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森林 下——朝月美姬

詹姆士不懂这种感觉。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被自己挚爱的路易士恨得想杀死也是一种幸福。
然而，路易士现在只有心的喜悦。他的心情被这种喜悦所动，一时之间无法抑遏，他无法控制自己爱艾尔佛烈德的情绪。
——我的恋情结束了……
看着喜极而泣的路易士，詹姆士竟然怀着沉稳得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心情想着。
认同了自己的心情的路易士应该不会再对詹姆土的爱有所回应了吧?就算一辈子没有办法和艾尔佛烈德结合，路易士也没有办法再接受其他的爱了。他不会再逃向其他的爱了，这一点是很可以确信的事。
其实路易土是很坚强的，只要他一下定决心，就绝对不会再动摇心志了。
他平常所有表现出来的节制态度是因为他是个下人的缘故。被禁止不能有自我主张的下人身分只能使路易士说出真心话而已，只要越过那道障碍，路易士是不会伪装自己的。不管面对什么样的阻碍，他大概都会忠于自己吧?”
詹姆士带着笑容说道，而路易士充满幸福感的笑容顿时罩上了阴影。
“对不起，詹姆士，我明明发过誓要和你过一辈子的，我背叛了你。”
“没关系，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你得到幸福，如果你对艾尔佛烈德的爱是如此地坚定，如果那是你追求的幸福的话，我会祝福你的。你就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我会为你打气的。这就是我对你的爱。”
“詹姆士……对不起，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而且我也很感激你。”
詹姆士带着笑容拉起路易士的手，让他站起来。
“去睡一觉吧!然后再好好想想，今后该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詹姆士。”
“你不用道歉，我知道你爱艾尔佛烈德。我明明知道，却梦想跟你在一起过—辈子。这段时间虽然短暂，但是我很幸福，谢谢你。”
“詹姆士……”
“我们一起去睡吧!我不会做什么的。”
“你为什么要掩饰?如果你知道是他，早就应该告诉路易士的。你看，路易士是那么地高兴。”
雷纳德笑着回答。他的眼神很清楚地说明了他对事情的发展感到高兴。史蒂芬却苦着一张脸。
“一直到昨天晚上听路易士谈起他整个卖身的过程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在今天早上见过詹姆士的父亲之后，才确定这是艾尔佛烈德一手导演出来的戏。我真是无知啊!在听说艾尔佛烈德和威尔金老师碰面时，我早就该怀疑的。后来听说路易士开始在跟威尔金老师关系密切的你的宅邸里工作，我也只有认为是一种偶然的巧合，从来就没有想过路易士会因为找不到工作而去卖身。早知道的话，我会去说服艾尔佛烈德放弃的。如果他真的为路易士着想，就不要再找路易士的麻烦了。”
“我不这么认为。路易士一直爱着艾尔佛烈德。失去意识时，路易士一直呼唤着艾尔佛烈的名字，所以，当你来接路易士时，我很干脆地让他回来了。”
史蒂芬皱着眉，用阴峻的眼神瞪着雷纳德。
“也就是说……闹剧的幕现在落下来了吗?’
雷纳德喜孜孜地笑着。
“如果路易士爱詹姆士的话，我是不会把路易士交给你的。
因为如果詹姆士原谅了路易士的话，他们之间的感情羁绊会更深。可是，路易士爱的人是艾尔佛烈德。你也亲眼看到了吧?坚决表明自己爱艾尔佛烈德时，路易士是那么的美丽，因为他说的是实话。我只是完成我被托付的事情，在偶然的情况下，也算是帮助了路易士。我一直很疼爱路易士，所以为他感到高兴。”
史蒂芬火冒三丈，一把抓住雷纳德的胸口。
“帮了路易士?路易士是回不了艾尔佛身边的。你有没有想过，自觉爱着艾尔佛的路易士今后要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过日子？“
“你真是没耐性啊!而且你又是这么地善良，为别人设想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一种美德，我喜欢。不过，我并不喜欢你三番两次抓住我的胸口。”
雷纳德淡淡地说道，史蒂芬闻言，很难为情地松开了手。雷纳德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道：
“就算没办法见到艾尔佛烈德，路易士往后的人生也不会再有悲叹了。只在爱着艾尔佛烈德，路易士就会活得很光彩。你不妨再仔细想想，什么事才真的对路易士有帮助?”
雷纳德拍拍史蒂芬的肩膀算是道别，然后离开了公寓。
留在房里的史蒂芬无力地痪坐在椅上，用两手抱着头。
——我……我错了吗?
我一直为路易士的幸福着想，当然他留在艾尔佛烈德的身边该是最幸福的吧?可是，艾尔佛烈德却把路易士赶出来了。路易士只能和詹姆士同居的生活当中找到另一个幸福。现在路易士知道了他再也要不到的艾尔佛烈德对他的爱，他的日子将会过得更艰难了。
——艾尔佛做了什么呀!
把路易士托付给詹姆士的不就是艾尔佛烈德吗?现在竟然还意图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太懦弱了。如果他真的想要路易士，就应该放下身段来把他带回去呀!可是，艾尔佛烈德竟然使出这种卑劣的手段，甚至逼得路易士沦落为男妓。
——这叫……爱吗?没有度量为路易士的幸福祈祷，这叫爱吗?
史蒂芬突然想起洁拉尔说过的话。她说，艾尔佛烈德和路易士都必须依赖着对方活下去。她说，路易士是艾尔佛烈德挚爱的洛灵顿的一部分。
这些话和路易士表明自己喜欢艾尔佛烈时的表情重叠在一起。那是路易士来到伦敦之后，史蒂芬第一次看到他脸上闪耀着光芒。
——路易士……是根植于一片叫艾尔佛烈德的土地上的花吗?他一定要在洛灵顿的土地上才能活下去吗?
路易士对艾尔佛烈德的思慕之强烈远超乎史蒂芬的想像之外。
——我真是太不成熟了呀——
想到这时，史蒂芬突然觉得好疲倦。他放弃了思考，整个人趴在桌上。

第八章

英格兰的气候形态素有冬天接着进入夏天的感觉，月历上虽然已经春天了，可是寒意却丝毫没有稍减。
然而，虽然温度没有升高，但一到了五月，天气就变得非常有春天的气息了。花朵一齐绽放，色彩变得丰富又明亮，人们的心也在引颈期盼的春天当中浮动。五月和六月是一年当中最美丽的季节。跟自己的爱人一起的春天将是多么地惬意啊?
可是，对失去初恋情人的詹姆士而言，繁华的街道也只会增添他内心的煎熬罢了。当真正的春天来临时，他也永远失去了他的爱人。尽管阳光是那么地温柔而暖和，可是詹姆士的心情仍然还处在寒冬当中。
路易士离开伦敦之前，还去请求詹姆士的父亲。詹姆士一再表示没那个必要，可是，路易士还是坚持要这么做，拜此之赐，詹姆士得以继续念他的大学。
这件事又让詹姆士感到更加地难过。这样子好像是拿大学和路易士做交换一样，要是让他自己做选择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大学。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物可以取代爱人的。这就是谈恋爱的人的心情写照。
把路易士送回艾尔佛烈德身边已经过了半个月了，可是詹姆士还没有去上学。他从早到晚都待在医院里，然后到路易士先前工作的附近的啤酒店去喝到打烊。
他没办法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公寓里。餐桌上、暖炕前、寝室里都没有了路易士的身影。尽管如此，詹姆士并没有打算要搬家。虽然痛苦，可是他没办法离开留有路易士的点点滴滴回忆的公寓。
那天晚上，他回到公寓时也已经过深夜了。踩着蹒跚的步伐爬上楼梯的詹姆士正要把钥匙插进匙孔时才发现有人蹲在一边。这是一栋廉价公寓，楼和走廊上都没有灯光照明。詹姆士费了好大的劲才看出那个悚然一惊，慌慌张张站起来的人影是个女人。
詹姆士还来不及发问之前，对方就先开口了。是卡洛达。詹姆士大吃一惊，赶忙打开门，点亮房里的灯。他从口袋里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一脸愕然地瞪着卡洛达。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我马上送你回去。到大马路上去应该还招得到马车。”
可是，卡洛达却笑着摇摇头。
“我是特地跑来找你的，我还不想回去。”
“不行，现在不是一个贵族家的千金小姐拜访男人的时间。”
“我不在乎人家怎么说，而且我是跟家里的人说要去找洁拉尔的。我不回去，父母也不会担心。”
“可是……”
詹姆士话还没说出口，卡洛达就打断了他。
“我有话跟你说，能不能请你先坐下来，詹姆士先生?”
卡洛达说着便拉出餐桌的椅子坐了下来。詹姆士犹豫了一下，可是一看到卡洛达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只好带着苦笑也坐了下来。
“我相信你应该知道，一个未婚的女性三更半夜跑到独居男人的房间来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被人家知道的话，会对你的名誉造成负面的影响。”
卡洛达笑着点头。
“是的，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想也是，你是那么聪明的女孩子，可是……”
“我倒无所谓，因为我会跟一个不听信外面的流言蜚语，认清我本质的人结婚。倒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詹姆士先生。”
卡洛达的表情突然变得好正经。
“您为什么不去上学?”
詹姆士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吃吃地笑了。
“难不成你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特地跑来的?”
卡洛达不可思议呀!竟然为了这种事大老远跑来等我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到家的人。”
詹姆士叹息中夹杂着笑意。可是，卡洛达的表情仍然一样严肃。
“詹姆士先生，您想让路易士先生的用心白费吗？”
詹姆士闻言，表情顿时僵住了。卡洛达把身体往前探出去。
“您总不会说您不懂路易士先生去请求令尊大人的时候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吧?请你不要让路易士先生的用心白费厂。
“要去念那种用失去路易士为代价所换来的大学……”
“詹姆士先生恨路易士先生吗?”
卡洛达这出人意料之外的问题让詹姆士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卡洛达微微歪着头。“詹姆士先生恨路易士先生吗？”
詹姆士先生眉间罩上一层阴影，不悦地把脸移开。
“如果我能恨他……或许会比较快乐一点。我……我……”
詹姆士说不下去，用两手捂着脸。
“您还爱着他，对不对?既然如此，就请您贯彻您对他的爱。
“贯彻……对他的爱?在失去路易士的情况下?”
詹姆士带着痛苦的表情轻轻地笑了，那是 种自嘲的笑。卡 洛达温柔地微笑道：
“一个人也可以孕育爱情的。从遥远的地方默默地为路易士先生的幸福祈祷，不也是一种爱吗?”
詹姆士先生不是请求艾尔佛烈德先生把路易士先生再带回身边的吗?那不就是您对路易士先生的爱吗?”
“卡……卡洛达……”
“如果您真的爱他，就不能做一些让路易士先生痛心的事情。路易士先生最大的希望就是詹姆士先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
“可是，卡洛达……没有了路易士，我的人生就毫无意义可言了。因为有路易士，我才……”
“詹姆士先生!”
卡洛达用坚定的语气打断了詹姆士的话。
“您忘了跟路易士先生一起生活的日子了吗?路易士先生不就是为了让詹姆士先生能继续念大学，所以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拼命地工作吗?甚至累倒了也不在乎。你们相处的 时间虽 短，但是路易士先生却是完全为詹姆士先生而活的。虽然他没办法对您产生爱意，但是他在神明面前发誓的心却是真实的。
路易士先生当初这样的用心没有办法成为您的精神支柱吗?您认为你不去上大学，每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会让路易士先生感到高兴吗?”
“你……没有失恋过，所以你不懂。你不懂失去路易士之后，我心里痛苦的感受……”
詹姆士说完便抱着头，趴在桌上，佧洛达见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微微地屏住气息，挺起胸膛继续说道：
“詹姆士先生，我也谈过恋爱，那是一段只能单恋的感情。可是，我不认为没有谈过恋爱的人是幸福的。谈恋爱才能为自己的人祈祷。”
“卡洛达……”
詹姆士抬起头来望着卡洛达，卡洛达微笑着说：
“我很羡慕詹姆士先生，因为詹姆士先生还有跟路易士先生一起生活的幸福回忆。不能把感情表达出来的我，却连失去的权利都没有。”
“对……对不起，卡洛达，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无所谓。当我们感觉痛苦时，就会觉得自己背负着这个性界上所有的不幸。詹姆士先生非常爱路易士先生，所以当然会感到痛苦。可是，詹姆士先生，逝去的那段恋情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或者只是一段痛苦的生命历史程，这就完全看您自己怎么去界定了。希望您把这段过程当成一个美好的回忆，也算是为您挚爱的路易士先生好。”
“你……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讲这些话?”
“明知道自己最喜欢的朋友受苦受难，我怎么能漠不关心呢?所以才特地跑来跟您说教的，算是我多管闲事吧!”
卡洛达带着开玩笑的语气笑着说，詹姆士那泫然欲泣的胜扭曲了。
“你这个人……竟然为了我跑到这里来……竟然等到这么晚……。我真的好高兴。路易士走了之后……我觉得好孤单，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日子是这么地寂寞。”
“詹姆士先生并不是孤单一个人，您还有史蒂芬先生、洁拉尔，还有我哥哥。大家都很喜欢您，请您不要忘了这一点。”
“说的也是，真的谢谢你。”
詹姆士虽然湿着眼眶，但却有了笑容。卡洛达也对他报以微笑，然后站了起来。
“那么，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
詹姆士突然制止她，卡洛达满眼狐疑地望着他。
“那个……”
詹姆士喃喃说道，同时把视线移了开去。
其实他并没有想说什么，只是出于冲动地叫了出来罢了。
“我送你。这个时候不该让一个女性在外面游晃。”
詹姆士刻意避开卡洛达的视线，从椅子上站起来。卡洛达很歉然地缩了身体。
“对不起，那么，就请您陪我到大马路上去招马车……”
“不，我送你回去。”
“不会有事的，只要您帮我叫马车就可以了。”
詹姆士把手臂伸向慌惊失措的卡洛达，很难为情似地笑着说：
“你不让我送你吧2我不想一个人，至少让我陪你到你家大门口。然后……明天晚上我请你吃晚餐，就当成是今天晚上的谢礼。如果你没有预定计划，请务必赏光。”
“老实说，这半个月以来，我也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一个人总是没什么食欲，往往下知不觉就走向酒馆了。如果你不接受我的招待，那么我可能又会跑去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