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起床都看见教主在吃药 上——钟晓生

作者:钟晓生  录入:04-21

到了九月初五,他们抵达了一处山谷。

丹阙见了这处山谷,十分喜欢,拉着韩锦将这山谷的地形探了一遍。这山谷因地势偏僻而荒芜人迹,离最近的城镇约有两日的路程。山谷中果实水源充足,又山清水秀,灵气十足,是远离尘世、专心练功的好地方。

丹阙问韩锦:“锦锦,哥哥想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安心养伤,你看好不好?”

韩锦抓了一只黄鹂鸟,正开心的逗着,忙不迭道:“好啊好啊,锦锦都听哥哥的。”

丹阙选了一个地址,打算过两日就和韩锦一起在这里建一所木屋居住。木屋建好之前,他们就先住在一个山洞里,挡风避雨,倒也不错。

当天晚上,他们在山洞里生起了柴火,以野果烤肉为食,饱餐之后,丹阙和颜悦色地对韩锦道:“锦锦,我们继续练功吧。”

韩锦拨弄着吃剩的烤麻雀的骨头,搭乘了一个小小的井字塔:“嗯?练功?”

丹阙道:“昨天晚上你说到三门之气一章,往后呢?”

韩锦想也不想就道:“三门之气,气在……”突然又停了下来。

丹阙正准备运功,却迟迟等不到下文,不由睁开眼奇怪地看向韩锦:“锦锦,怎么了?”

韩锦盯着自己搭出来的骨头塔不说话。如若在往常,到了初五,他的心智已能恢复十二三岁少年的水准了,可是他大半个月没有吃药,因此心智比往常糊涂许多,大约只有八九岁。可糊涂归糊涂,却也比前几日明白了。他心想,这不是我们天宁教的武功心法么,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丹阙等了半天不见回应,不由微微蹙眉:“锦锦?”

韩锦想不明白,他总觉得哪里出了错,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但是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再告诉丹阙更多口诀了。他就像一个被人拐卖的孩子,虽然不知道人贩子对他是不是真心的好,可是他还是想回家,而且不敢告诉人贩子他真实的想法。他迅速抬头看了丹阙一眼,又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嗫嚅道:“锦锦肚子痛。”

丹阙没有多疑,只道:“想方便?那你去吧,快去快回。”

于是韩锦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韩锦一走,丹阙开始复习前几日韩锦教给他的内功心法。他练了只不过短短六七日,已觉得五内充盈,这套内功心法与他从前所练过的功夫完全不同,其玄妙尚不是他能体会的,因此还需反复练习。

他练了一会儿,都不见韩锦回来,有些奇怪,向洞外喊道:“锦锦?”

没有人回答他。

丹阙又等了一会儿,渐有些烦躁。不过韩锦这个傻子也许是被一只兔子、也许是被一只螳螂绊住了脚都有可能,他也不高兴出去找,便继续练功。

因心情已有些烦躁了,因此丹阙一边运走真气,一边就想起了许多前些时日抛到脑后的事情。他在赤霞教中从小就是天分最好的一个,深受老教主的喜爱,同龄人永远不是他的对手,因此他养成了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性情。三栾虽然武功高于他,但是三栾的年级比他大了整整二十岁,在三栾二十一岁的时候还是教众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辈,因此虽然他是第二魔尊,但他也从来没有将三栾放在眼里过。他恨三栾,恨青黎,恨无眉背叛他,也恨老教主死得早。如果那个老头子再活个五六年,等到他的修为超过三栾再死,他又怎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突然间,丹阙只觉胸口刺痛。原来他心气不平,一不小心真气走岔了,竟有走火的征兆。他不由得大惊,连忙摒除杂念,却已来不及了。丹田处一阵空虚,真气在他体内四处乱窜,他已走火入魔了。

他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昏死过去。

第十四章

韩锦在外闲逛了大半个时辰后回到洞里,只见丹阙倒在一块大石头边上,身侧有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衣服上也有点点血迹。他吓了一跳,忙冲过去抱起丹阙,急急道:“哥哥,你怎么了?”

丹阙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似乎想睁开,却又没有力气睁开。他的呼吸很微弱,嘴唇嚅动着,韩锦俯身过去,才听清他在说两个字——“救我”。

韩锦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本能地将手摁在他的胸口,将一股真气送入他的体内。过了一会儿,在丹阙体内四处冲撞的真气渐渐平息了下来。若是韩锦再晚回来半个时辰,只怕丹阙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

韩锦如今还是个孩子的心智,遇上这种事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生怕丹阙会就这样死在他怀里,于是不停地给丹阙灌水喝。丹阙喝不进去,他就强灌,仿佛只要丹阙能喝下水,他就可以活下去。

因此,到了深夜时分,丹阙已经被强灌了十几水袋的水了,连肚子都鼓了起来,就好像肚子里有只三四个月大的小魔尊。

韩锦又惊又怕,操了几个时辰的心,又给丹阙输了不少内力,此时已是困极。他抱着丹阙,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突然之间,他感觉怀里的人动了一下。

丹阙本来走火入魔后内府受了重伤,至少能昏上三五天,但是由于韩锦逆天地强行给他灌水,让他硬生生被满肚子的水给憋醒了。

丹阙一醒,韩锦立刻惊醒了。他欣喜地用力抱住丹阙:“哥哥你醒了!”

丹阙的肚子被他一压,张开嘴,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先哇地吐了一大口水。韩锦感觉自己背上湿了,以为丹阙又吐血了,吓得呜呜哭了起来,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流:“哥哥,你不要死啊,呜呜……”

丹阙拼尽一口气道:“我……尿……急……”每说一个字,就吐出一大口清水。

韩锦愣了一愣,忙道:“那哥哥快尿吧。”

丹阙又道:“我……动……不……了……”他倒是想就这样尿了痛快,可是他身上还藏了一些毒物暗器等,如若被水浸湿,毒性恐怕会蔓延,伤到他自己。因此,这泡尿无论如何也不能尿的如此轻易、如此随性。

韩锦恍然大悟,连忙替丹阙解开袍子,拉下裤子,露出他腿间那物。可是他看着那物犹豫,却迟迟不动手去碰。

丹阙急的万念俱灰,此时此刻方才大彻大悟,什么丧家之犬,什么走火入魔,不管什么样的挫折,原来都会败在一泡尿上。

韩锦犹犹豫豫地指着丹阙的鸟说:“爹爹说,这是个脏东西,只有锦锦自己的和锦锦喜欢的人的这玩意儿才不脏。”

丹阙一边吐水一边咬牙切齿:“我……不……脏……”

韩锦想了一会儿,终于扶起丹阙,大无畏地捏住了他腿间那物,替他把好方向。生死存亡之际,丹阙已顾不上什么颜面,足足尿了小半柱香的时间,终于身心舒畅了。

韩锦见丹阙一脸轻松,终于破涕为笑:“哥哥总算好了。”

好你个头!丹阙心道。他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在交代遗言的关口上,他对韩锦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再喂我喝水我就杀了你。”说完以后毫无遗憾地再度昏厥了。

翌日一早,韩锦就抱着昏迷不醒的丹阙赶往最近的城镇。丹阙好容易选中这世外桃源,才刚住上一天,就又离开了。

韩锦一路疾驰,赶了一天半的路程终于赶到了城镇里。他找了个大夫来替丹阙诊治,大夫说丹阙原本就受了极重的伤,伤情还没好的情况下他就到处乱跑,还在无人相护的情况下随意练功,因此才会走火入魔。走火入魔后,他的五脏六腑都受了或轻或重的损伤,如果不是韩锦用真气为他吊住了一口气,只怕他如今已不是这尘世间的魂了。以他现在内伤外伤的情况来看,他至少要卧床静养两三个月才能恢复。

丹阙这一昏,昏足了三天才终于醒了过来。三天里,韩锦没给他灌过一滴水,也没给他喂过食,如果不是实在太渴了,丹阙估计还能再昏上一两天。

丹阙醒来之后,就看见韩锦捧着脸坐在床头打盹。他并没有立刻出声,而是蹙着眉默默盯着韩锦看了一会儿。韩锦神色疲惫,好像几天都没有睡好。他的心情有些复杂,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想坐起来先去喝口水,可是一用力才发觉自己身上无一处不痛,竟是动也动不了。

“水……”

韩锦被丹阙微弱的呼喊声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清醒过来,看见丹阙正睁着眼睛看他,微微一愣,没有狂喜,也没有痛哭流涕,只是怔怔地看着丹阙。

丹阙轻声道:“渴。”

韩锦回头看了眼桌上的水壶,有些不高兴地撅了撅嘴:“哥哥说不许喂你喝水。”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起身去倒了一杯水回来,扶起丹阙喂他喝了下去。

丹阙喝过水之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韩锦,哑声问道:“我怎么了?”

韩锦将大夫所说的话对他重复了一遍。

丹阙的双眉紧紧皱了起来:“我的武功……”他从自己的身体里感受不到丁点的内力。

韩锦道:“哥哥先养好了伤再说吧,武功……”

丹阙脸色一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韩锦的手,修长消瘦的手指因恐惧而颤抖着,厉色问道:“我的武功怎么了!!”

韩锦被他吓了一跳,道:“你别急,你的真气走茬了,功力散去大半,好在丹田未毁,只要养好了伤,还可以重练。”

丹阙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自己的武功修为上,故而并没有注意到韩锦的神色语气与往常不同。他松开了抓着韩锦的手,目光涣散地摔回床上。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从这个傻子身上骗到了武功秘籍!他满以为,是塞翁失马,只要再潜心修行几年,就可以突破瓶颈,达到更高的境界,夺回他失去的一切!不曾想,老天爷竟是玩了他一次又一次,不把他逼到绝境不肯罢休!丹阙很想笑,很想叫,但是他笑不出来,也叫不出来,就像一块破布一样躺在那里。

韩锦担心地看着他。今日已是八月初九,他的心智差不多已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准。前几日的事情他记得不太详细了,不过大事还有个印象,丹阙似乎是不能回赤霞教了,还从自己这里骗去了心法口诀,在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了。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也想起了自己跟着丹阙的目的,面对如今的情况,他心情很复杂,只好等丹阙醒来再做下一步打算。

丹阙目光涣散地盯着房梁,一句话不说,一动也不动。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内力,便以为韩锦所说的话不过是在哄他,他的武功已经被废了——他已然是个废人了!

韩锦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分明是面无表情的,但他却从那人的脸上看到了哀莫大于心死。情绪是会传染的,他虽是魔教小教主,却毕竟只有十七岁,心智还不成熟,见了丹阙如此,竟觉得胸闷的喘不上气来,想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韩锦忙道:“哥哥,你再休息一会儿,我、锦锦去给你要碗热粥来。”说罢匆匆忙忙起身逃出了房间。

韩锦走下楼梯,到了客栈大堂,问伙计要了碗清粥。在粥送上来的时间里,他开始思考下一步的打算。

如今赤霞教的教主成了三栾,丹阙在赤霞教中已经失去了地位。他原本想通过丹阙深入赤霞教内部打探消息的计策似乎是行不通了。不过丹阙毕竟曾经是赤霞教的领军人物之一,他知道的东西肯定不少,因此这人还有用,说不定能从他身上挖出一些赤霞教的秘密和弱点。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丹阙什么也不知道,他有一个极品屁股,带回出岫山当玩具也不错。不管怎么说,丹阙都有用,自己还可以在他身边继续潜伏下去。

不过韩锦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把心法口诀告诉他?赤霞教的秘密还没挖出来,差点先把出岫山的秘密给卖了,难道说自己发病的时候,人会变傻吗?

清粥送来了,韩锦端着粥走上楼,一边走一边想,先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好容易逃出来了,不干出点什么来实在没有颜面回去见天尊和三大长老还有左右护法。他绝对不会承认,他宁可冒着把自己卖了的风险也要留下来的主要原因是,那对极品屁股蛋的手感让他震惊了!那是比拨浪鼓还要美妙的存在!

走到房间门口,韩锦推门进去,只见丹阙正趴在地上,艰难地伸手拔出了放在椅子上的剑,颤颤巍巍地想要拿剑抹脖子。

韩锦倒抽一口冷气,将手里的粥碗丢了出去,震飞他手里的剑,同时惨叫道:“我的屁股!!!”

第十五章

丹阙手中的剑被震飞,又昏了过去。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韩锦见他醒了,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来,端起药碗道:“哥哥吃药。”

丹阙又缓缓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好像昏死了一般。

韩锦忍住叹气的冲动,把药碗放下,抱住丹阙,用脸贴着他的脸,软声撒娇道:“哥哥,吃药吧。”

丹阙还是装死。

韩锦无奈,只得又去取了跟麦秸管来,自己先喝了一口,衔着麦秸管的一端,将麦秸管的另一端塞进丹阙嘴里,强行给他灌药。

丹阙错愕地睁开眼睛,旋即不悦地将麦秸管吐了出去,怒道:“你……”然而他的愤怒在片刻后就消散了,眼睛顷刻间变得湿润,板起冷硬的面孔道:“不要管我。”

韩锦不依,固执地舀了一勺药往他嘴边送,这下丹阙发怒了,将他手的拍开,用尽力气将床头柜上的药碗砸了出去。韩锦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接,稳稳托住药碗底,手腕一晃,将洒出去的药都接住了,又将药碗默默放回柜子上,小声道:“哥哥病的很重,要喝药才会好。”

如果那药碗碎了,或许丹阙的愤恨能发泄出去些许,可偏偏韩锦连那一声爆裂的闷响也不让他听见,只令他更加压抑。他的脾气一贯不好,当初在入岭山上,别说是一个碗,便是整座宫殿,只要他一不高兴,砸了也就砸了,从来没人敢多说他半句。此时此刻,这一碗泼不出去的药,愈发让他体会到如今的他的无能。

丹阙痛苦地吼了一声,却因声音沙哑,听来仿佛困兽绝望的呐喊。他用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韩锦,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韩锦委屈地瘪了瘪嘴。他这次偷跑出来,吃了不少苦头,什么消息都没探到不说,好容易逮着一个赤霞教前任魔尊,这位魔尊还要寻死觅活的。真让他死了,难不成自己要空着手回出岫山?要知道平日里那些江湖人士想见他一面,听他说一句话,跟他过一次招,那都是十分困难的,他的出场费极高,有人为了听他说一句话就肯出价一千两。按照这个价位算,他这些时日跟丹阙说过的话卖掉一百个丹阙都值不回来。亏本买卖,魔教小教主是决计不肯干的。

韩锦抱住丹阙,感受到他的脉搏不稳,便将自己的内力缓缓灌入他的丹田处:“锦锦不想让哥哥死。哥哥死了,锦锦怎么办?”

丹阙挣扎起来,怒骂道:“放开我!你这傻子!蠢货!我不要你同情,不要你可怜!滚回去找你爹,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韩锦只抱着他不做声,丹阙骂个不停,动作和声音都渐渐变得虚弱。他明明已精疲力竭,却不肯作罢,他本是个话不多的人,从前也不屑于骂人,但凡是他看不痛快的人,他便用剑让那人再也不能来碍他的眼,可是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个泼妇一样咒骂韩锦来发泄胸中的愤懑。

过了一会儿,丹阙终于停止了。他累得再一次昏迷了。

韩锦叹了口气,拾起麦秸管,将药一点点喂丹阙喝了下去。喝完药之后,韩锦趴坐在床边盯着丹阙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头,小声抱怨道:“你的坏脾气,怎么对得起你的好屁股呢?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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