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道:“只查到凤鸣镇似乎曾有过暴动,其它的我们什么也没能查到。当年的事封锁得很严密。”
屈跃道:“现在看来后继问题还是没处理好啊。夏树森在机场被拦下了,因为我让人标记了他所有的身份证,他本来是准备飞到凤岭去。”
“为什么?或者这不是我该问的问题?”
屈跃笑道:“程锦,你最懂分寸了。”程锦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向来只有人说他不够识趣,还第一次有人说他有分寸。屈跃接着道,“当时凤鸣镇的事,主要参与者有三人,当然这不包括只负责执行命令的军人们。这三人中有一人就是夏树森,还有两人是军方的人,两人中的一人四年前饮弹自杀了,还有一人病重,正在疗养院休养,他现在已经人事不知了。所以知道当年凤鸣镇发生了什么的人只剩下了夏树森,我也问过他了,但他说他不知道,因为他没有那段记忆。”
程锦想了想,夏树森没必要隐瞒什么,“那当年的主要负责人呢?”
屈跃道:“那是位军委的大人物,他年纪大了,神智不再明晰,而且我也不好多去打扰他啊。”
程锦道:“那么,是到此为止?”
屈跃笑道:“年轻人不要这么保守!你们去一趟凤鸣镇,接你去机场的车应该已经到了你们局门口,叫你的人提上行李吧。”
“希望您永远这么有效率。”
“我当然……”屈跃听着电话里的盲音,纳闷了,这些人怎么都敢挂他电话?
33、迷失4
夏树森百无聊赖地在飞机上干坐着,看到程锦他们来了后,他站起来向他们挥手,“大家好啊。”
步欢一眼就看到了夏树森手腕上多了个手环,“哟,多了个贵重首饰啊。”
夏树森转动着他手腕的那个银环,这是个定位器,除非砍断了手,要不然是拿不下来的,这就是想偷跑又被逮住了的结果,而且这算是很好的结果。
游铎道:“你该选个脚环,戴手上太显眼了。”
步欢又幸灾乐祸道:“是啊,万一有人以为是白金的,拿把砍刀冲上来断手……”
夏树森无奈地笑道:“我们局长很生气,所以他告诉我说只剩下手环和项圈可选了。”
小安道:“我觉得项圈更好看啊!”
“……如果戴的人是你的话。”
大家都坐下后,程锦对夏树森道:“从你的住处带走的那些东西上面有你的指纹,另外,部分东西上面有水欣爱的指纹,从你的住处收集到的毛发中,也有部分是水欣爱的。”
夏树森摊手,“听你说了我才知道。”
程锦道:“那凤鸣山你总还记得吧?”
夏树森视线飘远,陷入回忆,“当然,凤鸣山很漂亮,树林茂密,我小时几乎都是在山上渡过的,除了可以捕捉野味,春天山上会有蘑菇竹笋,夏秋有很多野果,不过冬天小孩都不被允许上山……”
小安问道:“捕捉野味?那你吃过保护动物吗?”
“啊?”
小安点头:“你肯定吃过。”
“……”
程锦笑道:“给我们说说凤鸣镇吧。”
追忆童年的气氛已经完全没有了,夏树森叹气道:“凤鸣镇在凤岭凤鸣山下,是个小镇,有三百来户人,算是个世外桃源吧。”
“后来为什么搬迁了?”
“什么?”
程锦重复了一遍,“后来凤鸣镇为什么会搬迁到离原址数十公里远的地方去。”
夏树森茫然,“你确定?”
“很确定,据我所知你每年都会回家至少一次,而凤鸣镇是六年前就搬迁了。你对你的记忆是怎么看的,真的觉得没问题?”
夏树森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的记忆连贯并且有细节,虽然有些地方会比较模糊,但人的记忆不都是这样么?唯一有问题的是,有些记忆味道不对,就好像是你认为应该是糖水,但喝下去才发现是白开水。”
糖水?程锦往身旁一看,杨思觅果然在往他的水杯里加糖块,他把杨思觅的水杯拿开,把他的手拉过来握住,“你肯定知道糖不能多吃……算了,还是先说一下夏树森现在是什么状况?”
“……”杨思觅用很有杀伤力眼神看向夏树森,“选择性失忆症,而且他的大脑自动用想象力把断层补上了,自欺欺人。”
韩彬道:“完全是心理因素?”
杨思觅道:“不知道,他要去做个详细检查才知道是不是有药物因素。”
夏树森苦笑道:“我没有滥用药品或者酒精,也没有精神问题。”
杨思觅道:“疯子都不知道自己疯了。我也认为我很正常。”
“……”
程锦默默地把那杯糖水还给了杨思觅,“今天只能再喝这一杯。”
叶莱看了看突然沉默下来的大家,清了清嗓子道:“老大,有些传闻说凤鸣山有妖怪……”
步欢笑道:“这不是传闻,这是传说吧?”
叶莱瞪他一眼,接着道:“总之就是说山里有会吃人的怪兽,所以他们才把镇子迁走的。”
小安道:“怪兽?我只想象得出老虎。”
游铎道:“二十年前凤岭是有老虎的踪迹出现过,后来就没有了,应该是已经灭绝了。”
“能让军方和安全部出现的地方,不会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珍惜动物,除非真的发现了妖怪。”程锦又问夏树森,“你怎么看?”
夏树森道:“如果你是问我有没有印象的话,我还是没印象。”
到了机场,但要去凤鸣镇还得坐六个小时的车,有专人给他们开车,车也还错,但山路弯弯,坐这车上的感觉没比坐过山车差多少。到了凤鸣镇后,大家都满脸菜色,送他们来的两人却又把车掉了个头,仍是回市里去了。
叶莱感慨道:“他们精神真好。”
步欢道:“他们是不想呆在这里,看来这里可能真的有妖怪。”
“你没完没了是吧?”叶莱狠狠地给了步欢一个肘击,步欢哀叫着。
狗叫声响起,附近房子的灯亮了,很快将会有人出来查看。夏树森道:“你们到任何地方都要弄出这么大动静吗?”
步欢压低声音道:“反正天也快亮了……”但此时还未天亮,恰巧处于黎明之前最黑暗的那个时段,步欢发觉睁眼说瞎话不管用,便把剩下的话都吞了回去。
夏树森带着程锦他们去他家,两层的砖房,夏树森在大门外喊:“妈!妈!我回来了。”他记得他在来之前给他妈打过电话了,但这一瞬间他非常恐慌……
房子里很快就亮起了灯,并且相邻的几栋房子的灯也亮了起来,邻居们从窗户伸了头出来,“阿森?你回来了?”
夏树森笑道:“是啊,回来了。这几个是我朋友,跟过来玩的。”
夏树森家也有人开门出来了,“阿森?”这是个三四十的女人,她笑眯眯地看向夏树森他们,“这是你的朋友们?”
夏树森一怔,“大嫂。”
夏大嫂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叶莱最先道:“大姐,你好。”
夏大嫂忙道:“你好你好,过来了就好好玩啊!天亮了让阿森带你们到处走走……”
夏树森强笑道:“大嫂,他们都累了,这些明天再说吧。”
“啊,对,你看我。走,床铺都准备好了。”夏大嫂带着大家进屋,四间空房间,两人一间,要来家里没这么多床的,虽然孩子们都住校,那也只有两张空床,邻居们就说到时可以到他们家里借住,这在他们这是很平常的事,但是夏树森的朋友都是大城市人,她觉得这样可能不好,最后还是借了邻居们两张床,收拾好空房间放了进去。
程锦和杨思觅一间,叶莱和小安一间,游铎和韩彬一间,步欢被指派去和夏树森一间。
窗外虫鸣声此起彼伏,风吹过树林,树叶摩挲着,沙沙声不断,这些声音衬得这山里的夜更加宁静并且悠远,不像在城市,噪音连续并且全方位地包围着你。
程锦道:“现在我觉得住在安静的大自然也不错。”
杨思觅道:“我更喜欢我们的房子,这房子隔音不好。”
“……”是不好,程锦能听到隔壁叶莱和小安说话的声音,不知道她们隔壁的夏树森和步欢又在聊什么,“思觅,夏树森的状况是不是很严重?我看过他的资料,他妈在六年前就去世了。”
“他肯定之前就有失忆的症状,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会不知道,现在已经恶化了,再发展下去,他的失忆周期会越来越短,或许有一天他会严重到忘记咀嚼和吞食这些本能。”
真是残酷,有几秒程锦忘了呼吸,“能治疗吗?”
杨思觅道:“如果能找到原因的话,有可能。”
程锦叹气,“睡吧。”
“睡不着。”
程锦叹气,把身边的人搂紧,“糖吃太多了。”
杨思觅道:“我才是学医的,糖并不含兴奋剂……”他的声音被阻断,好一会儿后程锦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了,“我们以后再讨论糖的问题。现在睡觉。”
步欢和夏树森什么也没聊,他觉得在别人心情不好时还刺激他不好,应激杀人往往就是这么来的。
两人脱了衣服躺下,都习惯性的把枪压到枕头下,步欢犹豫道:“我们是不是该把枪放远一点?”
夏树森一怔,然后同意,“有必要,万一明早我忘了你,一枪把你打死可就惨了。”
“……你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夏树森道:“我恐怕不是失忆症,更像妄想症。”
步欢想了想道:“虽然我不是学医的,但是我知道得妄想症的人都知道自己在妄想,只是控制不住而已。”
夏树森道:“而我却把我想象的事情都当真了?真是疯了……”
步欢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得无言。
没多久后就天亮了,鸟儿们开始清晨大合唱,凤鸣山人也起得早,大家都开始边忙碌边聊天,压水井吱吱呀呀地运作着,鸡鸭被从棚里放出来了,叫唤个不停……
程锦都几十个小时没睡了,但挨到九点就再也睡不着了,醒来后发现杨思觅不在,穿上衣服出了门,从阳台上往下一看,杨思觅正和几个小孩子在一起,那是在玩石头?有一个孩子伸手从口袋里抓了一把蜜饯出来,递给杨思觅,程锦琢磨着这应该是杨思觅赢了,但那多脏啊,手没洗,玩了石头就直接抓蜜饯吃。
程锦走下楼,夏大嫂看到他了,笑道:“不再多睡一会?把这当自己家啊,早饭在桌上。你要刷牙洗脸,压水井在屋后。”
程锦笑道:“大姐你忙你的,我自己没问题。”
夏大嫂笑道:“好,好,当自己家啊。”
程锦连连点头,和夏大嫂分开后,他去屋外找杨思觅,走近了才发现杨思觅线衫外套的口袋被蜜饯塞得鼓鼓的。杨思觅看程锦来了,从口袋里抓出一把蜜饯给程锦——用他仍旧没去洗的手,程锦面不改色地接过来,吃了几颗,“很不错。”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咬到沙子了。
“我先去洗漱。”程锦笑道,这时杨思觅又赢了把蜜饯,他口袋已经装不下了,便清空了一个口袋的库存给程锦。程锦双手捧着一堆蜜饯回了屋,看到步欢,“起来了?”步欢点头,他根本就没睡,因为身旁躺着个定时炸弹呢。“给你,这里的特产。”程锦把手上的蜜饯转交给步欢,“思觅赢来战利品,全部吃掉吧,别浪费。”
稍后步欢出了屋,看到那群小孩,明白了手上这堆战利品的来源了,他面不改色地转身回了屋。
等程锦洗漱完回来,发现大家都在,坐在长凳上,围着掉漆的木质圆桌,边喝粥边吃蜜饯,而且杨思觅特地给程锦单独留了一碟蜜饯,堆成了完美的圆锥形,再多加一颗就会倒塌……
小安道:“还是天然野生的水果做成的蜜饯好吃啊。”
步欢笑道:“如果你知道它们经过了多少双手的话……”
“你是说做工很复杂?秘制的?……”
杨思觅道:“我去要份食谱。”
“……”程锦没有拉住杨思觅,然后在杨思觅出门后把那碟蜜饯分给了其他人,“夏树森呢?”
步欢把自己再次分到的那份蜜饯给了小安,“在菜园里帮忙,穿过屋后的树林就能看到他。”
游铎道:“别说三百户人,这里恐怕只有三十户,肯定是中国最小的镇之一。”
小安道:“老大,早上我和叶子去帮一个大叔放牛了,和他聊了一下,他说这山里有山鬼,附在人身会让人得病,又让我们别害怕,说那些东西不敢来这里。”说是帮忙放牛,实际她连绳子也没摸到,要不肯定是牛放她了。
韩彬道:“这里的房屋都建在半公里直径的圆内,周围撒了拌了药粉的石灰带,我不知道他们想防什么,但实际上那石灰带只有杀虫作用。另外,我看到了一个病人,很像是癫痫并发症,有记忆障碍,并有错觉和幻觉,而且他开始有识别障碍了,他是差不多六年前发病,排除遗传因素、颅脑外伤、颅内感染、酗酒……”
程锦打断了他,“说结果。”
韩彬道:“他发病可能是因为脑寄生虫,这是因为食用了被污染的食物和水。或者是中毒。但有个奇怪的地方,这个病人的体质很好,病发时几个男人都按不住他。”
步欢先是看向桌上那些蜜饯,再看向碗里的粥,“污染?”
韩彬道:“污染也是当年有污染。现在你可以放心吃,这边的人很喜欢杀毒——家里会定期用消毒剂消毒,食物会高温煮熟,水也会烧开。”
游铎道:“那还是证明这个地方确实有问题,他们怎么没有干脆搬走?”
叶莱道:“因为这里的房子是政府给了补助后建起来的,要搬去别的地方又需要钱,而且搬离了这里,那他们的田地也没法再种,那要靠什么维生?去外面打工?做体力活?先不说语言问题,就算他们都能说清楚普通话,那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打工,而且就算是打工又能赚多少钱?不但没福利没保障,一家人还没法在一起……”
游铎连忙投降,“我错了,叶子姐,饶了我这次吧。”
步欢揶揄地笑道:“何不食肉糜哈?”
游铎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叶莱苦笑,“没事。不是你的错。”
杨思觅回来了,把手上的纸递给程锦。这是什么?象形文字?哦,拿倒了,程锦摆正了,仔细一看,是一些连贯的简图——蜜饯的制作步骤,画得还挺形象,程锦把纸折起来收进口袋里,“思觅,有没有看出来这个地方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