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啊,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要是那位小奎,第一个拿来进补的就是你。好歹你也是活了百年余的药人。哈,前提
是,如果你还是人类的话。』
言深转头,冷眼看他,命令:「吃你的布丁。」
「我是说真的!」钟奎激动反驳:「我知道他想要我,因为我们心灵相通。一直到现在他还是想要我。」呜——这心悸
的感触是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是在窃喜吧?』狐狸受不了地瞪他一眼,『真恶心。』
「我这样是窃喜吗?」钟奎很疑惑,「我为什么要窃喜?」
狐狸瞪眼看他,不敢置信的模样,忍不住大呼:『亏你和那家伙相处百年余,难道你一点自觉都没有?』
「什么自觉?」钟奎就像是懵懂无知的孩子一般,虚心求教。怎么会有狐妖都知道,他却连个底都没有的道理。
『这你还要问我?』狐狸完全没有公布答案的美德,『他心中有你、你心中有他,这还需要说明吗?你不是教国文的吗
?这些风花雪月的事,你会不清楚?』居然有这种国文老师,现在的教育也够失败了。
「我、我跟小奎、风花雪月!?」钟奎瞪大眼,说话结巴,他神色恐怖,神情越来越阴沉。仿佛就要一蹶不振,颓废萎
靡,「别开玩笑了。」
「那位被附身的同学,叫做林家维是不是?」言深询问,刚刚隐约好像听到这个名字。因为钟奎激动得大叫,他听得不
是很清楚。
「是,是叫林家维没错。」钟奎回应,打起精神来。
「小奎在他体内?」言深追问。
「是,应该还没离开。至少我还没感觉到他吃人。」钟奎抿嘴。小奎吃人,他身体也能感受到那股兴奋,就像他也喜欢
吃人一般。然而,至今还没这感受。
「小奎怎么没侵蚀他、还让他活着呢?」言深很是意外。
「我也搞不懂他。」钟奎紧皱眉头,想起那些小奎以林家维之身追求自己的日子。这到底算什么?猜不透小奎的想法。
「你们不是心灵相通吗?你会不知道他的想法?」言深好奇询问。
「若真要探个究竟,也不是不可以。」钟奎安静许久,抓紧胸口。不行,他还是排斥真的深入探看小奎的内心世界,他
说:「我做不到,我不敢看他的内心世界。」
言深看过钟奎的过去,他知道钟奎的恐惧。不逼迫他,提议道:「我们直接去找林家维,说不定能探出什么端倪。」准
备动身。
「我还没做好面对他的准备。」钟奎口中的他,不知道是指林家维、还是他体中沉睡的小奎。
「你早晚得面对。」言深催促。
『我都说外头阴气重,你还一直想出门。怎么这么顽固啊你。』狐狸阻止。
「我也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钟奎帮腔,阻止陆言深的行动。言深偏头望着他,沉默不说话,盯得钟奎头皮发毛、微冒
冷汗。
奇怪,言深也没做什么,只盯着看也能令人害怕,一定是戴狐狸面具显得冷漠的关系。结结巴巴地开口:「再给我一、
两天的时间考虑考虑。」不自觉别开视线,不敢与自己的孙子对视。
「你都逃避他好几十年,不需要再多这两、三天。不要考虑了,现在就走吧。」言深强势地决定,回头对狐狸邀请:「
要不要一起去?」
『不然呢?我不跟你去,还有谁能陪你?』狐狸忿忿不平。
「有啊,式神能陪我去。」言深回答。
大式神默默从内房探出身来,小式神们仰头望着言深,一致报以期待的关注。
『我说过多少次,要你别跟他们太过亲近!』狐狸怒说,冷眼望向众式神,小式神们一一低下头、大式神退回内房。
「所以你去不去?」言深笑着询问。虽然对式神们有些过意不去,不过狐狸吃醋的模样,还真是可爱。
『当然。』狐狸瞪他一眼,答应了比自己还要狡猾的陆言深。
「我的意愿呢?」钟奎指指自己,完全被忽视。
『少啰嗦!』狐狸大手一抓,将钟奎轻易提起,和言深一道出门。
「不是说外头阴气重,不要让陆言深出门吗?喂喂喂!」钟奎奋力挣扎。
只见言深对他微笑,「放心吧,打个伞、开结界,还能暂时挡一挡。」
就这样钟奎、言深、狐狸,两人一妖,出现在钟奎任教的大学里。言深戴着狐狸面具,狐狸帮他撑着纸伞,外人看不到
他们,只有钟奎一人站在大学门口。
经过校门口的师生向钟奎招呼:「老师再见」、「钟老师刚来啊。没课我先走啰,再见」。
「再见再见、各位再见。」钟奎勉强微笑应付,挥手与众人道别。
「钟老师还很有人气呢。」言深轻笑。想当初他念大学时,钟奎也是超抢手,问道:「你现在还是魔术社指导老师吗?
」
「是啊,」钟奎老实说:「这样钱拿比较多。最近经济不景气,水电石油瓦斯都上涨,我还想——」再多兼个差多少能
减轻负担。
「我没有要问这么深入的问题。」言深阻止钟奎爆内幕。
『直接叫他闭嘴啦。』狐狸白眼一记,催促,『臭道士,还不快带路!』
被粗暴对待,钟奎认命地说:「先到我办公室吧。」嘴里小声抱怨,本尊长得俊美,说话却这么粗鲁,暴殄天物啊。
『我都听到了。』狐狸小小惩罚,放出狐火烧人。
火烧眉毛,钟奎痛得拍熄狐火,卷曲的眉毛一根根被拍下来。
『这下你就是无眉道人了。』狐狸嘲笑。
「狐狸,别太过火。」言深笑说,也只是提醒的程度。
「言深,我之前就想说了,我好歹也是你爷爷,为什么你总放任狐妖欺负我?」钟奎非常不平。陆言深对其他人有多温
柔,连对式神都比对他这个爷爷亲切多了。
「嗯——」言深认真思考,才回答他:「可能是我不喜欢你的关系吧。」
『哇,陆言深,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这么直接讨厌一个人。』狐狸吹声口哨。
「可以冒昧问一下,你为什么讨厌我?」被孙子这么一说,钟奎非常难过。
「我想有些事还是不知道得好。」言深回避,不愿正面回答。他想,应该是钟奎那对任何事都不认真的个性,让他非常
不顺眼,才会一直无法放开心胸喜欢他。
钟奎大受打击、一蹶不振、精神萎靡,带着一人一妖来到自己办公室。拿了些茶具,询问:「要喝茶吗?」有气无力地
询问。
「麻烦你了。」就是要喝的意思。言深在客气微笑背后,一点也不客气。
「你们随便坐。」钟奎随手一摆。认命泡茶,非常委屈的模样。
言深与狐狸随意坐下,办公室里只有两张供客人坐的座椅。一入座,言深立刻进入主题,「怎样,有找到小奎吗?」询
问狐狸。
『人是没找到,倒是找到几只乌鸦。』狐狸眯眼,透过墙壁,不知望向何方。
钟奎听闻,不禁一颤,热水洒出来,烫伤手指,低鸣一声:「呜。」
言深仅瞄一眼表示关心,收回视线,继续追问:「能找到乌鸦看守的人吗?」
『一个是他,一个是学生。』狐狸指了指钟奎,眯眼看个仔细,『咦,不用找了,他正往这边来。』
「什么!哇!」惨叫一声,把热水全倒到自己手上。钟奎猛甩手,将热水甩出。
狐狸伸手挡开飞向他们的热水,怒骂:『臭道士,你搞什么鬼啊!』
「对不起,我、我吓到了。不行,我还没做好准备!」钟奎没空管手上的灼热,放下茶具,慌慌张张到门前锁门。
「为什么要上锁?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想逃避?」言深不敢置信。这人到底要胆小到什么程度。
「如果你们答应帮我再封印他一次,那我就愿意面对他。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对抗他!」钟奎如是说。
此时,门板传来敲门声。敲得钟奎胆颤心惊。
「老师!我是林家维,可以打扰几分钟吗?」林家维声音在门板之外响起。
钟奎不敢出声,想假装办公室里没人。
又听林家维说话:「我问过其他老师,他们说看到你进办公室,我知道你在里面,可以借几分钟谈谈吗?」摆明不给他
装傻的机会。
『陆言深,这人聪明程度跟你有得拼。』狐狸赞许。
「谢谢夸奖。」言深虚心接受。
「先等一下,我正在忙。」钟奎无奈,暗自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敢帮他开门。
喀嚓,门一开,就是林家维,冲着自己灿烂一笑。小奎是绝对不会这样对自己笑,钟奎暗自松口气。林家维动作一顿,
瞬间停止。
『喔,』狐狸语气上扬,似笑非笑地说:『有意思。』
钟奎看得心慌,害怕得出声询问:「林家维,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你就这么怕我吗?」林家维抬起头,语气一改,连神色都换了个人。小奎醒过来,他用不着再假装了,以真实性情面
对钟奎。
「小、小、小奎。」钟奎仓皇,差点跌倒。
「小钟,你就这么怕我?」小奎以林家维的脸,对着他哀怨地说:「你宁愿让其他人来对付我,也不肯跟我面对面?小
钟,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你、你不要这样说话。」仿佛要他有罪恶感般,钟奎频频后退,抵到办公桌,这才停下来,「我——」眼角瞄到狐狸
与言深,以眼神向他们求救。
小奎身体挡住他的视线,责备他:「小钟!我就站在你面前,为什么你还要看着别人?」
「你不要逼我。」钟奎退无可退,「既然你自由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你大可以用林家维的身分生活,不要再来打扰
我!」
小奎冷笑。
「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钟奎被笑得心里一跳一跳,不安着。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所以才更觉得可笑。」小奎荒唐的口吻,又说:「你应该要知道,我对你是抱持怎样的想法。你
应该要知道,这些年来,我过的是怎样的生活。」语气平淡却显得委屈。
钟奎脸色苍白,面对小奎突然头昏目眩。他眨眨眼,摇摇头,企图甩开晕眩感。
「我们是心灵相通的,不是吗?」小奎诱导着,「小钟,你应该要知道我的想法。」
「我我、我不想知道。」钟奎拒绝。明明小奎离自己一步之遥,却还是觉得危险。明明知道小奎不会伤害自己,却还是
会感到害怕。
「你应该要知道。」小奎再三强调,执意非得让钟奎知道自己的想法。
气氛紧绷,言深见状,心想或许该隔开他们俩。却被一旁的狐狸一手压下,听见他说:『别担心,小奎不会伤他。』况
且小奎现在也没法力能伤害任何人。
「小钟,你应该要知道。」像是魔咒一般,小奎语尾落下,钟奎一阵头疼,痛得他单膝跪下,抱头惨叫。
浮现在他脑海的一幕幕,就如小奎所说,是他应该知道、却始终不敢面对的事实。
他不想知道的、属于小奎的世界。
第七章
一开始,就是两个人。
从他有意识以来,就是他和小钟,他们两个人,彼此的半身。
刚成形的自己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小钟,那瞬间就注定了他永恒的爱恋。只消一眼,就能决定一切。
他永远记得,最初开始,他对小钟说的第一句话:「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是密不可分的一对。」
这不是他对小钟的宣誓,而是诅咒,他要他们成为密不可分的一对。
若要说他最快乐的时光,恐怕是刚开始乡村生活的那六年余,纯朴简单的生活、只有他们两人的日子。
他最喜欢听小钟偶尔忍不住哼唱几句的山歌。仿佛是唱给他听一般。
「上山看到藤缠树,下山看到树缠藤。藤生树死缠到死,树生藤死死也缠。」
这本是唱给女子听的情歌,但在他耳里,他就是那寄生大树、以树维生的藤。要缠着他一生一世、永永远远。
他总是静静听着,心里一阵温暖,不由自主就笑出来。
他曾想,如果能像这样,就他们两个人,一起长长久久,也是不错。但小钟没让他的美梦做太久。
村长请喝喜酒那天晚上,大伙闹得翻腾,他隐约有些预感,小钟似乎就要离开他。从他口中不断听到的醉言醉语,不停
说着娶妻娶妻,甚至提到王氏家里的阿妹。
小钟与村人的对话,不断掠过他脑际。
「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到时谁娶老婆,是不是也兄弟共享?」
「怎么可能,当然是搬出去。自立门户啦。」
惊觉小钟要离开他。
他不要小钟娶妻、不要小钟离开他、小钟理当是他的,他们是密不可分的一对。
但他的想法没能传到小钟心上。
翌日,小钟拐了好大一个弯,最后还是询问他:「你觉得我娶阿妹如何?」
小钟还是让他幻灭了、美梦清醒,他于小钟终究比不过一个阿妹,一个能成为他妻子、帮他传宗接代的阿妹。
长久以来压抑的魔性,猛烈地爆开,他停不住自己想肆虐的心。他知道,自己伤害了小钟,小钟很痛苦,不断向他求饶
。他其实很想停下来,他其实不想伤害小钟。但他停不下来,无法克制体内残暴的自己。
这才是真正的他、真正的魔人小奎。
虐待小钟的过程,他甚至觉得很快乐,似乎能满足他某部分的欲望。
但只是这样,还不够过瘾。
他想要更多更多的痛苦、他想要更多更多的哀号。他还想再更快乐些。
不单单是小钟,还有那些唆使小钟离开自己的村民,他们也该得到惩罚。
要比小钟受到的、更加痛苦百倍。
一把大火,就能毁灭村庄。灭庄,只需一夕之间。
他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但这只是个开始。
在那之后,他周遭开始聚集乌鸦。
乌鸦很好,通灵性、又听话。对于监视小钟,是非常好用的帮手。
他只需要杀杀人,任凭乌鸦啄食尸身腐肉,就能得到它们的忠诚。
只可惜,小钟不喜欢乌鸦。
那段在将军府的日子,有阵子还真称得上平和。和平得他几乎忘了自己的魔性。
小奎冷笑,怎么可能忘记,他只是极力压抑自己而已。
这国家的人好战,这和平的日子不会长久。
一日,朝中兵部尚书黄大人特来府上叨扰,小钟让仆役劝退黄大人,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冲出房间,来到他面前。
一边对话,一边帮小钟穿系上外衣,怕他着凉,扎扎实实地帮他穿好。乌鸦飞来,各衔着一只鞋,摆到桌上,他拿起鞋
,蹲下,握住钟奎的脚踝一提,帮他穿上鞋。
他喜欢帮小钟穿鞋,喜欢握住小钟的脚踝,主导他穿上鞋。姿势卑微什么的,其实并不重要,他只是喜欢这短短掌握小
钟的瞬间。
那天午后,带着身体不适的小钟出门看戏。本打算小钟能因此多依赖自己,偏偏小钟性子强硬,就是不肯接受他的辅助
。这如意算盘,算是拨错了。
戏未开演,没想来了个程咬金,黄大人向他们招呼。分明是派人盯着将军府,跟着他们一道前来。黄大人如此着急找他
商谈,想必是跟战争有关。
也好,正合意。
只是一旁的小钟听得心慌慌,放下茶杯,突然兴起一想法:如果,他也能这么轻易死去,那该有多好。
他回过神,停止与黄大人对谈,喝口茶,对小钟说话:「不行哪,小钟,不能有这种想法。」
是的,小钟,关于死亡,最好想都不要想。
翌日,圣旨就来了,终于要开战。他当然开心得很。相对于他,小钟显得闷闷不乐,甚至对乌鸦发脾气。他也只能陪小
钟下下棋,分散注意力。
出发前,小皇帝前来阅兵,他望向身旁的小皇帝,态度傲慢且不可一世,对他颐指气使。没关系,这些屈辱他先忍忍,
总有一天会全讨回来。
对待骄纵的小皇帝,还能露出无所谓的笑容。
开战前夕,他的乌鸦被敌方巫师抓走,是他疏忽没多加注意。没想到巫师居然是冲着小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