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本就急得嗷嗷乱嚎:“又是干嘛干嘛?!”
池飞咬牙:“听说无故报警,会被六扇门请去喝茶!”
顾安:“……5555555!!”
——
花公馆。
花江生狼狈地关了门。
呆了好一会儿,脱鞋,往客厅里面走。
客厅窗帘开着。
已是一片皎洁月光。
花江生倚着满墙月光浑浑噩噩坐在地上。
后脑和后背传来的阵阵凉意,似乎能让纷杂的思绪渐渐宁静。
花江生看着天花板,看着沙发上那只大兔子,看着池飞打扫干净的地板。
他想起美艳的法国女郎,他的父亲,Jeffery,他的母亲,冯姨,冯姨早逝的先生,大学时代的同学和老师,华家各位长辈,一
直照顾母亲的护士长,小时候总气得瞪眼睛的年轻钢琴女家教。
还有许多许多人和事,像是被剪坏的电影胶带,只晃过去一个半个身影,连名字都想不起来,已经换了另一张面孔。
那么多原以为刻在脑海的记忆不知何时已经模糊,还有那么多本已忘记的过往随时历历在目。
陆晴名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花江生这样一张失魂落魄的脸。
自从相遇以来,陆晴名头一回看见这般的花江生。
还坐在墙角,盯着地面。
陆晴名一时真被吓着了,站在门口没敢动,试探地开口:“……师父?”
这几年陆晴名不是不喊就是直接叫名字,要么就是被花江生诓了喊,自觉主动喊师父的次数屈指可数,花江生每次听见都得瑟得
要转圈。
可这次,花江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听见。
陆晴名很担心,脱了鞋走近花江生。
花江生动了动,也不知是终于意识到有人喊他,还是听见了脚步声。
陆晴名却突然顿住脚步。
他惊诧地睁大眼。
花江生正对月光而坐。领带被歪歪斜斜耷拉一边,衬衫第二颗扣子不知是不是被扯掉了,领口开到了第三颗,还一副即将松开继
续往下走的意思。
半露在月光下的胸膛上大片红晕,分不清是泛红还是抓红,从颈窝直到锁骨以下。
花江生刚转头,只来得及看见个气势汹汹的身影直冲而来。
下意识明白来者是谁,还没开口,花江生已觉后脑勺撞在墙上,呼痛一声,整个人靠着墙壁被推倒在地板上。
陆晴名凶神恶煞扑在花江生身上,怒不可遏:“你去见谁了?!说!!”
正晕乎的花江生撑起上半身:“……啊?”
陆晴名咬牙切齿:“别跟我说你刚跟人打架,结果打出了感情,正思念对方不可自拔!”
花江生呆了呆,失笑。
陆晴名听见笑声,愈发火大,顺势用膝盖顶花住江生的肚皮就要抡拳头。
花江生突地一个吸气。
陆晴名的手臂转眼就被花江生死死钳住。
花江生也没动。
陆晴名吓了一跳,看着花江生一脸不知该说狼狈还是沮丧还是无辜的坚忍表情,也没敢动。
花江生慢慢吸了一口气,抬手扶额,缓了缓神色,才看定陆晴名,苦笑着说:“你知道,我忍得很辛苦……现在对象是你,我真
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陆晴名听到一半,已经明白了。
他的膝盖顶着花江生的腰,小腿就压在花江生腰胯上,某一块已经硬起的部位。
陆晴名赶紧挪了挪身体,看了花江生一眼,立马撇开头。
哗地脸红。
被害人花江生看见了,低头笑。装作夜色深沉,什么都看不见。
憋着笑了会儿,花江生已经松开陆晴名胳膊,想站起来。
陆晴名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快要蹲着站起的当口,视线恰好正对试图站起的花江生那大片胸膛。
陆晴名忽又是无明业火三千丈,莫名烦躁得无以复加。
花江生只看见他大徒弟眼神一狠,又被扑坐在地上。
陆晴名揪起花江生领口,目光灼灼爆出一句:“……与其吃人剩下的,不如老子先尝!!”
第二十八条:要维护所有权
花江生被陆晴名的架势吓个不轻,听清陆晴名在说什么后,没忍住,噗地笑出来。
陆晴名瞪了花江生一眼,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揪着花江生的领子就往地上一压!
花江生立马知道事态严重,一时脑贱想起方才贵宾室的一幕,好死不死蹦了一句:“你喜欢在上还是在下?!”
陆晴名愣住。
显然从没考虑过这么实质而具体的问题。
花江生已经在为自己的破问题恨不得咬掉舌头,却只听陆晴名一咬唇壮士断腕:“……我随你!”
花江生反而一怔。
花江生更喜欢主动。一向如此。他也知道陆晴名明白这一点。
那这句话算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花江生理解的那个意思?陆晴名又有没有想清楚这个意思背后的另外许多层意思?会不会后悔说
出了这个意思?
周身满是陆晴名的气息萦绕。
花江生回来前就一片浆糊的脑子更浆糊了。
陆晴名正撑着手臂扒在花江生身上,威风凛凛。
可他却看见花江生此时近乎歉然的复杂神情。
花江生就用这样一个复杂神情笑了,诚恳地说:“无论怎样……我很高兴。谢谢你。”
本是被花江生神情镇了镇火气的陆晴名闻言,顿时郁躁上冲,咬牙抓住花江生的头发就要往花江生的唇啃上去!
花江生看着陆晴名迅速放大的脸大惊失色:“……你也得给我点时间!!”
陆晴名被震住,卡在半路。
花江生边小心翼翼脱出魔爪边重复:“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陆晴名回神,脸色一黑又压了上去。
花江生:“我有没有选择权?!”
陆晴名恨声,往后退了退:“……有。”
花江生一头冷汗,往边上挪了挪。
陆晴名眼巴巴看着,又向前动了动。
花江生赶紧喊:“……尊重!”
陆晴名停住。
花江生把上半身从大徒弟压制下抽出来。
陆晴名肩膀一抖。
花江生赶紧喊:“……忍耐!”
陆晴名停住。
花江生把腿从大徒弟压制下抽出来。
陆晴名眼角一抽。
花江生赶紧喊:“……淡定!!”
陆晴名终于不动了。
花江生也终于整个人从地板上哆哆嗦嗦爬起来。
很慢很慢,生怕触动大徒弟敏感神经。
一爬起来花江生就忍不住在脑子里头咆哮——原来他大徒弟不是研究在上在下的炒饭派,而是扔上去烤熟就行的铁板烧派啊啊啊
!!!
陆晴名跟着爬起来。
花江生不敢多话,交代一句就先去卫生间冲澡,顺便解决生理问题。
陆晴名就坐在客厅沙发等着。一言不发。
等到花江生洗完出来,陆晴名还是坐在那里,说不上生气还是阴沉。
花江生继续交代:“……我去睡了。”
陆晴名点头。
点完头就一路跟着进了花江生房间。
花江生全身紧绷,也不知道说什么开场白,抓紧时间装模作样钻进被窝,还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还是陆晴名先说:“嗯,你好好睡。”
花江生愣了愣:“……噢。”
陆晴名转身。
被窝里的花江生终于想起来:“啊,你也是……”
陆晴名停了脚步,点头,开门。
花江生呆呆目送。
门刚开一条缝,陆晴名的手放在门把上,又顿住。
陆晴名看着半开的门扉,轻声却清晰地说:“……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不会想和任何人在一起。”
花江生怔住。心绪翻涌。
“所以睡醒了,就给我清醒点——”然后陆晴名就着开门的姿势回头,仰脸,抬手一指花江生,似笑非笑,“你是我的。”
陈述语调。
宣誓亦或宣判。不可一世。
说完,出门,关门,自门外啪地关灯。
黑灯瞎火里的花江生终于回神,慢慢把脸埋进被窝,闷闷呻吟一声。
又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
胸腔一阵起伏。许久无法平静。
沉甸甸的喜悦混着沉甸甸的忧虑席卷而来,与不知何年何月的记忆与悲喜冲撞交织。
已多少年没有这般感受。
花江生埋着脸,抬手揉乱一头短毛,终于吸了口气,爬出被窝。
没开灯。
坐到书桌前,打开小苹果。
笔记本浅蓝色的桌面跳跃出来。
花江生打开邮箱。
第一行敲下:“Mrs。Longman:”。
就写不下去了。
花江生觉得自己想对冯姨说很多,只是不知道要先写什么。或许他此时此地根本不知道想说什么。
脱力地把脑袋搁在手臂上。
是顺势还是下意识,花江生的视线往左后侧一瞟。
老式保险箱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
看着看着,纷乱的思绪反而清晰起来。
花江生记起那天,他因遗产问题飞往芝加哥处理,得到急报赶回病房,昨夜仍然微笑的母亲已经走了。
病床已空,剩下几位年轻护士整理房间。
这般突然。
只有两鬓斑白的护士长还是往常般慈和,只是眼角含泪。
花江生一直很明白,却一直不愿去承认。
他母亲并不是因为遗产问题,甚至不是因为父亲的去世而走的。
父亲虽是重病,却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走。而他的母亲虽不清高,骨子里却有着出身世家的坚强与骄傲。越是劣势,便越要撑到最
后。
护士长说过,那天白天见过母亲的,除了几位家眷,只有Jeffery。
在那些最黑暗的年头,花江生想过许多。但他最后仍然不认为Jeffery会因遗产分配时的反败为胜而对他母亲口出恶言。
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他和Jeffery之间的感情。
花江生不知道,是Jeffery主动说,还是说漏嘴,或者是他母亲有所察觉,试探或逼问Jeffery说。
花江生闭眼。
——母亲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对他微笑。
——Jason,你也大了,什么时候带着意中人来见见,说说话。
花江生转头,靠在另一只胳膊上。
——小小的花江生依偎着他仍然年轻的母亲,扯了她的手指说,这个戒指真好看。
——母亲摸了摸花江生的头,笑了。
——她说,这是华家代代相传的。
——以后,也会戴在你妻子的手上。
花江生竖起两只胳膊,抱头。
花江生想,他应该是从小就喜欢亲近他父亲的。虽然一直是母亲在照顾他。一生忙碌的华老爹对他也一直很好。
可惜刚去世,华老爹就用遗产分配彻底浇冷了花江生正待喷薄而出的爱与悲痛。
不知能否算背叛。
实实在在的釜底抽薪。
父亲的最后一面花江生赶上了。母亲的却没有。
花江生记得最深的,就是母亲躺在病床上对他微笑。很瘦弱,憔悴,手指交叉放在身前。
瘦削的手指,仍固执地戴着那枚早已过松的金戒指。
象征着华家女主人代代传承的尊严与骄傲。
并用二十年光阴,将这尊严与骄傲灌注到她独子身上。
而就在她连受打击最困苦的关头,她的独子也让她失了望。
花江生又开始想起好多人。
父亲的脸。
冯姨的脸。
Jeffery的脸。
法国女人的脸。
陆晴名的脸。
花江生睁了睁眼,把脸贴在键盘上。
微凉的触觉。
护士长的脸。
冯姨先生的脸。
母亲的脸。
陆晴名的脸。
花江生皱起眉头。
父亲的脸。
母亲的脸。
母亲的脸。
母亲的脸。
母亲的脸。
陆晴名的唇。
花江生收紧手臂,终是一叹。
松手,直起身体,看向电脑屏幕,苦笑,敲键盘。
全信只有三字中文。
——“我完了”。
同一时。陆晴名房间。
电话接通。
“咦?小陆?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沈魁帆的声音在那头又惊又疑。
陆晴名吸一口气,开口:“问你点事。”
第二十九条:要知凡事有变数
花氏语录No。81:
用一个数字来形容大徒弟,就是一点九——差点就二了。
用一个数字来形容二徒弟,就是贰——大大的二!
用一个数字来形容三徒弟,就是三——不止是二啊……
什么,问为师是几?当然是四了——二上加二啊!!
——
一大早。
连日赶课题再加辗转反侧,花江生终于顶起熊猫眼。
似乎很想劝慰人的沈魁帆越帮越忙,硬拉花江生出去吃饭唱歌,累得花江生更不爱说话。
沈魁帆商界新秀崛起不止一两年,对着外人该用的招数一个不落,对着越亲近的人反而越手足无措。幸好全能秘书罗应钦顶着张
棺材脸及时杀到,将沈魁帆拖回首都BJ增加人民币与外汇的流通量,还了花大教授一个清静。
顾安和池飞在边上眼巴巴看着,都觉得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敢插话。
他们跟妖怪不熟,只知道自从一周前他们师尊从妖怪手中逃脱后,师尊和大师兄之间就变得神秘诡谲,高深莫测。
看似一切如常,只是经常趁对方不注意时默默凝视,又在对方回头前自干自。
那小眼神,那小表情。
纠结得顾安和池飞汗毛直抖,恨不得把那俩人推到一处关门上锁了事。
陆晴名早上有课,吃过饭就走了。池飞照常上班。
剩下没课的顾安和花江生。
花江生坐在床边,对着打开的衣柜发呆。
路过的顾安看不下去了:“我说师尊,又不是女人挑衣服约会,有这么难吗?”
花江生闻言一叹。目光垂下,对着光溜溜的地板发呆。
顾安一屁股坐到他师尊旁边,忍不住说:“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花江生:“二徒弟……为师快吃不消了。”
“吃吃就消了。说。”
“一言难尽。”
“那就两言。”
“……好吧。”
“……”
“……”
顾安:“你倒是说啊!”
花江生:“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安黑线:“……那好吧,您就告诉我您现在最想要什么或者干什么?”
花江生想了想:“金钟罩、铁布衫。”
顾安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哒哒哒走掉。
花江生叹了一口气,继续发呆。
过了会儿,顾安哒哒哒回来了。
花江生刚扭头,就看见顾安甩了件铁锈色T恤过来,下意识接住。
一摊开。
上头,池飞DIY专用超粗马克笔留下了顾安龙飞凤舞的三字真迹——“铁”、“布”、“衫”。
花江生手持神器,泪流满面。
正此时,花江生治愈系手机铃声响起。
花江生一看,愣了下,睁了睁眼,又吓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