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推开门走进去,看见洛桑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帝国二皇子俊美异常,不同于洛阳
那种清雅高贵的出尘之美,他继承了其母的妖冶魅惑,雪妃原本就是鲛人和冰族的混血,到了他这儿又加上了洛熙洺英朗犀利,
一头水蓝色的长发,苍白的神色,更显得那双犹如暗夜的黑瞳深邃迷人。
爱怜地看着这个在自己怀里长大的孩子,紫菀俯下身,小心的为他掖好被角,那个小孩子却是一下子坐了起来,紧紧地抓住了她
的手,蓦地睁开了眼睛,“哥哥——”
“母……皇后娘娘——”差点脱口而出的称呼,最终还是改了口,洛桑眨着漆黑幽暗的大眼睛,看着眼前母亲一般的亲人。
“做梦了吧——”紫菀皇后笑了笑,轻轻地把他揽进怀里。
“我没睡,父皇怎么来了?——”靠在紫菀的怀里,洛桑轻轻的问,“是哥哥回来了吗?——”
“还……还没有……”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孩子,紫菀皇后的语气有些犹豫,她知道他那双深深的眸子里一定充满了绝望。
“哥哥去了哪里,他为什么都不回来看我,我好想他——”忍不住哭出声来,小洛桑紧紧地抓着紫菀皇后的衣服,忘情的不顾的
称呼了,“母后,是不是哥哥不喜欢我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会的,不会的——”看他哭的急了,紫菀皇后急忙拍着他的背哄他,“他不会丢下我们,更不舍得阿桑,他会回来的,会回
来的——”
“真的吗?——”停止了哭声,挣扎着从她的怀里抬起头来,那个十二岁的少年眼角还带着没有抹去的泪痕,“母后不骗我?—
—”
“嗯,不骗你,他会回来的——”
就算舍弃了天下,他又怎么舍得下你呢,自小被他护在掌心的幼弟,从小到大,他最疯狂的一次举动,并不是为了欧啸天去劫法
场。
四年前,洛阳十四岁那年开春,帝都伽蓝下了一场大雪,几百年不遇的大雪,如果仅仅是雪也就罢了,偏偏那夜还伴着一场流星
雨,唯一的一次流星雨。
“啊!这……这是……”那一晚,正在观看天象的大祭司忽然大惊失色,手中的象牙算筹脱手坠地,凌乱的纵横交倚,看不出天
命的意图……
未央宫,谪星阁。
这是帝宫中除了白塔之外最高峻的地方,平日里很少有人来。
漫天流星伴着大雪。
那个十四岁的少年在优雅的抚琴,悠然的眉目端静如画,他的怀里,是笑的天真无邪的幼弟。
兄弟二人都是人间极少的俊美,一个白衣如雪,一个蓝发如水,晶莹璀璨。
微风自他跃动的指间散开,吹得衣袂飘飞,长发轻舞,美得恍惚。
漫天流光,异彩纷繁,他在密密匝匝的雪里,而他在他的怀里。
很多人都无法忘怀那一夜,那样美到极致的景色。
承光帝派来的侍卫已经在他们身后站了很久,可是没有人敢靠前,生怕自己打扰了这美到不真实的一幕,怕自己惊了天上的神仙
。
突然,洛阳眉头一皱,手抖了一下,弦断,恍如仙乐的曲调戛然而止。
流星一下子停了,雪也随之减了气势,只剩下零星的几个雪花,在空中不知所措地飘着,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该何去何从。
“哥哥?——”小洛桑惊慌地回头,睁大了那双黑的淋漓尽致的幽暗的大眼睛。
洛阳抬起手看了一下右手的无名指,那青葱白玉一般的手指,圆润精致的指甲最末端,与血肉相接的那一道接痕开始泛起隐隐的
殷红。他优雅地把指尖放进嘴巴里轻轻地吮吸了一下,又拿出来给洛桑看,淡淡的一笑,“你看,没事——”
“那我们去堆雪人吧,哥哥答应过我的——”小洛桑认真地检查了他的手,确定没有问题后,又扬起笑脸满怀欣喜的跟他讲。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站了很久的那些侍卫再也按耐不住的走上前来。
“太子殿下,太傅和陛下……”
“我知道了——”洛阳打断头领的话,抱起了洛桑,轻轻地为他拂去了头发上的雪花。
“阿桑乖——自己去玩好不好——哥哥有事——”
“不要——”小家伙抓住了他的白袍衣领,一脸的不高兴“哥哥耍赖——你答应过我的——”
“阿桑乖嘛,下次,下次哥哥一定陪你堆雪人好不好——”
“不要不要不要——”声音里有了几分委屈,“哥哥骗人——”
“阿桑乖啦,下次——”
“不要嘛,哥哥——”
第二十四章
每个休沐日,那个一头蓝发的小少年安静的坐在未央宫门口,望着白塔的方向,从早到晚,无数次,恍惚中,好像那个白色的身
影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笑着抱住他,宠溺的跟他说,“哥哥回来了——”
哥哥,你在哪里,你答应过要陪阿桑堆雪人的,你又骗我了,哥哥是坏蛋……
“皇后——”玉添轻轻地走近,看见主子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抱着腿坐在宫门口的大理石台阶上的小少年,她俯近
她的耳朵,试探着叫了一声。
“啊?啊,什么事?——”紫菀皇后有些恍惚地回身,一边示意她小点声音,不要惊动了坐在阶前的小洛桑。
“二皇子还在看啊,每次都这样,他?……”玉添看了洛桑一眼,她并不喜欢这个来的莫名其妙的小主子,一来是这个年仅十二
岁的小娃娃实在长的太过妖冶,他周身都透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魔性,让人觉得极冷。再者,玉添心里默默地问为紫菀皇后叫屈,
陛下自己冷落了皇后也就罢了,还把那个女人生的儿子送过来,不是成心让人添堵嘛。
“这孩子也是,他对洛阳太过依赖了,如果洛阳不回来,我真怕他……”紫菀的声音有点心疼,洛桑是她看着长大的,有时候甚
至比洛阳还亲,这个孩子性格虽然乖戾,但骨子里却极其重情,因为承光帝的命令,除了自己偶尔牵他去看看小洛瑶,他从小几
乎没有离开过未央宫。
“皇后,玉添有句话不知该讲……”
“你跟我多久了,什么事这么吞吞吐吐的,直说——”紫菀皇后瞪了她一眼,转身示意她往里走两步。
“是——”玉添应了一声,才又小声地贴着她的耳朵说,“我在长乐宫有一个姐妹,其实就是托娘娘的福,我给过她一点恩惠,
她每月都来这里向我透漏点事……”
“嗯?你背着我在那边私插眼线?……?”紫菀皇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她知道玉添一向办事可靠,自己无心于争宠,更懒
得去耍什么手段,所以身边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这个心腹去打理,她也放心,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在雪妃的身边安插了眼线,这
么些年来自己竟一无所知。
“皇后恕罪,玉添只是为您着想,玉添……”急急忙忙的跪下来,玉添低着头不敢看紫菀皇后。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看着眼前早已不再年轻的小妹妹,紫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蹉跎了一辈子
,“雪妃都去世多少年了,那些事就不要再提了——”
“我也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跟您说,只是陛下自从六年前身体就一直不好,所以我才怀疑……”
“六年前?——”紫菀回过头,脸上带出了惊疑的神色,在她的心里压着很多事,她也一直想搞清楚,“六年前发生了什么?—
—“
“这个……”玉添压低了声音,极其小心地说着前些日子刚听来的宫闱秘闻,“六年前,雪妃娘娘生下公主,那晚,刚好我那姐
妹当班,据她无意提起,那晚,雪妃娘娘好像并不是难产而死,因为产婆把公主抱出来的时候,说了句,一切顺利,平安——”
“那是……?”那一晚自己原本应该也在的,可是洛桑病了,自己和洛阳一直守在这里,直到天亮,长乐宫传来了雪妃过世的消
息,不久,承光帝就生了一场大病,洛阳开始以皇太子的身份监国。
“好像说是自杀——”玉添小心地说出这话,有战战兢兢的看着紫菀皇后一眼,毕竟她知道自己主子不喜欢她乱嚼舌根,而且这
件事也的确是道听途说来的,没什么根据。
“(⊙o⊙)啊!——”一向淡定的大燕皇后也被吓了一跳,当时姬雪是承光帝最宠爱的妃子,又刚刚为他生下了唯一的公主,
万千宠爱于一身,这样的事,于情于理都讲不通啊。难道,难道是因为洛桑,是因为陛下将洛桑送到未央宫来她才……
“哥哥,是你回来了吗?——”少年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只见洛桑突然愣愣地站了起来,看着虚空的面前,张开手臂
跑了过去,“哥哥——”
“阿桑——”紫菀皇后心一紧,一下子叫了出来。
如梦初醒一般打了一个寒噤,那个俊美妖冶的小少年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有些恍惚的抬起头来,那个白
衣清华的身影好像就在他的面前,对着他伸出手,“阿桑,哥哥回来了——”
“哥哥,哥哥——”他笑着向那个温暖的怀抱跑去,“哥哥,阿桑好想你——”
“阿桑——”紫菀抱紧了怀里这个跟自己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孩子,他身上那么冷,隐隐的有些颤抖,却更像是幸福的战栗,他
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臂,嘴里含混不清的叫着,“哥哥,哥哥……”
哥哥,你回来了么,跟我一起去看小妹妹吧,你还没见过她呢,她长得好可爱哦,哥哥,你不是说要教我弹筝吗,好久没有听哥
哥弹琴了,哥哥,你看,白塔下的梨花开了,好像下了一场大雪啊,哥哥……
恍恍惚惚的闭上了眼睛,那个白色的身影却离他越来越远,那张眉目如画的清俊脸庞,一如当年带着宠溺又抱歉的目光,嘴唇开
合,他好像在说,“阿桑,下次吧,哥哥再也不会骗你了……”
第二十五章
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晋安城是大燕边境上一个门户小城,因为是三国临界,商贾贸易往来频繁,虽不比帝都的奢华靡丽,不比邺城和拓枝的繁华,倒
也热闹非凡,再加上没有宵禁之类的繁琐规矩,即使夜晚也是摩肩继踵,人流如水。
三月初三,上元节。
在晋安最繁荣的一条街市,那样的夜晚,人们都惊奇地注视着那个悠然信步的闲逛的白衣少年。悠然的眉目潇潇如远山碧黛,眉
宇间带着几分不染尘嚣的清灵之感,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种烟雾迷蒙的神秘,让你猜不透他目光的落点,也让人有了更多遐思的
空间。秀挺的鼻峰是那般明了的铮然,脸上的线条却又是那么的柔和而不犀利。薄唇微抿,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好像是他面
容的一部分,让人熏熏然如沐春风。
在他身边,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黑色身影,那人穿着漆黑的斗篷,戴着宽大的兜帽,整张脸笼在一片阴影里,看不清他的面容。
但是看他昂首顾盼,虎步生威,举手投足之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的豪情和霸气,所过之处,路边的人都真切地感受到了一股
扑面而来压迫力,让人微微有些窒息。
“真热闹啊,在伽蓝人们也过上元节吗?——”两人并肩走着,洛阳突然开口问他。
“有倒是有,只不过皇家不认,也不敢像这样热闹——”欧啸天想了一下,感慨了一句,“帝都里固然繁华,但人被束缚的太紧
了,难受!——”
“这样啊——”太子殿下的语气有点奇怪,他转头瞅了啸天一眼,“难怪以前,你老想着往外跑——”
“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哪有想往外跑啊——”听他这样说,我们大将军跟受了什么委屈似的,语气幽幽的低下头蹭上他的肩,“
不管是哪里,只要有洛阳在,让我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是吗?——”抬手把自己肩膀上的某人的脸搬开,洛阳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我征战四方,忍受着相思之苦,为的还不是给洛阳一个安稳的天下,我图什么……”抱怨似的语气却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他
看着他,眼神极其的认真。
“是么?——”虽然嘴上一直这样说,但是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洛阳还是忍不住笑了,就当他是在玩笑吧,就算失了威仪又能
如何,这样的小快乐,是即使手握四海天下的权势也给不了他的。
然而他自己没有意识到,那一笑,恍如云开雾霁,月朗天清,倒真有几分倾国倾城的味道。
来来往往的人群渐渐停下了脚步,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那个黑发如墨的白衣少年,有些人天生就注定静坐云端,让众生仰望膜拜
,倾倒在他面前。(我们太子殿下,素来男女通吃啊)
“生而为龙,君临天下——”曾经,承光帝抱着他,满眼苦涩怜惜的看他,幽幽的叹出这么一句,“不管你愿不愿意,这是你的
命——”
那个卖面具的小姑娘有些痴痴的盯着站在原地不动的洛阳,没有注意到那个一袭漆黑的身影正一点点走近她的小摊。
“嗨!看什么呢?——”慵懒低沉的声音似乎示威一样的从兜帽笼罩下的阴影里传来,竟让人觉得隐隐的有几分酸酸的味道。借
着昏昏的灯火,她并不清楚的看到了那张似乎有意想要隐藏起来的脸,影影绰绰中依稀可见那刀削斧劈一般犀利的轮廓,浓墨般
黑亮狭长的双眉像两把出鞘的宝剑,斜鬓,俊采飞扬。漆星似的双眼,寒意凛凛,目光如炬,桀骜的神色带着几许年少轻狂的霸
气,傲慢的慵懒。
恍惚间,她觉得这张脸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哈哈哈,咱们欧将军那大小也是个名人,承光帝当时大下血本为
他宣传,通缉他的海报贴的到处都是,想不红都难……再说,他那张狂的不可一世的破脸,你只要看上一眼,想忘记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