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中天下（二）——夏式小调

一旁的南祁月看着封无恪，眼神有点暗淡，掺杂着些许担心：封无恪还在虚耗着自己的体力，要是再在这样等下去，就算封无恪熬过了千仞山的白天，也过不了今晚！千仞山的晚上冰冷刺骨，这极热与极寒一起，封无恪根本就熬不住！就算不死，内力耗尽，还有被这极热与极寒一折腾，也会没命！就算封无恪挺过去了，封无忧要是不出来，恐怕倔强如封无恪，还是会一直等下去，一直等到封无忧答应救治凤染辰为止……

南祁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也千方百计劝说过封无忧去救凤染辰，但是封无忧就是不肯，问他是什么理由，他只是说：药引没有，只有等死……问他药引是什么，封无忧就会大发脾气，闹得现在他连自己都不想见，南祁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心中无奈：为什么封无忧比他的弟弟封无恪还要倔强？

“无恪，你再这样等下去，无忧也不会出来，要是你出事了，谁来照顾凤染辰？”既然单单劝封无恪不要等是没用的，那只有靠凤染辰的面子了，因为南祁月知道，一旦事情关系到凤染辰，封无恪肯定会听进去的，封无恪就不必在这里苦等。凤染辰已经被封无忧护住心脉，暂时是不会死的……只要等封无忧的怒气一过，自己再去劝劝他，可能还是会有转机的……南祁月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法子，总不能看着这两兄弟一直这么耗下去吧……

封无恪一脸惨白，摇了摇头，嘴唇上已经浮起了水泡，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苍白的说道：“祈月，不要再劝我了，如果我不在这里等下去，照样救不了染辰，既然救不了他，我活着也没有意思……”说完，封无恪低下头，闭上眼睛，仿佛抬一抬眼皮子都是那么辛苦……

南祁月心里被封无恪这种无力的感觉揪地心里很难受，看着从小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封无恪，南祁月实在是不忍心……

因为并封国和椒图国毗邻，两国的来往比较频繁，所以身为储君的南祁月和封无恪总是喜欢凑在一起说心事，喝酒，谈论天下之事……南祁月能深深体会到封无恪身上的那种霸气，君临天下的霸气，心中也是很欣赏封无恪的智谋与胸襟，当然也知道封无恪对封无忧的愧疚。可是他却把封无忧的一切不幸遭遇都加诸在自己身上，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那一年的太子即位大典，南祁月也在，本以为十二岁的封无恪会很开心，他的雄才伟略都可以有机会展现出来，可是那夜南祁月却被封无恪一脸的怨恨吓到，被他拖着喝了一夜的酒，又哭又闹地说自己对不起因为他而被抛弃的哥哥封无忧……

封无恪对于南祁月来说，是朋友，是师兄弟，亦是师长，即使自己还比他大几岁，但是封无恪那一份为君为王的霸气，加上沉着冷静的头脑，南祁月始终是自叹不如的。封无恪对任何人都是冷淡疏远，保持着距离，却偏偏为了凤染辰，连自己的尊严，包括即将登上的皇位都可以放弃，南祁月无法理解，封无恪爱凤染辰到底是爱到什么程度了！要是换了自己，出事的是封无忧，自己会做到为了无忧抛弃他椒图国皇帝的位子么？南祁月也无法肯定，一切都无法被割舍，心里抛弃不了自己与生俱来的那份使命……

爷已经开始深了，封无恪还站在那里等着，身子已经开始颤抖，好像时刻都能倒下去，但是封无恪却又拼命地透支着自己仅剩的那些内力，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倒下，一倒下，就会失去凤染辰……

封无忧在屋子里，一直没有出来，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声，一切都是如此安静……

晚上的千仞山，是出了名的冷冽刺骨，因为有千丈高，往往白天有太阳，就会像个火炉一样灼烧着，太阳一沉下去，就立马像是掉进了冰窟，丝毫不亚于千年寒冰所散发出来的寒气，所以没有人敢上千仞山，其中之一的理由就是这千仞山昼夜温差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忍受！

封无忧从小就在千仞山上长大，早就习惯了千仞山千变万化的气温，而南祁月为了来找封无忧，自己也是早有准备的，在身上佩戴了麒麟暖玉，传说这麒麟暖玉就是麒麟喷出的火焰凝结而成，所以能驱寒暖身，自然也就不怕这千仞山的寒冷……

可是封无恪什么都没有，站在那里的身子被寒风刮得直打颤，而且没过多久，封无恪的睫毛上就结上了一层白霜，只见封无恪的嘴唇冻得已经开始发紫！可是等不到封无忧出来的封无恪就是那么要强，就算整个人都快要被冻住了，他还是一动不动，甚至没有擦一擦脸上的冰冻……

南祁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封无恪要是在这样站下去，他必死无疑！就算是到时候封无忧想救，也就不活！南祁月管不了封无忧是不是会讨厌自己，只知道要是封无恪就这么死了，他封无忧肯定又要伤心难止！

“封无忧！你真就那么狠心看着你弟弟冻死在你门外！”南祁月心痛，为何自己的无忧总是那样去克制感情，南祁月也能猜到，这时候封无忧肯定又是在难过！

屋子里没有声音，也没有一丝灯光，一片黑暗……

“祈月，不要……不要逼他……如果……如果我死了，也不是……不是他的错，我欠他……欠他太多，此生再也无法……无法还清……”封无恪浑身打颤，看样子是挺不了多久了……

南祁月红了眼眶，为什么明明是亲兄弟，偏要生出那么多劫难，让两个人都痛苦！

“封无忧，封无恪要是死了！你这辈子就没有亲人了！这就是想要的？只要你救一下凤染辰，就能保住你弟弟的命！你就还有个亲人！你为什么偏要那么狠心！”南祁月是对着封无忧的屋子吼出来的，这样的兄弟情义，让南祁月看得心痛不已……

正当南祁月还想说些话去刺激封无忧的时候，就看见封无忧屋子的门被缓缓打开，一身火红长袍的封无忧面无表情的出现在南祁月和封无恪的面前！

“无忧，你终于出来了！”南祁月高兴地说道，无忧还是舍不得封无恪的……

封无忧狭长的眼眸冷冷的扫过南祁月，最后目光落在封无恪身上，许久，冰冷无情地吐出一句话：“我说过，不救就是不救，就算你死在我千仞山，我封无忧还是不救！”

冰冷的声音一出，吓住了南祁月，也震住了封无恪，南祁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封无忧，他刚才说什么？

第六十五章： 染辰的一魂二魄，用谁的心头血救

南祁月满脸的无法相信，他无法相信封无忧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被冻得早已不能动的封无恪却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笑着看向封无忧，好像封无忧能够出现，封无恪也就知足，那样的表情，让人心酸……

封无忧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就转身走进自己的屋子。

“无忧！他是你弟弟！你就真忍心看着他死？”南祁月看着封无忧的背影，低沉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听进去了封无忧的耳朵，像一颗颗尖锐的钉子生生打入封无忧的心，疼痛不已……封无忧的脚步一顿，微微一颤……

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不忍，封无忧紧紧扣住自己的手掌，纤细净白的手心立刻渗出丝丝殷红的血迹，滴入千仞山的土地上，不消几秒钟，地上的血就立刻变化为血珠，凝固了起来……但是封无忧好像感觉不到疼痛，站在那里，任凭手心的鲜血滴滴留下，却没有一丝反应！

南祁月大惊，连忙走过去一把抓起封无忧的手掌，只见被封无忧指尖抠出的伤痕已经很深，里面的血还在不断涌出，慌乱了南祁月的心。

南祁月立即从自己身上撕下一条锦布，想要为封无忧止血……可是却被封无忧一把打开，封无忧眼神冷冷地看着他，不说一句话。南祁月有些心痛，自己不应该逼他，他心里应该比谁都心疼封无恪……

有些撑不住的封无恪硬是凭着一口气挺在那里，但是看见封无忧受伤流出来的血，惨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自责与担忧，颤抖的说道：“哥……哥……”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听见封无恪的声音，封无忧全身一阵，好看的眼睛睁大，眼眸里是无尽的不可置信！封无忧没有转身，只是冷冷地开口：“你走吧，我说了不会救，就是不会救，就算你再等下去，我还是不会改变主意……”说完，封无忧紧紧闭上眼睛……

封无恪已经说不出话，但是却还是一直对着封无忧笑着，那种场面，让人窒息……

这一切都被南祁月看在眼里，封无忧对封无恪说这样的话明明很痛苦，封无忧明明很喜欢这个出众的弟弟，而不是他口中所说，一看见封无恪就会想起自己的遭遇，但是封无忧为什么硬要忍着自己心里的感受，还要说出那样的话来伤害自己唯一的弟弟？南祁月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突然，南祁月好像想起什么似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封无忧：难道问题出在那药引身上？

封无忧刚要踏进屋子，却被南祁月接下来的一句话震在那里，再也移不出一步！

“是药引！是药引的原因对不对！无忧，是因为没有药引，你才会不救凤染辰的！对不对！”南祁月有些兴奋，急于想要知道封无忧不救凤染辰的真正原因是不是真像自己所说的那样！

封无恪也睁大眼睛，浑身上下只有一颗心还在跳动，却充满了疑惑：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药引？此刻就算是封无恪想要出声询问，都没有力气，只能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说着自己不明白的话……

封无忧没有回答，脸上一片惊慌……

封无忧的表情让南祁月更加肯定自己内心的想法，连忙说道：“无忧！是因为药引！是不是？”

封无忧还是一句话不说，只是转了个身，看着瑟瑟发抖的封无恪，眼中充满了不知名的情绪……

封无忧的不说话，让南祁月都快要急死了，如果只是药引的问题，那就不算是问题了，自己作为椒图国皇帝，封无恪也即将成为并封国的皇帝，什么宝贵的药引，是两个皇帝都找不到的？

“无忧，如果是药引的问题，那就好办了，你说是什么药引，我立即去找！”南祁月知道封无忧有办法救封无恪和凤染辰，心里很是激动，歇不得半刻，只要封无忧一说，自己就可以立即去找！

封无忧看着封无恪，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缓缓说道：“找不到的……”封无忧心里苦笑，这一命偿一命的事情，作为医者，怎么能够做得出来？

封无恪听了，缓缓闭上眼睛，掉落眼睑上的那一层白霜，凄美不已……

封无忧心中一痛，身子微微颤抖……

“为什么！无忧，是什么，你说啊，万一能找到呢？找到了药引，凤染辰就不会死，那样无恪也就不会死，你为什么不试试呢！”南祁月快被封无忧一句都不肯多说的态度急死了，自己的爱人的脾气为什么总是那样怪呢！

“死？你以为我希望有人在我手里死了？南祁月！你知不知道，我不救凤染辰，那是我不想因为他死另外一个人！”封无忧突然转身，狠狠看着南祁月，瞪大了琉璃凤眸，眼中满是怒火，像要把南祁月灼伤一般！

南祁月一愣，不知道封无忧为什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唤了一声：“无忧，我……”封无忧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救活凤染辰就要死另外一个人？

火红的长袍映衬着封无忧因为生气而有些苍白的脸，绝美异常，那眼中盛满的怒火，任是谁看了都是害怕三分！封无忧直直看着南祁月，大声的吼道：“我不是不想救！无恪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弟弟！你以为我希望看着他在这千仞山死在我的眼前？我不是不想救凤染辰，我是不能救！不敢救！不敢救！你懂不懂！”

封无忧的声嘶力竭让南祁月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看着自己把封无忧逼成这样，南祁月的心都快要碎了，眼中满是后悔与自责，连忙说道：“好好好，无忧，我不逼你了，不逼你了……”南祁月想要上前抱住因为生气而身子颤抖不已的封无忧，却被封无忧狠狠的甩开！

只见封无忧走到封无恪身边，指着封无恪，对南祁月悲痛地说道：“你看好了！我要是救了凤染辰，他！封无恪！我封无忧唯一的亲弟弟！就会死在我的面前！死在我的面前！你知不知道！”

此话一出，南祁月和封无恪齐齐愣住，封无恪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封无忧，一脸的不可置信！

南祁月也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说道：“怎么会？救了凤染辰就会让无恪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药引就是封无恪？南祁月震惊，不敢把心底的想法说出来……

“怎么？你终于想到了？南祁月，你为什么不敢说出来？”封无忧看起来有些疯狂，绝美的脸上满是笑意，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南祁月狭长的凤眸一凛，瞳孔极度收缩，心里恐惧，不敢说出来……

封无恪疑惑地看着南祁月和自己的哥哥，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封无忧大声笑了起来，残忍地让人心碎：“哈哈哈哈哈哈哈，南祁月？你不敢说了？好！你不敢说！那就由我来说！”

“无忧！不要这样！”南祁月大惊，连忙说道。

封无忧看着封无恪，脸上的笑容凄美不已，笑着说道：“救活凤染辰，就要用爱他之人的心头血！就可以补上凤染辰失去的一魂二魄！”

原来真的是要封无恪死，才能救活凤染辰！南祁月紧紧闭上双眼，不忍心再去看封无恪与封无忧……

封无恪一惊，傻傻地看着封无忧，过了半晌，封无恪微微一笑，破碎的声音传来：“哥……谢谢……谢谢你……”

两行清泪从封无忧的眼角掉落，封无忧看着自己的弟弟，心如刀割：无恪，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第六十六章： 经过这一劫，小神医的榆木脑袋开窍了

封无忧看着躺在床上的封无恪，眼泪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掉下来。封无忧苦笑，这两天把这辈子的泪都要流光了……

有封无忧这个绝世小神医在，封无恪的晒伤和冻伤都不是大问题，只要好好躺几天，就会没事……封无忧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自己的弟弟，那眉眼，仿佛是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封无忧笑了笑，这血缘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封无忧修长的手指抚过封无恪闭着的眉眼，那样真实的触感，让封无忧心里高兴不已，这就是自己的弟弟，自己那般出众的弟弟，原来自己一直都不是孤身一人，自己的弟弟一直都是惦记着自己的……

南祁月端着药进来，就看见封无忧高兴的样子，在千仞山的光照下，细腻如神祗般晃了南祁月的眼，南祁月高兴，无忧终究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南祁月轻轻地把药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蹑手蹑脚地离开，不想去打扰这两兄弟久别的重逢……

“南祁月！你就不要回你的椒图国么？”身后封无忧冷趣的声音传来，南祁月一愣，但是立即会心一笑，自己的无忧这回总算是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