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昕又慌了,他抓住唐梓的肩膀问道:“告诉朕,如何才能救他?!”
唐梓笑了笑,慢慢道:“小人的师傅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你师傅是谁?朕派人去请!”
“白庭云神医,在邙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唐梓故意断了一下,为难地叹了一口气。
“只是什么?!”
“小人的师傅是个药痴,如果舀不出好药,他是不会轻易下山给人治病的。”
“告诉朕,他要什么药?朕一定叫人找来!!!”
“小人也不太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那药材只要是天下难寻的宝贝,他应该都会喜欢。”
唐梓走出寝殿的时候,看见熹微的晨光铺洒在庄重肃穆的宫殿屋顶,看起来熠熠发光。他不由得被眼前的宁静感染,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渐渐松了下来。
把事情照实跟皇帝说了,凭借皇帝能力,将师傅请下山应该不是问题。
他也只能帮那少年到这里了。
送走了唐梓,皇帝开始兴冲冲地张罗宫人去清点库中药材。
林逸想到自己的外挂能派上用场,便小心翼翼对皇帝道:“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沈黎昕心中一动,手轻轻划过少年消瘦的脸颊,眼中一片温柔。
“不用担心,朕一定会治好你。”
林逸半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第二天,他趁皇帝出去上朝的机会,进到空间里翻出几个看起来好看他又叫不出名字的药材,用锦盒装好交给一直侍奉在身边的小太监手中。
“把这个给皇上,就说镇北王送来的。”
那小太监是王福调教出来的,手脚麻利又从不乱说话,林逸派给他的任务很快就完成了,中午的时候小太监从书房回来,告诉林逸:皇上收下了,并且很高兴。
林逸也放下心来。
时间缓慢溜走,转眼就到了除夕之夜。
这一年由于战乱不断,灾害频发,新年的庆祝活动一切从简。大年三十的晚宴请了各地的宗室藩王,广阳大殿内有一座莲花池,宫妃与番王分坐两侧,隔水相望。大殿正中坐着大周天子沈黎昕,左侧是冯太后,右侧无人。
酒过半巡,殿中乐声缥缈。皇帝一直心不在焉,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冯太后是宴会主持,见皇帝离开却也无可奈何。
于贵妃坐在宫妃中离皇帝最近的地方,望着上面空出的两个位置,面色阴沉。又喝了两盅酒,便借口身体不适,起身离席。
院中梅花怒放,在这除夕的夜晚显得分外妖娆。于贵妃走了一阵子,转身离了小路,走进梅树林中。身后的宫人出了贴身大宫女跟了上去之外,其他人都遥遥望着,却不近前。
树林中梅香阵阵,她只觉整个人都被静谧包围,心情也平静许多。
走着走着,恍然间听见树林中有人吟诗,在幽暗的夜色中显得十分突兀,却并不让人害怕。
于贵妃停下脚步:“谁在那里?”
那二人听见声音,从树下走过来,青衣的那个风流俊逸,白衣的那个灵巧活泼,青年和少年站在怒放的梅树下,恍若林间精灵,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萧继拱手道:“贵妃娘娘。”
赵帆略显拘谨,也拜道:“贵妃娘娘。”
于贵妃望着两人,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萧充侍和赵婕妤。果然男子跟我们这些女流之辈不同,大半夜的不忘吟诗作赋,雅致得很。”
萧继道:“小臣与赵婕妤本不喜这种场合,所以偷溜出来闲逛,见梅花开得好,便情不自禁……”
赵帆抿着嘴不说话。
萧继抬头,笑了笑:“贵妃娘娘怎么也有雅兴到林中来?”
“本宫跟你们一样,不喜欢里面的气氛,所以出来透透气。”说着轻叹一声。
萧继眯着眼:“不知贵妃娘娘为何叹气?”
于贵妃瞥了萧继一眼:“只是一些小心思罢了。”
“不如说出来让小臣帮您纾解?”
于贵妃笑道:“萧充侍竟有这种本事?”
“娘娘说小臣有,小臣便有。”
她走到一棵梅树下,伸手折了一条盛开着花朵的枝杈,舀在手中把玩,花朵簌簌落下,飘荡着如花雨般。
“本宫想到自己一朝入宫便如同这落花,不禁有些难过。”
“贵妃娘娘正值风华,为何有如此一说?”
“萧充侍,本宫以为你知道。”
赵帆恍然大悟般拍手道:“贵妃娘娘,您难道说的是圣上吗?”
萧继连忙拍了拍赵帆的胳膊:“不要胡说。”
赵帆眨眨眼:“我说的没错吧?”说到这里,他也有些愤然:“如今咱们是连见皇上一面也难了,都怪那个妖后。明明说好要大家轮流侍寝,就因为他说病了,皇上就把他接到青霄殿天天守着他,这一个月甚至未踏入后宫半步!”
于贵妃和萧继默不作声地看着赵昱,同时露出诡异的笑容。
“真是可恨之极!”说完突然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看向于贵妃和萧继。
“那个……我只是随便乱说……你们千万别当真……”
“哪能呢,”于贵妃笑着道,“起先皇上就喜欢你这直率的性子,今日本宫一见,果然叫人喜爱。只是那位高高在上又极受宠,在人前还是小心点为好。”
于贵妃和萧继互相使了个眼色,萧继揉着额头道:“我有些发晕,先回去坐着。”说完便转身离开。
赵帆离了萧继,心里没有底气,此时战战兢兢地站在于贵妃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于贵妃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贴身宫女,笑着走到赵帆跟前。
“为什么偏偏他做了皇后……如果皇上要选一位男子,你也未尝不可。”
赵帆茫然地看着于贵妃:“我……?”
“赵婕妤,你不恨他吗?”
“我……恨……”
于贵妃笑容加深:“难道你不想,取而代之吗?”
“……我……”
第三十八章:神医
当唐梓再次风尘仆仆地回到京城,已经是正月十六的早上了。坐在马车里漫无目的地朝外张望,上京清晨的街道行人稀少,难以想象昨天夜里是一番多么热闹的场景,偶尔经过彩灯高悬的大门前,还隐约能感受到节日的气氛,却总归显得过于寂寥。
早就听说上京的元宵灯会很是热闹,这一次跟齐王来京城,有一大部分原因是想看元宵节的灯会,哪知自己天生的劳碌命,一来京城就接了这么一大摊伙计,害的自己三番两次往师门跑,一路上快马加鞭,最后还是错过了节日。
想到这里,唐梓心里有些缀缀。
唐梓手里有御赐的金牌,赶车的两人其实是皇帝派出来随行的大内高手,唐梓一行人没被看门的禁军为难便放了行,马车穿过重重宫门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到琼花宫门口,他第一个跳下马车,看门的侍卫惊慌地跑进去传话,没过多久便有一个圆脸的年轻太监跑出来,笑意盈盈地道:“唐大夫里面请。”
唐梓这才转身看向马车,里面还有个人此时却因为路途困顿无聊而睡得正香。
他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师傅……我们到了!”
只听车厢里传来一阵东西碰撞的声音,片刻一个男子掀帘走出来,一身白衣衬得那张俊朗的面孔愈发出尘,看起来却是只有三十几岁,如果别人把他当误当做唐梓的兄弟也毫无违和感。然而事实上白庭云已经四十出头,如果年轻时成家,现在儿子可能已经跟唐梓一样大了。
就这样一个丰神俊秀毫无凡人俗气的俊美男子跳下车,周围众人都看得呆了呆,哪知那人下个时刻竟两眼放光,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己的徒弟。
“阿梓,你说的好药在哪里?!”
“……”唐梓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大门,留下圆脸太监和他师傅面面相觑。
走进寝殿时一股好闻的香气扑面而来,淡雅素净,全无普通熏香的甜腻之感,闻了这股味道,只觉一路的劳累都随着着香气飘散不见,四肢百骸蔓延开一股松软清爽。
没来得及看花灯的郁闷心情一扫而光,唐梓迈开步子走进去。
或许是琼花宫的主人性格比较随意,连带着整个琼花宫上上下下都变得有些怠惰。外殿正在打扫的小太监瞥了唐梓一眼,恭敬道:“唐大夫。”便收回视线继续打扫。漂亮的宫女捧着一束含苞怒放的梅花枝从身边经过,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高傲的样子像一只笼着羽翼的孔雀。
唐梓从来都不是古板的人,他甚至能在齐王府里凭借自己帅气的外表和开朗的性格跟王府里上上下下的女孩子打成一片,此时见到漂亮高傲的宫女,唐梓骨子里的痞气叫嚣着要出来,于是他大方地让它出来了。
两步走上前拦住宫女的去路,脸上扬起一个自以为帅到不行的阳光笑容。
那宫女抬头瞅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讶然,随后恭恭敬敬垂下眼:“唐大夫回来了,奴婢带您进去见主子。”不卑不亢的模样让唐梓看了心中各种荡漾。
唐梓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宫女:“这位姐姐,小人看你肤如凝脂,如不好好调养就可惜了……小人这里刚好有一个补气养血美容养颜的方子,不知姐姐有没有兴趣……”
“没有。”宫女白了他一眼,从他身边绕过,径直朝里屋走去。
旁边的小太监捂着嘴偷乐。
唐梓头一次吃瘪,但是他自诩脸皮厚比城墙,一般的冷落还打击不到他,他朝小太监做了个鬼脸,随后屁颠屁颠跟着宫女进屋了。
一进门就远远看到一扇牡丹插屏掩映在层层鹅黄色纱帘内,光线有些昏暗,却给人一种静谧安宁的感觉,依旧是那种好闻的香气,却比外间更浓一些,衬着室内安静的气氛,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脚踩在厚重的地毯上没有一丝声音,唐梓也不敢乱来,只老老实实跟着宫女朝里面走。
直到绕过屏风,一边纱帘挂起,从里面透出光亮。
一个漂亮的少年倚坐在窗边的锦榻上,裹着纯白色的狐裘,脸色却比狐裘还要白上几分,长发随意在脑后束起,窗户半敞着,外面明亮的阳光肆无忌惮地铺洒进来,那少年原本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孔渀佛随时都会融化在这片明晃晃的阳光中。
唐梓看呆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黏在人家身上,连忙转到别处。
只是那少年蜷缩在榻上,手里捧着书卷,低头专注地读着,榻上的小桌还摆着写满怪异符号的宣纸和毛笔,显然没发现有人进来。
宫女走过去将梅花插在旁边的花瓶中,用唐梓没见过的温柔表情对少年道:“主子,唐大夫回来了。”
晒太阳的少年懒懒抬头,阳光太晃,他不由得眯起双眼。
唐梓只觉心跳加速,脸上也没由来地一热,索性嘿嘿笑着走进去,调侃道:“哟,你还没死呢?”
宫女失手打翻了花瓶,清水和着散落的花瓣在地毯上晕开一大片水迹。
少年有些紧张地坐起身,只着一个动作就牵出一串轻咳。
宫女跪在地上想捡起花枝,少年连忙道:“别用手,小心伤着。”
宫女也红了脸,点头应了,起身去找工具。
屋中只剩下唐梓和那少年,唐梓走过去大大咧咧地坐在那人旁边,唏嘘叹道:“我说她怎么对我那么冷淡,原来早就……哎……我自愧不如……”
少年看着他,眼中带着得意的神情:“早就提醒你不要对我的人下手。我可是下了血本才把他们勾搭到手的!”
“我现在死心了!”
两人相视一笑。
唐梓在宫中过了大年初一才动身离开,在那之前一直住在琼花宫后面的小院里,每天跟太医一起给少年诊病。那时候少了齐王在场,唐梓渐渐与林逸熟络,唐梓发现那少年虽然病得厉害却并没有普通男宠之流的弱柳扶风矫揉造作,反倒骨子里有一股跟自己很像的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于是越聊越投缘,便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林逸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唐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不是去找你师傅了吗?”
唐梓笑着抓过少年如玉般的手腕,少年并没挣扎,只老老实实让他抓着,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纤细瘦弱的腕子抓在手里,另一手在脉搏上轻轻压了压,脉象还算平稳。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扬眉看着对方:“这么着急,真看出你不想死了,难道就不能矜持一点?!”
“我又不是女子要什么矜持?我就是不想死,之前又不是没说过。难道让我哭着求你吗?”
“别!怕了你还不成!”唐梓连忙制止,随后笑嘻嘻地凑过去:“遇上我算你走运!”
“嗯,”林逸双手扶着唐梓的肩膀,抬头与他对视,一双美目波光流转,“唐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以身相许行不?
唐梓怔怔望着眼前放大的面孔,脑中跳出这个想法,但很快甩出大脑。
“给我个妞儿吧!”
流霞舀着扫走进来,看见这一幕立马拉下脸,却不敢说话,只顶着一张铁青的脸走到一旁清理碎片。
林逸全然不觉,笑着答道:“没问题啊!”
唐梓看见宫女进来,随手一指:“就这位宫女姐姐吧!”
流霞吓得身子一震,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林逸连忙甩开唐梓:“都说了她不行!”说完又转向流霞:“你快起来,别听他胡说!”
流霞跪在那里咬唇不语,眼圈却红了。
林逸更紧张了,连忙挣扎着想爬下去看情况。
自从那天醒来他就跟皇帝提出要搬到别处去住,皇帝难得没反对,所以很快他就搬回修葺一新的琼花宫。然而等他回到琼花宫,却发现一直跟着自己的宫人换了大半,熟面孔只有太监李小忠和宫女流霞、晚霜,还有一些在殿外做事的低等宫女太监。皇帝告诉他其余的人由于身份和出处复杂全部处理掉了,缺的位置都由从青霄殿直接调过来宫女太监填补。
林逸心知之前的绑架事件是自己宫里有别处的尖细,皇帝怕再出现这种情况才把琼花宫的人换掉。自从搬回琼花宫便开始潜移默化地“调教”宫里的人,从威慑到奖赏到惩罚都用了,十几天下来初见成效,就连一开始总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流霞也变得忠心耿耿起来,就是总爱脸红,这是个问题。
此时见流霞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林逸心里更紧张了,想要从榻上爬下去,却由于自己重病未愈体力不足,看书写字都要做一会儿歇一会儿,如今刚迈出一条腿便一阵晕眩。
回过神的时候看见自己挂在唐梓身上,流霞早就从地上爬起来,此时一脸关切又自责地望着自己。
他叹了一口气,从唐梓身上爬起来,又缩回原来的位置。
“流霞,去给唐大夫沏茶。”
流霞连忙福了福身子转身逃离。
唐梓道:“你别急,我师傅现在就在外面,一会儿就来。”
林逸倚靠垫里,脸埋在毛绒的领子里沉默不语。
正说着,只听外面传来白庭云的声音:“阿梓呢?你答应为师的好药在哪里?!这个臭小子,连师傅也敢诓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