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暖气。没有空调。
摸上手腕,是瀚语送给自己的手表,瀚语,瀚语,我好冷,如果你在,你舍得让我这么冷吗?你还会那样冷冰冰地对我吗?
你还会不会抱紧我……你感觉地到吗?你感觉到我在想你了吗?
他把头埋进自己的手臂,抱的更紧一些,脸颊贴着手表的表面,好从里面吸收一些能量来熬过这漫长的黑夜。
第二天一早许海燕就起来了,打开瀚歌房间门,走进去看见蜷缩在角落里的瀚歌,再看他白嫩的手指紧抓着自己的手腕,走
过去扯过他的手说:“呦,看看这手,比那姑娘的手还细嫩呢。阿姨和你说啊,这男孩子不能那么娇嫩,男孩就得有个男孩
的样。去,帮阿姨把那些衣服洗了。要用手洗啊,可不能用洗衣机,不然阿姨的苦心就浪费了。”
说着她就拽起瀚歌把他推到卫生间,那里堆着像小山一样高的衣服,除了衣服还有其他的,像铺在门口的小块地毯,厚重的
窗帘,粗糙的麻布壁挂。
“好了,瀚歌,这里就交给你了,阿姨晚上回来,会给你带好吃的东西的。”
瀚歌站在那堆东西面前,挑起一件,拿来大洗衣盆接满了水,太凉了想要兑些热的,却发现家里的电闸被拉掉了,热水器没
电,没有热水。
手伸进冰凉的水里浸湿了衣物,仔细一看上面满是油污,多到不像是平时吃饭溅上去的。
倒上洗衣粉揉搓,油污减淡了,可仅仅是减淡了,抹上肥皂搓一会儿,没有反应,再倒上洗洁精,揉了不知道有多久,直感
觉自己的手又痒又麻为止,那油污才勉强不见了痕迹。
一件是如此。
两件是如此。
十件是如此。
几十件都是如此。
衣服是如此,窗帘是如此地毯也是如此。
只是那窗帘太大了,盆子根本装不下,他只好先浸湿一小段洗,洗好后又往前挪一挪,接着洗后面的,一直洗到窗帘的尽头
。卫生间里全是沾满泡沫的水,一不小心,就会摔一跤,再不小心,会碰到尖锐的棱角。站起来,再继续。
卫生间里一直开着灯,不知道现在外面的天空已经有多黑了。肚子饿了,忍一会儿,就饿过劲儿了,再过一会儿又饿了,再
过一会儿,又过劲儿了,就这样不知道有了几个回合。
“呦!都洗完了!哎呀瀚歌真是好样的!一会儿把它们都晾出去就行了,阿姨看看你洗地干净不干净……”说着她就挑起一
件衣服来看,那是一件有蕾丝边的女士衬衣,她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发现段了一根蕾丝——啪!!一个耳光又落在瀚歌脸
上。这是她第二次打瀚歌。
“你知不知道这件衣服是多少钱买的?你连洗个衣服你都洗不好?!!”
“……”瀚歌捂着脸,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样。
第79章
“行了!下去吧,还有别的事要做!”
说着许海燕又推瀚歌下了楼,映入眼帘的是——辣椒,一大筐辣椒,有一个小孩身高那么高。
“瀚歌啊,你看,阿姨教你——”许海燕说着走上前拿起一个辣椒,那是小朝天椒,她用手指甲盖把辣椒划开一个口子,顺
手掰开,把里面的白色种子全掏了出来,然后用手把小辣椒撕成了好几块儿。
“阿姨突然想吃辣椒酱,你就帮阿姨把这些辣椒收拾一下,等弄好了阿姨做辣椒酱给你吃,很好吃的。好了,搬到厨房去弄
吧。”
阳建国这时候回来了,看到瀚歌正在往厨房搬辣椒问:“哪来这么多辣椒?”
“我买的,我想做辣椒酱。让他帮我收拾一下。”
“做辣椒酱?你什么时候做过辣椒酱?做辣椒酱用的了这么一大筐?!”
“我突然想做了,不行吗?我说用的了,就用的了,你跟我吼什么?怎么了,我在这个家难道连做个辣椒酱的权利都没有了
?!”许海燕面目狰狞地看着阳建国大声嚷着,喊地阳建国心烦,一摔东西就走上楼。
“哼,你冲我摔什么?我招你惹你了?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许海燕尖声冲着阳建国喊了一句,转过头又看瀚歌
:“这一筐弄不完别给我睡觉!”她就是要让瀚歌痛苦。就是要当着阳建国的面让瀚歌痛苦。她要让这两个人都痛苦。
瀚歌关上了厨房门,再狼狈,他想要有一扇门来掩饰,就算这里不会有谁再看见他的眼泪。可就是这一点点小小的愿望都被
许海燕打破,她“砰!!”一脚又踹开门,那扇门快速地撞向墙壁又被反作用里弹了回来,“砰砰砰”一连撞了好几下墙。
“关门干什么?让你摘个辣椒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做吗?哼,也难怪,你就是个见不得人的东西!”
见不得人的东西……这几个字就像刀子一样扎进瀚歌心脏,难道是她发现自己和瀚语的事情了吗?
许海燕说完这句话就扭头走了,留瀚歌敞开着门去剖开那一个又一个的辣椒,他多想关上门,这样大敞开着,就好像让自己
的伤口泡在盐水里一样让他疼,让他没有安全感。黑夜中偌大的客厅因为厨房有限的灯光而看不到尽头,他害怕。
“瀚歌……快吃点东西吧!”王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厨房,拿了几个包子递给瀚歌小声说。瀚歌看见王姐因为常年做活而
变地粗糙的手上提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小笼包。当人陷入困境时别人给予的温暖,往往最让人难以把持,此时此刻
眼泪瞬间滑落下来,源源不断。
“快吃吧,一会儿让她发现你就没的吃了!我走了!”王姐把包子塞进瀚歌手里就悄悄走掉了。瀚歌手里拿着已经变凉的包
子,送到嘴边,张嘴咬了一口,全是泪水的咸味,现在那包子是什么味道他全尝不出来了,只知道自己需要吃东西。
凉了的包子吃进肚子慢慢开始翻搅肠胃,剧烈的绞痛纠缠着瀚歌,他想要喝热水,站起来走到客厅饮水机边接了一杯热水打
算暖暖胃,没想到还没送到嘴边,水杯就被一巴掌拍到地上,里面的热水冒着蒸汽流了一地。
“我让你喝热水了吗?渴了?喝这个。”说着许海燕又捡起地上的杯子,走进厨房接了一杯水龙头里流出来的冰凉生水递到
瀚歌面前。
瀚歌看着那杯水的水面泛着寒光,不敢抬头看许海燕,却也不接那杯水。
“喝啊?我亲自给你接的水你怎么不喝了?怎么,嫌不好喝?你有水喝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瀚歌还是低着头不接。
“哎呀,架子真大啊,你不喝?我喂你喝!”说着许海燕就把水杯凑到瀚歌嘴边,她知道瀚歌不会张嘴,顺势就把杯子一斜
,凉水泼了瀚歌一脸,顺着下巴一直流到胸口。
“给我接着摘辣椒去!”许海燕一摔杯子走上楼梯。
他会因为当初宿舍里几个同学的玩笑话而和他们保持了三年的距离。他会因为瀚语的一句话而彻底改变了自己。所有的话到
他耳朵里都会无数倍地放大,他也会给予最大的回应。
可是现在,许海燕给他的伤害已经比当时室友给的多处了几十倍几百倍,他却无力回击。
如果他可以像一只鸟一样自由飞向天空,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爱没有恨,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冷眼看这世界的一
切,然后再无牵无挂地离开,那有多潇洒。
可是他是人。他忘不掉恨放不开爱,于是不得不默默承受这一切。
长时间泡在冷水里,加上不停地揉搓衣服,上面浮着一层难看的皱皱巴巴的白皮,现在的手又痒又痛,就像被无数只蚊子叮
咬过一样,可是被蚊子咬过的地方用手挠挠会感觉舒服些的,这种疼痛却是从皮肤深处传来,你碰一下,它就隐藏到里面,
不碰它,马上又浮现出来,像是一场游击战让人无奈。
拿起辣椒剖开一个,没什么感觉,十个呢,二十个呢,五十个呢,一百个呢,五百个呢,一千个呢。
辣椒汁渗到皮肤里侵蚀着每一寸血肉,像是有无数个细小的针头在皮肤里乱窜,海浪一样一阵阵的隐痛,那痛好像是有声音
的,“嗡嗡嗡……”
瀚歌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本来细嫩的手先在已经惨不忍睹——刚才浮起来的白皮现在被蛰破了显出一片溃烂的痕迹,无数
的小红点参杂着细小纵横的红色血丝密布在手指上,好像也在随着嗡嗡的刺痛活动着。
刺痛一波又一波地让瀚歌心慌,太难忍了,他站起来用吕盆接了一盆冰凉的水,把火烧一样的手放进去,头晕中他甚至都听
到被烧红的烙铁伸到凉水中发出“嘶”的一声。
他就这样把手放在水盆里,坐在地上,靠着碗柜闭上了眼睛。
第80章
“瀚语,今年年会你有什么好节目没?你可是新人,给咱们公司注入点新鲜血液啊!”午饭时瀚语部门主管抓着汉堡凑到瀚
语跟前问。
“年会……?”
“恩,再过几天就要放年假了,有年会,你连这都不知道啊!”
“知道,知道。能不能……不参加啊?”
“你傻了吧!为什么不参加?”
“……”为什么不参加,瀚歌那死孩子回家以后一个电话都没有,一个短信都没有!他妈的没良心的!就算我……就算我拒
绝你了我他妈的就不是你哥了??气死我了简直气死我了!真想赶紧回去训他一顿!!!
“别瞎想了,又不能耽误你多大时间,半天而已。赶紧准备节目啊!”主管拍了下瀚语肩膀就要走。
“我什么都不会!”
“那你可以找别人,总之你得有个节目。”
“我……”瀚语皱眉想怎么这么多事!!正在这时候电话响了:“瀚语?吃饭了吗?”是苏晴。
“恩……吃了,你呢?”
“呵呵,我也吃了呀。怎么了,听你语气好像不太开心啊?”
“唉,没什么,烦。”
“有什么好烦的,你们眼看就要放年假了,该高兴啊!”
“要是直接能放就好了,关键是还有个什么年会,有就有吧,还让我准备节目,我一大男人我跳舞去啊!”
“呵呵……你不会跳,我会跳啊!”
“你……哦对我们主管说找别人也可以!就是……你有时间啊?”
“当然有啦!”
“嘿嘿,那可太好了!”
某广告公司年会,女士们穿着礼服高贵典雅,男士们穿着西装风度翩翩,一连串各种表演,有唱歌的,那歌声真的,也就当
个笑话来听吧……有说相声的,还不如刚才那唱歌的来的逗人……这些无聊的节目不会影响大家开心的氛围,说说笑笑吃吃
喝喝,直到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出现这里才真正有一点可以称得上是“表演”的气氛。
“阳瀚语,这是你带来的女伴吧?”瀚语一个同事端着酒杯过来了。
“恩。”瀚语一笑说。
“啧啧啧……真漂亮……”
“不漂亮,我能看得上?”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业绩不怎么样对付女孩有一套啊!”
“纯属个人魅力!”
“把你美的!”
说上几句,两人就一起欣赏起舞台上的优美舞蹈了。
“瀚语~!”苏晴表演完换上便装走到瀚语身边,调皮地从后面拍了下他肩膀。
“呵呵,累吗?”
“累什么啊,今天我就是小试牛刀,跟我们平时表演排练比起来,这呀,小菜一碟~!”
“今天可多亏你了!”
“呵呵,你们开完年会就放假了?”
“恩,是啊。”
“你放假肯定回家吧?”
“对啊。”
“哦……”苏晴一脸落寞地哦了一声。
“怎么了,你不回去吗?”
“不回啊,我家太远了,坐飞机不能直达,我在这边还有演出,时间赶不上呀。”苏晴抬头看了一眼瀚语,勉强笑了一下说
。
“那你自己在B市过年?”
“恩……三十、初一都休息,初二才有表演,呵呵,没关系啦,我又不是没有自己过过除夕。”
“要不……”瀚语看苏晴那样子,想到大过年的别人都一家团聚吃年夜饭,她自己在这里的某个角落,估计连给自己做顿饭
的兴致都不会有,心里开始泛酸。要不把她带回家?可是……他是怕瀚歌不高兴,可转念一想,没准这是个机会,让他更清
楚地明白自己说的那些话……
“要不什么啊?”苏晴看瀚语不说话,追问他。其实她过年是来得及回家的,她是故意这么说而已。她很了解瀚语,虽然有
时候脾气大,可是心软,但决不能自己提出来,否则那会让瀚语觉得是上赶着的,瀚语绝对不喜欢自己主动投怀送抱的那种
人。
“……要不你去我家吧,开车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那不好吧,我一个外人。呵呵,没关系啦,你不要担心我,我还有其他姐妹的!”
“就这么定了,有什么不好的!我爸妈肯定也会喜欢你的!”
“那……这……”苏晴很难为情地低下头。
“呵呵,别这啊那啊的,一起吃个年夜饭,自己在外面多孤单!”
“恩……那……谢谢你了。”苏晴说着抿抿嘴,用那双可爱的内双眼睛看着瀚语。
“嘿嘿,谢什么,今天我还没谢你呢!”瀚语说着轻轻搂了搂苏晴肩膀。
快过年了,许海燕今年置办年货的兴致好像比往年还高。各种干果买了一大堆,那架势不像自己家要吃,反而像要拿去卖。
而这辞旧迎新,她也要来个彻底的。
“瀚歌啊,快过年了,咱们也该搞个大扫除!你啊,先把这家里每个房间的窗帘桌布床单绢花都拿去洗了,然后再上上下下
地都擦干净,就像那个吊灯啊,柜子顶啊,那些啊,你个子高,就交给你了,还有这窗户上的玻璃啊门框啊,楼梯的台阶啊
,都好好擦一擦,擦完这些呢,再把我新买的那些窗帘什么的挂上去,这些都做完了呢——就把我买来的那些干果皮都剥了
,这样大家吃着方便点。就是这些,不多吧?家家都会干这些的。听见没?!记住没?!看我干什么?!别用你那双妖精似
地眼睛看我!哼,也是啊,本来就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给我干活去!!”
……
瀚歌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麻木地做着一切。他能做什么,他只能愤恨地看上两眼欺负自己的人。就像以前他只能愤恨地看两
眼往自己板凳上吐吐沫的人。
生命就是痛苦没有休止的循环。有尽头,有尽头。直到瀚语说,“放心吧,我以后不会让人欺负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