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人间事,过着残留在世的生活并不好,奥居以长者的身份,闪开夏的问题。
连边都没沾到,夏的心情从山顶跌落谷底,觉得有些愚蠢,吐出没有自信的台词。
“可是……老师,你觉得我进得了艺大吗?进了大学后,真的做得来吗?”
“没问题,夏一定可以。夏又有才能,我说的话一定不会错。”
那么收我当老师的弟子!
夏很想这样讲,但恐怕再开口说下去,眼泪就要掉出来,会让奥居难堪,所以一直低头,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奥居顾虑似的把手放在他的肩膀。尽管穿着厚厚的毛衣,便接触的部分却感到特别的热。
回到家后,这一哭就不只一个晚上,而是三天三夜。不过虽然对夏是一种打击,只是通过艺大这难关后,也让夏稍微有
了点自信;上大学后,也确实注意到奥居劝说的话。
就是要他交朋友。
大学全部学生加起来数量庞大,但专攻陶瓷器的人只有二十六人。其中,男生只有五人,大部分都是外地学生,没有人
知道夏家里的事情。
新生活的忙乱,又迷恋新事物,加上夏早已有目标,希望毕业后能成为奥居的弟子,所以入学至今两个月忙得浑然忘我
。
还以为永远都没有办法复原;夏沮丧的心情,意外地很早就出现恢复的征兆。
“夏!夏!”
“什么?”
站在车旁发呆的夏,听到奥居的声音后突然回神。
“怎么在发呆?是不是大学太忙,还硬让你做这些事?”
“不,不是!”
“那,可是帮忙搬东西吗?”
“好!”
回神时,奥居已经将车上的纸箱开始搬到地面上来了。
最后一排的座位椅背全倒下来;为了使物品不倒下来,纸箱为数不少,塞得满满的。
夏拿起放在驾驶座旁的小箱子,搬到店里。因为都是易碎的东西,所以非常小心,避免失手坏了作品,往画廊阶绨上走
去。
搬了一部分之后,出劳力的工作交给奥居负责,夏则打开箱子,拿出新作品。
在箱子里面是奥居烧的陶器,为避免破裂而用报纸包着,整齐而稳当的装在箱子内。
小心翼翼一个接一个从报纸中拿出来,这次换雪枝将作品放天摆好的架子或桌上。
奥居的作品多数是称为粗陶的无釉烧缔陶器露出陶土素材,多为朴实之作,颜色从深茶褐色到白色。尽管作品的花瓶与
壶罐只呈陶土本身颜色,没有上釉的艳丽色彩,厚重而不华丽,但仔细观赏却非常温暖。
不知是不是奥居自己的喜好,即使他使用釉药烧制,也不会大手笔的绘图或使用颜色。各个都是简单、不令人厌倦又上
等的作品。
打开装着咖啡杯、小盘子及盖子等小东西的箱子之后,接着是装着盆及大盘 子的作品。
“啊,这个!”
不自觉地发出声音的夏,拿在手上的是一个大型的角形盘子。
外侧有附有金属丝模样的烧缔,内侧却只上青釉。
“大小跟形状不同。”
夏一个人自言自语。
奥居慢慢的走到夏的身旁,看着他手上的盘子说道:“啊,这个,很受好评,所以想试着做系列作品。夏也喜欢这作品
吧?”
“系列作品?不是已经有茶碗了吗?”
“上次不是展出茶碗跟船形盘吗?到目前为止都是比较大型的船形盆,不过这一次是稍微小的角形盘,下一次是圆形盘
,接着则是小的碗,以这步调,在每次个展中增加一种类型。”
夏歪着脖子听着。
“为什么每一次只有一种类型?”
“与其随便乱做,不如更珍惜羽毛展出作品,这样大家也会觉得作品比较好,不是吗?”
“嗯……”
被这么一说,也好象是如此。在奥居最受人欢迎的系列作品中,这个角形盘的价格是五万五千日元,绝不便宜。
四年前,夏第一次看到这个系列的船形时,虽然比这个更大,价格则为四万日元。
简单的说,这显示奥居的作品不管在价值跟人气上都在直线上升。
“涨价了那!”夏往上看奥居时迸出这句话。
正拿出作品,动作敏捷的整理报纸的雪枝,急忙的说着:“好了,夏,话不用说那么多,反正奥居老师又不会逃走。”
“好吵。真是的。”
“什么?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雪枝话总是多人一句,而且你表达一句意见,她恐怕要回十句,夏早就这乖了,又把包陶器的报纸打开。
奥居笑了一下,模仿这动作。
过了一阵子,三个人不说一句话,埋头在作业里。
摆出大部分的作品,奥居确认摆的顺序及位置后,夏再贴上价目表。
雪枝将只剩报纸的空纸箱搬上二楼的仓库。这次作品不可能全部卖完,剩下来的也不会一直摆在店里卖。展示会结束后
,奥居还会将这些纸盒装箱,再搬回去。
二楼是后来才加盖的,所以往二楼的楼梯在建筑物的正后方。因为一楼后面没有空间,所以没法加盖,但即使走后门从
店里出来,还得走到停车场尽头,朝右方向才是二楼入口。当然从正门或停车场都没法看到,对搬动东西是有些辛苦。
这里是仓库及事务所,房间放了了张沙发,可以在此小睡一下。当有陶器等活动在店里举办时,事前准备及事后收拾都
相当花时间,有时雪枝跟夏会在这间房间一起睡觉。
奥居在这里开个展已经是第四次,所以三个人都已经习惯。不用一一确认,都知道自己的工作,所以可以大幅缩短作业
时间。
雪枝拿着箱子从后门出来时,夏正在处理无釉的烧缔陶器作品,将简单的说明看板固定,并对奥居说:“老师,这次展
出的作品数量很多喔!”
“嗯,因为情况还不错,就烧了很多。我觉得这种东西,最重要的就是要趁想做的时候做。我才觉得不好意思,夏这么
体贴,让你做这么多看板,花很多时间吧?”
“没这回事,没有!”
夏猛摇头,特别明确有的回说没有。
“就是因为你这么说,我才会越来越放纵。”
“可是,我也是想做才做的,而且也有拿打工费,自己做的东西又被人称赞,也觉得很高兴。”尽管看板跟陶器不同,
既不能卖,而且展示会结束后又要被丢掉,但为了奥居,花再多时间也不觉得花时间。实际上,手制的东西,陶花时间
之外,如果没有相当的实力,是会被人看成B级口,所以绝不允许马虎。
“谢谢,夏真是个好孩子。”
夏就是希望能被他这么称赞。
“是因为老师的作品比较多,所以才一个人开个展吗?”
“不,不是这样的。因为决定要开具展,,有些也是数量不足,才慌慌张张做出来的。”
“那,宗田老师还好吗?”
一边确认雪枝回来了没有,一边有些在意,夏问了这问题。
奥居在这里开展示会时,常跟宗田尚一起以两人展的方式举办。宗田尚同样继承益子烧的传统,并在益子开*。
这次对奥居而言,是第一次开个人展。或许在预约展示会时,雪枝已经问过吧,但夏没有问详情。
奥居将盘子上沾到的小污点用手指擦拭,同时跟夏说明。
“我出道也有七年时间,开始开个展也有四年的时间。是宗田跟我说,也差不多该自己一个人开个展看看了吧!”
“宗田老师这发说?”
“嗯。我这里做出来的作品也为数不少,而他又突然有其他工作进来。这样的话,一个人开个展比较好吧,并没有特别
的意义。”
夏看到奥居的脸上浮现些微的紧张、跟他不合的傲慢的微笑。
宗田尚出身益子,父亲跟祖父都是陶艺家,所以他也尽可能表现出陶艺家的样子给大家看。年纪四十岁,比奥居多四岁
;但从懂事之前,就开始玩土,玩陶的历史相当长,二十二岁已经独立门户。当然名声、作品跟奥居比起来,比较卖得
出去,同时价格也高。
四年前,波多野画廊第一次摆出奥居的作品后,奥居就以自己带作品来店里卖的方式经营。
同样是在小多野出货的宗田,在店里看到新人的他,对他的才能相当注目,不过那时两人还是初次见面。透过雪枝而认
识的这两人,快速的熟识起来,终于一拍即合,决定两人合开展示会。
当然最初大部分的客人都是冲着宗田的名声而来。夏觉得从奥居的角度来看,会有些无趣吧!
但奥居慢慢的在一年中,把握每个出击的机会,确保自己的客人。
跟比自己有名的陶艺家开两人展,自己的名字被人牵着走,让本身的价值也有些跌落;若不是相当有自信,恐怕也没有
办法吧!
对于第一次开个人展的他,夏想跟他说些什么,也许夏的话并不重要,但却希望能说些什么来激励他。
但也许是人生经验还太浅了,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好话,结果只能拉着他腰部露出的衬衫,紧紧的抓住。
“啊,又露出来了吗?是我的身体比较长吧,衬衫一下子就露出来了。”
不知道夏的心正纠葛着,奥居说话的声音,从夏头上落下,让夏有引起觉得笨拙,头咚的垂了下来。
“老师不管是哪里都很长。”
怕他又自卑身材不够高,奥居小心又慌张的解释。
“长得高并不是什么都好,站在厨房时,转拉坏时,每次都得弯腰,才会变成驼背,腰很痛的。”
“所以我说要给老师按摩嘛!阿姨让我练习了很多,所以我的按摩手艺都可以出来找工作了。”
一边说话,一边很自然的帮奥居把衬衫塞到牛仔裤内时,夏发现从二楼回来的雪枝躲在门后,只露出眼睛在外头,盯着
这里看。
“阿姨,你在做什么?”
“喔,偷看到了。”
“看到什么?”
“真讨厌,放你们两人在一起,马上就亲热起来。”
“我只是帮老师的衬衫拉好而已。”
“夏可以当个好太太。对不对啊,奥居老师?”
“对!象夏这样的太太又可爱又纯真。”
“对吧!对吧!而且,这孩子的按摩真的非常棒,稳赚的!”
按摩本来就没有人一开始就会,雪枝对于锻链夏这件事只字未提,只是一味的对着奥居夸奖夏。
“连老师都这么说,我可是男生!”
夏连说这句话,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似乎可以听到心脏快要跳上来的声音,他面红耳赤地,装着一副慌忙要看看后面的样子。
雪枝跟 入学一样,特别喜欢在奥居在的时候用这种话椰榆他。
奥居的瓜也不一,有时毫不介意被人调侃,有时还会肆无忌惮的回开玩笑。
尽管没法了解他的微笑,但他却从来没有拒绝过,也没有明确要求不要开男同性恋的玩笑。如果这态度只是营业上的应
对,那雪枝应该会马上看穿才对。
每次都嘻嘻哈哈和蔼可亲,既不认真,也没有不好的回答态度,越是让她加油添醋。
他还不知道夏真的喜欢他的事。
所以这种对话,在雪枝及奥居间,你一来我一往传球继续下去时,常会在夏手上切断,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认真的在听。
一切顺心如梦似的对话,轻薄的回答,连自己听了都会觉得害羞。
“当然知道你是男生。”
看到他有些生气,雪枝一边这样念着,同时做最后确认从画廊的这端走到另一端,来回看着有没有发生错误。这时的她
,表情严肃,连夏看到都会吓一跳。
奥居也跟着她做,大略的看过一遍,夏则在这时打扫地面。
“好了,OK。结束了吧?老师,要不要冲杯咖啡,到上面的事务所坐坐,这里我要关店了。”
“啊,别客气。”
奥居说着就要告辞,但对满脸微笑、不容分说的雪枝,他却是连一次也没有反抗过。
“老师还要开车吧!喝一杯后就不会想睡觉了。我泡杯又浓又好喝的给老师。”
夏满脸笑容的说。
为了他喜欢喝炭烧黑咖啡,正好雪枝也喜欢喝浓的咖啡,二楼事务所的厨房一定会摆着炭烧咖啡。夏将咖啡倒入杯子的
一半左右,再倒入热水,让咖啡冲淡两倍后,加入砂糖跟牛奶。
以前,曾经在两个人面前泡过咖啡,结果大家的脸象是怪物入侵事务所,给喝了汽油似的。从此以后,在厨房只泡自己
的份,就拿到事务所来了。
反正这两个人也不需要砂糖、牛奶跟汤匙。
关好一楼的门窗,三个人一起走上二楼。夏今天也同样事先将三个杯子放在事务所的角落,做好待客的准备。
奥居告退了一下,向厕所走去。
“阿姨,林在那里喝吗?”
“嗯……对。”
朝向自己的桌子,雪枝确认起文件,并似乎打算在那里喝咖啡的样子。
“今天要住在这里吗?”
“不了,要回家。如果这里有浴室,就在这里住,一忙起来就会想到,为什么当初没有盖间浴室,真是失败。”
遇到开展览会或撰写企画案时,支枝总会忙得连回家这三十分钟路程都会觉得浪费时间。
还好,从这里开车只要十分钟路程,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卫浴休闲中心,但也不能天天都去。
“如果这里装浴室的话,我看阿姨一个月会有一半以上睡在这里过夜。对健康不好,所以还是不要加盖浴室吧!”
夏避开文件将杯子放下,盯着雪枝说。
店里的营业时间,虽然有四个工读生轮流交替,但所有承担、所有判断,仍落在经营者雪枝一个人的身上。她一别充满
活力的样子,老将乱七八糟的事隐藏起来。
“夏,知道橡皮擦在哪里吗?”
“又想这样混过去。”
尽管这么说,夏还是伸手到口袋里,找出橡皮擦来。
“谢谢。我很明白的,哆拉A梦。”
“谁是哆拉A梦?”
夏一脸认真的表情,雪枝却是用大雄有难求助的声音回答:“别生气,我会好好做的,一旦有什么事发生时,再会请哆
拉A梦来帮忙。”
两人象是狐跟狸的化身,注视着对方。
上了大学的夏,虽然还是有余力当她的助手,但夏自己以客观的角度来看,觉得自己本身的经营、企画能力仍不足。有
雪枝这成功的范本在一旁,所以做起来比较容易而且正确。
尽管觉得不甘心、觉得对不起,但这却是事实,所以也不一定能做出符合她的期待。
正觉得令人窒息的夏,将眼睛避开,此时门喀嚓的被打开,奥居走了回来。
“啊,好香的味道,夏,谢谢你。”
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先道谢后,拿起杯子。夏也离开雪枝的桌子,在奥居的斜对面坐了下来。
“辛苦了,明天加油!”
“让你做得这么晚,辛苦了。夏大学上得怎么样?”
“托你的福。”
“上得有趣吗?”
“满有趣的。”
说着,夏笑了起来。上课也好玩,又交到朋友,没有什么不满,所有的事都相当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