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妈妈一路将二人引进客厅,他们现在住着自家修建的小二楼,一楼的院子只用水泥铺了一半,剩下一半土壤种了几行蔬菜,搭了一个鸡棚,五六只土鸡叽叽咕咕在菜地里转来转去,一楼是大客厅和厨房洗手间,客厅窗户明亮,房屋方正宽大,二楼是三间不大的居室,正好外公外婆一间,妈妈和偶尔回来的妹妹一间,阿荣一间,阿荣久未回家,那房子几乎被当成储藏间放了许多杂物,
外婆在上面收拾了一下午,此时才扶着腰下楼,一见又来了位外国明星般的青年,当时就有点头晕了。
步朗尼赶紧从竹制沙发上起身,向老太太问好,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常年住在乡间,环境好生活习惯又好,身体很是健康,个子娇小却腰背硬朗,嗓门很大,连忙招呼这位贵客,等阿荣做了介绍,更是热情万分。
外婆拉着步朗尼的手坐下,一叠声招呼阿荣去拿糖果瓜子,又去洗葡萄,又去切西瓜,直把面前那不小的茶几摆了个满满当当,阿荣不满地对外婆说,“这待遇也差太多了吧,今天都给他一顿吃了以后怎么过啊?”
步朗尼闲闲道,“是啊,婆婆,我可不是打扰一天,这回阿荣呆多久,我就呆多久,千万不要把我当客人。”
黎妈妈笑道,“哎呦,你这孩子,不忙的话尽管住下来好了,你们暑假也没几天了吧,乡下没什么好玩的,呼吸点新鲜空气也好。”
步朗尼一路过来,平原之上遍野浓密碧绿的水稻玉米,正是一派丰收的好景象,呼吸中都是充满生机的鲜活空气,点头称道,“果然这边环境好,黎阿姨和婆婆看起来都好年轻呢。”
黎妈妈年纪刚到50岁,也不是很显老,只是常年生活劳累,难免面孔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不过离开城市幽居乡间以来,不用再像以前一样操持名气颇大的卤味店,只是陪着二老看看小店做些家务,另外修持佛法一心向善,现在更是面目温柔一团和气,确实显得年轻了不少。
黎向荣仔细端详了母亲一番,诚心诚意地说,“这句话是真的,老妈比以往还漂亮了。”
听了恭维话,黎妈妈当然高兴,让老母亲陪着孙儿们,自己去厨房准备好饭好菜了。
黎向荣的外公此时也溜达回来,老人家将近80岁的年纪,红光满面,态度爽朗,衣着干净整洁,看起来很是精神,步朗尼真诚赞叹了几句,心想真该自家爸爸到乡下养生才对,不到五十岁的人真有点衰老了。
五人团团围了桌子坐下,黎向荣帮着妈妈搬运佳肴,菜式是下午就预备好的,全是素食,黎妈妈很忐忑地问儿子会不会怠慢贵客。
阿荣满不在乎道,“他家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啊,能吃点野菜才稀奇呢。”
黎妈妈想到这乡下镇子也确实没什么好熟食,家里的素菜尽管简陋,但新鲜可口,也不算寒碜人。
满满一桌子杯盘碗盏,细细看来是蒜泥黄瓜、凉拌豆芽粉丝、洋葱炝木耳、老醋泡花生、糖腌西红柿、茄子烧豆角、口蘑烩面筋、清炒鸡毛菜、青椒土豆丝、干煸苦瓜、麻辣豆腐,白米饭里添了燕麦仁,还有一大盆酸菜竹荪冬菇汤,口味偏于咸辣,吃得人出了毛毛汗。
黎妈妈体贴地给步朗尼倒满橙汁,“这几天还热,人出得汗多,我做咸一点补充盐分,也要多喝点水。”
步朗尼很少吃辣椒,这桌子饭菜样样不是配着青辣椒就是放了红辣椒,连烩菜汤菜里都漂浮着撕碎的小尖椒和大块的鲜姜,只有花生和西红柿没有辣味,步朗尼一头大汗,不住拿纸巾去擦脸。
黎妈妈惊讶道,“哎呦,我忘了少放些辣了,我们家口味都比较重的,要不我重新给你做个清淡菜下饭吧。”
步朗尼赶紧拉着她说,“不用麻烦了,阿姨,真的很好吃,我就是爱出汗而已,没事没事。”
“真的没事?”黎妈妈孤疑地看着他,步朗尼此时白皙的皮肤涨得通红,嘴巴更是滴了血一般,绿眼睛湿乎乎地,鼻子不断抽气。
步朗尼连扯了几张纸巾捂住鼻子,闷声闷气道,“没事,我正好有点小感冒,出点汗舒服多了,还要多谢阿姨做的药膳呢,千万不要再费心了。”
外婆夹着一根长长的青椒吃得正欢,看着步朗尼吸吸吼吼的样子,笑得满脸皱纹道,“这么精神的小伙儿怎么吃不了辣?多吃辣椒对皮肤好!”
步朗尼抬眼环顾,外公大口吃着浇满红油的拌粉丝,黎妈妈若无其事地喝着又酸又辣的汤,而黎向荣恨不得生了三头六臂般飞舞着筷子,红椒青椒都往嘴里塞,一脸满足。
干巴巴地吞了几口米饭,步朗尼只得伸出勺子去舀花生米,炒熟的花生浸透了陈醋,吃起来酸香可口,因为吃惯了生番茄,对中式的白糖腌西红柿倒觉得有点铁腥气般的怪味儿。
外公见客人只肯吃花生米,起身拿了一瓶酒两个小杯子过来,坐在步朗尼跟前说,“花生米是用来下酒的,你陪我喝几杯吧。”
步朗尼自诩好酒,平日常喝红白葡萄酒之类,偶尔去酒吧喝点鸡尾酒或啤酒,招待客人的时候喝下的白酒也不少,于是态度豪爽,“爷爷,您尽管倒满,我陪您喝个尽兴。”
黎向荣赶紧叫道,“外公,那药酒劲太大了,您可不要多喝啊。”
外公故意一瞪眼睛,“我的酒量我清楚,你不喝就一边玩去。”
外婆摸了摸孙子的头,慈爱地说,“阿荣,咱不管他,醉了活该他难受,你赶紧吃菜。”
黎妈妈略显担心地瞅了一眼,也没多说话,只是劝着儿子多吃。
外公得意一笑,小心翼翼拔开瓶子盖儿,立刻冲出一股浓郁的药香,酒液倒入小瓷杯,居然是发亮的琥珀色,粘稠如流动的蜂蜜。
老头子持着酒杯放在鼻端陶醉地深吸了几口,舒展开几乎全白的眉毛,主动往步朗尼手中一碰,“小子,我家笨孙儿平日麻烦你了,我要向你道谢啊。”
步朗尼连忙持杯回敬道,“爷爷您言重了,很多事是阿荣在帮我,我真庆幸遇到他这样的好朋友。”说完赶紧碰杯一干而尽。
那焦糖酱般的酒液进入口腔,瞬间就给舌头和上颚带来极致的清凉之感,滑溜溜地一气儿溜入食道,不甚苦涩,倒是有一股独特的甜香给味蕾带来微微麻木的刺激,浅淡的甜味顺着呼吸发散出来,步朗尼轻松笑道,“好——酒”
那个酒字还没说完,嘭!滑落胃袋的酒水如同勃发的火焰般燃烧起来,香浓的汁液在胸腹之间翻腾不休,步朗尼忍不住大大嗝了一声,喷出浓烈的酒气,马上就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了。
他惊异地盯着深棕色的酒瓶,外公老谋深算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我这药酒可泡了十来年啦,你小娃娃喝这么急要难受的!”
步朗尼强忍住呼吸憋住打嗝,酒的度数虽高,但吸纳了数种药材的精华所融合出的香味确实与众不同令人向往。他用手抓起几颗花生米慢慢咀嚼了,等待陈醋的酸味弥漫开,略微驱逐开一丝眩晕,豪气万丈地又给自己的杯子斟满,对老人敬道,“爷爷这酒好喝,便宜我啦。”
黎妈妈见他那脸蛋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忍不住想劝两句,黎向荣却兴致高昂地拽住她说,“老妈别担心,步朗尼酒量可好了,他就爱喝酒!”
外婆跟着说道,“随他们去吧,天气闷了喝点酒发散出汗也好,老头子也好久没喝了。”黎妈妈轻叹口气对阿荣低声说,“你看着点,别让外公喝多了,晚上照顾好你朋友吧。”
黎向荣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他也上过外公的当,被那药酒呛得要死不活,如今正乐着见到步朗尼受苦呢,谁想步朗尼一脸淡定喝了一杯又喝一杯,居然是越来越沉着,脸蛋白里透红颜色刚刚好。
黎妈妈见老父亲抱着瓶子不肯松手,焦急地去夺了酒杯,一脸严肃地说道,“爸爸,今天喝得太多了!不能再喝了!你再这样以后都不准喝酒了!”
老头子正喝道兴头,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漂亮懂事的年轻人陪他过瘾,说什么也不愿意停手,最后还是老伴儿重重一声咳嗽,才不甘不愿地放下酒瓶闷头吃菜。
步朗尼无所谓地赶紧也交出杯子,对黎妈妈笑道,“爷爷的药酒真不错,有什么秘方吧?方不方便告诉我,我回家也给爸爸泡一些。”
外公一听这话,竖起大拇指道,“孝顺的好孩子!明天我给你找药方啊,这酒对男人可好了,”说着还故意挤了挤眼睛,“你爸爸喝了肯定好。”
阿荣尴尬地拿起汤勺给外公舀汤,黎妈妈也小声道,“爸爸,快吃菜吧,别说啦。”
步朗尼从老人家的挤眉弄眼中领悟了酒的功用,几乎片刻之间就觉得体内的火焰不仅点着了上半身,也向下面奔涌而去,他坐姿端正,神色淡定,皮肤的每一个毛孔却几乎都在出汗,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刚出炉的烤红薯,撕开一个小口子都能冒出蒸腾的热气。
连接着喝了好几杯橙汁,大家都吃得尽兴,黎妈妈正要叫儿子帮忙收拾桌子,外婆挥挥手说道,“阿荣,你陪朋友出去散散步吧,我和你妈来收拾就好。”
阿荣乐得清闲,转身拉了步朗尼道,“走吧,我带你随便走走。”
夏天漫长的白昼才落下帷幕,淡青色的天空从东到西一点一点染上沉静的藏蓝,半圆形的月亮斜斜爬上树梢,几只蝉在悠长地鸣叫。
乡间小路的路灯稀少,很远很远才点燃一盏绽放着橙黄色的灯光,出门太早的小蝙蝠受到迷惑,在灯柱旁边乱窜。
夜风饱含了清鲜的玉米香气,黑黝黝的玉米杆儿在路边挤挤挨挨形成一道矮墙,光滑的手臂碰触上唰唰啦啦的叶子微微作痛,却又让步朗尼大感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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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向荣倒转身体向后退,两人面对面的一同行走,夜色越来越深,遮住了彼此的脸,只在走过路灯时变明又变暗。
步朗尼故意伸长胳膊去扫过玉米叶子,黎向荣提醒过他小心受伤,他还说树叶儿能有多厉害呢,果然没走几步就狠狠刺痛了一下,凑近眼前看到了锐利的血痕。
黎向荣正要笑话他活该,他毫不在意地举起来,用舌头随便舔了舔也就算了。
两人在清爽的空气中默默走出好远,黎向荣还保持着那副倒走的架势,所幸小路上根本没有办法行驶车辆,偶尔的路人也会主动避让他。
“你一直这么走路?”步朗尼好笑地看着他健步如飞,似乎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并不平坦的土路走得平稳无比。
“这样看风景有一种倒流的感觉,”黎向荣笑嘻嘻地说道,“在城市里只能向前看向左右看,生怕有车撞,只有在这里,才能倒着走,看那些树木田野自己往前移动,多好玩啊。”
“是吗?”步朗尼学他的样子转身倒退,没走几步就磕磕绊绊差点摔跤,黎向荣扶了他一把,把他又转过来面对面,“你大概平衡不太好吧。”
“嗯?”步朗尼耸耸肩,“倒着走感觉毛毛的,不太安全。”
“你不安心把后背交给我吗?”阿荣促狭地笑了,圆滚滚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月光般柔和清澈,他嘟着略厚的嘴唇,已经瘦下很多的脸颊在光影中形成深刻的轮廓,像一幅精致的剪纸。
步朗尼突然觉得阿荣长得挺不错的,他本是纳西萨斯一般的人物,除了照镜子之余很少会关注别人的面容,而此时身处田野,夜静风清,月色正好,朋友也正好。
他伸出双手扳住阿荣的肩膀,两人本来轻快的步伐变得谨慎,他们缩短了步子的跨度,增加了呼吸的频率。
黎向荣疑惑地看着他几乎滴出水珠的绿眼睛,柔软的棕色发丝一下一下拍打在脸颊上,让他忽而忧郁忽而明丽。
阿荣知道步朗尼姿容出色,但是没想到在这样的情景之下看起来更是动人心魄,他中魔般直直瞅着步朗尼,距离太近,闻到了对方口鼻中热烈的酒气。
“呀!”阿荣猛然止住步伐,步朗尼向前一窜直接撞进他的怀里,他赶紧后退半步稳住身形,手掌贴上对方的额头。
“你干什么?”步朗尼不满地瞪他,两人紧紧站在狭窄的土路中间,身边是一排排浓密的玉米田。
“你有点醉了吧?”阿荣结结巴巴说道,手掌沿着柔滑的额头抚过脸颊,从手指传来的触感火热地令人吃惊,也细腻地令人吃惊。
步朗尼不耐烦地偏开脸,却并没有成功将朋友的手甩掉,他干脆伸手把那只胳膊扯下来,发了一点小脾气,“乱摸什么?!”
阿荣怔怔说道,“我觉得你醉了。”
“我没醉!”他大声反驳,胸口随着声波剧烈地起伏,呼哧呼哧喘着气。
阿荣突然笑了,侧身扶住他的后背,“别逞强啦,外公那酒很烈的,你不可能没事的。”
“我酒量好着呢,”自己明明全身发烫,可是一挨着对方温凉的手臂又感到融化般的暖意,步朗尼抬眼望着夜空,很多星星熠熠发亮,月亮,嗯,怎么有两个月亮。
一旦意识到自己的醉意,步朗尼立刻陷入了喝醉的窘境,方才还轻松有力的双脚立刻绵软如汤面条,脖子都撑不住脑袋了,视线也完全不能对焦,他放任自己靠在朋友身上,舌头大了一圈,含含糊糊说道,“我,好像有点晕。”
黎向荣支撑着他全身的重量,站了一会干脆扶着他慢慢坐下来,让他把沉重的头颅靠在自己肩上,在幽谧的夜风中沉静相对。
“上次我喝醉了,我们也是这样坐在路边的,”黎向荣顺手偷偷掰了一支玉米,嫩白的汁液渗出紧密的叶子,清甜的香气萦绕在手指上,他放在嘴巴里吮吸,那甜味却充满生涩。
“嗯,”大脑袋点了两下,头发蹭得他脖子发痒,步朗尼软软说道,“你的酒量才差劲。”
“是啊,”黎向荣赞同地点点头,“所以我不会跟外公喝酒,他那酒,真的挺厉害的。”
“不过你也够厉害啦,喝了好几杯呢,”阿荣微笑着把剥开的玉米递给他,“这会儿才有点反应啊,挺得够久啦。”
“反应?”步朗尼满目发花,干脆阖起眼帘,“我有反应啊,我都快硬了……”
“啊?”阿荣楞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顿时有点好笑,外公受了邻居大叔的撺掇一直坚持泡着药酒,其实也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吧?再说不是对中年男人才有效吗?
心随意转,阿荣的视线自动自发地扫向了步朗尼的下腹部,步朗尼此时侧身靠着他,双腿并得死紧,月光有限,那里只是黑乎乎一片。
阿荣认真地想,要不要摸摸来确认呢?
步朗尼轻声呻吟了一下,唬得黎向荣全身一颤,伸出一半的鬼爪子收了回来,步朗尼仰起脸伸手乱拍一通,气呼呼道,“有蚊子!咬我了!”
有蚊子一点也不奇怪,黎向荣无声地翻了个白眼,手掌撑地站起来,托住步朗尼站好,“走吧,回去早点睡觉。”
步朗尼一只手上下乱挠,也不知道乡下的大蚊子到底咬了他哪里,他又摸脸又抓腿,全身扭来扭去又站不稳,黎向荣两手都把他抱不住,半拖半拽地往回蹭。
出来的时候没觉得走出多远,想回去才发现路途不短,两人犹如连体婴般磨蹭了好一会儿,也不过走了一个路灯的距离。
步朗尼还在全身乱抓,口里只说好痒啊好痒啊,又抓不到具体的地方,把白皙的脸蛋抓出几道红印子来,又蜷着腿挠了好久。阿荣把他拖到路灯下面仔细看,确实在穿着短裤的光腿上找到几个明显的红包,再看他下巴上,也悲惨地肿起一大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