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一部 上——绾刀

作者:绾刀  录入:01-05

韩若壁思忖道:“那人掌力真可开山裂石?”

武正海道:“不错,他只一掌便把使八棱锤的兄弟的铁锤震成了八半,不过被他打死的人却瞧不出外伤。”

黄芩心道:莫非林有贵便是被此人所害?

武正海继续道:“之后,他们隐入樊良湖,而我和另二人回寨里又叫了些弟兄一同潜回事发地,替死了的弟兄们收尸,也把丢在那儿的船只收回。然后……”他瞧了眼雷铉,似是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雷铉大方道:“黄捕头非是寻常公人,不用遮遮掩掩,尽数道出好了。”

第四章:坦相言盒中献出秋毫针,猝逢变狂飙陡起杀气横

武正海点了点头,继续道:“道上的规矩,劫财失手是技不如人,本该就这么算了。可是,以‘牛龙寨’为首的几个小寨人丁单薄,此番又损了颇多弟兄,难免气愤难平。他们拼凑人手,孤注一掷全力搜湖,说要杀光那拨人,报仇雪耻。”

韩若壁淡淡道:“只怕未必是人家对手。”

武正海点头道:“雷寨主也是这么说,所以下令‘分金寨’不许掺合。其他参与的水寨,有的倾巢而出,有的只意思意思,人手合在一起有一、二百人之多。本以为仗着人数多过对方十余倍,总可出口恶气,却不成想只灭了对方二人,己方又损了几十个弟兄。那仗之后,参与的各寨人心惶惶,担心被那些硬手突袭报复,所以不敢在水寨久居,只四处流离,暂避于湖上隐密处。”

黄芩问道:“那拨人可有报复?”

武正海摇头道:“目前倒是没有听说。”

雷铉忽道:“老二,你把弟兄们都带出去。我要单独请黄兄弟、韩兄弟吃几杯。”

武正海依他所言,领着列在左右的人离开了忠义厅。雷铉命人摆上红油桌凳,打了一桶酒,又备上满桌的各类荤蔬,之后吩咐说不经他唤,切勿打扰,最后亲自阖上了厅门。

三人坐定,他正要劝酒,黄芩却道:“你支开他们,可是有事要单独说与我二人听?”

没等雷铉开口,韩若壁瞧了眼桌上的酒,叹惜道:“你这话,等喝过一顿再问多好。”说完自己先倒上一碗,仰头,迫不急待地灌进口中,呼了声“痛快”。

雷铉笑道:“瞧不出韩兄弟也是好酒之人。不妨事的,等下想喝多少也还有。”

韩若壁望着掌中空碗,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谁知道等下还有没有喝酒的心情。”

黄芩道:“不必理他,雷寨主尽请直言。”

雷铉道:“我有两件事要说。第一件……我见过那拨人中的一人。”

“何时?”另二人都挺身而立,异口同声问道。但话声未落,他们又觉反应大了,落回原座。

雷铉道:“劫船失手后第三天的夜里,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我的房中。”

韩若壁动容道:“此人胆子着实不小。”

纵有绝世武功,独闯有好几百人的水寨,也是将自己置于险境,一旦被发现,便难全身而退。若没有过人的胆量,这样的事,试问谁敢尝试?

黄芩道:“他深夜潜入,所为何事?”

雷铉道:“是为向我声明,他们只短暂停留一阵,无意在樊良湖扎根,更无意与我们抢夺地盘,希望各水寨不要与他们为敌,双方就此罢手。如若不然,休怪他们辣手无情。”叹了一声,他又道:“ 那人武功高绝,当时若起意杀我,我就只有束手待毙了。”对于被人所制的详情,他只一语带过,并没有细说。

韩若壁嗤笑道:“原来这才是雷寨主不愿和‘牛龙寨’等掺合的真正原因。”

黄芩沉吟一下,道:“那人若真杀了雷寨主,就算出得了‘分金寨’,也难出得了樊良湖。”

须知,雷铉是湖上最大的水寨——‘分金寨’的寨主,更是十四座水寨联盟的盟主,他若被人刺杀,盟主之职便虚位以待。江湖惯例,为前盟主报仇雪恨者,方可得其位。不谈别的,就冲这盟主的位置,各水寨也势必要倾尽全力缉凶。到那时,恐怕连条水蛇都游不出樊良湖,更何况那一拨十几人。

接着,黄芩又道:“可之后,以‘牛龙寨’为首的部分水寨还是去寻仇了。”

雷铉叹道:“拦也拦不住啊。”

韩若壁有些不屑道:“拦不住?只怕是雷寨主心虚,担心过多阻拦会引人怀疑,万一与对头见面谈条件一事被揭出,以后便不得好混了吧。”他又道:“没想到樊良湖上声名赫赫的雷铉竟也非光明正大之类。”

此话令得雷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无可辩驳。

被人夜闯寝室,自己却无能为力的事,他实在不愿让人知晓,因为这事若传将开去,不但威信扫地,更有贪生怕死之嫌。那么一来,要他如何统领寨众?如何做这樊良湖上十四座水寨联盟的盟主?

沉默了一阵,他一咬牙道:“我有我的苦衷。”

“再说这些能有何用?”黄芩皱眉撇了眼韩若壁,又转头冲雷铉道:“按说,那人的话倒也不违江湖规矩,你们技不如人在先,又肆行报复在后,确是活该。只是,那十几人驾了艘空船转入樊良湖来是为何?”

雷铉道:“我也曾问过那人。他只说丢了些货物,怀疑是樊良湖上的水寨所为,特来查实的。具体情形不见透露。”

韩若壁问道:“若真是丢了货物,为何不去报官,却要自己查实?”

“少见识!”黄芩骂了句,解释道:“这一条运河上,南来北往的无论是商船,还是官船,其中走私夹带的货物数不胜数,无非是为逃避朝廷的税钱,但相应的,货物自然就见不得光,若是丢了,要么自认倒霉,要么须在江湖上请几个得力的打手,自己讨要回来。这样的事本就平常得紧。”

韩若壁点头作恍然状。

黄芩又问道:“雷寨主,你们可曾劫到什么可疑货物?”

雷铉摇头道:“不曾。”

黄芩兀自低头思索。

等了一会儿,雷铉道:“我还有第二件事要说与黄兄弟听。”

黄芩这才抬头,道:“请讲。”

雷铉并没有说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只黑漆小木盒,递给他,道:“黄兄弟请看。”

黄芩打开木盒,定睛一看,木盒中列有钢针数十枚,均长约寸许,细如牛毛。

对这种钢针,他绝不陌生,因为杨福正是死于这种钢针之下。他不动声色,问道:“哪里来的?”

雷铉道:“从死了兄弟的尸体上取下的,不知是什么暗器。”

黄芩心道:看来射死杨福的高手极可能就在那拨人中。

冷眼旁观的韩若壁伸手从盒内捡出一枚钢针,忖道:“百里见秋毫,好个‘秋毫针’。”

黄芩转头瞧向韩若壁,狐疑道:“你也知道?”

韩若壁笑道:“一钱,二圈,三针的名气如日中天,这三针中为首的‘秋毫针’,我想不知道也不成。”

雷铉长吁一声道:“我却是见识不广,从不知晓。还请韩兄弟细说来听。”

韩若壁解释道:“一钱,二圈,三针乃是江湖上六个使暗器的绝顶高手。这六人暗器上从不淬毒,暗器下绝无活口。没人知道他们身居何处,姓甚名谁,只能以各自擅长的暗器来命名他们。一钱,是指‘一钱买一命’的爆裂青钱;二圈,是‘八臂哪吒’的乾坤圈和‘千手佛陀’的极乐圈;三针,则分别是‘百里见秋毫’的 ‘秋毫针’,‘孤飞一蝴蝶’的蝴蝶针,以及‘漫天皆落雨’的落雨针。”

雷铉不解道:“在江湖上混的,十个人中有九个会用暗器,而且尤以用钱、用针的居多,为何独排这六位?”

韩若壁道:“其他暗器我不清楚,单这‘爆裂青钱’我倒曾听一位江湖老客说及。他说,一般江湖人用的暗器青钱只能算作‘青钱镖’,那是特意找铁匠制作,用锉把青钱边缘全部锉薄,然后再以细石打磨出刃,使其锋利如刀的。纵然这样,也不过只能伤人罢了,想要取人性命,谈何容易。可是,那排名第一的‘爆裂青钱’,用的却是平日里大家买卖东西的青钱,再寻常不过,但其威力却胜过青钱镖百倍、千倍。”停歇了一下,他慨叹道:“说实话,对跑江湖的汉子们而言,无论是哪一种暗器,能使上两手都是运气。”

雷铉听得津津有味,黄芩却是一脸漠然,道:“既然暗器那么受追捧,想必好用。你也混江湖,用的是哪一种?”

韩若壁哈哈大笑,道:“就象雷寨主说的,在江湖上混的,十个人中有九个会用暗器,可我偏偏就是那一个不会用的。”他傲然一笑,又道:“我喜欢光明正大,不屑用那些偷偷摸摸的玩意儿。”

黄芩冷哼了一声,道:“我以尺量人,用锁缉凶都不敢说‘光明正大’,你一个江湖人,说得好听点是剑客,说得难听点是暴徒,也配说‘光明正大’?”

韩若壁拍案而起,待要发作,一念间却又强忍了回去,只冷着一张脸坐下了。

黄芩转向雷铉,问道:“劫船一役中,寨中弟兄可有人伤在袖箭、背箭之下?”

雷铉想了想,皱眉道:“似乎没有,这个倒也没特别在意,等下我叫了老二再来问问。”

韩若壁“哼哼”了两声,淡淡道:“那小娃娃不是被弓箭射死的吗,你问袖箭、背箭作甚?”

黄芩道:“原来在林家墙头上,你不但眼睛没闲着,耳朵也是忙得紧。”又道:“那铁箭看上去虽象是弓箭射出的,却比弓箭所配箭矢短小了许多,所以我断定并非弓箭,不是袖箭,便是背箭。”

韩若壁随口道:“你好象对林家小娃娃的死看得很重?”

黄芩道:“林有贵夫妇本非良人,夜路行多了,撞见鬼也是必然。若不是为着那无辜枉死的孩子,我何必查这案子。”

韩若壁听言不禁愕然,道:“你……,你行事如此任性,还算是个捕快?”

黄芩哈哈笑道:“等你栽在我手上,被我拿进大牢时就知道我算不算了。”

韩若壁哈了一声,不置可否。转瞬,他又问道:“箭的事你既已瞧出,却为何不向其他捕快言明?”

黄芩已懒得敷衍他,只道:“我自有计较,干你何事。”

雷铉瞧这二人言来语往,似友非友,似敌非敌,一时也摸不清他们的关系,只道:“二位兄弟莫要起争执,先尽兴同吃几碗酒。”说着,替黄芩、韩若壁各倒了一碗,随手也替自己满上了。

黄芩端起碗,正要喝时,猛地间,一只手从旁伸将过来,紧紧勒住了他端起碗,就要举向唇边的右手手腕。手腕受制,黄芩即刻转头看去,只见抓着自己的正是坐在右侧的韩若壁。

韩若壁此时面色铁青,眼光凌厉似电,靠在他身侧,唇角微微颤抖,在他耳边断断续续,气息微弱道:“酒……里……有毒!”

说时迟,那时快,黄芩左手“哐当”摔了酒碗,单手做擒拿,便要去锁对面的雷铉。

这一刻,他认定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极可能是雷铉在酒中下了毒,所以,他必须一举擒住此人,才能逼出解药,救韩若壁。但擒拿手抓出的同时,却见雷铉只顾仰头举碗豪饮,不但似是毫不知情,而且象是根本没听见韩若壁微弱的警告声。

眼看他碗至唇边,酒水就要倾倒入口。危机之下,黄芩骤然一翻手腕,左手递出的擒拿手势立刻化为掌心朝上,拇指与中指相扣成环,作弹指之势,似是要施展 ‘弹指神通’,凌空击碎雷铉的酒碗。

就在他指力将出之际,不知为何,心头又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念头,并没将这记弹指发出,而是转将左手再度张开呈五指状,反手摁在了桌面上。就这样,黄芩眼见着雷铉将酒碗中的酒一口饮尽,才沉声道:“没想到雷寨主今日为我等摆了场鸿门宴。”

黄芩那一连串的动作,发生得极快,可在一旁的韩若壁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大为凛然。

江湖上混日子的人,谁个没玩得几手拳脚,学过几日刀剑? 不过,只是精通刀剑拳脚,而不曾练过内功的人,根本算不得高手。真正可将内功修练到发于身外,伤人于三尺之远的,才可算是一流好手。

在韩若壁眼中,黄芩刚才的动作,显然是有能力以‘弹指神通’的指力击碎雷铉的酒碗的。通常,在这种突发情况下,能够功随意至,抬手之间,便聚起内力隔空伤人的,就算是身手超绝的顶尖高手了。

这样的高手怎会籍籍无名?

他自问走南闯北许多年,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身手出现在一个州县捕快的身上。同时,黄芩最后居然收势,并没有发出那一指,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无论如何,韩若壁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捕快,不但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高绝身手,更有着超过常人的冷静与智慧,否则就不会做出这等异乎寻常的举动来。他一边极力忍受着毒性攻心的痛楚,一边暗自把黄芩对自己的潜在威胁又提高了几分。

这时的黄芩,则在心里对雷铉做着考量:瞬间之前,他放弃了弹指击碎酒碗,为的就是要看清楚雷铉是假装喝下,还是真的喝下那碗酒。现在,雷铉已然喝下,但黄芩又开始怀疑他的那碗酒是否有毒。如果有,他便没有下毒的嫌疑;如果没有,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酒水下肚后,雷铉突听得黄芩之言,一时不知所措,问道:“怎么?”放下空碗,低头看时,只见桌边的韩若壁已面无血色,一手紧抓黄芩的右腕,一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满头满脸,俱是豆大的汗珠,似是强忍痛楚。而黄芩则眼神阴鸷地盯着自己。

“他怎么了?”雷铉惊道。

黄芩沉声道:“酒里有毒。”

“什么?”雷铉瞠目道。

话音未了,他胸腔内似有火焰灼烧,又如翻江倒海,沸腾难耐。一声闷哼后,雷铉禁不住“哇”得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来。

黄芩见状,方知他的酒中的确有毒,于是抖开韩若壁的手,以右手出指,封住了雷铉胸前几处心脉,虽令得他不能动用内力、武功,却可阻止毒性蔓延,暂且无事。

转念,他望向韩若壁,意识到这人明明最先喝下毒酒,却居然直到方才才毒发,不禁暗暗吃惊。

须知,雷铉的酒刚刚入肚,便显中毒迹象,可见这种毒效力刚猛,来势极快。但最早喝下毒酒的韩若壁,却在喝下之后仍泰然自若地同另二人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发觉中毒。由此可见,韩若壁的内力修为不知要胜过雷铉多少倍,想来武功更是深不可测!

黄芩问他道:“可需我助你一助?”

韩若壁没有吭声,只摇了摇头。

知他正在运功压制毒性,黄芩便不再多话,摁住桌面的左掌又紧了紧,警惕地瞧向关闭着的厅门,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这时,瘫倒在凳上的雷铉已知酒中有毒,断定必是寨中人所为,心下愤慨异常。一番喘息后,他只感怒火无处发泄,再按耐不住,嗔然起身。

韩若壁见状,心道不好,口中惊呼:“别……”同时也因这一声惊呼,刚刚聚起的真气又散了,不由得喘息连连,再不能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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