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出书版)BY 雨轻尘

作者:  录入:01-04

「瞧我粗心的,连招待客人这种最基本的礼节都忘了。」季云忍下悲伤,带着扬歌进了韩宅。「公子请坐。」

季云端出茶盘,沏了一壶龙井,房内忽传婴儿哭声。

「抱歉,我先失陪一会儿。」行个礼,季云急忙奔回房内。

扬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桌面,默不作声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连孩子都有了!依照时间来推算,两人分别才没多久,韩重便立刻成亲。好,非常之好!

约莫过了半刻,哭声停止,季云步出房间,左右手各抱着一个奶娃。

「让你见笑了」季云困窘的低着头。

「哪儿的话。」

见扬歌的眼神定在她手中的娃娃上头,季云羞赧的开口解释,「他们是双生子,左边的是哥哥,右边的是弟弟。」

「韩重好福气。」扬歌点头赞道,可听在季云的耳底,却隐约觉得奇怪。

哪有人用咬牙切齿的表情来恭贺的?相公的朋友真是奇怪。

两个娃娃瞪大水汪汪的双眼,好奇的看着未曾见过面的陌生人,一模一样的动作及表情十分逗趣。

只可惜,扬歌连个敷衍的假笑都装不出来。

成亲就算了,还生子;生子就算了,还一次两个!心头五味杂陈,扬歌自认此生未曾后悔,除了栽在四哥手中之外,就

属韩重最令他讶异。

踏上这趟江南之行,此刻,他的确开始有了反悔之意。

「不知韩兄他?」来了这么久,未见韩重人影,他到哪儿去了?

「相公他、他……」百般无奈哀伤涌上,季云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出了什么事?」扬歌沉声问道。

吞吞吐吐、连句话都说不清楚,这女人真令人厌烦。

几个呼吸过后,季云才缓缓回答:「相公被判流刑。是我拖累了相公,害得他被判五年流刑,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不晓

得相公在路上平安与否?」

「说清楚。」重拍桌面,扬歌不可置信的低吼。

流刑!凭韩重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怎么可能挨得过长途跋涉、饥寒交迫的折磨,该死!

「是我害的,是我隐瞒实情,才让相公替我背罪……」季云泪水汩汩流下,一字。一句尽是苛责自己。「我是太守府的

逃婢,相公好心收留我,没想到无故惹来祸端。」

「皇朝律法明载,若是太守府愿意,韩重可以用三倍金额买下你,然后顶多是杖责十大板以示威信,为何会判处流刑如

此重的罪责?」

他当初给韩重姑婆的那笔钱,要解决这件事情应当是绰绰有余,怎么会?

「太守与府衙狼狈为奸,相互获得好处,太守府要的是一个面子,而知府要的是钱。你说,我们平民百姓该如何和当官

的争?」

季云手中的婴孩感受到母亲的难过,脸一皱又开始哇哇大哭。

「乖,别哭,你们一定跟娘一样,正在想着爹爹吧!」

「云儿,你是在和谁说话?」老妇拖着病痛的身子,一步步走出来。

「姑婆,您怎么不在房内多加休息?」季云迎上前,面露担忧。

老妇一见到熟悉的面孔,气愤的直指来人。「你、你……」

「官衙在哪里?」扬歌未曾理会老妇,开口向季云询问。

「出了门,前方三里处右转便是。」季云怯怯的答道。这个男子散发出的威严令她不敢直视。

她以前也见过太守数面,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势在她心底留下不可抹灭的印象,而这位名唤扬歌的男子,却更胜太守数分

那股唯我独尊的霸道,任谁也无法违逆,他到底是什么人?

知府心情愉悦的审视着师爷呈上的状书,右手边的算盘拨个不停。

「今天进帐不少。」每份状书的上头部附了银票,知府满意的看着一张又一张,笑得合不拢嘴。

忽然,公堂上传来阵阵的喧哗声。

谁有那个胆量来这里闹?知府疑惑的皱起眉头,立刻出去观看。

公堂上,数名官差团团围住一名男子,真正敢动手的却没半人。

「大胆!」知府看见这副诡异的景象,大声喝斥:「你是谁?竟敢大闹公堂?」

男子闻言却不回答,露出一抹邪笑,眸里寒光慑人。男子优雅的移动脚步,而官差也随之包围前进。

「将他拿下!」看着男子如入无人之地朝他而来,知府吓出一身冷汗,连退数步。

轻蔑的撇撇唇,男子的食指才刚举起,众官差就吓得魂飞魄散、快速往一旁逃窜。

「你们在做什么?」

「禀、禀告大人,这个男子手无寸铁,却光凭一根指头就让守门的王大、王二人头掉落。」其中一名亲眼目睹的官差,

抖着声音解释。

男子轻松的伸手一划就带走两条人命,而他神色未变的冷淡,更是让见者为之颤栗。

他们只是出来混口饭吃的,这个如恶罗刹的角色,没人惹得起。

「大胆狂徒,竟公然在官府杀人,简直目无王法。」

「目无王法的……是谁呢?」幽魅的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快点拿下他。」知府严声下令。待会儿太守要来,若是被瞧见这一幕,该如何是好?

「你这知府是怎么当的?」门外远远传来李太守洪亮的声音,知府双脚一软,差点站不住。

「看来你有客人。」男子不以为然的嗤笑。

「来的是当地位高权重的太守,你还不快点束手就擒。」知府犹自做着最后的挣扎。

「喔,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李太守。」

「知道就好,若是你害怕的话就乖乖投降,本府可从轻量刑。」

「从轻量刑?」男子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双肩微震。 _

「对。」这名男子究竟在笑什么,难不成是脑筋有问题?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疯子。

李太守走进公堂内,看见气氛不对,威声大喝:「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名胆大包天的恶徒,不知死活的惊扰到太守,真是该死!」知府飞快的奔到太守身旁,又是鞠躬又是哈腰。

「为何不将他拿下?还放任他喧闹公堂?」

「这……」知府支支吾吾的答不上话。

「因为他贪生怕死,能力不足。」男子出声代替知府回答。

「你……」

「等等。」李太守制止了知府,心头又惊又疑。

这个声音好熟悉,他曾在哪里听过……

男子转身,李太守定睛一瞧,脸色随之铁青。

「江南太守李正忠,我应该没有记错名字吧!」

「大胆!竟敢直呼太守名讳。」知府正要开口责难,一旁的太守双膝一屈,跪了下来。

「下官管教不周,请五皇子见谅。」李正忠疾言厉色对着官差大吼:「你们全退下。」

知府闻言,倒抽一口冷气,他这是得罪天大的人物了……这下该怎么办?

「不知者无罪。」扬歌宽宏大量的摆摆手。

知府松了口气,谁知下一句话,却让两人头皮发麻,如临冰窖。

「韩重的案子,拿来给我过目。」

以前,他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裁决着大小讼诉,现在,被审的对象却换成自己。

「李正忠、蔡明德,你们可知罪?」扬歌佣懒的语气,好像只是询问天气一般稀松平常,而底下的两人,早已汗流浃背

、惊慌失措。

「知罪。」李正忠毫无辩驳之意,因为他明白,这个皇朝的五皇子可是出了名的邪佞,哪容得底下的人说个不字。

「依照律法,蔡明德贪赃枉法,论罪该斩。李正忠免去官职,贬为庶民。你们两人可有异议?」

扬歌斜睨公堂底下,一人晕厥,一人恍若晴天霹雳久久不能言语。

他起身走至李正忠面前,寒声说道:「你现在该做的是求神拜佛,保佑韩重还好好的活着,要是他有个万一,我会让你

们李家满门偿命。」

燥热的天气、骄炙的夏阳,伴随着蝉声震天价响,更令人心浮气躁。

「停下来休息。」带头押解的官差们有的坐在树荫下乘凉、有的蹲在溪边掬水解渴。

「你瞧,这一次有几个人撑得过去」。高大的官差询问同僚。

「嗯,原本共有八名,一个多月下来已经倒了三名,看看现在这种天气,恐怕没一个人撑得到流放地。」

异常炎热的夏季,那些罪犯早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要平安的走完这趟路,怕是难罗!

两名官差说着说着,又有一个人应声倒下。

「你醒醒!」韩重使劲的摇晃昏迷不醒的人。

「就算醒了也只是徒增痛苦,不如让他走得痛快点。」一名官差前来查探,用脚踢了踢,确认没有回应后,亮出白晃晃

的刀,打算送人上路。

「不行!」韩重扬声制止,「还有人在家乡等着他回去。」

「有的话又如何?凭他现在的德性只会拖累大家的脚步,万一耽搁到时间,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醒来的。」

「你先管好自己的事吧!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说不准下一个倒地的人会是你。再者,你没瞧见他已经出气多、入气少

,差不多要嗝屁了吗?」

话才说完,两人便见地上的男子微微动了动手指。

「他还活着。」韩重坚持己见。

「算了,再让他苟延残喘半刻,等一下出发时他若是爬不起来,就休怪老子无情。」官差啐了一口,继续休息去。

「你没事吧?」韩重连忙低头检视。

「求你、求你一件事……若是你有生之年能够回江南的话,请帮我转告城西巷尾卖菜的妇人,他的儿子去、去了远方经

商,短时间内不会回家……她要保、保重,好好的活、活下去……」语毕,男子头一偏,断了气息。

韩重双手握拳,内心悲愤不已。

这个男子也是遭人诬陷入狱,因家中贫困所以无钱贿赂,故被判流刑三年。此事他不敢告知家中老母,只在去府衙的前

一晚,给了他娘亲几文钱,然后撒了个谎说是要随富商去远方做事,数年后便会赚大钱回故乡光宗耀祖。

如今,却落得这般悲惨的田地,客死他乡。

为什么……韩重心情起伏极大,原本就孱弱的身子,猛然咳出一口血。

剩下的三人见状,随即撇过头去,冷漠以待。

韩重以袖拭去唇角残血,他明白就算自己不支倒地,也没人会好心的扶他一把,这趟路程考验的不止体力,还有人心的

无常。

「走啦!」带头的官差高声大喊,示意所有人上路。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后头押解的人推了推韩重,要他快些前进。

默哀了最后一眼,韩重继续这条漫长无尽的路。

当夜,突如其来的不起了一阵雨,一行人急忙躲进了无人居住的草屋内。

「这是哪来的怪雨,下得又大又猛,淋得老子一身湿淋淋。」

「好险还有地方可以躲雨。」

三名官差捡了些干树枝起火,坐在暖烘烘的热源前烤干湿衣,而韩重只能和其他犯人窝在角落处,藉由摩擦着双手取暖

「好冷……」韩身打着哆嗦,浑身发抖。

姑婆和云儿现在不晓得过得如何?两个宝宝还是一样吵闹不休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即使非亲生骨肉,但是也算对韩家有个交代,这样他至少了却心中一个遗憾。

背上的伤口忽觉隐隐作疼,是因为下雨的缘故,才让旧疾复发吗?

还记得那日也下着滂沱大雨,也是在破旧的地方躲雨,只是如今人事皆非。

过去的画面历历在目,闭上眼清晰可见那人自负的笑容,舞文弄墨、吟诗作对无一不通晓,眉眼之间尽是风采,赢得多

少芳心暗许。

他酩酊大醉时老爱巴着人不放,像极耍赖的孩童;他念人的德性和姑婆如出一辙,令人不敢领教;他动了情欲时,那对

好看的凤眼宛若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危险又教人着迷。

扬歌,当今皇朝的五皇子,以商贾的身份与他结交为挚友,教会了他何谓欲念、何谓性爱、何谓动情、何谓天差地别的

心痛。

他不后悔两人的相识相惜,甚至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仍会选择同样的路。

活过、疼过、爱过,尝过人生的酸甜苦涩,才算是彻底的走了一遭。

或许这一生,他再也遇不到第二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对象,又或许他永远也忘不了扬歌。

这个男人,曾经狠狠在他的心板上,刻下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以着最难忘怀的方式,就像一场编织的美梦,令人沉溺、

不愿清醒。

分别的这些日子,平静的生活如常,他一度以为可以这样持续下去,直到将这个名字与他一同埋入土中长眠。

外头的雨势未见停歇,打得落叶纷纷、花草残骸四散遍地。

这景象,太过凄凉!

「扬歌……」韩重低语,伴随着腥红的血,吐出了一口又一口的思念。

原来,不是不想念,而是相思之苦早已深植心底;不是不心疼,而是早已剧痛到麻木。

这颗心早在分别的那日四分五裂,他明明知道,明明落着泪、狼狈至极的一块一块捡起,拼凑成再也不可能完整的心,

回到家却又装作若无其事,与姑婆有说有笑。只有在午夜梦回时分,他才敢偷偷拿出酒,举杯邀明月,豪迈的干下一整

瓶,然后醉卧在床,嘲笑无知又愚蠢的自己。

韩重啊韩重,你这个人傻瓜,人家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就凭你也配与人交心论友,甚至妄想着扬歌会对你有一点点在意

,记着许下的承诺,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时再回来找你吗?又不是三岁的孩童,竟有这么天真的想法,真是可笑!

他们韩家人,都是为爱傻到极点的呆子,姐姐是,他也是,只不过他是男子,肩上还有责任未了,所以不能任性而为。

说实话,他突然有些羡慕姐姐。

「哈……」韩重笑得凄清,连牙关都打着冷颤。

不可思议,自己竟会改变根深蒂固的想法,只因为对扬歌动了真情,这些事,当初的他又怎会料到?

呕出的血水愈来愈多,韩重逐渐模糊了神智。胸口疼、喉咙也疼,四肢百骸像是一寸寸的断裂粉碎,浑身上下无一处不

哪喊着痛楚。

不行,姑婆和云儿还在等着他回去团聚,他不能让姑婆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他还想见扬歌一面,云淡风轻的聊着过往

,假装自己已经想通,然后时间一久,他就会弄假成真,看开所有念头、放下不该抱持的奢望,只是他很累,真的很累

……

一夜风雨过后,鸡鸣破晓,官差们伸伸懒腰、迅速用过早膳后,催促着犯人继续上路。

临走前,押后的官差瞥了地上的尸体一眼,不满的踢了几脚出气。

「他娘的,和个死人过了一夜,真晦气。」

众人渐渐走远,独留韩重的尸身在破败的草屋内,任其凋零。

「真热!」官差以手漏风,试图驱赶走一些热意。

「是呀,挑这个时候押解犯人,知府也太为难我们兄弟了。」

「没办法,上头有令,我们就得依言照作,谁教知府收了太守不少的好处。」

三个人面面相觑,满肚子苦水。`

他们也没分到一点油水,却被派来做苦差事,怎么想怎么呕!

「这趟路才到半途,已经有五个人成了孤魂野鬼,剩下的看来也撑不了多久,不如……」带头的官差低声的窃窃私语,

同僚们听了提议后,心头不禁暗自蠢动。

多拖延一刻是多一分折磨,就当作是做善事,让这些人提早上西方极乐世界,省得在人世痛苦。

三人有默契的交换眼神,而后抽出长刀走到犯人的面前。

「官爷。」看着白亮亮的刀子晃啊晃的,每个人都吓得心惊胆战。

「别担心,你们很快就能解脱。」持刀的人宛若阴间鬼差,话一说完,刀光闪过,落下的是此起彼落的哀嚎声。

推书 20234-04-25 :千绊——我不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