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没人知道,起码在他下飞机的一刻。
凌飞是个行动派,忽然就想了,忽然就做了,忽然就闯祸了,可以算作他行动方针的高度概括。不过这回他觉得自己应该算
不上闯祸,谁让老头总怀疑他的“我很好”是报喜不报忧,得,那我给你看一眼实物,让你再啰嗦。
凌飞上飞机的时候穿的是件休闲西装,剪裁很漂亮,料子又透气,里面搭件T恤,随便摆个POSE就能上杂志街拍了。可一下飞
机,他先是把西装收了,再来又撸起了T恤袖子,要不是内伤刚好,加之影响风化,他真想光膀子……操,太他妈热了!
凌飞知道深圳热,但没想到会这么热。尤其是跟三个半小时前那地界儿一对比,他还以为自己到了非洲。太阳像个火球似的
挂着,不是挂在天边,而是近在咫尺。起码他就是这感觉。想晃荡晃荡再回去的想法在实施了20%后果断夭折,火速拦下辆出
租车,凌飞泥鳅似的钻进去,好半天,才在空调的凉风里缓过劲儿来。
司机回头问去哪儿。凌飞想都没想,直接报出了老头子的地址。很奇怪,他对自己那个住了好多年的小高层没什么惦念,反
倒一路上想的都是那幢以前死也不乐意回去的简直就是无趣代名词的别墅。为什么呢?凌飞靠在车窗上想了很久,直到脑袋
在颠簸中咚咚咚地磕疼了,才模模糊糊地觉得,哦,他可能不是真想深圳或者家,只是挂念家里的老头儿了。
……这真不是一个好答案T T
本来应该在千里之外的儿子忽然出现在面前,正常的爹妈该是什么反应?惊喜?激动?热泪盈眶?合不拢嘴?反正不会是死
死绷着脸但笑意还是从每条皱纹里呼之欲出这么扭曲了。
但凌老头做到了,而且做得很标准。
于是凌飞小盆友的热情在回家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里流失殆尽。之后的时间父子俩就是坐沙发里看新闻联播天气预报焦点访
谈黄金剧场。
“怎么忽然就回来了?”最终,还是凌老头没绷住。谁让他先爱上了呢,从护士把这玩意儿拿给他看的那一刻,他就输在了
起跑线上。
“想回来就回来了呗。”凌飞叼着冰棒,砸吧得津津有味。
“不是跟你说过这边还不太平么。”
“那边也不太平啊,我出宾馆的时候还看俩人在马路上打架呢。”
“……”
“老头儿,你要高兴你就乐,这么扭曲着容易面部痉挛。”
“我先给你打痉挛了!”
就这么,凌氏父子开始享受他们独具特色的天伦之乐。
天伦完,已经九点多了,夜幕低低垂下来,像给这个世界挡上了窗帘。凌飞问凌老头儿你还不睡?凌老爹哼哼两声,不语。
凌飞又问,我妈的照片你还有么,给我一张。凌老头依旧安静,不,是比之前更安静了。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父子俩都没再说话。只分踞在沙发两端,静静看着家长里短的国产电视剧。
凌飞在别墅里一宅就是大半个月,除了吃饭睡觉看电视,就是看电视吃饭睡觉。偶尔也去老头儿的书房里呆呆,可那整排整
排的厚黑学类读物实在让人纠结,好容易找个讲故事的,还是成功学寓言,弄到最后凌飞只能去啃不知啃了多少遍的三国演
义红楼梦。
他曾是个积极向上的创业型文学青年,虽然连他自己都几乎快要忘了。
凌老头在家办公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自然也少不了廖秘书在旁帮衬。刚见凌飞的时候廖秘书说,哟,气色不错。后来观察
几日,此人又下了第二个评价,哟,变老实了。再后来什么懂事了听话了贫嘴了各种形容词都被廖秘书拿来用了一个遍,终
于此君下了总结陈词:东北真是块神奇的土地。
凌飞觉得这话很别扭,弄得自己好像不是去度假疗伤而是去劳动改造。
宅在别墅的日子虽然枯燥,却有种微妙的舒坦。没电脑。没网络。没电话。没人找。这样的时间空间几乎像与世隔绝,却又
好像整个人都被减负了,从里到外的轻松。
笔记本就在书房,他没半点碰的欲望。
电话就在外衣口袋里,飞行落地后再没开过机。
他好像回到了原始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循规蹈矩,恬然幽静。
但,凌飞毕竟不是陶渊明。确切的说,他更像李白。当然,只论性格,不论创作水平。所以某个蠢蠢欲动的夜晚,当他无意
识拿了罐啤酒当可乐喝完后,就有点蠢蠢欲动了。
于是在老头儿沉沉入睡之后,凌飞一身夜行衣,驾着老头儿那辆美其名曰安全系数高的死丑死丑的黑色破车潜入了五光十色
的霓虹。
久违的,深圳的夜。
以前在家的时候,凌飞和一帮狐朋狗友是有固定据点的,那是家私人会所,会员基本都是他们这些富二代,当然以游手好闲
的为主,勤奋上进的为辅,前者寻找乐子,后者拓展路子。当然以凌少为中心的同志们都基本和后者挂不上什么边儿。
“凌少,好久不见您了。”车童很有眼色的过来帮他开车门。
凌飞想说这破车你也能看出来是我,真不错,但也只是想想。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熟悉的门头,招牌,灯光,甚至气味
,他忽然不想说话了。
门童倒是很习惯凌飞的态度,因为在他那里,这就是凌少,冷冷的,淡淡的,永远都半垂着眼睛,仿佛对谁都看不上。
当然,这只是酒前。
如果说刚下车的时候还有些许犹豫和不适应,这会儿走进会所,被扑面而来的萎靡气息包围住,久违的那个凌飞彻底复活了
。
随手拦住个侍应,凌飞低低地问:“高子光他们今天来了吗?”
高子光是凌飞狐朋狗友里知名度最高的一个,这不是因为他家多有实力或者他本人有多牛,好吧,某种意义上讲逢人就发名
片上到八十五下到幼儿园都能聊得上聊得HIGH聊得花儿朵朵开也算一种实力。
果然,牧童想都不用想就遥指杏花村:“喏,刚来没多久,就在最里面的天水阁呢。”
“谢了。”凌飞随手给了侍应一百块小费,之后往里走去。
推开门,嘈杂声带着酒气扑面而来,还有些旁的味道,混在一起构成了凌飞熟悉的世界。不过很快,包厢里的人便停下了动
作,甚至呼吸都有那么一瞬间的静止,高子光的色盅摇在半空中,像被定了格。
“天,我不是眼花吧,凌大少总算出关了!”丢下色盅,高子光阳光灿烂地迎上前来,也不惧凌飞的冷淡,特热乎的把人往
包厢里拉,“我不管你是去埃及看金字塔还是卢浮宫赏名画,反正都得先罚酒,不声不响就玩失踪,太让朋友们伤心了!”
凌飞任由他拉着坐进沙发,其他人也活络起来,点烟的点烟,倒酒的倒酒,寒暄的寒暄,一时间好不热闹。
“没有我你们不也玩得挺开心嘛。”凌飞勾起嘴角,不等别人劝,便连干三杯。
“够痛快!”高子光嚷嚷着再开酒,还跟侍应喊呢,“别舍不得开好酒,今天凌少买单!”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的感觉唤醒了凌飞压抑许久的细胞,慢慢升腾起的躁动让他兴奋。
角落里两男三女正摸来摸去打得火热,凌飞眯眼睛看了半天,不乐意了。走过去一把将那俩小子拖过来,一边咕哝“没见过
女人啊”,一边咚咚咚把大理石台面上所有空着的酒杯都倒满了:“来,玩点儿刺激的。”
除了当事人,包厢里所有公子哥儿们在闻言的一瞬间都有种无力之感。想逃,没那胆儿,不逃,等会儿指不定闹出什么来呢
。凌少所谓刺激的,其实就是最古老的真心话大冒险。而且凌少对真心话不感兴趣,所以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里人们都在大冒
险。
不想冒险?也行。那就把桌上那能淹死一头牛的酒都喝了吧。
游戏虽然古老,但贵在经典,几轮下来,参与者们就把先前的不满丢到了太平洋,一个比一个兴奋,一个赛一个争着往外挤
坏水儿。什么裸奔钢管舞打开包厢门拉住路过的第一个人来个法式热吻都是小意思,有位仁兄脑袋顶上现在还套着内裤呢。
凌飞就半躺在沙发里微笑,恬静得像个男版蒙娜丽莎。谁也不敢让他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多数只是意思意思,所以他就自己灌
自己,五迷三道的看热闹。
不过总也有不按常理出牌的。
“我不用你冒险,我就要真心话。”高子光早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凑过来贴近凌飞的脸,笑得不怀好意,“一晚上你最
多搞过几次?”
这真是一个很有技术含量的问题,凌飞努力想把思维重新抓回来好认真掰扯掰扯记忆里的各种火辣夜晚,奈何未果。
摊摊手,凌飞很诚恳:“我真想不起来了。”
“不行,”高子光不依不饶,“必须回答,而且不能是换人的,必须一对一。”
“操!”凌飞没好气蹬了他一脚,转而又笑了,因为他忽然通了灵,还真想起来了。只见他伸出五个指头得意地晃呀晃,这
还不够,还要咧开嘴得瑟着进行语言描述,“五次,保质保量。”
“切……”
围观群众开始发出嘘声。
凌飞扁扁嘴,很受伤。
高子光也半信半疑,歪歪斜斜凑过来又问了遍:“五次?一晚上?”
好吧,既然人家又问了,那凌飞决定再认真想一想。
“不对。”
“我就说吧……”
“是五点五。” 还有半次是周航没进去,就出来了。那个不中用的东西!
“……”高子光彻底没词儿了。不光他,围观群众都惊着了。
凌飞嘿嘿乐,开心中,大满足。
身边一哥们儿的表情太可爱,凌飞没忍住,好吧,他压根儿也没想忍,搂过对方就是一个湿漉漉的吻。
这时候谁还管他一夜几次呢,起哄的声音能把房顶儿掀了。如果不是某个煞风景的家伙突然闯进来,这真是个完美夜晚。
周围什么时候安静的,凌飞不知道,那帮王八蛋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知道,要不是被压在身下的家伙八爪鱼似的锲而不舍
挣扎,他真想吻到天荒地老。可没人想要他的天荒地老,所以胳膊稍微一松,那家伙也逃了。
再然后,就只剩下了背后这个不速之客。
“你挡着光了。”凌飞转过身,靠在沙发里微微仰头,看着那张逆了光也依旧熟悉的脸。
“舍得回来了?”周航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凌飞认真地想了半天,然后摇头。
他舍不得。
甚至,已经开始想念了。
第22章
凌飞和周航的关系在朋友圈儿里是秘密,也不是秘密。
基本上每一个认识凌飞有段时间的人都知道,凌少身边有这么个朋友,家底殷实,行事低调,从不跟他们这样游手好闲的混
,确切的说跟凌大少爷简直就是两极。可偏偏,俩人这朋友关系长久得不得了,据说从学生时代就交好,算一算,十年不止
了。但如果是朋友,没道理十次见面九次里火药四射吧,弄得围观群众都有了经验,一见这二位会面,趁早闪人,毕竟凌大
少发起飙来不是吃素的,逮什么砸什么危险系数忒高。于是又有传言说他俩是世仇,因为家族间有着化解不开的恩怨两个人
就上演了纯友情男男版罗密欧和朱丽叶。当然也有一小撮分子铁口直断俩人就是床上关系,不过多数人都对此嗤之以鼻,谁
不知道凌少喜欢细皮嫩肉水灵灵的,就周航那商务熟男款,啧,差着十万八千里的十万八千次方。
于是,真真假假虚虚幻幻里,两个人的关系就扑朔迷离了。
不过这年头也不需要真相,有些东西太透了反而没劲,雾里看花还能茶余饭后磕磕牙,挺有意思。
彼时,对峙的空气在包厢里蔓延开来,寂静却浓烈。
周航就像个到网吧抓儿子的老子:“是你自己走出去,还是我帮你走出去?”
可惜醉醺醺的顽劣子不听话:“我不走,我也不用你帮,我现在最希望你滚蛋,还有,把我的朋友给我找回来。”
周航居高临下的影子把凌飞全部罩进了黑暗,这让后者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光影是挣不断的牢笼,如影随形。
忽然,男人毫无预警的靠近狠狠抓住他的胳膊往外扯!
凌飞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他只知道以往喝了这些肯定连亲爹都不认得,可现在,虽然胳膊腿不听使唤,虽然头重脚轻仿
佛踩在云朵上,虽然视网膜里印着无数个周航,但脑袋是清醒的,从未有过的清醒。
“别拉我!我不回去!我干嘛跟你走!”用尽浑身力气甩开男人的胳膊,凌飞又重重跌落回沙发,“手机给我,我要给廖秘
书打电话!”
周航脸色黑下来,嘴角扯出个冷笑:“你还真把他当妈了?”
“操!你说什么呢!”
凌飞想也没想拿起酒杯就丢了过去。周航闪得很漂亮,跟早就知道似的,酒杯重重砸在墙壁上,碎裂声短暂却刺耳。下一秒
,没等凌飞反应过来,就挨了男人重重的一巴掌。
周航的手劲儿很大,凌飞被打得有些懵。
“我现在很生气,”再次把凌飞抓起来,周航贴近他的耳边说,“你最好别再惹我。”
左脸,火辣辣的疼。
凌飞任由他带着出了会所,直到被塞进车里,一句话没说。
周航生什么气呢?凌飞想不通。他只是拿杯子象征性的砸了他,并且完全没有命中。那是气喝酒吗?他嗜酒如命,周航比别
人更清楚。那是气他亲别人?搞笑的吧,他跟别人做丨爱现在周航都不管了。还能有什么呢?五个月的失踪?周航结婚的第
一年他俩有八个月没见面没联系没做丨爱,那时候周航说什么来着,哦,对,谢谢理解。
“什么时候回来的?”车已经开上了主干道,周航忽然问。
凌飞昏昏欲睡,好半天才咕哝:“我要回家。”
谈话就此夭折。
周航没送他回家,而是去了宾馆。酒劲儿上来的特别猛,凌飞觉得自己几乎是被拖进房间的,像条死狗。可等真刀真枪干的
时候,他又被那几乎能把人撕成两半的痛生生扯回了神智。许久没做的甬道涩得厉害,而周航居然完全不做润滑甚至不带安
全套就捅了进来。
疼,疼得要命。凌飞嗷一嗓子就叫了出来,近乎惨叫,撕心裂肺。他骂周航,骂他所有的女性家属。周航却只是在他耳边轻
轻呢喃,躲啊,有能耐你就一辈子别回来。下面则凶狠进出,像要把他里面捣烂。
终于,凌飞没力气了,乖乖趴在那,任由周航驰骋。
周航却也缓了下来,以至于第二次,总算有了点做丨爱的味道。
对于做丨爱,凌飞谈不上喜欢还是讨厌,但他喜欢抱着带温度的东西睡觉。这点上周航从没让他失望。无论两个人吵得多凶
,打得多惨烈,甚至整个做丨爱都掺杂着谩骂和暴力,但最终,周航都会毫不吝啬自己的怀抱,随便他在里面拱啊拱,钻啊
钻,尽情汲取温度,然后在密实的相拥里沉沉睡去。
周航不知道凌飞给他取过一个袋鼠妈妈的绰号。
这是两个人交往多年,凌飞唯一保留住的秘密。
也可能,这辈子男人都没有机会知道了。
清晨七点,周航准时醒来。这是他的生物钟,不管睡得多晚,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