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身边年轻女子的对话,桐生的笑意就显得更深一点了。
产地、年代,色泽、名字、品种……葡萄酒的选择基准相当多样化。卖场的做法对入门者来说,的确是相当的体贴。
这个,大概是尚也的主意吧。
这样的做法,可以说是站在初学者的立场,为他们设身处地着想。
「抱歉,这个葡萄酒……」
「是!」
很有精神地应和着客人叫唤的尚也,笑咪咪地接待着刚才的女性顾客。
只要习惯了,人也自然就会变得很有自信了。尚也看起来相当有活力呢……
大概是四个月里,每天都跟葡萄酒亲近熟悉的关系吧。这样还记不起来,那问题就真的大了。
「这个Pessac-Leognan,是一个波尔多那边的小村庄的名字。在这个地方,也制造了相当多的葡萄酒……」
尚也滔滔不绝地说明着。而听着尚也说明的女性顾客们,最后则决定买下一瓶波尔多的红酒。而尚也接过红酒,相当精
致细腻地完成了包装的工作。
有一点店员的样子了嘛,桐生想。
「谢谢光临!」
用明朗的声音送几位女性顾客出了店门。按着,尚也才意识到桐生的存在。那一张明朗的脸孔,直率地铺上了一层阴霾
。
「有何贵干呢,桐生先生。」
「怎么说有何贵干呢,你这个冷淡的家伙。」
「你就不能不来打扰我们吗?」
生气了吗?还是动摇了?桐生思忖着。
「提升酒类卖场的业绩,对新宿店来说可以算是一项相当重要的任务吧。」
「那个变成常态以后就会心不在焉了吧,大家都这样讲。」
「大家是指谁?」
问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尚也就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了。
「开玩笑的啦。我是说,大部分的店员看起来都很熟练了嘛。」
「托您的福。」
……这个对话听起来真是没有意义。
「GeVrey是哪里的村子?」
「BOUrgOgne。」
「SaUtemS呢?」
「波尔多。」
「说说看波尔多那边M,edoc的土壤特质。」
「昼夜温差小的砂利质土。」
面对桐生丢过来的问题,尚也想他没想地就通通答了出来。简直就是电视冠军嘛……
「看起来你有好好用功过了。」
「这是我该做的。」
听见这样一板一眼的应答,桐生不自禁地自嘴角处绽开一抹微笑。
尚也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他那迷人的嘴唇。
柔软,而迷人……
虽然在形状上并不特别出色,但是那一双唇,却有着相当迷人的色泽。
「您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我替您解答吗?」
像是发现了他的视线一样,尚也撇开了眼。
--看起来,他是被讨厌的很彻底啊。
把苦笑放在心底。想到自己之前的态度,桐生也只好认为自己的确是活该。
「我之后再过来吧,打扰了。」
吐出一整串的交际辞令,桐生在临走前,轻敲了尚也的肩膀一下。看见尚也被自己吓了一大跳……真的很难受,他想。
「抱歉。」
「我才是,对不起。」
卖场的另一边,吉田朝着这个方向喊了一声「泷口」。尚也随即转过身。
「是!」
「麻烦你把桥本先生的酒送去宅配好不好?」
「我知道了!」
点点头,尚也像是不想再跟桐生有任何交集似的,马上去就往卖场后面走过去。而桐生,除了深切感觉到那种因为被厌
恶而带来的寂寞以外,就只是陷入了沉思。
不太妙,桐生在心理嘟嚷着。
午后。
酒类卖场的电话声响起,尚也拿起了电话。
「东都百货新宿店地下一楼酒类卖场,您好。」
「敝姓桥本,请问泷口先生在吗?」
「我就是。」
「我是昨天拜托您把酒宅配到府的桥本。」
隐约在对方的语气当中听到一丝怒气,是他全太多了吗?尚也暗忖着。
桥本是酒类卖场的大客户,因为与外国客户有往来的关系,所以她的订单都很大。平常接待她的都是担任店长的吉田,
昨天她更因为举办活动的关系,而买了相当高价位的葡萄酒。
「非常感谢您对我们昨天活动的支持,请问酒送到了吗?」
「不是有没有到的问题!这边有你的签名,所以我要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非常的抱歉,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呢?」
「差错?酒瓶都裂开了叫做差错?」
「耶?」
马上了解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尚也却连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
他有把缓冲用的填充材料放到里面去啊,然后因为是桥本小姐的订单,他还特地用和纸再作了一次包装。他还以为客人
会很高兴……
「你没有在盒子上面写易碎品对不对?宅配就是没有看到这个才没有注意到吧?你现在要怎么办!」
「啊……」
那个时候刚好桐生过来……他太心浮气躁了,只想到要好好把东西包装好而已。
「这个酒是我订来送给后天要来的客人的酒!我都已经跟我们这边的讲好了,现在什么都不用谈了!」
如果写了易碎品还打破的话,那就是宅配业者的问题了。而如果没有写的话,那不折不扣就是尚也的责任。而且酒类卖
场的商品大部分都是易碎品,标明易碎品应该要是一种
反射动作才对。
「真的很对不起!我们会马上察明原因,然后替您寄一瓶新的过去!」
「在察明原因以前应该要先寄一瓶新的来吧?枉费我这么信任东都百货……」
尚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答应对方无论如何在调查完毕以后,一定会再以电话联络告知,但是尚也自己心里也有数,这个事情是他的责任。而担
任店长的吉田在听完尚也的叙述以后,脸上的表情马上就沉了下来。
「那个酒是这一次活动的重点商品之一。那是很好的vintage,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找到的。」
「没错,而且我记得酿造的数量也不大多。」
对于尚也所造成的意外,吉田也只能沉默而已。
「那个很贵,应该不至于马上卖掉吧。」
「无论如何,我们先问问看其它分店好了。」
但是,尚也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好解决。
「啊,已经卖完了吗?」
听到横滨店酒类卖场的回答,尚也随即陷入绝望之中。
隶属于关东事业部的九家店,全部都销售一空。
着急的尚也在和国领取得联络以后,才真正知道事态有多么严重。那瓶因为尚也的疏忽而打破的酒,是相当难以取得的
。它是产自波尔多,酒龄九十年的白酒。而且那是限定六千瓶的特级vintage。
全世界只有六千瓶的酒,在东都百货当中不可能保留太多。更何况今天是星期五,就算紧急联络进口商,今天以内能不
能够找到人都还是一个问题。
手上拨打着电话号码,尚也的背脊已经完全湿透了。如果处理不好的话。他在这家店里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这个事
情关系到东都百货的信誉.非得在第一时间处理好不可。
尚也必须自己找到解决的办法。
「怎么办……」
这个已经不是写悔过书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担任采买的国领说,东京都内一定有哪家店还留有这种酒,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一家一家问了。明天傍晚以前,酒一定
要毫无差错地送到桥本手上。
算是给他的惩罚吧……包装得精致美观的确是可以获得顾客的赞扬,但是这只能算是枝微末节的服务罢了。他居然把最
重要的事情都忘掉了……真是自作自受。
如果是怜史的话,他会怎么处理呢?他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好办法吧。
果然,他还是没有办法从怜史的羽翼下独立。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得要把问题解决掉。
桥本要求的是,她要一瓶跟原来相同年份的vintage。这一点非得办到不可。
「辛苦了。」
轻触尚也脸颊的,是一瓶冷藏的罐装咖啡。
吓了一大跳的尚也赶快转过头看,跟他同时进公司的谷崎正看着一旁的展示区。而尚也刚刚则是在搜寻网络店铺,一家
都不放过,只希望有奇迹发生。
「你的脸色很差喔,要不要休息一下?」
「啊……嗯。」
属于贩售各地名产的「旬菜市场」的谷崎,对尚也来说是最亲近的友人。之前他们两个人都忙,只能借着电话或是电子
邮件互相发发牢骚之类的。
尚也则是在打过一轮电话之后,完全忘了休息这回事。
「有什么蛛丝马迹吗?」
「没有。桥本小姐是我们的大客户……这下子麻烦了。」
如果是谷崎的话,他还能够倾吐一下……
「转换一下心情吧,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解决办法来。」
「我去外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嗯,加油喔。」
感觉到谷崎的大手在他的头上搓揉着。尚也与其说是安心,还不如说是更感到寂寞了吧。那不是桐生的手……他清楚地
意识到。
…好可怕……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要怎么挽回他所犯下的错误?
还是去跟怜史商量看看比较好吗?哥哥的话一定知道该怎么办吧。然后哥哥就得帮他这个老么收拾残局了。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尚也下定决心,从包包里头把手机给取了出来,准备拨电话给怜史。
液晶屏幕显示着他有一封邮件;尚也什么都没想就把邮件给打开了。
那是桐生为来的电子邮件。
「还好吗?」
信里只写了一行字。
但是这一行字,却比什么话都能够安抚尚也的心。
他近是动摇了。
桐生……桐生,他没有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消除掉。
他一直认为,那个夜晚是他们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以为,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但,就像他还保留着桐生的电话号码一样。桐生也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保留下来了。这一点,就像堤防溃决一般地,敲击
着尚也的心房。
桐生大概也在帮他想办法吧,说不定会跟怜史连手,一起解决他的窘境也说不定。
桐生是不是觉得,如果他不伸出援手的话,尚也一定处理不好这次的事情?
他外围的人都太宠他了……到头来,他还是没有办法独当一面。
对了。
现在不想不行。
他一定可以做些什么,他得要做些什么才行。
深深地陷入座椅当中的尚也,把易拉罐咖啡打开,一口气喝下一大口。
虽然这是放了很多糖及奶的罐装咖啡,但是冰冷的液体流过喉头的感觉,却让他清醒不少。
深呼吸,闭上眼睛。
冷静地想看看……
如果是桐生的话,他会怎么办?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考虑葡萄酒的配销通路问题吧。
从法国进口贩卖的葡萄酒,是怎么样地利用日本的配销通路呢?抓到这个点的话,说定就有其它的脉络可以找寻也说不
定。
会从波尔多那边进口葡萄酒过来日本的,都是一些大公司或是酒厂酒商之类的,然后他们再配销给百货公司或是专卖店
卖出去。
当然这些大公司不会只把酒配给百货公司或是专卖店,他们还会直接卖给餐厅。
特别像是Vintage这种高级酒,那些高级餐厅一定都会多进几瓶。
--餐厅。
想到这里,尚也睁开眼睛。一定有哪家餐厅还留有这种酒吧。
就这样猛打电话也不行,像这样的酒不是哪一家餐厅都会准备的。
尚也打开了配置在卖场这边的计算器,很快地做了一次搜寻的动作。
很快地,他就找到地想找的那家店的电话号码了。
「Hehtage」您好。」
「您好,敝姓泷口,泷口尚也,请问岛崎料理长在吗?」
柔软的音乐声传进话筒,那是优雅的钢琴曲。然后他就听到电话的那一端,一个明朗的声音接过了电话。
「岛崎先生吗?我是泷口……泷口尚也。」
「啊啊,尚也吗,好久不见了。您就职后还住在家里吗?」
「是的,我现在在东都百货公司的酒类卖场工作。」
「啊啊,是这样啊,那么,您今天的预约是?.」
目前抢任于赤阪的法国料理餐厅「Herige」的料理长-岛崎是一个人格高尚的人,他
对后进的养成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尚也的父亲相当喜欢这家餐厅,而尚也跟岛崎彼此之间也相当熟识。除此之外,这家
餐厅也经常采用波尔多、Bourgogne以及阿尔萨斯地区的酒。
「不是的,事实上是我在工作上有一个失误……」
抓抓头,尚也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讲了一遍。而虽然仍在工作中,岛崎还是亲切地听着尚也交代事情始末。
「原来我是想说看看我们店里或是其它分店还有没有这个酒的库存,但是这个酒实在是人受欢迎了,每个分店都说已经
没有货了。」
「……的确。」
这是全世界一共只有六千瓶的vintage,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拿到手的。尚也听见了,肩膀又整个垂了下来。
「但是,如果是我的一个熟人的话,说不定会有。我打个电话给他看看。」
「啊,您那里有办法吗?」
「这是尚也的拜托嘛,我试试看好了。」
「那就拜托您了!」
切断电话,尚也走到走廊边,一边祈祷一边等岛崎的答复。闭上眼,那种排山倒海而来的疲惫感,几乎要把他推进梦乡
了。
「--泷口!」
听见叫唤自己的声音,尚也一下子就把自己整个缩起来。
那是桐生的声音。闭起眼,他还以为是梦境哪……睁开眼,梦就会醒了。但是不睁开眼,似乎又太失礼了。所以他只能
提心掉胆地,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处理得怎么样了?我听说你在工作上有一点麻烦。」
「……抱歉。」
「还没有找到吗?那似乎是相当名贵的Vintage呢。」
「我刚刚拜托我认识的料理长帮我找了。」
「原来如此,餐厅也是一个不错的线索呢。」
尚也看见了桐生的微笑,终究还是放心了。
但是桐生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地安慰他。连碰他一下都没有。
但即便是如此,他还是没有办法对桐生死心。
就在这个时候,尚也的电话打了。
「您好,我是泷口尚也口.」
「尚也吗7我是岛崎。」
面对抱持着一丝希望的尚也,岛崎听起来是有些不安的。
「东西我找到了,但是有这个酒的人是一个很难搞的人。弄得不好的话,很有可能会搞砸。」
感觉上,全身的力气都快消失了。
但是他还是得要把他的任务完成。
「那我应该要怎么做才好呢?」
「这个收藏家住在大矶,他在自己家里有一个葡萄酒的储藏室。他说如果你不能去他家一趟的话,这一切都免谈。你那
边怎么样?」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虽然去一趟大矶得花上相当多的时间,但是这位住在大矶的收藏家,应该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了。他没有理由因为时间的
耗费而放弃这个机会。
「斋藤正先生?好的,我知道了。我直接去拜访他在大矶的家就可以了吗?」
「我想是这样没错。我跟对方说了你大概两个钟头以后会到,你要不要现在赶快出发?」
「我知道了!」
切断电话以后尚也想要马上采取行动。但是他马上意识到桐生还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