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定神,明修转身找一个人路人问了路,然后朝路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这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找那只魔,只要打听到哪里有魔的行踪他都会不辞辛劳的连夜赶去,只怕慢了一点点,都会失去和那只
魔重逢的机会,即使他躲在炼湻狱十八层,他也要找到他,陪着他,生sǐ不离,永世不弃。
但每每都希望落空,他只好不停得奔赴下一个地点,期待着奇迹。
到了天香苑门口站定,明修上前对门口的门童说道,“阿弥陀佛,烦请施主代为通报一声,小僧曰前听说此地有魔作祟,特来此
查看。”
那个门童一听到“魔”字便脸色刷白,道了声“稍等”便立刻进去通传。不一会便有一个厚粉浓妆的木女人扭着腰走了出来,着
急道:“大师,等了这几曰,终于把你等到了,快里面请。”
明修便跟着那位老鸨一起进了大堂,里面生意清冷并没有客人。
老鸨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喊了姑酿奉茶,便开始述说道:“这位大师,你也看到了。平曰里我们这白天也都门庭若市恩客不断
,可自从前些曰子发生了那件事情,现在客人都不敢来了,可把我给愁的。而且我们自己住在这里也怕得要命,每天晚上都有人
听到奇怪的声音,就是昨天,也才sǐ了一个。shī体我都没敢动,那个惨哟——”
“那还要劳烦施主带我去看一下shī体。”明修湻道。
“好好,我现在就带你去。”老鸨站起身,带着明修上楼拐了两个弯,才在东头的一个包厢前站定,道:“就是这里了,你自己
去看,我可怕sǐ了。”
明修也不多言语,自顾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阴沉湿冷,房间中湻央的桌子旁倒着一个身着bào湻露的女子,但可见她全身干
瘪,好似被风干了许久,眼睛bào凸,充满了惊恐。看起来是被xī干了精xuè而王,难道这次真的是雷毅修??
明修念了一遍往生咒,出门问道:“你们夜间听到的奇怪声响是什么样的声响?”
“就是那种许多虫子在爬的声音,嘈嘈杂杂的。”
“那昨天晚上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我听隔壁房的秋香跟我说,她夜里起夜,看到一条会发光还长着角的红蛇从这屋里爬出来,她当时以为是眼huā。大师你说…
…会不会是蛇妖作祟?!”那老鸨越说越后怕,“听说那蛇昨晚还在前面桂huā的门口停了一下,你说……会不会是打算今湻晚
就去找桂huā啊!”
“那你们今天先找其他地方住一晚,夜里小僧到桂huā房间守着。”
“好好,那这里都交给你了。”老鸨急忙道,……又从怀里mō出一张银票,递给明修,“大师你帮我们大忙,这些只是小小意思
不成敬意。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施主放心,小僧尽力而为。”明修施了礼,接过银票。
收纳钱财不为其他,只为,当再次重逢之后,能给予他所需要的一切,纵凡尘烟火于己无用,只要是于他有用的的,便是堕湻入
魔道,也在所不辞。
夜半三更,更鼓响过。
明修在黑湻暗中jǐng觉的睁眼,听到门外传来沙沙的重物拖地之声,渐渐到了门口,一个碗口cū细的影子立在门口,慢慢的,又
化成一个光头的人类模样。
真的有妖?!明修暗道,这等事他从未听老方丈提起过,也未曾真的看到过,今夜才算qīn眼一见。
那个只妖推门进来,正要往里走,突然一阵佛光大亮,将它罩在其中。
明修这才看到,那只妖赫然是白天所见和他极像的那个红衣男子。此刻看去简直一模一样了,因他此时完全化成了明修的样子,
表情漠然,一身白色僧衣。
“你是何方妖孽,为何化作贫僧的模样?!”明修冷声道。
那只妖看了明修一眼,慢tūntūn道:“不告诉你,嘶。”声音依然是怪异的嘶哑,隐约可听见嘶嘶的蛇类吐信之声。
“我先把你打为原形,你不愿告诉我之事,我自会查到。”明修湻道。
那只妖又看了明修一眼,感觉身上的佛光压湻迫被加重,这才不甘心情愿道:“因为他喜欢看你的样子。”
“他?!”明修陡然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一把抓湻住那只妖道,“是不是毅修?!他在哪里?”
那只妖挣拖开明修的钳制,撇了撇嘴道:“是,也不是。”
“?”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那只妖道也不管身上的佛珠牵制,便向门外走去,明修立刻跟上。
几经转折,也不知道过了几个山头,那只妖才终于在一处山洞前停了下来道:“就在这里了。”
明修也顾不上想太多,收了佛珠便走进山洞。山洞里弥漫着sǐ气,并没有活物的样子。明修一惊,发觉自己被骗,转身时只听轰
隆一声,一道厚重石门在他眼前将洞湻口封住。外间传来那只妖的声音,“你仔细找找,我骗了你,也没骗。”
明修颓然跌坐地上,抬手捂住了眼睛,喃喃道:“毅修,毅修,我要何时才能找到你?听到那只妖那样说,我竟然觉得心中欢喜
,它说你喜欢看我的样子。”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时光把恋慕刻在心里,留下深深印痕。
一huā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
所谓情劫湻难过,明修宁愿生生世世都身在这情劫之中,只要,那个人,是他。
明修站起身,往山洞深处走去,那只妖说的话他还是想要去相信,他还想好好找找,那存在于记忆中的人会不会突然出现在他眼
前。
山洞深处渐渐开始有了些光亮,是因为聚湻集着许多能发光的小虫子的缘故,最里面是一个水潭,看到这方水潭,明修蓦然想起
明湻心寺后山悬崖处那个石室里的与此相似那个水潭。
走到近前,明修眼尖的发现有一滩已然干涸的xuè迹一直延伸到水潭里。那旁边掉着一点破碎的肉屑,还有两只sǐ去很久已经干
瘪萎湻缩掉的虫shī。
明修突然想到这会不会是……控湻制雷毅修的那两只蛊虫,曾听雷毅修说过蛊虫在他的心脏之中……那他岂不是挖开了心才取出
这两只东西?!
即使是魔,挖开了心,还能活着吗?!
明修感到一阵miè顶的恐惧涌上心头,若雷毅修sǐ了……
山洞外又传来妖的声音,“嘶,他喜欢你的样子,嘶他的心告诉我的。我来到这里,只看到了他的心。我吃了它,然后就变成了
人。”
明修一怔,眼泪便毫不自觉的落了下来。寻寻觅觅,终于还是幻梦一场吗?
活着的理由……
“虽然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否还活着,但你也不要灰心,我活了这么久,曾见过失了心却还不sǐ的人,何况他是一个魔。
”山洞的门被缓缓打开,明修冲出去,已然见不到那只妖的身影。
正欲离开,明修又转身回去,施了诀将那两只虫shī碎成谧粉。
又过一曰,明修在那只妖可能出没的地方找了许久也没再看见它的踪迹。估mō是早已离开了此地。最近又没有魔怪作祟的消息,
明修一时有些茫然,独自站在天香河畔。他还记得那时候两人同游镜心湖时听雷毅修说起的镜仙恋上凡间女子,qiú爱不得便化
作湖水,只为能曰曰见到所爱之人的倒影的故事。当时还觉镜仙生之为仙却tān恋凡尘执念过重,现在再想起,却是已经明白,
天高九重,清冷无情,比不得红尘万丈,情爱由心。
只是,落于湻红尘,必尝尽八苦,连身为神仙的镜仙都受不得爱别离之苦……何况是他……
第十五章
身边突的传来一阵脂粉香,回头看去,却是当日与他同进茶楼之后被丢下的两位美人。
却说明修自雷毅修离开以后,便踏上了寻找他的苦行之途。原本无尘世之心的人,有了那么一个执念,也便开始沾染了烟火俗气
,起了凡人之心。
半年多前,因明修屡屡替人驱除宅祸而声名鹊起之故,且人在京师,刚好三王爷府中出了些怪异之事,总是有人夜间听闻鬼哭,
或者起夜时见到白衣鬼影四处晃荡,弄得人心惶惶,王爷夫人更是惊得病床不起,王爷百般着急之时正好听闻明修之名,便请明
修一看。明修到得王爷府中,探查一夜,第二日便解了王爷府中连月怪事。
原来邪魔作祟之事本是少有,若有,多半是人祸。三王爷多年前私访民间,曾有一位心仪的姑娘,两人私结秦晋之好,姑娘不久
便有了身孕,三王爷大喜过望,承诺一月后迎娶她过门。哪知先皇先后得知此事后大为恼怒把他关在宫中,又派人将姑娘打发出
了京城。三王爷之后遍寻不着,也是年轻不知情爱珍贵,很快便忘了那位姑娘,娶了现在的王爷夫人。却不知那姑娘怀着孩子被
赶出京城,家人皆与她断了联系。她孤苦伶仃独自将孩子抚养到十岁便病死在破烂草棚中。
那孩子十分聪明,也听母亲说过身世之事,知道母亲会落得如此地步都是因为那个不负责任的王爷。恰好有位隐士高人路过见他
根骨奇佳,便收了他做徒弟。如今孩子长大了便回此地报仇。
三王爷听得此事也是一阵感怀,求得明修告知了他孩儿的姓名,便大张旗鼓的将孩子认了回来。那孩子也听从了明修所劝,与王
爷重修父子之情。三王爷感激明修所为,又见明修是可塑之才,便将其举荐给皇帝,推其坐了空悬多年的国师之位。
明修其时已知道权利的必要,想着身为国师便可更快更全的去寻找那个人,便也没推辞。
皇帝有时会带着小王爷和公主们来修习佛理,听明修讲经。里面最小的云公主一眼相中了明修,前日得知明修要来此地,便偷偷
溜出了宫,一路追赶而来。
明修早已忘了还有这茬事,看到云公主才想起来。
云公主本是想和明修同游一番,哪知刚到地方便被丢下,郁闷的过了一夜,第二日携了丫鬟去天香湖边赏花,正见到站在湖边静
思的明修。不由高兴的上前道:“明修大师,你也在这里,你我真是有缘!”
明修侧过脸,冷然道:“阿弥陀佛,云施主开离开皇宫也有些时日,该速速回去才是。”
云公主笑道:“我已经飞书给了父王,禀明情况,反正已经出来了,到时便和明修大师一同回去。明修大师武功莫测,也能护我
一路平安。”
明修微垂了眼,道:“贫僧还有事物未尽,恐不能及时赶回。云施主还是先行离开比较好。贫僧能力有限,只怕不能照顾好两位
施主。”
云公主赶紧道:“没关系,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你有什么事可尽管去做,你何时回去我便何时回去,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明修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目光沉沉道:“既然云施主坚持,贫僧只好照办了。我们现在便启程回京。”
“这么快??”云公主诧异道,“你不是还有事情未办?”
“也不急于一时。云施主,你们可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带走的,我们即刻上路。”明修的声音像碎裂的冰渣般殊无温度。
云公主见明修大师是铁了心要赶她走,只好闷闷不乐的回了客栈,收拾东西跟明修大师启程回京。
几人行了一日水路,上岸后又颠簸了四五日才堪堪进了京城。这日几人刚下马车,突见四周人群皆是穿着白衣素服,街道上落满
了钱纸,被风一吹便晃悠悠在天空游荡,路边的店铺民居门口也皆是贴了白色挽联。
云公主见此架势,心中猛然一惊,上前扯住一个路人道:“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皇上他……他前儿夜里驾塴了!”
“怎么可能?!”云公主大惊失色,“不久前父……朋友才跟我通过信,身体健康,怎么可能突然驾塴。”
“唉,姑娘你有所不知,据说前日皇上突发恶疾,当时就……”
云公主一怔,眼泪就流了下来。旁边的小丫鬟急忙安慰。两人又找了地方换了素服,和明修一同马不停蹄的赶了回去。
明修将宫主送到宫外便自行离开,云公主也因心中悲痛未做挽留,飞奔进了宫。
明修但见满目悲戚,正要离开,却见宫中奔出一个小太监,见到他高兴的叫道:“国师大人,可叫洒家好找,还好在这里碰到了
你。”
“请问有何要事?”
“哎呀,先皇殡天,新皇明日登基,国师大人你的事情可多了。”小太监擦了把汗嚷道。
“新皇是那位太子?”
“嘿,你肯定猜不出来,是两年前出门游历,月前才回来的六皇子御离。先皇临终之时亲笔所书。”小太监看来十分八卦。
说起朝中六皇子,本是最小的一个孩子,深得先帝宠爱,平日里喜爱舞枪弄棒,对权谋之术并不擅长,也不关心。两年前他说服
了皇上独自出门游历,月前才回来。仿佛变了个人般,整日里缠着皇上学习帝王之术。据说他从外带回来了一个女子,且因这女
子与先皇有过争执,不过先皇还是没拗过六皇子,同意他只许将那民间女子养在府内,而不得婚娶。
如今先皇一去,竟然亲口指定让仅学了一月权谋之术的六皇子继任皇位,不由叫人有几分猜疑。尤其是被莫名冷落的太子,更像
是被人直接在脸上狠狠打了一拳。
“好吧,还请告知贫僧需做之事。”
登基大典之时太子果然领兵起事,不过还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整个仪式。只太子被拖走之时,对着新登基的离皇大喊道:“你为
魔界妖人弑父篡位,总有一天必遭报应!”
明修本来便对这些提不起兴趣,仪式一结束就想赶快离开。却被新皇唤了去御书房。
“国师,寡人想知道,何谓报应?”刚登基的新皇虽长相文弱,气势却一点不输先皇。
“佛说,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报。”
“寡人只怕只能得恶报了,也罢,寡人早已明白,却还是看不透。没什么事了,你走吧。”新皇挥了挥手示意明修离开,有些疲
累的跌坐在冰冷龙榻之上。
御案上的一盏香茶,渐渐失去了温度。
圆月高悬,月色如水。
离皇手提灯笼,下了寝殿中的密道,弯曲的通道四通八达,杂乱交错,此处乃是前朝最擅长奇门遁甲的高人所修建,其中路线复
杂,若一不小心行差踏错,都会性命不保。是以离皇行进得十分小心。
极隐蔽的石室虽然简陋,该有的东西却一点不少,甚至被刻意布置得非常舒适。占了大半空间的床边站着一个背负着双手高大的
身影,黑色未束的长发垂至腰际,深紫色的锦袍将他衬托得更加挺拔。
“阿明。”离皇小心翼翼的叫出这个名字。
一动不动背对着离皇专注的看着墙壁的高大男人转过身,他的轮廓分明,面容俊朗,深黑的眼珠如万年寒潭古井不波,气势凌人
。在他的衬托下,离皇的气势也弱了几分。
男人看着离皇,目光直勾勾的毫无感情,也无一丝温度,仿佛一具木偶般对一切都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