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没有理会北辰逝自嘲自讽的言语,只在看到北辰逝身上单薄的衣衫时紧皱了下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径自回了洞中。
对于男子意料之中的反应,北辰逝只耸了耸肩,随即转身跟上了男子的步伐。
洞内洞外孑然不同的温度,使得甫接受温暖的北辰逝又是一个激凌凌的颤栗,清醒了片刻的头颅似乎又有些痛了。
北辰逝身上裹着那件原本被遗落在角落的狐裘,坐在厚厚的草甸上,双手托腮安安静静地看着
第6章
男子熟练地生火架柴,为手中的猎物剥皮去脏除肠上调料上架烧烤调适。
男子的动作很熟练,丝毫不见生疏勉强,也不见平常贵族子弟骄纵奢靡之风,想来应是具备足够的野外求生经验和熟练的生活技巧,事到如今北辰逝对男子的身份越发好奇了。
当一根肥肥的嫩嫩的金灿灿的散发着灼热香气的兔腿递到面前时,北辰逝抬眼看了一下执着兔肉的手的主人,仍是那副冰冰冷冷不阴不阳的面无表情,时日久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伸手接过兔肉,习惯性地说了声谢谢,对于男子因听了这话而微滞的动作倒也没有太过在意,自过自地吃了起来。
不知道已经饿了多久的胃早在闻到烤肉的香气时便已经咕咕作响大声抗议了,此刻美食当前而不知大块朵颐的那是傻子。外苏里嫩咸淡适中鲜香肥美劲道十足的兔肉彻底勾引俘虏了北辰逝久经风霜的胃,也顾不得大病初愈的身子要忌荤腥油腻,北辰逝整整吃了三大块直到饱胀的胃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方才作罢。
伸手拿过草甸边的水壶,就着壶口狠狠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水滑过仍有些麻痛的喉咙,北辰逝激凌凌打了个寒颤。倒了些许水于手中,擦拭干净沾了油污的嘴角。从地上散落的果中挑出几个颜色鲜艳的,用剩下的水清洗干净,扔了几个给坐得离自己有三米远的男人,自己随意吃了一两个润了润喉。
果足饭饱之后,咀嚼声吞咽声饮水声早已停下,洞内再次陷入了一阵难言的静默,只除了柴火燃烧的噼呖啪啦声,和,两人不甚明晰的呼吸声。
平和的表象只维持了半刻,便被男子刻意加重的脚步声打断。
“这是?”望着男子手中递向自己的瓷瓶,北辰逝不解地问道。
“我讨厌任何累赘,尤其是生病的累赘”男子终于舍得开启尊口,说了进入山洞后的第一句话。
“哦”自男子手中拿过瓶子,打开瓶塞,一阵药材特有的幽香之气扑鼻而来。原来自己是生病了啊,怪不得。不过……他们还真是下得血本啊,这么珍贵的药材,纵是晨曦皇宫也不过几十瓶而已。
“不要再费力猜测我的身份。养好你的身体,这里,我最多只再停留一宿”话毕,男子不再看北辰逝一眼,在岩石中寻了个舒适的靠背,闭目养神。
看了男子半晌,北辰逝终是收回了视线,取了其中一颗和水服下。而后亦如男子般合衣而卧闭目养神。
背下是软绵绵的草甸,舒适惬意,脑袋里面却是乱糟糟的一团,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自己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将所有的事情整理出一个连贯的思路来,索性不再去想。
任思绪无边无际地蔓延。殇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他,可曾如自己想念他般想念自己呢?不过几日不见,殇的面孔越发模糊了呢,好像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都触碰不到了!呵……何时自己也如此伤春悲秋起来了?莫非果如人们常说的病中的人比之平日要脆弱许多吗?自嘲一笑,脆弱,曾几何时,这种字眼竟然也用到自己身上了?
第7章
轩辕月近日来很忙,非常忙。忙着处理重阳大婚那日的刺客之事以及皇帝大婚皇后离奇失踪的后续事宜。婚期已过五日,前来庆贺的各国皇亲贵族也陆陆续续拜别启程归国了。
重阳大婚早已彻底成了一场不了了之的闹剧,好在一股不知名的势力帮忙打点了一切,所有参与见证了那一日场景的皇亲贵族官员臣子对此事均是三缄其口守口如瓶,也未曾以此为由向晨曦官方报复施压。民间对重阳大婚一夜具体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只知大婚未有三天皇后薨逝,红事变白事,过多的舆论也未能得出个什么结果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但是随着归国时间的迫近,曜日国近一步向晨曦官方施压逼问,要求晨曦彻查当日来历不明的刺客身份及背后主谋,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刺客行刺的对象是堂堂一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就算最后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损伤,曜日方面也不会如此善罢干休。
奈何那日行刺之人来无影去无踪,根本未曾留下半分线索,就算有心要查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此事事关两国邦交,可大可小,半分轻疏大意都要不得。若是有人借此因由挑起两国罅隙,后果如何不堪设想。
轩辕月眉宇紧皱,死死盯着眼前桌上大大展开的地图,对目光所及的国家一一进行推测筛选排除,最后的结果与先前与纳兰明玉、商典、韩寿等一干臣子分析的结果并无二致。
晨曦曜日灭阳,晨曜一旦开战,坐收渔翁之利者非灭阳谁属?可事实上根据属下上报的情况来看灭阳虽有挑起争战争霸天下之心,但暂时并未有任何行动,只在隔岸观火。
排除这个可能便只剩下两个可能,第一,晨曦国内某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有不臣之心,妄图趁机挑起战乱,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不过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自己掌权的十一年来对晨曦境内所有尚未归顺当今朝廷的势力进行了一系列的分化招抚肃清,而今残余叛逆势力已是寥寥无己,成气候者更是绝无。
这个可能性排除的话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了,那就是曜日自导自演了一出戏,目的只为蓄意挑起两国纷争,发动战乱,可是这么做并不合情理,首先曜日实力虽强,但尚未强大到足以吞并晨曦而不受重创的程度,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相信不会有人蠢到如此地步。
其次时机不对,冬际即将来临,曜日将要面对的是灭阳军队肆虐的强取豪夺,灭阳近些年来虽是国力日盛,渐趋被中原生活作息方式同化,衣儒服食精食住华舍行马车,但游牧民族骨子里好勇斗狠的天性却是刻入骨血中的无法抹杀,连年冬天于灭曜边境烧杀强夺恶意争战几已成为约定成俗的规矩,或者更确切地说,曜日冬季的边境已沦为了灭阳的练兵场。几番和谈和亲下来,就算达成了不少对两国均有益的协定,却又屡遭破坏。
第8章
这种时刻,曜日又怎会不顾北面边境之危而弃帅保车?最后无义之战能引起的只能是人民的反感和反对,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个道理他们不可能不懂。
天时地利人和,曜日一样都不占,贸然发动战争对他们有害而无益,这个可能性也不大。除非……灭阳与曜日早已结盟或者曜日国内有某股势力想要曜日不太好过。
该死的!全是或许或许,为什么就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轩辕月烦躁地将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全推到了地上,焦燥地来回踱着步,夙来冷静沉稳的眸中早已失却了往日的成竹睿智,满是无法言说的暴戾和狂躁。
离曜日限定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两日了,事到如今却仍是半点头绪也无,一帮饭桶!
“来人!”
“陛下有何吩咐?”
“去请秦丞相过来一趟”
“是,陛下”
“微臣参见陛下”
“丞相免礼平身”
“谢陛下”
“来人,赐座”
时间的沙漏似是一寸寸一分分停摆了。轩辕月焦灼地贪婪地注视着端坐于对面椅上的男子,他瘦了,也憔悴了许多,原本戏谑邪肆的眸似也失去了往日的芳华,黯淡无光,青黑的眼角,原本圆润的双颊也深深凹陷了下去,愈发得苍白,原本合体的袍服穿在身上已是宽松了许多,削瘦得可怕。往日脸上温暖明亮的笑容早已凋谢,只化作而今冷冷淡淡的疏离。
轩辕月蓦地感觉心中一阵酸痛。
“陛下唤微臣来有何要事?”原本低沉悦耳的嗓音只剩下浓浓的疲惫沙哑,如一朵将凋的花。
“秦风,我……”轩辕月满目的心疼,恨不得立刻将对面疲惫倦怠一脸病容的男子揽入怀中。听得轩辕月的称呼,看清他的眼神后,秦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陛下若无要事,请恕微臣先行告退”
“朕需要碧泉宫的势力”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轩辕月收起了片刻的真心流露,再次挂起了厚厚的面具。
“陛下要来何用?”
“彻查曜日王爷遇刺一事”
“微臣会着人去办的”
“两日之内可能办妥?”
秦风眉心紧皱了一下,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微臣尽力”
“朕要的是确切的答案”
“微臣知晓了。陛下若无他事,且容微臣先行告退”头又开始痛了。
长长的一段沉默。
秦风无语,头疼得越发厉害了。轩辕无言,只静静望着垂首不语的秦风。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轩辕月:“丞相若有要事,自去便可”
“谢陛下”起身的时候过于大力,眼前一黑,一个趔趄,险些倒地。借着扶手的支撑,秦风险险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行了一个标准的跪安礼,转身出了宫室,期间未曾看过轩辕一眼。
轩辕月喉间未发出的音节就那么哽咽在了那里,眼睁睁看着生命中曾最亲密的那个人就那么一步步走出了自己的世界,那般绝决,不带丝毫眷恋。
有些事情,一旦过去了,就真得永远过去了,无可挽回。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真得永远失去了,只能怀念。
一如,阳光下化成水的雪。一如,云层间化成泪的雨。一如,生命中已然远去的温暖。
更多时候,你渴望的并不是不曾拥有的虚幻假相,而是不知珍惜而失去的曾经拥有,比如,逝去的爱。
第9章
“换上这个”北辰逝刚刚睁开惺忪的睡眼,一道冰冷的嗓音连同一个不知名的物体一同袭击到尚不甚清醒的脑袋上。
北辰逝扯下了脑袋上的不明物体,拿到眼前细细瞅了一番,得到的结论让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怎么每个绑匪都爱来这一套,连点创意都没有的。这次要扮什么?夫妻?兄妹?爷孙?主仆?姬妾?北辰逝拿眼神寻问对面的黑脸门神。
“动作快点,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男子显然不欲解答北辰逝的疑惑,冷冷言道。
北辰逝无趣地撇了下唇,也不介意对面男子直勾勾的视线,动作干脆地换上了那套鹅黄色层叠式华丽繁复的女式衣衫。
宽肩束腰的设计很好地突出了少年纤细瘦弱的腰身,亦遮掩了少年平坦的胸部。颈间松松系着的淡色丝巾完美地掩饰了少年不甚饱满的喉结和颈间尚未完全褪去的青紫瘀痕,鹅黄的颜色益发衬得少年肤白似雪,润泽生辉。
卷翘的睫,乌曜的眸,挺俏的鼻,娇嫩的唇,鹅黄的衫,雌雄莫辨的脸,误落人间的精灵般。
男子上前三步,走到北辰逝面前,将自怀中取出的东西一字排在草甸上,目无表情地看向北辰逝,冷冷命令道:“坐下”
北辰逝听话地照做。
一段时间的描描画画,涂涂抹抹,装扮梳理,男子终是满意地停下了手。
再看北辰逝,如水般的乌发流泄而下,只自耳后抽出一些发挽了个美人髻,以一支白玉碧叶簪松松簪了,额前细细留了些碎发,梳理向一边,露出了半边光洁的额头。柳叶般细细长长的黛眉,斜飞上挑的眼角,顾盼间风情万种,低首时盈盈楚楚。
眉心处五瓣鲜红的菱花印迹,妩媚嫣然,盈华流转。晕红的颊堪比花娇,嫩红的唇比花更俏,端的是风流妩媚俏佳人,弱柳扶风,风情万种。收起草甸上的一应用具,男子看了眼仍旧端坐原地的北辰逝,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起来,该启程了”
北辰逝不为所动,眼神委屈表情无辜地捂着小肚子,含嗔带怨:“可是我饿了”
男子面无表情地扫了北辰逝一眼,从随身的包裹中掏出了一块干巴巴硬邦邦的饼子,扔给了捂着肚子扮可怜的北辰逝。
“我想吃烤兔肉”北辰逝颇为鄙夷地看了一眼怀中根本看不出是什么质地的粗粮,半点下咽的兴趣都没有。
北辰逝的话音方落,男子凉薄的唇角牵起一抹冰冷的嘲讽弧度“你最好弄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你没有资格提出任何要求”
“没有资格吗?或许我没有资格命令你做什么,但我绝对有资格决定自己的死活”迎着男子冷冽的目光,北辰逝娇俏的脸上越发笑意盈盈。
“你在威胁我?”男子黧黑的瞳孔骤然紧缩,狠狠盯着笑靥如花的少年。
“不,我只是在为自己的肚子谋福利。而且你知道的,我是病人”面对男子迫人的气势,北辰逝丝毫不惧,笑容贤良温婉。
第10章
“你完全有资格决定你自己的死活,但你有那个胆量么?”男子看向北辰逝的眼中满是讽刺不屑,赌定他没有这个胆子。
“哎,被你看穿了,真不好玩。我确实不舍得死,因为这个世界上毕竟有了我牵挂的东西”北辰逝无趣地撇了撇嘴,和着冰凉的水艰难地吞咽下了坚硬如石的饼子。尽管那东西的味道硬度让人不敢恭维,但至少能缓解一下不停叫嚣的不适胃部,好在喉咙处经过药物的调养也不似先前那般火辣辣的痛了,不然这样的食物对自己肯定又是一场灾难。
在这样寒风凛冽冰冷刺骨的天气里策马疾驰,感受着刮骨的钢刀自颊边一寸寸划过的刺痛,说实话真的算不上太愉悦。北辰逝裹着一层厚厚的弧裘,努力将小身子蜷成一个球,紧紧偎依在男子温暖的胸膛中。
感觉到男子僵硬如铁的身躯,北辰逝不由撇了撇嘴,拿手指戳了戳男子绷得紧紧的腹部,不满地抱怨道:“放松点,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就这么一直绷着你不嫌累我还嫌硌的慌呢!”
因为声音是从男子怀中发出的,所以有些闷闷的,颇有点撒娇的味道。男子为自己丰富的想象打了个寒颤,嘴角有些轻微的抽搐“拿开你的手”冷冷地睥了怀中缩成一团的生物一眼。北辰逝看了看自己紧紧环住男子的双臂,又抬头看了看男子阴鸷的眸,复低下头很委屈地来了那么一句“可是人家会摔下去的”
那娇嗲嗲甜腻腻哀怨怨的语气使得男子身子一个趔趄,脑袋有些发昏,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只如北辰逝所愿慢慢放松了身子。
在很少有人涉足的莽林荒山羊肠小道间奔驰了三个多时辰,日日不休的太阳早已不知不觉地转移了阵地,大咧咧地出现在头顶上空。虽已尽力发散它的热量,奈何不敌大自然的四季转换,天气仍是冷得厉害,沿途尽是厚得可以当棉被盖的落叶,莫说是人,便是连飞禽走兽都很少看得见。
风似乎越发大了,男子看了看远处茫茫不可见的前途,晃了晃在自己怀中睡得分外香甜的北辰逝。行了这么久马饿了,他也饿了。
两人寻了个避风的地方,吃了些干粮喝了些冰水,休养了小半个时辰后,又匆匆上路了。睡了这么久,北辰逝就是再大的困意也要消得差不多了,况且马上颠簸得厉害。侧身躺在男子怀中,北辰逝也不说话,只拿一双黑逡逡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男子的脸。
男子很想装作若无其事,奈何某人的视线太过热烈了。男子手腕微抖,不动声色地加快了马速。北辰逝不察,身形抖了下,一时之间倒也被分去了心神。男子面上虽仍淡淡,心里却是暗松了口气。任谁被这么注视了半个时辰也不会自在到哪里去的,就算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再漂亮。
“你做什么突然加速?”被暗算了一把的某人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