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清景是微凉(监狱)下 ——颜凉雨

作者:颜凉雨  录入:04-22

话是这么说……

“还是,”周铖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低低的声音云淡风轻,“你要把他私有化?”

我发现这干脑力活的和干体力活的真的存在沟通障碍,就他说的每个字你都懂,连起来就他妈不像地球语。

“他、是、我、弟。”非要老子再强调一遍。

“OK,知道了,”周铖摊摊手,“你弟。”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好像他刻意强调了一下那个你字儿。

自打花花拿着手机,我算彻底见识到极具形象感的“爱不释手”了,真的不释啊,连洗漱都要带着,你说放在洗手台上看着屏幕菜单能有什么快感?

等到晚上要睡觉了,这家伙还在切水果,一局接一局,乐此不疲。我就纳闷儿了,屏幕不是肉做的,不会被蹭脱皮,难道手指头也不会?

新东西都有几分钟热乎气儿,我在心里劝自己,直到某人从十点热乎到十一点半,尤其还开着音效,那切西瓜切苹果切香蕉切橙子的声音是如此逼真,我忍无可忍。

“差不多行了,真当给你买个游戏机啊。”烦躁抵达临界点,我也就没什么好语气了。

花花正切着的手抖了一下,接着他很快转过头来,我眼睁睁看着屏幕出现GAMEOVER,花花却好像一点不关切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我这边。

好吧,我心里平衡一点了。

轻咳一声,我让语气稍稍舒缓:“拼音会了吗?发短信会了吗?不是不能玩游戏,但你要分清主次……”你妹的为啥我说话越来越像周铖?!

花花定定看着我,很认真的聆听状。

这才乖嘛。

“以后熟练了,你会发现手机打字速度很快,而且也不用随身带着纸和笔了,方便。”我想了想,还是把后半句说了,“而且现在满大街都是把脑袋埋手机里的人,你就是整天对着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不像拿笔写字,还有不长眼的总问,哎呀,你这是玩儿的哪出啊,真文艺,真创意……”

这不是我凭空杜撰,而是前阵子在校门口卖羊肉串的时候碰上这么个极品。

花花也被我惟妙惟肖的模仿逗乐了,乐完,把手机交给我。

我以为是终于知道该睡觉了,顺手就把电话放到了床头柜上,结果花花连忙起身拿纸拿笔写:教我打字。

这下我那点儿怒气连渣都没了。

拍拍对方脑袋,我说:“不差这一天,明儿学一样,现在,睡觉。”

花花摇头,写:刚才你生气了。

我用力捏他脸:“早干嘛去了!”

花花露出白牙,很开心的样子。

我算闹不明白这家伙心理了,以为他高兴的时候,未必会笑,以为他不高兴的时候,却给你咧嘴。不过话说回来,这时候的花花倒有点以前的稚气了,像个孩子,招人疼。

下次你生气,第一时间跟我说。

枕头很软,于是伏在上面也写不出什么漂亮字,但我还是看得挺窝心。

并排趴过去,也学花花伏在枕头上的姿势:“说啥啊,那么一阵儿脾气,过去就过去了。”

花花不抬头,只是写:不是。你说了我就会改,你总不说,等到想改那天也改不过来了。

“那就不改呗,”我没觉着这是个问题,“你就是你,不需要为别人改变自己。像我也不可能因为小疯子嫌我嘴碎就改深沉派吧。”

花花摇头:不光是这个,还有其他,只要是和我有关的,你别自己在心里想,要跟我说。

话题似乎又回到了傍晚的那个,我不知道花花到底在纠结什么,因为牢里那几年我们俩相处都是这么过来的,有些事情如果我自己能消化,自然不会去和他折腾,毕竟,他不像小疯子周铖一类,什么话能摊开来说,要真掰扯起来,光等他写字就得等白头。

我正想着,花花却像有感应一般,直截了当地写:我知道和我说话很麻烦。

心里忽然难受一下,然后那不是滋味就蔓延开来。

花花的笔尖没有停:所以我尽量不吱声,不发表意见,大家有决定了带上我就行,不带也没关系,在牢里不管怎么样都能过日子,但是出来之后不一样,在牢里只需要按时出工,吃饭,睡觉,出来之后要想着怎么活下去,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要想的事情也很多,你不说,我根本就没办法追上你的速度,有时候我明明知道你有想法,可是我手边没纸没笔我就问不出来,容凯可以用一整天时间只说废话,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揍他……

“别写了。”

不知为什么,明明该是有语气有音调有声响的话才有冲击力,可当花花那么认真那么专注地一笔一划写下这些,我反而更看不下去,仿佛每个字的分量都特重,比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出来的那些重多了。

“不是有手机了么,”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以后你就给我练打字,练到跟他们说话一个速度,然后有什么问题你就直接问我,我不在,你就发短信问,我肯定回你成了吧。”

花花总算转过头来,定定看着我,仿佛在评估可信度。

老子不乐意了:“你敢怀疑我一个试试?”

花花囧,却总算弯了嘴角。

我在心里长舒口气,然后揉揉他刚长出头发茬儿的脑袋:“这回可以睡觉了吧。”

花花非常配合地上交纸笔,然后摆出仰面朝天一动不动的古墓派睡姿。

我把东西一股脑堆床头柜上,关灯。

翻身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在黑暗中抛出临睡前的最后一个知识点:“容恺的恺你写错了……”

第60章

自打有了手机,花花就跟着了魔似的,只要闲下来,保准儿就在那里鼓捣。刚开始是练拼音,后来拼音练差不多了就看电子书,全是容恺拷进来的,从自然科学到人文艺术包括万象,有一次我还瞄见了育儿宝典。不过他显然高估了花花的学习毅力——你给周铖一柜子书,他能看到地老天荒,可是你给花花,他顶多新鲜个三五天,然后继续水果忍者和愤怒的小鸟。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小疯子说,十年大哥不如一个苹果。

周铖说,给他一个苹果他能忘记整个地球。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着,没等人察觉,天就火辣辣的热起来。下午出摊儿就跟野外生存训练似的,汗顺着脖领子往下淌,我坐在三轮上不出半小时就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更别提花花这种蹬三轮的。不过年轻人体力就是好,流汗归流汗,精气神儿完全不打折,几天下来顶多更黑了一点儿。我有时候开他玩笑,说你晚上出去最好穿深色衣服,这样别人直接全部无视了,要整件儿白的,人家还以为衣服成精自己飘出来了,多瘆得慌。花花囧了半天,本就语言匮乏,这下更不知道咋回答了,最后索性乖乖地回了一个字,嗯。弄得我倒愧疚了,就跟欺负了小孩儿似的。

虽是北方,但现在的天气好像真比从前热了,记得小时候夏天睡觉开着窗户就行,穿堂风会让你清凉一夏,偶尔临近早上还会觉得冷而盖薄毯子,可现在,裸睡我都嫌床单热。最郁闷的是当初租房子光顾着注意电视冰箱洗衣机等懒汉专用电器,忽略了头顶没空调这一残酷现实,等天气热起来,大家一商量,额,找房东安一个肯定没戏——那家伙最近周转过来了,天天惦记着找理由把我们这低价出租屋收回去呢,只要你有问题找他,人家的回话保准是“哎呀这个我可解决不了,你看要不我退你们押金吧。”好么,那语调都要飞扬到珠穆朗玛峰顶了。但我们也不可能掏腰包为他房子添砖加瓦,况且一年到头也就热这么两个月——冬天有暖气用不上空调,于是最后退而求其次,花了三百七让小疯子在网上买了仨落地电扇。

“帅哥,买电扇不是为了让你游戏的更投入好吧。”睡前冲个澡,绝对是盛夏必做事之一,但当你挂着毛巾出来发现某些人依然维持着你进入浴室前的姿势,这就比较让人无奈了。

好在花花还没彻底人机合一,听见我说话,抬头便冲我讨好似的一笑,然后把手机调到短信界面写了几个字给我:破纪录了!

我想对着苍天翻白眼,完全没有询问究竟是哪款游戏的欲望。

花花的头发渐渐长出来了,别人寸头都是直愣愣的,可他偏偏乱蓬蓬的卷着,可爱得要命。但,我总不能靠盯住一个发型度过漫漫长夜吧?

“无聊啊——”放松地把整个身体摔进床里,我仰天长叹。

电脑被小疯子霸占,电视由周铖掌舵,我其实很想跟着一起看,但掏心窝子讲,我对CCTV-11真的燃烧不起热情。

花花听见我哀号,用胳膊支撑起来,侧身把手机递给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摆手:“哥对切水果没兴趣。”

花花面无表情,锲而不舍地把手机往我怀里塞。

说实话,从买回来这个手机,我就对它的各种强大功能完全不感冒。尼玛手机就是手机,本本分分打电话接电话发短信当闹表好不好,非得集各种多媒体娱乐于一身,看看满大街捧着手机不看路的同胞,这不影响人民群众生命安全么。

“经典模式?”好吧我实在是太无聊了。

花花兴奋点头,并一个劲儿给我指他的高分记录。

于是我俩就这样靠在床头,肩并肩开始了一个切一个看的水果忍者。

要不说一如侯门深似海呢,这游戏是真上瘾啊,我从被第一个炸弹炸死,到可以连续躲过十几个炸弹,从两位数的得分到突破三百大关,从对水果无感到讨厌香蕉爱上西瓜——因为后者音效很给力,无知无觉就切到了午夜时分,然后手机终于不负众望的,没电了。

右手食指已经有点硬了,但这并不妨碍我恭恭敬敬把手机放到床头柜,充上电,然后意犹未尽地躺下来,回味。

“贵手机就是不一样啊……”

花花在旁边偷着乐,就好像他叫乔布斯似的。

我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挑了挑眉毛:“嘿,要不这个给我,你用我那个破的。”

出乎意料,花花很自然地点了头,连哪怕一点点犹豫迟疑都没有。

轮到我囧了,还以为他对这板儿砖是真爱呢,看来也就那么回事儿。

抬手揉了两下花花的卷毛儿,我龇牙乐:“傻样儿,哥能跟你抢么。”

花花没笑,相反,似乎还微微动了下眉毛,感觉不太高兴似的。但我死活没想出来他不高兴的理由,于是只能当做自己神经过敏。

夏天是路边摊的黄金时节,我们羊肉串的生意也从好变成了火爆,看着收入翻番往上涨,任谁都能甜到心里。花花的业务不用说,烤羊肉串的速度都赶上杂技了,我收钱的速度也有了大幅度提高,证据就是炭炉前已经人满为患,我还能抽空把小胖妞儿拉到旁边说说悄悄话。

“丫头,别总惦记着逗花花说话啦,你看你哪次成功过。”这话我原本没想说,但架不住小姑娘太执着,每天放学过来第一件事不是买东西,而是变着法儿非要跟花花搭茬儿。

“那你让他跟我说句话不就好了,”小姑娘嘟起嘴,“装酷没前途。”

我抿紧嘴唇,沉吟再三,才压着声音道:“他说不了话。”

小姑娘愣住,呆呆眨了好几下眼,显然还没明白过来。

叹口气,我索性把话摊开来:“他要能说话还会挺到现在?就你那疲劳轰炸,是个人都扛不住。”

小姑娘这回懂了,震惊,诧异,不可置信,各种各样的情绪从她的脸上、眼睛里闪过,最终定格在浓浓的愧疚:“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去道歉!”

我眼疾手快拉住差点儿飞奔而去的丫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拉倒吧,你这样一弄花花真该哭了。”

“可是……”

“你当我什么都没跟你说过,心里知道就好。”

小姑娘深深皱眉,若有所思地呆立许久,忽然一个干净利落的向后转,回到炭炉旁边:“两串羊肉,不放辣椒。”

花花正烤好一批,连忙分出两串递过去,但由始至终没敢抬头,仿佛目光对上一下都会被姑娘追杀似的,鸵鸟得可爱。

我正纳闷儿小姑娘准备出什么幺蛾子呢,就见她囫囵吞枣地咽下一块肉,然后吐着发烫的舌头还坚持高声赞叹:“卷卷哥,你烤的肉串怎么就这么好吃啊!”

花花估计也等着接招呢,耳朵竖着直直,却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下意识抬了头,结果在小姑娘真诚的大眼睛里居然害羞起来,低头抬头抬头低头地折腾好几次,才回给对方一个腼腆微笑。

我抿嘴偷偷的乐,正惦记着晚上回去拿这事儿调侃花花,就看见小姑娘捂住胸口,一脸被丘比特射中的恍惚:“好帅……”

扶额,幸亏这不是我闺女,不然我得愁死。

随着时间推移,高峰期慢慢消退,我坐在折叠小板凳上很没形象地数着钞票和钢镚,花花把炭炉边缘没烧到的木炭取出来放回纸箱。

夕阳西下,染红了半边天。

一阵风从眼前刮过,带来无限凉爽的同时,也带来了飞扬的尘土。我正打哈欠,平白吃了一嘴灰自然没什么好心情,刚想骂,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那个不是风,好像是一个人!

正纳闷儿,像要印证我的推论似的,又是一阵飓风从眼前掠过,差点儿把我的板凳掀翻。我用力瞪着眼睛,总算看清,那不是摊煎饼果子的高大姐么!好家伙,连人带车蹬得那叫一个快,赶上F1了!

看看手机,不到收摊儿时间啊,距离学生们上晚自习还有四十来分钟呢。

没等我想出个子丑寅卯,邻里们已经接二连三的落荒而逃,我莫名其妙地站起来:“什么情况?”

花花也一头雾水。

于是就在我俩的面面相觑中,炭炉被人猛然踹翻,其中一块完整热炭落下来正好一头搭在地上一头搭在我穿着凉拖的脚上,刚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等有了知觉,便过电似的一蹬腿,热炭是飞了,可钻心的疼还是让我一个劲儿地倒抽气,几乎麻掉整个头皮。

花花见我伤了,二话不说扑过去就跟人扭打起来,我这才看清眼前穿得人魔狗样的几个人和那辆刷着刺眼油漆的城管执法车,还有个人拿着扩音大喇叭哇啦哇啦喊一些废话。操,这方圆百里就我们一摊儿了,你扩个毛音!

花花多久没打架了我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凶狠不减当年,而且专盯住一个人往死里揍,就是踹炭炉那个。城管们也傻了,足有几秒钟里,就那么看着花花把那家伙放倒,然后往死里踹。要知道真正打架,十拳不及一腿,男足的光荣传统为什么叫“断子绝孙脚”,尼玛是真狠哪。

不过对手也不是吃素的,不知道谁先回过神儿喊了句“操,都给我上!”一群人便像橄榄球比赛似的纷纷扑向花花。但老子也不是摆设,千钧一发之际快了所有人半个身位,冲过去拉住花花就往前跑。

城管们都在车下,一时间也没人去想着开车,完全用肉体封堵。突出重围的时候不知道谁挠了一把我的脖子,估计是想掐,但没掐住,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我也无暇顾忌这些,只一个劲儿地往前狂奔,而且专挑小路。花花的速度绝对快于我,但对于我提出的分头跑却死活不执行,好在背后的人更脓包,起初还能听见国骂,后来就慢慢销声匿迹了。

我忽然很感谢那些蹬三轮车练脚程的日子。

第61章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下的,等我和花花实在跑不动靠在一个僻静的街角呼呼喘粗气的时候,路灯毫无预警地亮起。一盏接一盏,路很长,光亮慢慢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就像奇幻电影里的场景。

推书 20234-04-21 :重生之啃老爹(F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