,心头那一阵牵动,恨不得马上便飞到他身边,小刀知道自己的修练全完了。
他好吗?以前那个小男孩会照顾他吗?单位出不出医药费?工资是不是照发?小刀一刹那间什么都想知道。
罗当没空,小刀是自己找过去的。到了病房的门口,小刀竟然不敢去推那扇门。
最终还是进去了。四张床的小房间,他的脚打着膏药高高吊着,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看到小刀,他吃了一惊,别
过面孔。小刀汕汕地坐在旁边,将水果和奶粉放下,说:“罗当告诉我的。”
啊,他躺在那里,一伸手就能碰到。他瘦了,眼圈很黑,一定很辛苦。可是他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冷,为什么?
象一堵墙,一堵冰的墙,还有那一段时光,横在小刀和他的中间。小刀心焚如煮,压抑住自己想伸手指去触摸他的冲动
,可那一股子力又转回来将泪水冲入眼框。
难道那么珍贵的时光他全忘了,他忘情地抱着自己说我爱你,他替自己擦去眼泪说别哭宝贝我爱你,他在灵谷寺的塔顶
和自己拥吻,一边吻一边说我爱你,他在公交车上拉自己的手,用手指在自己的掌心上写我爱你,吵架时他在身后一路
低声下气地跟着,说对不起,我爱你,请跟我回家……
现在他躺在那里,压着全部的回忆,露出嫌恶的冷淡的表情。小刀用全身的力气将眼泪忍住,被忽略的双手又不自主地
抖起来。
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似乎该走了,可小刀不舍。还是做些什么吧,床头柜有些乱,收拾好盘子洗干净,将别人送的花
理一理,把吃的放进柜子里去,再顺手将床头被他压皱的书页抚平压紧。伸手拿书时,小刀感觉到他温度的辐射。啊,
在深秋的冷冽的空气里,小刀是多么地需要这缕微温啊。
他一言不发看小刀做着这一切,面无表情。小刀发现他床在轻轻抖着的时候,他的脸涨红了。小刀忽然明白,问:“是
不是要方便了?我来帮你。”一面弯腰去拿尿壶。
他突然粗暴地往小刀手上一扫,当的一声塑料尿壶掉到地上:“你以为你是谁?天使吗?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快给我滚
!”
小刀呆住了,站在那里,血冲得眼前一阵黑。在满屋人诧异的眼光中,小刀狼狈逃出。
满街的人,照样的如潮水般汹涌。小刀茫然地走着,任泪水在脸上纵横流着。半年多了,以为能忘了他,想不到没有。
以为做不成情人,还能做好朋友,想不到不能。在事业上走得更远,人情世故更练达,白狐教了这么久,以为真能迷住
他,想不到他连机会都不给。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小刀问白狐:“为什么?”
白狐说:“相信我,他跟你一样痛苦。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你这样不计回报的付出,他居然不领情?”
小刀说:“是,为什么?”
白狐缓缓道出一番话,令小刀完全不能接受,却又悚然惊醒:“爱情里如果有了居高临下的姿态,一定不对。是,你以
为自己不计回报,不吝付出,无形中也是标榜自己爱得伟大。而人总是常人,没有谁爱你比你自己更多更仔细,他当然
也不能。可怕的是你心细如发,容不得一粒砂子,虽然口头上无要求,但你的举动处处在提醒他,你爱他胜过爱自己,
也提醒他要爱你胜于爱自己。热恋期可以,如果到了过日子的时候,还这样的提心吊胆,谁受得了?”
小刀惊得倒在椅背上。是的,妈妈刚来南京时,天天打扫房间,小刀坐下不一会,就会听到“抬起脚,让妈拖地”,或
者是“挪挪手,妈要擦桌子”,甚至命令小刀:“你的衣服已经穿了一天了,快脱下来给我洗。”进大门要换拖鞋,进
卧室要换另一双,进厨房和厕所,又是另一双鞋。天天如此,小刀不胜其烦。
原来自己对感情,也有洁癖?
妈妈从来不要求自己和妹妹做家务,可是她一刻不停地擦啊洗啊拖啊,近乎苛刻的要求无形中给小刀非常大的压力。
刚开始,当然享受这样的环境,因为跟外面凌乱的相比,这太舒适太整洁了。但过日子,这样的一丝不苟,哪有乐趣可
言?随时得小心,不要弄脏这个不要搞乱那个,哪象一个家?家是放松的地方啊!
“可是,”小刀仍然不甘心:“再怎么样,他也不能对我这样绝情啊!”
白狐说:“还是讲个故事给你听吧。古时候,有一个大官因为权势斗争,被仇家陷害,逃到了一户人家。这大官曾对男
主人有恩,所以男主人爽快地收留了他。但在大官洗脚的时候,无意听到主人夫妇俩的对话:
‘相公,这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现在是不是被追杀?’
是啊!’
‘我们应该怎么样帮他?给他十两银子够不够?’
‘太少!’
‘五十两?’
‘救命之恩,岂是钱能报答。’
‘我们帮他逃出城?’
‘可是,他出城后能靠谁?’
‘那我们能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我看,不如我们杀了他!’
大官听到这里,大吃一惊,赶紧跳窗逃跑。
小刀,记住,人都喜欢别人欠自己,不喜欢欠别人。做杨白劳的感觉并不好,尤其对于感情,如果实在不能报答,就只
有选择逃避。就象那一对夫妇,面对大恩人,无论如何不能报答,只有选择逃避。人性本来如此,没有什么忘恩负义的
说法。”
小刀半天作声不得。原来这样。原来这样。还以为自己不计前嫌的付出,不计一切的要回头,应该能感动他。想不到越
这样,越象是骂他不识好歹。谁还能背着这样的包袱谈恋爱?
第二天,小刀跟罗当一起又去看了他。他正在熟睡。
小刀盯着他的脸庞,那每一根线条,都是自己熟识的。那一边微微上翘的嘴角,曾让自己沉迷留连。一直以为他欠自己
的,自己爱得理直气壮并且委屈,其实,他受的委屈一点不比自己少。就象是无故掉下一个爱人,天天指责自己没良心
。因为爱,不忍责备,不舍放弃,只得天天忍受。
罗当看着小刀,劝道:“早就过去了,忘了吧。”
小刀轻轻说:“老天爷让我们遇见,不知是我的不幸大些,还是他的不幸大些。”
罗当真正感动了,低声道:“如果他知道你这样理解他,也会很开心的。”
小刀看着罗当:“其实你们一直都知道,他是我的负担,我也是他的负担,对不对?”
罗当点头:“是,你们简直是冤家。一直爱恨纠缠,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谁也帮不了你们。”
啊,爱情真是奇妙,不知道上辈子谁欠谁,到得这辈子,为了一刻的欢娱,互相伤害,互相融合,回味一辈子。永远好
不了的伤口,永远忘不了的甜蜜。
小刀分明看见熟睡的他的脸上,悄悄滑过一滴泪,微光一闪,没入枕边。他没睡,他都听见了。
小刀眼睛也模糊了。终于,两人的泪流在了一起。这心结是小刀结下的,当然也由小刀来解。他们已经互相原谅。
小刀步出病房时一身轻松。这辈子还会不会再见他,已经不再重要。有一件事他们都知道,曾经深爱过,深深深深地深
爱过。这一辈子,再没有可能象这样的深爱了,他们的能量已经用完。
罗当忽然想起一件事,举起手中的报纸问:“他让我问你,现在还是不是还买那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