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你真是个好人哞……”
接过骆赛递过来的纸巾盒,就这么一抽就十来张厚厚一叠,按在牛鼻子上“!!——”地用力搓了两把鼻涕。
牛头人王子站起身,看到被他撞到在地上的大门,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没注意到大门没打开。”边说,边把沉重的门板一手抬了起来,往门框这么一塞——“砰!喀嚓——”硬是堵了上去。
本来就已经悲剧了的门板发出了凄惨的叫声,框上的门铰更是被挤得扭曲,彻底没治了。
也不知一路狂奔而来跑了多少公里的王子殿下感觉到累了,于是一屁股墩坐到椅子上,可怜那把椅子是房东留在这里的老木头凳子,“嘎吱——”一声,勉强撑住。
“哞——这都怪忒修斯哞!!”
总算是找到愿意听他发牢骚的人,米诺陶诺斯王子气壮山河地吼出一句,差点把玻璃窗给震碎了。
“呃……”
想起那位肌肉控的雅典王子,孔武有力单挑能聊到牛头怪的希腊英雄,不是很宝贝这位浑身都属腱子肉的肌肉牛吗?
之前每次见到的气氛都是冒着粉红桃心泡泡的啊!
“忒修斯是个不解风情的大笨蛋!人家讨厌死他了,就算他来道歉,也不要原谅他了啦……”
人类觉得跟牛沟通真是很艰难啊!就算兽医也一样!
骆赛揉了揉抽疼的太阳穴:“我理解殿下的心情,不过,可以问一下具体的原因吗?”
米诺陶诺斯两只手粗壮的指头互相绞着,含羞露怯地小声说:“就是因为情人节的关系啦……”
“……”
看见医生突然没了表情的脸,牛头人王子眨眨大大水水的牛眼睛:“医生难道不知道情人节吗?这可是一个充满了爱和浪漫,鲜花与巧克力的美好节日哦哞!”
地球人都知道情人节是什么好不好!!
会出现这种脸表情都没力气做出来的情况,是因为他被背景是一大扎鲜艳的红玫瑰花,含羞带涩地捧着粉红色彩纸包装好的心形巧克力的一大牛头人的想象图给彻底击倒了……
输了。
看来承受能力还是有极限的啊!!
牛头人王子显然已沉浸在情人节美好又浪漫的回忆里:“现在的情人节花束都好漂亮的!不但有漂亮的七彩玫瑰,还有巧克力花束什么的,人家最喜欢哪种满满一束毛茸茸卡通小熊的那种,超想要的哞!可是忒修斯都不知道买给人家……哞……”
他可不可以说不买才是正确的选择?!
与其送杂入了花青素、胡萝卜素、叶绿素等植物色素培育出来的七彩玫瑰,还如不送一捆低能量高纤维又含有胡萝卜素、维生素的禾木科干草比较合适吧?
“人家还想去漂亮的餐厅吃情人节的烛光晚餐哞!可是忒修斯又说脸盆大的碟子上面只有婴儿手掌大小的鱼块根本不够吃。”
“……”
调暗了灯光的餐厅里,每张桌子的位置都给情人留下了互不干扰的空间,优雅的萨克斯乐曲悠扬地响起,朦胧的烛光中,甜蜜而浪漫的气氛在蔓延着。
忽然——一只牛蹄举了起来,侍应生过去,在恍惚的烛光中,一颗巨大的牛头拧了过来:‘哞,人家不吃牛排的啦哞,可以换成黑麦草或者玉米!吗?’
想象力有时是等同于杀伤力啊……
在自己的脑补下完败的医生内心充满了无力到倒地不起的感觉。
牛头人王子像所有热恋中的少女般为自己心上人的不解风情而叹息不已:“忒修斯真是太笨了哞,医生,你说是吗?不过后来我们还是一起去看了场电影哦哞!”
在大影院里头最后的两排是一套双人沙发般的特别情侣座,当电影上映时灯光全部熄灭后,那里更是黑灯瞎火,甭管上面播的是爱情片、战争片还是恐怖片,小情侣们隐秘在完全的黑暗中真是想干嘛干嘛的,要得就是声音卿卿我我的小情调啊!
可如果票务员的小手电不小心照过去,就会发现其中一个座位里相当超负荷地挤了两个肌肉虬结的家伙!窝在那个穿着白色希腊长袍、头上戴着金色橄榄枝的英俊男子怀里的还是一颗可怕的大牛头!!
骆赛嘴角抽了抽:“这……不是挺好的吗?”
“可是……哞哞哞!”牛头人王子却突然气得眼睛都发红了,“可是那部电影好过份呢哞!导演竟然把人家拍成像怪物一样可怕的东西!那种超难看的盔甲人家才不会穿呢哞!还有那种奇怪的像笼子一样罩在脑袋上的头盔!人家的皮毛那么雪白,鼻子还是粉红色的呢,才不会像个砍人脑袋的刽子手一样可怕哞!”
“……”
貌似这才是普通人心目中每年都要吃七个男孩子七个女孩子的可怕怪物米诺陶诺斯正确的形象吧?
“而且那个迷宫又脏又乱,还居然连一只绒毛娃娃都没有!”
有才怪!!
那可是传说中进去就出不来的可怕迷宫!那些应该堆放着白森森的骷髅以及会“!辘!辘”滚出瞪着黑洞洞两眼窝的头盖骨的地方,不是用来摆一脸无力的巨大轻松熊和噗噗黄色小鸡用的啊!!
“那个导演超过份的,可是最讨厌的还是忒修斯!他居然看得目不转睛的,居然被那个穿着奇怪服装的女演员吸引住了哞!完全忘记了人家……人家好生气!好生气哞!哞哞哞!!”牛头人王子越说越气愤,一边跟医生诉苦一边还不断地踏蹄子,就那一蹄子下去的力量,简直就是牛头人的种族秘技——战争践踏啊!把动物诊所那间实在很有年龄的老屋子震得狠狠一抖,顶上的木头直往下“簌簌”掉灰……
骆赛囧囧有神地抬头看了看有点支撑不住的屋顶,考虑是不是要按照地震安全守则先跑出屋子避难比较稳妥。
53-03
“小米!!你在里面吗?”
在屋子险些被拆掉的紧急时刻,外头传来了雅典王子响亮高昂的叫唤。
“哞哞哞!!不在!米诺陶诺斯不在这里哞!!”有些慌张的牛头人王子马上停止了跺脚的举动,就像所有闹别扭的少女故意不让心上人找到自己,不想让雅典王子发现自己的牛头人试图躲藏起来,于是把自己巨大魁梧的身躯往桌子底下塞。
“喀嚓——”完全挤不进去导致屁股还在外头、牛角还戳穿了桌面……牛头人王子压低了嗓门小心翼翼地跟医生说:“嘘!别让他知道我在这里哞!”
就你刚才应的那一句,不知道有头公牛在这屋里还真是太难了好不好!
“砰!!!”还不等医生回应,那堵倒霉透了的大门二度被踹开,踏进来的结实长腿毫不犹豫地踩过破木板,当然就是那位俊朗英伟的雅典王子——忒修斯。
不经剪裁缝合的矩形白色纱质面料披挂在伟岸的身躯上,随意地用黄金的别饰针及束带固定在肩部、胸部、腰部等关键部位,宽大而柔软的面料因为束缚后的收缩自然下垂形成皱褶,显得优雅自由,突显上身的衣饰,让那身健美的肌肉完美展露。
“你好,医生,很久不见了!”
忽略刚才进门动作的粗暴,雅典王子还算得上是一位很有礼貌的男人。他并没有急于把桌子底下的公牛拖出来,而是微笑地跟屋子的主人打招呼:“你的船被照顾得很好,随时都可以乘坐它到爱琴海上航海旅行。”
“……非常感谢。”
比起知道自己的船完好无损,医生更担心对方会不会要自己支付那些大副、船员的工资……
不过雅典王子当然不会是特地来向他报告挂了他名字的船只的运行情况,他瞥了眼桌子底下掩耳盗铃中的牛头人,也不去揭穿,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看向医生:“医生,请问你看到小米了吗?”
他能说没看到吗?
戳穿了桌子竖在桌面的两根尖利玩意儿难道是书签吗?
“忒修斯殿下,可以冒昧地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吗?”
雅典王子叹了口气:“起因是一场电影,一场挺不错的格斗电影。医生,要知道电影从头到尾所表现出来的近身肉搏格斗,其血腥暴力中彻底展现出的力量与激情把我彻底迷住了……”
“……”
敢情王子殿下目不转睛盯着的不是屏幕上妖娆布少一拉就脱光光的大美女,而是拿着银叉脑袋上左右扎了两个圆饼状大包还种了棵树在头顶或者满脑袋都是黄金尖刺的奇怪肌肉男?!
重点全错啊,米诺陶诺斯王子!
他家的大门很无辜啊好不好!!
雅典王子很是愧疚地又扫了一眼桌子底下的公牛:“我实在不应该被电影的假象所迷惑。那些演员怎么可能比得上我的小米?利用器械和吃点蛋白粉辅助短期促成的肌肉,完全没有拉伸性和爆发力,除了看上去壮实点之外,根本承受不了力量的冲击。小米每天都会和我肉搏,身上每一寸肌肉都练到了极致的强韧和结实,几乎达到了完美的境界!”
听到心上人激情地赞美自己,牛头人王子的脸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更在听到对方说到每天那些激烈“缠绵”时,露出了一点点炫耀又很是羞涩“讨厌啦,不要在外人面前说这种羞羞的事情嘛……”的表情。
就算情人节已经过了,但在情侣死死团万年荣誉理事长面前秀恩爱是不是太超过了点啊?!
忒修斯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骆赛笑了笑:“打扰到你真是抱歉,如果医生见到小米,麻烦告诉他,‘没有人能够取代你的存在,请你快些回到我身边来。’”磁性的声音温柔极了,与其说是跟医生说的话,还不如说是讲给那头躲在桌下支起两小耳朵生怕听漏了一点点的公牛听。
“呃,好……”
雅典王子微笑地与骆赛道别:“医生,再见了。”然后风度翩翩地踩着破败的大门离开了动物诊所。
骆赛等他走了之后,看向还蜷在桌子底下的米诺陶诺斯,见他窝在那里捧着脸一脸的红润,叹了口气:“米诺陶诺斯王子,忒修斯王子已经走了,你要不要……赶紧追上去?”
“人家才不要原谅忒修斯哞!”
虽然是这么说,但那双一个劲往门口瞅的牛眼睛严重出卖了他,对了对手指,“至少要亲亲人家的小鼻子或者抱着人家出去才有诚意啊哞!”
“……”
抱?来几个希腊士兵扛你出去还差不多!
这个时候,刚才去倒水倒了半个小时的青年踱着悠然的脚步手里拿着水杯一边喝一边走了出来。让他堂堂的地狱双头犬给一头牛倒水?开什么玩笑?!
可等他回来却发现那头公牛还在自己的地盘上“哞哞”叫,登时把杯子往桌上一摔,怒了:“怎么你还在!?”
公牛很娇羞地眨了眨眼:“人家在等忒修斯哞……”
特洛斯可绝对没有像俄耳一样跟对方讲道理的耐性,直接就发飙抓住一条牛腿往外拖:“给老子滚回去!!”
“不要嘛哞!哞哞哞——”
米诺陶诺斯死拽着桌子腿不肯出来——“喀嚓!!”桌子可经不住米诺陶诺斯的一记牛蹄攻击,脆弱地悲剧了。
“滚!!”发飙的特洛斯力气大得吓人,直接是连牛带破桌地往门口拖了过去。
“不要!!人家要等忒修斯啦哞!!——”
“等毛啊!!要等滚出去等呀!!”
“哞哞哞哞哞——”
牛鸣狗跳一轮混乱,眼看就要被丢出门外去了的牛头人手疾眼快一把扒住门框,强壮的牛臂肌肉全部绷紧地鼓了起来:“不要——哞——”
“滚!!!”
一边死扒着不放,一边死劲地往外拽——“喀嚓!!!——”一声,门框也悲剧了!甚至连墙面都因为巨大的破坏力而出现了龟裂。
“小米?”逆光中雅典王子高大的背影出现在院门的位置,看起来他根本没有走远。
差点把一面墙给拆掉的牛头人立即撒手,狂奔地扑进了雅典王子结实的怀抱:“忒修斯你真是好讨厌哦哞!讨厌讨厌讨厌哞!!”一顿狂捶地打在硬邦邦的胸肌上,“隆隆”的响声绝对不用怀疑这种力度能把厚钢板给敲出蹄印来。
可是那位英雄王子却宛如被少女粉拳敲击一样淡笑接受:“好了,小米,别生气了好吗?”
“哞……好吧,只原谅你这一次哦哞!”
“这两天没有你,我的肌肉都松弛了。”
“哞?太可怜了,对不起嘛都是我太任性了!回去之后马上给你做巧克力牛奶好好补一下哞!”
携双离去的背影,如果忽略其粗壮的程度及其中之一头顶那两根利角的话是无比美好的。
把地盘上作怪的家伙成功驱赶的看家犬踩在废墟上,得意洋洋地朝他们离开的方向哼了个响鼻。
而医生安静站在最后的残阳中,眼镜反射出一片夕阳的光芒。
谁能体会在古希腊英雄和可怕公牛怪物之间战争中被碾过的无辜市民内心排山倒海状的悲催啊……
什么?追上去要赔偿损失,站在坦克车和装甲车前面拦路要账?
小命还要不要啊?!
【病历记录第五十四页:业余警犬】
54-01
“我说了不是?老约翰那间破屋子的大门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早就该换掉了!他一直没舍得花钱,您上次好歹给修了下门锁,可这没有用!”
老锁匠咧着两排漏风的黄牙,笑嘻嘻地给骆赛下装门的订单。
“不过我可没料到那里做动物诊所的生意竟然会那么好,连门框都给客人踩烂了。”
骆赛实在不想解释那扇倒霉的大门是如何在一头公牛的摧残下悲剧的,他拿出荷包,肉疼到嘴抽地预付了一些定金。
老锁匠高兴地接过,并作出保证:“放心吧,医生!你可以先到餐厅坐一下,喝杯热热的咖啡或者吃些美味的蛋糕,回去的时候就能看到一扇崭新的门了!”
小镇在浓厚的雾气笼罩中,因为厚云的遮掩而无法落下一丝散去阴霾的阳光,雾气中能见度之低简直是对面走过来的人要到十步以内才能看到人影。
城市像被掩埋了,消失了,而四周也变得非常宁静。
脚步声变得清晰,增强了自我的存在感。
高个的青年一直陪在骆赛身边,为了在浓雾中不至于失散而几乎紧贴着彼此地前行,阴霾的雾就像一个茧子般,把两人裹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四周的宁静,让人产生了一种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们的错觉。
不过骆赛可没那种对诗歌艺术的热情和追求,他现在唯一想到的是——银行的积蓄已经堕落到两位数。
“医生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温和的声音带着并非肉眼能见却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圆圆的青苹果,塞给医生一个,“因为有点酸,所以相当便宜,不过营养跟红苹果几乎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