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是我弟弟,我不会走的,我答应过他要永远在一起的。”
“永远?”顾临行一声冷哼,季夏凉确定自己是听到了他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就凭你?”
“对,就凭我。”季夏凉说的铿锵有力。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永远的。”
这是顾临行的最后通牒,季夏凉隐隐觉得事情在往另一个方向发展,而且转角后的情形,会超过他的想象。
012.监狱
事实的结果是,季夏凉不得不感叹他的第六感非常准确。季冬暖住院的第二天,季晨曦就被顾临行带走,而他则被强行带到了看守所,法院的传票也如期而至,诱拐儿童罪,季夏凉忍不住要冷笑了,可是同时拿着传票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这个罪名太恰如其分,让他连说不的借口都没有。顾临行的手段也许并不高明,但是也可以让他永无翻身之地。
他不知道冬暖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晨曦怎么样了,他所知道的就是,在审判长威严的宣读声中,他被判有期徒刑五年,而证人,是当初把晨曦给他的程芸。他没有看到冬暖,也没有看到晨曦,在程芸声泪俱下的控诉中,他孤零零一个人,成为被所有人鄙弃的对象,也一个人孤零零走向他未知的生活。
“4748号,以后你就住这间,还有什么问题的话,趁现在问。”
带他过来的狱警叫楚悬,相对与其它狱警来说,还算温文尔雅。抱着一脸盆洗漱用品,季夏凉回过身,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走进了320室。没有听到身后楚悬微微地叹气,“以后有的受了,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惹出事情来。”
房间里另外五个位子已经满了,最角落的地方还有一个铺位是空的,季夏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并不打算吵醒其它人。但是就在他靠近的时候,一个尖利地声音就响了起来,“来了都不打声招呼吗,兄弟这是看不起人啊。”
随后,季夏凉就看到屋子里五双眼睛都落到了自己身上。
“对不起,新来不懂规矩,还请见谅……”
季夏凉唯唯诺诺地解释,但随着一声“上”整个人就被掀翻在地,衣服给剥了个一干二净,一双粗糙的手上上下下摸索一番,愣是什么也没有摸到,就说了声“干,居然又是个穷鬼,手感倒是不错。”
“老狗,就那张脸,皮肤再好你也做不下去啊。”
一阵哄笑声响起,随即衣服就被甩回身上,季夏凉赶紧穿上,心里不由庆幸,还好楚悬先前已有叮嘱,自己已经把脸给弄黑了,又花了一笔钱请他弄了两三个逼真的疤痕,不然今天这关就不好过,虽然自己是同性恋,但对着监狱里这帮犯罪分子,他是怎么也不愿意同起来的。
第二天季夏凉不得不起得很早,作为新来的小弟,他不得不早起打扫房间,另外去食堂占五个位子,然后就是一天的工作,虽然比起在公司是要辛苦很多,但是比想象中却好了很多,至少没有太难堪的事发生,大概老狗他们觉得这张脸实在是倒胃口。
他以为可以就这样遮遮掩掩过完五年,但是事情从老狗有一天被探完监回来就超出了他的控制。季夏凉坐在床里,只觉得万分的不安,因为老狗从回来开始一双细眼睛就在他身上来回不停地穿梭,里面不怀好意的探索连屋子里其它四个人都看出来了。
“季夏凉,你没好好洗过脸吧。去洗脸,也好让兄弟们看个清楚。”
老狗看了半天,终于讲话,隐忍的声音让季夏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老狗肯定是发现什么了,而且与他去见的人绝对脱不了关系,会是顾临行吗?
“不必了吧,我长得太丑,没什么好看的。”
虽然这样说,底气却是全无的,季夏凉只觉得脚软,以及深刻地恐惧。
“阿二,帮帮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兄弟情义。”
他是被那个叫阿二的瘪三拉过去洗脸的,脸上几乎被搓掉了一层皮,那些遮遮掩掩的东西自然也随那层皮去了。然后在一片猥琐的惊叹声里,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五双手在他身上猥亵地摩擦,所有的衣物都被撕了个粉碎,毫不留情的贯穿,以及毫不留情地抽出,然后他的记忆就停留在了晕过去的最痛的一瞬。
为什么,顾临行,你要这么恨我,而我,却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013.向死而生
季夏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监狱医务室雪白的病床上,就如同被冬暖找回来那次一样,只是这回,醒过来,没有顾临行而已。
“你醒了吗?”很轻快的男人的声音传来,季夏凉转过头,却只看到一个修长的背影,忙忙碌碌在倒弄什么东西,“他们太过分了,你现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吧,估计短时间内是下不来床了,我叫楚寻,是楚悬的弟弟。”
楚寻顾自说着,却没有注意到季夏凉越来越暗淡的眼光。
冬暖还好吧,自己这么肮脏的身体,再也没有脸面去见他了,还有晨曦。他想着,把头埋到了臂弯之中,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么肮脏的身体,还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呢?
“喂,你还好吧。”长久没有得到响应,楚寻忍不住回过了头,季夏凉整个人已经像鸵鸟一样埋在了被子里,肩膀微微地抖动,“就当是被狗咬了两口,有什么要紧的。”
当成被狗咬了两口么?季夏凉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那些纠缠于顾临行的往事像藤萝一样疯长起来,大概于顾临行而言,他不过相当于咬了他两口的疯狗,但是为了这两口,他需要付出极重的代价。心脏痛得愈来愈厉害,他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了,那些隐隐的不甘心就让他以此终结好了,手臂上的输液管被静静拔掉,季夏凉忽然颤抖地坐了起来,
“我想我已经好了,不过是被狗咬了两口,我要回去了。”
季夏凉手背上未作处理的输液口有稀薄的血液流下来,楚寻惊讶地望着他,忽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个男人大概是知道谁要对付他的,他这样出去真的没事吗?虽然自己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但是,置之不理也算是一种罪孽吧。
“等等,至少先输完液吧。”
“不用了,谢谢。”
季夏凉径直走了过来,停在楚寻的面前,面上露出一个极其稀薄的笑容,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出了医务室,甚至来不及等楚寻简单地一句答复。
季夏凉几乎是颤抖着回到320的,老狗他们很因为受罚的缘故都在。看到他回来,脸上的神情一下古怪起来,
“不好好在医务室呆着,难道是被兄弟们干爽了,还要再来一次。”
虽然气氛古怪,但是为了不显示出自己的心虚,老狗首先发了话,打算嘲弄季夏凉一下给他个下马威,其它人听他这么说,也纷纷跟着哄笑起来。
季夏凉盯着他们的扭曲的脸,忽然又笑了一下,依旧稀薄,但是在老狗他们看来这个笑容却极其骇人,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觉得自己的寒毛在那个笑容都不自觉地立了起来。
“顾临行大概只是让你们好好照顾我吧,不过,如果我死了,他该怎样向季冬暖交待呢,而你们,又该怎么样向顾临行交待呢?”
听到顾临行的名字,老狗的脸色更加扭曲了,不过他来不及弄清楚季夏凉是怎么知道的,就已经吓得动不了了,因为季夏凉说完上面那句话的下一秒,浓重的血腥气就升腾了起来,而季夏凉的手腕上一条血柱就抛在了空气里,甚至在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那把被季夏凉持在右手的医用剪刀已经插进了他的小腹。
014.向死而生2
等到楚悬和其它狱警闻讯赶来的时候,320已经乱作一团。满地满墙的血红,教人几欲作呕。当事人季夏凉,倒在血泊里,连呼吸都已经很微弱了,其它五个人都瑟缩在墙角,仿佛见证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事,面色苍白。老狗被插了一剪刀,不是很深,但是他也忘了立即求助。他们中不是没见到过死人,甚至阿二还是因为杀人而入的狱。但是像季夏凉那样修罗式的自杀表演,换了谁心脏都会受不了的。
这一回季夏凉睡得时间比较久,因为伤势严重,甚至不得不送到了市里的大医院救治。不过季夏凉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还是楚寻。
“终于醒过来了,老天,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吗?”
虽然嘴巴上这么说,看到昏迷了快一个礼拜的人醒过来,楚寻的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了。
季夏凉睡眼朦胧地看着楚寻,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我不是应该死了吗?”
“你还活得好好的,但是我快被你害死了,你怎么也不要用医务室的剪刀自杀啊,你再不醒过来我估计就要被调查了。”
楚寻说着话就走到他的跟前,拿刚刚洗过的毛巾给他仔细地擦起脸来。
居然没有死吗?季夏凉苦笑一下,背过脸去。楚寻担心地看着他,脑子里闪过上一次他露出这样表情后发生的事情,
“喂,你不要这个样子,不要又像上一次一样。”
“不会的,我不会再死一次的。”
沉默半晌,季夏凉终于开口,终于,什么都过去了。
“恩,那就好,等等我给楚悬他们打电话,你要要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会加刑的。”
“恩,监狱挺好的。”
季夏凉自嘲地笑了笑,以后,他会好好的。
事情的结果比季夏凉自己预测的要好很多,他不过被多加了一年的刑期,同室的五人也搬了出去,换了两个陌生的脸孔进来。320一下宽敞了许多,那两个人对他也格外的客气,甚至整个监狱的人对他也格外客气,当然这是除了楚悬和楚寻之外的。
“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楚寻无奈地望着躺在病床上的某人,一边收拾检查器具,一边漫不经心地闲扯,“你打算在这里赖到什么时候,回自己那边去,那里不是还有人伺候大少爷你么?”
那两个人么?对他伺候得倒是真的很好,以前他做小弟时做的事,现在他们几乎全包了,不过这两个人却让他很不舒服,因为,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应该也是顾临行的安排,怕对冬暖没有办法交代,没错吧。不知道冬暖的手术做了没有,结果又怎么样,自己在这里弄出这样的动静,他会不安吧。
“喂,季夏凉,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感觉到季夏凉明显的走神,楚寻不满意地推了下他。
“又在听啦,不过,你不是看到了,这只手还是老样子,我不来这里,其它的地方去也帮不上忙啊。”
晃了晃伤痕还崭新的左手,季夏凉摇头晃脑地说道,上次的事情,留给他的唯一的纪念品大概就是这只再也使不上力了的左手了。有得必有失,所幸这只左手,他再也不用去上工了,就算去了,也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楚寻无可奈何地看着季夏凉的痞子样,之前不是很正经的一个人么,怎么一觉醒过来,变成了这样的性格,不过也好,笑着活下去总是要比哭着死去要好很多。
“拜托你去找楚悬啊,我这边很忙的。”
楚寻笑着下了逐客令,季夏凉脸皮再厚也赖不下去了,终于在最后决定起身走人,
“可以把你的笔记本借我两天吗?”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有所图谋,拿走啦,楚悬问起来就说是我主动借你玩的。”
季夏凉得到楚寻肯定的答复,二话不说就抱着笔记本扬长而去。回到320,那两个人果然在等他,一脸局促不安的模样,大概是怕他出什么事对顾临行不好交代。他不去理他们,顾自回到自己的床上摆弄起楚寻的笔记本。
他不过是在牢里待六年,确切的说现在是五年零九个月,因为他自杀而加刑一年,这段时间也许他可以在监狱里无所事事,可是出去了以后呢?虽然他的文凭很值钱,但是应该没有一家单位会聘用一个劳改犯吧,而且左手的残疾无法挽回,根本不可能去从事什么体力劳动。所以,他必须在这五年里为自己谋好一条出路。银行里应该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那本来是给晨曦存的上学费,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他爸爸会给他最好的环境,何苦要他操心。他只要管好自己就好。
015.新年
季夏凉在床里忙忙碌碌,那两个人却忍不住了,其中个子较高点的是叫管文,矮点的叫萧言。开口的是管文,
“季哥,我们知道以前顾总做的不对,他现在知道错了。”
错了?季夏凉觉得好笑极了,顾临行的性格他不知道十分,也总清楚九分,要他觉得自己错了,除非是天要塌了。
“……”
“季哥,我就直说了吧。”萧言见他不开口,还是决定单刀直入,“季哥有个弟弟叫冬暖不错吧。”
季夏凉猛的转过头,盯了萧言一眼,“到底什么事?”
“那位季先生其实是在季哥入狱不久之后做的手术,手术还算成功,但是前段时间听到季哥出事之后,季先生就开始抵制治疗,现在情况不容乐观,顾总希望季哥可以给季先生吃颗定心丸,这是纸笔。”
原来已经做好手术了,冬暖这个傻瓜,季夏凉觉得眼角已经有潮气升起了,但是还是强忍了下来,“那顾临行为什么让他来探监,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冬暖会更加放心的。”
“这个……”萧言却是无法接上话了,顾临行的意思,其实就是想隔开季夏凉与季冬暖。
“算了,告诉顾临行,好好待冬暖吧,没有意外的话,我应该不会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季夏凉苦笑一下,开始动手写信,意思很简单,一切安好,勿念。
冬暖,我只希望你过得比我幸福。顾临行,这是我对你最后一点念想,对冬暖好,永远。
这一年的新年来的不早不晚,恍惚之间,就这么说来就来了。萧言和管文被保释出狱,现在的320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楚悬已经回家了,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楚寻并没有回去,面色沉郁地怕人。季夏凉自然不敢去撞枪口,乖乖地躲在自己的地盘,写着永远没有收件人的长信。自从上次给冬暖写了平安信之后,他就像得了病一样喜欢上这个活动,有点类似于日记,但是他絮絮叨叨却是说给别人听的,只是那些人永远也听不到而已。
楚寻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一个清瘦的背影消融在渐渐褪色的夕阳残辉里,雪白的信纸反射出淡淡的光感。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了两下,大概这也是一种动心。寂寞久了,总想有个人能来陪陪自己,
“季夏凉,一起去看春晚吧。”
听到声音,季夏凉惊喜地回过头,原来还是有人在这个时候想着自己的,
“恩恩,看在你孤苦无依的份上,我就舍生取义好了。”
话虽这样说,可是手脚却快速地整理好了刚刚还有些凌乱的纸笔,一下子就爬了起来,寂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寂寞的时候回想起那些不寂寞的时光,季夏凉怕自己会沉溺在那样光鲜的记忆里。
结果年三十的晚上,两个男人就坐在医务室隔间的小床上,一起看着电视机屏幕上年年不变的面孔,然后像愤青一样咒骂一年不如一年的节目,最后,不知怎么就亲吻起来,唇舌缠绕,也缠绕彼此的过往。
直到楚寻的手开始急切地游走在他的狱服上,季夏凉的理智才开始回到脑海,那些肮脏的回忆也随之一齐挤进来。他惊慌地推开压在身上的楚寻,然后起身整理衣服,
“那个,那个……”
楚寻看他失措又着急的模样,忽然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又不是没有见过,穿那么好也没有用啊。”
“你,你……”季夏凉气结,话却更加说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