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
“呃……”柏岚才开口,门铃就响了,还伴有捶砸声,“晚点打给你。”他说了一句匆匆挂断,留时朗在这边提心吊胆。
这一晚就晚了四天,四天里时朗打了无数次电话过去,要么不通,要么没人接,他留意一切报纸电视新闻,还有公司同事们口径相传的文森特的动向,他虽然跟文森特的时间最短,却深知这是个路广人多很难搞的人,再加上心胸狭窄,柏岚的所作所为无疑是自寻死路。
四天后他和邵凌轩一起离开公司,在地下停车场看见柏岚,柏岚正从车里下来,穿一件简单的牛仔蓝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手腕上的黑色铆钉皮绳和香槟色表带的手表,下摆剪得有些褴褛,配一条街头机车风格的黑色皮裤,非常有杂志范儿。
他刚举起手,邵凌轩就叫了:“柏岚!”然后朝他跑过去。
柏岚笑着接过他的包扔进后排,邵凌轩往车子另一边跑去,拉开车门才想起时朗
的存在,探头问:“时朗,柏岚带我去吃最好吃的甜点,你去吗?”
时朗微微一笑:“不了,我妈给我留了晚饭。”
柏岚说:“载你一程?”
时朗略一犹豫,还是笑:“不了,公司会送我。”
柏岚便不再坚持,挥挥手钻进车里。
时朗目送他们驶出,忽然低头笑了笑。看到柏岚那一刻,他居然觉得柏岚是来找他的,他担心了四天,90多个小时,如果柏岚真的是来找他,结局该多完美。
邵凌轩的人气势如破竹,很快有了官方后援会,但他的父母从纽约飞来,要带他回去完成学业。
邵凌轩当然不肯走,他已经决定了要考表演系,一边拍戏,一边读书,而公司也帮他打点好了一切,约都签了十年的,断然不会轻易放弃这棵摇钱树,于是,拉锯战展开了。谢家是纽约华人圈中的名流,整个家族一起施压,让文森特还没从柏岚的事件中解脱就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焦头烂额。
这个时候邵凌轩个人的立场就显得尤为关键,他跟父母大吵一架,在半夜两点离家出走,借住在时朗家里,而时朗则劝他和父母好好谈谈,说他父母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好,邵凌轩一气之下,又离开时朗家,跑去了柏岚那里。
柏岚刚开门,邵凌轩就气势汹汹伸手指着他说:“别跟我说什么父母都是为了我好!你说一个字我立刻走!”
柏岚拽着他的领子把他丢进沙发里,转身去下速冻水饺。
吃得半饱时邵凌轩埋怨:“没想到时朗是那么传统的人,竟然觉得父母之命大过天。”
对此柏岚不予置评,他就让邵凌轩住了下来,不赶,也不劝,直到邵氏夫妇找上门。
他们在客厅坐着时,邵凌轩跑进房间里锁上门,他知道今天要是被父母抓回去,这辈子都别指望能回到演艺圈,只能乖乖去学医。
时朗也被叫来当说客,他敲着门:“凌轩,你开门好不好?”
“不开!你跟他们一样,根本不了解我想要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时朗无奈,转身看向柏岚:“柏岚,拿钥匙来。”
柏岚反把他拉走:“你就别掺合了,如果他们要谈,隔着门也是一样。”
时朗甩开他的手:“你是怎么回事啊!凌轩年纪小不懂事,你难道也不懂?这个圈子有什么好,他不应该留下来!”
柏岚很平静说:“那是他的事。”
时朗瞪他一眼,伸手说:“把钥匙拿来。”
“不拿。”
时朗扑上来搜他的身,他也不挣扎
,反正钥匙不在身上,他自己都忘记放哪个旮旯里了。
时朗搜不到,急得眼睛红了,揪着柏岚领子把他压在墙上,哑声说:“你知道文森特是什么样的人,你明明知道!为什么,难道你可以看着凌轩重蹈覆辙吗!”
柏岚定定看着他,看了许久,半晌才淡笑着说:“那是凌轩自己的事,说不定他情愿对着文森特也不想对着手术台呢。”
时朗脸色一下子煞白,揪着柏岚领子的拳头关节泛白,柏岚丝毫不怀疑,他随时会一拳挥过来打在自己脸上。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动手,他松开柏岚,深深吸了口气,用发着抖的声音说:“求求你……柏岚。”
柏岚发现自己竟然一下子就心软了。
他看着天花板,摇了摇头:“等着。”
时朗以为柏岚要带他去拿钥匙,谁知柏岚进了室友的房间,打算直接从阳台上过去。他两条腿都翻出了栏杆时朗才反应过来,吓得一个箭步抓住他。
“你干什么,不要乱来!”
“没事,我常翻。”
还常翻,时朗目瞪口呆:“你,你等下!”他满屋子找长条的东西,柏岚笑了,看准空调一蹬,时朗抓着床单跑回阳台时,柏岚已经从窗口往里爬了。
邵凌轩也被他吓到,柏岚一边拍着衣服上的灰尘一边打开门。
邵家夫妇二人冲了进来,和两个亲戚一起把邵凌轩拖走,邵凌轩一再挣扎,可惜大势已去,他们把他塞进车里,柏岚站在楼上看着这形似绑架的一幕,时朗气急败坏地把柏岚一把转过来,“刚才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柏岚愣了愣,注意力下意识落在他两片嘴唇上,薄薄一层皮下面好像是饱满晶莹的果肉,让人有啃咬的欲望。
时朗也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古怪,退后两步扯了扯领口,干咳两声掩饰:“看什么看!”
他出来得急,围巾也没有带一条,现在脖子冷飕飕,柏岚看出来了,拉开衣柜在某一格当中翻找一条可以配他这身睡衣+仔裤的围巾,时朗四下张望,忽然觉得这房间有些眼熟,似乎之前曾经来过,但,怎么可能,他之前根本不知道柏岚的地址。
柏岚把一条黑底上有白色波点的围巾给他,轻声说:“喝杯东西再走吧?”
时朗不知所措地“哦”一声。
柏岚倒了杯龙舌兰酒给他,时朗一看就懵了,这要是喝下去他到明天也醒不了啊,犹豫着不接,见柏岚歪着头看他,只好自嘲说:“我酒量太差……”
“一杯都不行?”
时朗依然摇头,柏岚若有所思点点头,自顾自一
口干了,把空杯子放在吧台上,奇怪地问:“你出道前不是在酒吧打过工,居然不能喝酒?”
“可能是体质问题吧,一喝就醉。”
“怎么个醉法,什么都不知道?”
“差不多……”
柏岚又点点头:“你这样出去应酬岂不是很危险吗?”
时朗笑了笑:“其实也有好处,反正一杯就醉了,就不会被灌了。”
“也对。”柏岚耸耸肩,又倒一杯,时朗突然忍不住,直接把酒瓶拿走,弄得柏岚吃了一惊。
“对不起,我……”时朗鼓足了勇气,终于说出来,“我知道你做那些事都是为了我,我不应该怪你,不应该、对你说那么过分的话,其实我是担心,你得罪了文森特你会很麻烦的,你的前途,甚至人身安全,你没必要为我惹祸上身,你明白吗?我都不值得你这样……”
他说得越多越是语无伦次,但柏岚慢慢笑了,欺身把他压在吧台上,然后吻下。龙舌兰的嚣狂味道顿时充斥在他整个口腔和鼻腔中,那肆意流窜的酒精像一把火,稀释、燃烧了他的理智。
“不、柏岚……不行!”
“别再拒绝我了好不好,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柏岚被迫结束了深吻,仍不放弃地用细碎的吻继续进攻他的嘴角和鼻尖。
时朗哑口无言。
他也喜欢着柏岚。这一点,早在柏岚和邵凌轩打打闹闹时,他就意识到了。
所以,越是在意,越是逃避,他太清楚柏岚是一个陷阱,而他不具备掉下去再爬上来的能力。
他必须绕开。
又一次在柏岚面前落荒而逃,这次比上次更狼狈,嘴被亲肿了,身上还一股酒气。不能回家,又不能在外面转悠——他是公众人物。
于是天大地大,竟然无处可去。
一辆车停在身边,时朗下意识退开几步并用围巾挡住脸,唯恐下一刻就是闪成一片海的镁光灯。
柏岚推开车门,喊他:“快上来啦,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雨点就砸下来,时朗没有选择,只好匆匆钻进车里关上门,柏岚却不开车,他看着时朗一脸无辜地说:“这辆破车连雨刷都被人扒了。”
时朗傻眼,柏岚又朝手心呵了两口气:“差点忘了,我好像刚喝过酒哎!”
倾盆大雨瞬间就把街上不多的行人和车里驱逐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他们孤零零地停在路边,好像一个浮在汪洋大海中的孤岛。
柏岚双手枕在脑后,静静看着玻璃上的瀑布。时朗也有些倦意,合上了眼睛却不敢真的睡着,朦胧中他听见柏岚轻轻哼歌
,“我真爱你的时候其实很难说出口那些关于爱情的甜蜜荒唐字眼你不明白我的沉默其实我也时常困惑然而正如我告诉你的亲爱的如果有天我失去声音沉默从此是唯一语言我仍是你寄托你不会因为寂静而寂寞。”
那旋律闻所未闻,携裹着忽浓忽淡的忧伤。
时朗不禁撑开眼皮,问了句:“什么歌?”
柏岚笑:“好听吗?”
听了几秒钟的雨,他才又说:“当年,老爸写给老妈的。”
他从那首歌说开去,柏澄澈在安庆女校第一次邂逅冷文如,她是著名的梅花一样的冷美人,只在严寒天盛开,厌恶所有热情的臭男人,于是乎柏澄澈身为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卧底,轻易就把自己伪装成了一座不屑她的冰山,那段日子,他一边为她神魂颠倒,一边制造各种“天意”、“默契”、“巧合”,明明主动的人是他,表面看起来却好像是被掌握一样。
柏岚在他十岁那年停住,时朗不由转头看他:“怎么了?”
“雨停了。”
是哦……时朗一阵恍然,看看时间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外面街上都亮起了灯,被雨洗过的街道,很像宫崎骏笔下的世界。
柏岚看着时朗:“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开车好了,免得被交警逮到。”
言下之意,就是让他自己回去。
时朗沉默了一会儿:“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吗?”
柏岚笑了笑,越过他推开车门:“晚安。”
第6章
马哥又在抱怨了,近来的工作也确实是太过苛刻。
他被从时朗身边调走,换了个出名难伺候的艺人,任何一句话都会被认为是针对她的指桑骂槐,然后闹脾气不肯工作。
马哥被她气到胃出血,住院才两天,公司就让他出院跟进,要坐10个小时的飞机。
时朗托人带给马哥一些应急药品,养胃注意事项,还有一条会发热护腰的腰带,马哥湿了眼眶,他知道时朗现在也自身难保——公司里一个当红小生拍戏拍到一半,因为跟导演发生了点不愉快,当即毁约,宁肯赔钱也不拍了,还要告导演人身攻击,闹得上各家头条,这烂摊子自然是由时朗去收拾的,他现在被那当红小生的粉丝骂得正凶,什么“东施效颦”,什么“妄想取而代之”,“不要脸地上位”等等等等,作为一个才红的新人,形象受损如此严重,还有前途可言吗。
这圈子就是如此残酷,开口的都是不明白的人,明白的人却只能沉默。马哥哽咽着上了飞机,在关掉手机前给时朗发去一条信息:“大不了不干了!我们炒了文森特!”
时朗回他:“知道啦,你照顾好自己。”
外界混乱,他心里却很安宁。
那些风雨反而让他觉得踏实,他宁肯文森特百般刁难他,越是苛刻,柏岚的安全系数就越高,文森特动不了柏岚,才会找他发泄不是吗?
所以他笑着去充满敌意的剧组报道,笑着跟曲解他意思的媒体打招呼,笑着跟互相谩骂的粉丝问好,请她们多多指教,在所有公开场合都带着招牌阳光笑容。
这次的取景地在外地,时朗进组后,总是三天两头收到柏岚寄来的航空包裹。因为不想增加他回来的行李重量,所以大部分是吃食,干果已经剥掉了壳,肉干则撕成小块,曲奇也都是硬币大小,方便携带和取用。
全剧组没有一个相信这是粉丝所为,死死认定只有恋人才干得出来,导演本想介绍自己的侄女给时朗做女朋友,见状直接打消念头,不然下次寄来的可能就是警告信了。
第一次收到包裹那晚,时朗发了个消息给柏岚,然后就形成了习惯,每晚都要发,他一般是一回到酒店,先发消息“收工了”,接着放下手机去洗澡,洗完出来看回复,再发,擦着头发等,背着剧本等,可是无论多专注,心情总有一丝是牵挂在那个手机上的,只要它一跳,他就会像等到鱼儿上钩的钓手迅速扑过去收线。
柏岚真的没有再提喜欢两个字,他每一句的语气都像是朋友,这反倒让时朗有一种浓厚的愧疚感。
当
地取景结束后返回本城后期制作,飞机落地时间是凌晨,时朗告诉了柏岚班次,只是没在机场看到他,这倒也是,哪有人在被拒绝了两次后还能热忱不减的,能继续维持朋友关系都是极好的修养了。他说服自己的同时,说不上来是在失望之余松一口气,还是在松一口气之余又有点失望。
因为粉丝骂声不减,以至该剧未播先火,公司趁热打铁安排所有主演上节目宣传造势,时朗在节目上被主持人逼问是否有地下恋情,同去的工作人员非但不帮忙掩饰,还主动爆出拍摄期间那些来路不明的包裹,并说经他观察,包裹中纸条的字迹很像辛绫的签名笔迹。
辛绫是公司一个新签的女艺人,各方面都默默无闻,文森特却很愿意捧她。
时朗苦笑着否认,他跟辛绫见面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可工作人员说得有模有样,还描述了辛绫来接机的画面,时朗听得张大嘴巴。
更夸张的是第二天,辛绫本人在记者们的穷追猛打下,不情愿又羞涩地承认了和时朗的恋情,并说两人已经交往三个月,是时朗主动追求。
她的被关注度急急蹿升,出现在各大网站弹出框的娱乐头条。
无独有偶,被曝光的热门新闻还有柏岚和邵凌轩的同性恋情,这两个都是新晋当红美少年,有照片为证,两人在长满常青藤的白色露台上亲密地紧贴身体,邵凌轩正吻着柏岚的脸颊。
时朗看到这张照片时脑中一下子炸开,一片空白,这是他用自己手机拍的,怎么会流到了记者那里?
从柏岚邵凌轩的造型装扮可以轻易判断出照片拍摄时间,正是他们同时朗合作期间,媒体自然就问到时朗,有没有察觉到他们的断背端倪。他们两现在人气都不低,可一个被迫息影,一个无端冷藏,是不是因为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
时朗知道这又是文森特的策略,他不在乎被利用,文森特想怎么利用他都行,但不能动柏岚,柏岚是他底线,唯一的底线,他一遍遍地解释,他们只是闹着玩,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他们年纪相近,很容易打成一片……没有人相信。文森特要炒的绯闻,当事人的答案从来就不重要。本来他从外地带回了一些纪念品想要给柏岚,可是柏岚的电话不分白天黑夜,再也打不通。持续的忙音告诉他,柏岚已经把他的号码加进了黑名单。
时朗第一时间赶去柏岚的公寓,那个合住的室友打着呵欠告诉他,柏岚搬走了,搬得很急,好多行李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