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的,我会努力的,学长。”
“不要让我失望,嗯?”
“嗯。”肖行挺了挺脊背,唐秉彧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一直向前看,从不会回头,再困难,他也不会逃避。
即便只有他一个人。
唐秉彧看着他,笑了。
“他不知道吧?”肖行又没头没尾地一句。
“什么?”
“你喜欢他的那件事。”
“当然。”唐秉彧回答的理所当然,似是连这个想法都没有。
肖行脸色一黯,低低地说,“是……因为那件事吧?”
“肖行,不需要自责,都已经过去了。”唐秉彧答,他伸出手,轻轻覆在肖行置于桌面的那只手上。
“你……会让他知道吗?”肖行不由问。
唐秉彧垂眸,这件事他从没有深想过,能够保持现在的样子,他并不打算奢求什么。
因为有些关系,一旦说破,就再也恢复不了原型了。
他并不胆小,只担心伤害到那个人。
二十九
唐秉彧会想到要休年假,与最近发生的事有很大的关系。
慕钧天近来不得不与顾氏财团的外甥女走得很近,唐秉彧知道内情,是基于两家合作上的炒作。
不过有件事唐秉彧怎么也没有想到,顾家的外甥女答应配合之外,还提出了一个惊人的要求,要与唐秉彧交往。
唐秉彧自然没有与人交往的意思,尤其是与姓顾的,但在和慕钧天商量之后,两人不得不作出同一个结论,暂时答应这
个要求。
幸好只是交往而不是结亲,没有规定唐秉彧一定要做到哪一步。
为公司做一些付出唐秉彧倒不在乎,唯一的担忧却是对方刚好姓顾。
而肖行的全名,正是顾肖行。
他吃不准那位顾家外甥女对当年那件事知道多少,否则,没有理由指明要他。
有这一层顾虑在,唐秉彧便不能与慕钧天言明。
这才是唐秉彧头痛的地方。
好在数次约会下来,一路谈的都是风花雪月,唐秉彧发现对方除了是一位养尊处优天真烂漫的大小姐之外,别无其他。
后来他问了肖行,肖行说到熙言一直身在国外,而且是顾家的旁支,四年前那件事早已被压了下来,没有人知道肖行才
是唐秉彧正在交往的人,所以熙言一定不会知道。
听肖行这么说,唐秉彧放心的同时,也与熙言做了最后一次见面,虽说小女孩对自己莫名的爱恋有些感动,但毕竟他们
之间不存在任何可能性。
解决了这些事,唐秉彧正式向慕钧天提出休假,理由之一慕钧天十分明了,是躲人,最后见面那次见小女孩的态势估计
不会轻易罢手,而他也已三年没有回家,虽有迟疑,但他还是对慕钧天说将近二十天的假期里他打算回一趟家。
事有凑巧,慕钧天应顾氏之约,等到了顾氏所在的城市才想起来唐秉彧的家好像也在这里。
就他了解到的资料,唐秉彧一直在同一个地方上学,大学毕业才离开家乡,来到距离三百公里以外的城市找工作,除此
之外,他对唐秉彧的了解都在他本人身上,其余的事情倒是完全不清楚。
那一天应酬结束,慕钧天回宾馆的时候想到这一点,于是给唐秉彧打电话,谁知电话里机械而公式化的声音让他一怔,
他拨出去的号码并不在服务区内。
本来唐秉彧休假之前的事情早已做好了交接,他的电话不开机也实属正常,但却不应该是号码不在服务区。
总不至于他打电话的时候刚巧唐秉彧把SIM卡取了出来,又或者人在电梯里等等。
好奇之余,慕钧天隔了一个小时又打了一次。
情形依旧一样。
慕钧天想到左右无事,况且人都已经来在了,电话打不通的话,也许可以去唐秉彧家中拜访一下。
一有了这个念头,慕钧天直接问到了唐秉彧家中的地址,然后招了一辆出租车前往。
这是一个看似简单又富有温情的城市,白墙黑瓦,绿树红花,对于初次接触这个城市的慕钧天来说,对它的印象就像是
一杯洁净的水,单调却显得纯粹而剔透。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似乎逐渐能理解唐秉彧与生俱来的温润与舒适是从何而来,他骨子里浸透了这股清粹怡人的气息
,他总能让慕钧天联想到四个字:宁静致远。
稍稍远离了市中心的繁杂,慕钧天发现自己慢慢进入一片风景宜人又稍嫌成旧的住宅区,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亭台楼阁,
流水小榭,处处透着古意,一旁树木高耸苍郁,似有铮铮风骨,树下红花映照碧水,甚是相得益彰,虽然一看便知这些
风景是后来人工修建的,但就环境而言,却也是极佳的。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慕钧天慢慢走了进去。
找到门牌号,走上楼,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扇紧闭的铁门。
慕钧天的手指按下门铃的时候,心头忽地划过一阵异样的感觉,快得让慕钧天来不及捉摸。
门很快就开了,一位娴静瘦小看上去已有五十岁左右年纪的妇人拉开了铁门,她一看到门外的慕钧天不由一愣,便问,
“请问您是?”
“您好,请问唐秉彧在家吗?”慕钧天本想说是朋友,但临到嘴边改了口,
眼前的人脸色稍稍变了变,还来不及开口,里头又传来一个声音问,“小雅,是谁来了?”
接着,一位头发花白精神却抖擞的老人出现在眼前,此时妇人回过头,对身后的人说,“呃……他是来找小彧的。”
谁料这位老人原本带着笑意的表情忽地沉了下去,不怎么友好并且稍嫌失礼地问慕钧天道,“你是谁?”
慕钧天微微一怔,立时感觉到气氛不对,但这个时候只能回答说,“我是他的……同事。”本来他想说是朋友,但感觉
自这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友好”气息太浓,于是临时改了口。
“真的只是同事?”老人斜睨他一眼道。
“别说了,先请客人进来吧。”妇人的表情有些尴尬,回过头来笑着对慕钧天说,“不好意思,他的脾气不大好,先请
进来坐吧。”
慕钧天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便摇摇头说,“不了,如果他不在家的话,我改日再过来拜访好了。”
“你……真的是小彧的同事?”妇人的问话里没有适才老人口吻里的怀疑,只有些微求证的意思,似是还有几分期盼。
慕钧天因妇人眼里的小心一怔,不由点头回答,“是的。”
“不如先进来坐吧,我们也想知道小彧他……过得好不好。”妇人将门开大了一些,便是请慕钧天进来的意思。
慕钧天一听这句话就愣住了,她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唐秉彧压根没有回家,那么他到底去了哪里?
“哼,是你想知道,我可不想。”老人这时“哼”了一声,便径自走了回去。
“别理他,进来吧。”妇人弯腰将一双干净的鞋子放在慕钧天跟前。
慕钧天不忍拂了她的意思,便点点头,脱鞋走了进去。
三十
一进去,慕钧天总觉得有一种置身于书香世家的错觉。
宽敞的房子,采光很好,墙壁上挂着好几副隽狂的书法卷轴与写意倦懒的水墨画,客厅里紫檀木雕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
籍,客厅的桌椅似是都有些年代了,繁复又不失庄重,椅子后面还有一个多宝格,里面放置着各色蓝釉瓷瓶和玉石,显
得古意端庄,说不出的舒适与清雅。
一直欣赏唐秉彧的谦和有礼并和得体的举止,而此时,慕钧天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请坐。”唐秉彧的母亲端上茶来,是上好的毛尖,装在剔透的青瓷杯里,略一低头,就能闻到扑鼻的茶香。
但慕钧天并非是为品茶而来,唐秉彧的母亲也迫不及待地开始问唐秉彧的现状,而一旁的太师椅上,唐秉彧的父亲坐在
那里,心不在焉地翻看手里的书。
“他很优秀,在公司很努力,待人处事都很有礼,现在已是公司的高层。”慕钧天如实说着。
“他的身体还好吗?”
“嗯,很好。”
唐母似是还想问什么,却不知道怎么问才好。
慕钧天看出她的心思,再加上他与唐秉彧早已十分熟悉,于是就讲了一些平常的事给唐母听,好让她放心。
告辞的时候,唐母一直送慕钧天出门,路上对慕钧天说,“今天多亏有你来,如果你见到小彧,就请告诉他说我与他父
亲都希望他早些回来,事情都过去了,我们……都很想念他。”
“嗯,我会的。”慕钧天心里虽有疑问,但脸上去却没有表现出来,点头答应之后,便与唐母告别。
只是,心中的疑问逐渐放大,唐秉彧没有回家,那么他是去了哪里?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隐私,这一点慕钧天十分了解,唐秉彧在任何事上对他都开诚布公,他从未隐瞒过任何事,唯一从不
在他面前提及的,就是他家里的事。
忽然想到最初对唐秉彧的印象,每每他都是一个人加班到深夜,或许,他也曾借着不停地工作来摆脱过往的某件事,而
他绝口不提,让慕钧天此时愈发好奇,四年前在唐秉彧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让他要一个人独自出走,连家也回不了
。
他深信,以唐秉彧的为人,绝不是一个不孝顺的人。
而唐父唐母给他的感觉,并非唐秉彧自己离家出走,恰好是相反的。
现在的问题是,唐秉彧究竟在哪里?
谈不上担忧,毕竟唐秉彧已是一个成年人,但不知为什么,突如其来得知这件事的慕钧天心里对唐秉彧有一丝挂怀,想
他一个人那么多天会去到哪里。
既然已经找到这一步,慕钧天决定去唐秉彧念过的大学看看,说不定会有其他的线索。
况且对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慕钧天说不在意是假的。
但唐秉彧早已毕业三年,也许老师早已忘记了这个学生。
只是慕钧天万万料想不到,当他找到唐秉彧当年那个院系的辅导员的时候,却得到了辅导员的嘲讽。
“唐秉彧啊,表面倒真是看不出来,还以为是一个好学生,但谁知,啧啧……这可真是我们学校的不幸!”
“你去九八酒吧看看吧,去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辅导员似是根本不愿意多说,带着一股极其轻蔑的口气扔出这句
话来。
慕钧天不明所以,却也隐约觉得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可他认识唐秉彧三年,早已视他为知己,根本无从想象他身上会
有什么事值得一个非亲非故的人都对他如此轻视。
不由心底涌起一丝不悦。
但既然走到这一步了,慕钧天怎么都要继续寻找下去。
“九八”是酒吧的名字,慕钧天才刚走进去,就被众多目光纠缠住了。
还没等慕钧天意识到,吧台上坐着的一名年轻男人忽地张大眼睛,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向他冲过来,一把拉住他往
外跑。
慕钧天等出了酒吧,才想起他是谁来。
是那个曾经来找过唐秉彧的学弟。
只是他今天的穿着与那天的很不一样,贴身的T恤,紧身的牛仔裤,耳朵上还带着一枚耳钉,如果不是被他这样拉出来依
稀觉得面熟,慕钧天恐怕还认不出他来。
“呃……你怎么会来这里?学长怎么了?”
老实说肖行看见慕钧天着实吓了一大跳,像慕钧天这样出色的男人肖行见过一面就不会忘记,所以他一进来肖行就认了
出来,随即就是一连串动作,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
“我刚刚去过他家了。”慕钧天只说。
“你……你都知道了?”肖行瞬间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问。
慕钧天注视肖行,他的眼睛深幽,肖行不知不觉被吸引,却又完全看不透。
“唐秉彧他……”慕钧天的口吻带着迟疑,却被肖行一下子打断,嚷道,“你……你不要错怪了学长,一切都是我不好
。”
“嗯?”慕钧天微微一怔,他依稀觉得肖行知道当年的事,才故意闪烁其词,却不料肖行的反应那么大。
“一切都是我引起的,却让学长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闲言闲语,他原本不是同性恋,都是我害的!你千万千万不要误会
他。”
同性恋?!
慕钧天霎时明白了刚才经历的那一切。
可为什么,他乍一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心脏猛地一跳。
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唐秉彧一贯温和的笑脸和认真的眼神,他的一举一动从未带出过一丝端倪。
同性恋——这个词完全不能跟唐秉彧联想到一起。
慕钧天一时间很想问当年的事是怎么回事,但他更介意的是肖行的后面半句,不由问道,“我会误会他吗?”
“学长不告诉你,是因为不想给你带来困扰。”肖行的语气十分慎重,慎重到慕钧天足以察觉到这句话里过分的忧虑。
慕钧天相信即便自己知道这件事也不会因此而困扰,因为唐秉彧的性向绝不会影响到工作,而且依照唐秉彧的行事风格
,他不会无缘无故在外人面前讨论自己的性向问题,那么眼前的人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地对他说唐秉彧不想给他带来困扰
?
“既然你都说了他并不想带给我困扰,那么为避免我因此而误会他,让我们从头说起吧。”慕钧天对肖行露出无害的微
笑,搭上他的肩膀重新将人带入酒吧。
肖行当场石化,脑海里一片空白,连手脚都经不住发冷。
惨了。
原来自己被诳了。
被学长知道的话……
肖行不知该如何想下去,这位“慕总”并非圈子里的人,若他因此对学长有什么意见影响了学长那可怎么办?
况且,他又是学长喜欢的人。
惨惨惨。
肖行一路混混沌沌,连后来自己到底说了一些什么都不记得了。
三十一
对于慕钧天突如其来的出现,肖行第一个念头就是唐秉彧的事情被知道了。
会这么想,不外乎是前段时间唐秉彧来的电话,问起熙言的事。
并且又被告知慕钧天正与顾家合作。
如果不是那件事被慕钧天得知,他又怎么会去了唐秉彧家里之后又找到这间酒吧?
先入为主,又被慕钧天极为闪烁模糊的言词一带,便自动自发地交代了一切。
而慕钧天,从肖行开始对他说起来龙去脉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
其实当进到这间酒吧里面之后,他就明白为什么肖行一开口就说让他不要错怪唐秉彧。
因为这里毫无疑问是一间同性恋酒吧,他只要走进去呆上一分钟就会很清楚,再加上之前辅导员和唐秉彧父母的态度,
基本上能够做出唐秉彧也许是同性恋的推测,但事实与推测依旧有些许差距,让慕钧天花了好长时间才全部消化。
尤其是肖行说的最后那件事。
肖行说是他先单恋唐秉彧的,那个时候他才刚入大学,而唐秉彧是大二,身边已有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
肖行说唐秉彧无论篮球足球都很厉害,在比赛上经常出风头。
肖行说他常常在篮球场上找寻唐秉彧的身影,然后抱着球找他单挑。
肖行说后来唐秉彧忽然分手,他陷入说还是不说的纠结之中。
肖行说终于有一天在球场上,当所有人都走光了之后,他拉住了唐秉彧,对他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