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茅屋的屋顶,偶尔的洞中透着点点的阳光。我动了动身体,发现全身无力。
“醒了?”一个声音在旁边说。
我一惊,转过头,就看到一人背对着我直挺挺地坐着,似乎在闭目养神。
“哥……”我勉强坐起来叫到。看他没答话,便又问到:“我怎么了?”
仍然一片安静,当我认为哥哥不会理我的时候,他动了动,转过身来,碧绿色的眸子微微一动,缓缓问到:“你不知道你怎么了?”
我疑惑地盯着他。
“你经脉遭受过重创,还强行运气,差点让你经脉尽碎。”哥哥盯着我,眼神毫无波动。
我点点头,这事我知道。
“不过有人将内息传给你,为你重新疏导经脉,又加上你还服用调养经脉的药物,本过一段时间就会复原,可是你又妄动真气,结果走火入魔。”
我啧啧舌,不会这么严重。
“你已经昏迷了五日,我又不敢乱动你的身体,要是你今日不醒来,我就准备随便挖个坑把你埋了。”哥哥一脸漠然地说。
我讪讪地笑。
“现在我封了你的经脉,锁住你的真气,不过也只是权宜之计。”哥哥顿了顿,我连忙做侧耳倾听状。
“你身上有股奇怪的内息,那股内息极其霸道炽热,正是那股内息保住你一条小命。要根治你的伤,也要靠那股内息。”哥哥说。
听到哥哥的话,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当初没有发现池回生是荆云笑假扮的,首先是他的身形变化极大,其次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试探过他的内息,却发现他的内息并不炽热,也无异常。一个人的内息是不能伪装的,所以当时我断定,那人不是荆云笑。可没想到,那是因为自己身上本身就已经有烈火心经,所以试探的时候才什么也试探不出来。
他是什么时候把功力传给我的?
我与他接触的时间并不多,能在我无觉的情况下把内息传到我身上的时间我只能想到当初在峨眉山的时候。只有那个时候我失去过知觉,后来他又把我关在云游客栈好几天,天天喂我天婴草……
臭小子!我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吸走我一半功力的是你,现在给我功力的又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股内息是怎么回事?”哥哥开口问到。
我连忙说到:“是烈火心经。”
“烈火心经?”面无表情的哥哥脸色微微一动,想了想,轻声说到:“天池剑宗?”
烈火心经是创始人天绝老人正是出自天池剑宗,而且烈火心经本是天池剑宗的绝密武学,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失窃,到了单千婵手里,后又到我手里,后来又被荆云笑拿走了。
想到荆云笑在天理教的地位,别人都叫他护法,能得如此擢升,看来,烈火心经应该是被他上缴了的,并不仅仅是他那一声“小姨”。
“在想什么?”哥哥的声音响起。我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
“身体还不舒服?”哥哥的声音里带着几不可察的柔和,令我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到:“没有,我没事。”
哥哥碧绿色的眸子动了动,走到我身边坐下。我有点不安,自从娘死后,他对我就不太说话,态度也生硬。
“做梦了?”他突然问到。
“啊?”我一愣,接着点点头。
“梦到什么?”他继续问,口气平常。
这样的问话让我又惊又喜,感觉又像回到了亲密无间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答:“就是以前的事……”
说到这里,又想到梦中看到的那些,便有些黯然,但一想到那些毕竟过去了,又振作到,“都是小时候的事。”
哥哥微微地勾勾嘴角,“小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天天问我要不要穿花衣服。”
我脸微红,搔搔头,“那时候不太懂……”
哥哥转头看我,碧绿色的眸子里浮现薄薄的笑意,“是啊,那时候还不懂男女之别。”
“哈哈,谁叫娘不告诉我?”我笑到,刚说出口,就看到哥哥的脸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该死!我真想给自己一拳,又说错话了!
哥哥盯着我,绿莹莹的眼睛平静无波。我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过了片刻,哥哥忽然说到:“你说梦话了。”
“啊?”我脑子转了一阵才知道他在说我昏迷的几天里做梦。
哥哥转开头,“你一直在说对不起。”
我沉默。
“对不起。”他突然开口。
“啊?”大概是睡了几天,脑袋不好使,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哥哥转过头来看着我,“娘的事……”
一提到娘,我又蔫了,脑海中忽然想起那个漆黑的夜晚,那把锋利的匕首,那身染血的衣裙,还有娘流着泪的笑容。
“其实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哥哥声音低沉,“那次的武林大会,如果我早一点发现那人可疑,早一点封了那人嘴,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回过神来,声音干涩,“你在说什么呢?是我没有好好地呆在她身边,要不是我离开了……要不是我……”脑中不停地晃动着娘临死前的笑容,喉头一股腥气涌了上来。
“无双!”一只温暖地手伸过来抵在我背上,暖暖的气流在身体里流淌,喉头的腥气又退了回去。
身体已经完全无力了,虚汗从额头上冒出来,不过精神却好了很多。
“是我的错。”哥哥将我轻轻地放在床上,沉默片刻,说到,“而我却用那种态度对你……”
我摇头,“没有……”
“别说话。”他叮嘱。我刚想动,他压着我,我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乖乖躺在床上。
“我恨自己没用,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眼底滑过一丝痛楚,“是我还不够强大,害死了娘,害你现在变成这样……”
“没有的事!”我急忙挣扎着要起来,又被他温和却又不失强硬地压下去了。
他忽然微微一笑,我看得呆住,他很少笑的。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漂泊,后来遇到一个人,就跟在他身边。我想了好久,也没得出个答案。不过倒是渐渐放下了。当今世上,只有你我是最亲之人。我已经失去了娘,我不想你再有事。既然你身上有烈火心经,我马上带你去天池剑宗,听说他们的天池温泉疗伤效果奇佳,一定能治好你身上的伤。伤好了之后,我就带你离开。”
我呆了呆,无意识地问到,“哥,你原谅我了?”
哥哥又笑了,他伸出宽大温暖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摸摸我的头,“我从来就没怪过你啊。”
感受到头上的温度,我低下头,眼眶有点酸涩。
此后停留了一天,备好必须的干粮,我和哥哥就上路了。我突然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走不动了,他就会回过头来拉我。
走了不久,就到了云城。一路上听到一些消息,说宫尧之因为在最后关头救出了人质,使天理教的计划付诸东流,一时之间,风头很盛。又听说事实上天理教走的时候还是带走了很多宝贝,使中原武林受到重创。又听说天理教并没有完全退出中原,还残留着小股势力,还杀了廖正风等一干武林中有名的人,武林中现在人人自危。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我立马想到是荆云笑干的。因为死的那几个人,全都与当初追杀荆云飞、追杀他们母子有关。
我默默地听着,哥哥也全然不在意,那些事与我们完全无关。虽然两个长相几乎一样、又是碧眼雪肤的人走在一起是比较惹眼,但是看到我哥的气势和眼神,没人敢不长眼地来找茬。我真的很想狐假虎威一把,这种后台有人的感觉真爽!反正坏事干尽有人擦屁股,难怪有那么的恶霸横行。一想到后面这人天下无敌,我就特别热血沸腾,特想找别人的茬!
不过没人给我找茬的机会,我哥走在后面那个隐形的杀气和威压一开,方圆一丈,除了我,见不到一个活物。就这样,我们低调而华丽地入住云城最大的客栈天意客客栈。
“两间上房。清净点儿。”哥哥出手那个阔绰,随手就扔了一片金叶子。
上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到:“用不了一片金叶子的。”
“我身上只有金叶子金珠子。”哥一脸漠然。
进了房之后,他随便将一个小包袱扔在桌上,包袱打开,全是金叶子金珠子金项链,还有好几颗硕大的夜明珠。看得我有些咋舌。
我很想知道那些金叶子金珠子是从哪里来的,大概看出我的疑惑,哥哥瞄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有人送的。”
这些东西够一家人生活富足地过一辈子了,是谁那么阔绰?我暗想,不会是被哥哥强迫某人送的?
“一个贪官送的。”哥哥看我盯着那堆金银珠宝看,说到,“他库房里有很多,这只是有一小部分。”
我心了然,看来确实是“被送的”。
哥哥看我脸色,解释到:“是他送的,不是我强迫的。”
我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是他送的,是那贪官自己送的。”
他像是想到什么,嘴角微微一勾,脸色也柔和下来,不说话了。
我看他的表情,微微一怔。
“时候不早了,先吃点东西睡。”哥哥转过头来。
我点点头,心中开始想,哥哥是不是在外头遇到了什么人。话说哥哥年龄也不小了,怎么还不成家立业?还有那个颜雪,当初就紧跟着我哥,现在也还那么在意……
过了一阵,小二带了东西到房里来,菜式不多,一荤一素,还有一碗白米粥和一个鸡蛋。可就是这样的菜对我这个已经吃了很久干粮的人来说也是无上美味,我猴急猴急地抓起筷子就要往盘子里戳,却不想被人一筷子打开了。
“哥……?”我哀哀地望着他。
哥哥面无表情地把那碗白米粥和一个鸡蛋推到我面前,淡淡地说:“吃这个。”
望望那碗什么也没有的白米粥,再望望桌上的美味,我哀求到:“哥……我想吃菜……”
自从醒来到现在,每天我都喝白米粥和吃鸡蛋,吃得已经快吐了。
哥哥头也不抬,“伤没好,一天都不能吃杂物。”
我眼巴巴地望着哥哥吃着桌上的饭菜,最后只能可怜兮兮地端起那碗什么味道也没有的白米粥慢慢喝。
吃完饭之后,哥哥又叫人抬水来洗漱。洗漱之后人已经有点昏昏欲睡,我打着呵欠爬上软趴趴的床,过了片刻就睡得像头猪。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觉旁边有人,气息并不陌生,加上我身上内力被封,于是我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哥?”
那人一动不动,我立即惊醒了,刚要厉声呵斥,那人忽然伸手捂住我的嘴小声说到:“嘘!是我。”
是荆云笑这个臭小子!
第五十九章
我下意识地想使力推开他,可是一动才发现自己毫无内力,根本挣不开。
“无双,别出声!”荆云笑小小声地说。
我瞪他。
“只要你不大叫,我就放开你。”他说。
我盯着他一脸忐忑的样子,点点头。
他连忙松开手。
“你来干什么?”我冷声问到。当初那句“我早就不想做你的徒弟了”还回荡在我耳边呢。
他轻轻地抓起我的手腕,“听说你失踪,我在想你的伤是不是复发了。”边说着,边传输一道内力过来,沿着我的手臂冲向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那股气息很温暖,带着安抚性质,原本阻塞的经脉感到一直畅通,胸口一直存在的闷痛也消失了很多。虽然对他有气,可是毕竟他是来救自己的,我便没有阻止。
“你没跟着苏勒儿回去?”缓过气,我问到。
他眼也不抬,专心为我运气,“不杀了那些人,我不会走。”
想到一路上听到的传闻,我眉头一紧,“你杀了廖正风他们?”
荆云笑嗤笑一声,似乎很不屑这个人,“当然。”
“青鸾女侠是你杀的?”我终于问到,“她应该不是你仇人?为什么杀她?”当日在神医谷,峨眉青鸾女侠忽然身亡,当时大家都猜测是荆云笑做的,可事情到底没有定论。
荆云笑看了我一眼,非常委屈,“她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杀的?”
荆云笑委委屈屈地看着我,“她死的时候我又不在场,我怎么知道?”
确实。
如果不是荆云笑杀的,那又会是谁呢?……这又关我什么事?
摇摇头,自嘲了一下。
体内的经脉被荆云笑疏导了一遍,他放开手,说:“可以了。”
“荆云笑。”我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嗯?”他抬头看我,漆黑的眸子像小时候一样晶莹剔透,可再仔细一看,又会发现里面一片沉暗。
脑中滑过各种画面,他小时候的样子,他现在的样子……我问到:“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愣了一下,继而笑眯眯地说:“我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啊。”
我不跟他打岔,直截了当,“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我在塞外教你这么久,希望能化解你心中的仇恨,你为什么就放不下呢?”
荆云笑的脸色一冷,“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难道不应该报仇吗?”
“可是不是靠你这种手段!”我怒到。
“师父……”荆云笑望着我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我被他一声“师父”给叫愣了,但随即又反应过来,冷淡到:“我可不敢当你的师父。”
“你还在生气?”荆云笑反而笑起来。
我皱眉,“没有。”
他忽然伸手揉我皱起的眉头,“别生气了。”
我连忙闪开,叱责到:“不要乱碰!”
他嗤嗤笑了几声,在我莫名其妙的时候忽然欺身上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可他随之靠近。我被他逼到床壁,退无可退,一怒之下伸腿踢他,可腿刚伸出去,就被他一把压住。
全身一僵,我立即色厉内荏地低吼:“你下去!”
他不止不下去,反而扑上来了。以前不太好的记忆立即狂涌而出,全身僵硬得要死。
他似有所察,不再进一步逼近,只是手撑在我身体两边,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你在怕我?”
“没有。”我立即反驳。
“你在害怕。”他断定地说到,继而嗤笑,“是啊,我是坏人,你怕我是应该的。”
我望着他,默不作声。
他凑过来问我,“我很可怕是吗?”
我仍然保持沉默。
他的眼珠子里在暗淡的光线里有阴翳一闪而过,也不等我回答继续说到:“不错,我爹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侠,我娘从小也教育我要好好做人,我小时候也挺好的……啊,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