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下不想叫醒人都不行了,陆彦伸手推推紧搂自己的男人,口气极度不佳,“任先生,醒醒。”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睡得迷迷糊糊的任藏闻声并未起身,反倒收紧双臂,在陆彦小腹处蹭了蹭。
“呼。”跟着又倒吸一口凉气,陆彦再也无法保持克制,索性双手一起上,用力扯住对方浴袍后领摇晃,“任先生,请起身!”
难以抑制的愠怒低吼起了作用,任藏皱起眉,翻身仰躺在陆彦腿上,伸手遮住额头,睡眼惺忪地看向面色阴沉的陆彦,不满地轻声“嗯?”了一下,好像在无声抗议陆彦没眼色,扰他清梦。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奔主题,拒绝掉后赶紧回去,陆彦默默吞口气,暗自思量做出决定,放大说话音量,“任先生,东西我看过了。”
任藏依旧摆出那张毫无情绪波动的脸,缓缓坐起身,冷不防地将头贴到陆彦耳畔,惊慌下,陆彦下意识地扭头瞪大眼,两人鼻尖相触,彼此盯视良久。
距离那么近,近到陆彦脸颊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温热,注视着任藏的幽亮双瞳,他心底莫名有些胆怯,再次垂落眼帘,率先回避性地移开头,“很抱歉,您的合约我无法接受。”
微挑下眉,任藏毫无生气的脸终于有些波动,他目光冷冽,语气漠然地说出两个字,“理由。”似乎对陆彦的拒绝感到十分不屑。
理由?陆彦迅速扭头,瞪大双眼,用一副看外星物种的惊异目光紧盯任藏,视线愤然到恨不得将对方的脸烫出两个窟窿,真想看看这家伙的大脑是怎么个结构,那副理所当然的自信语气,到底是怎样生产出来的,也许是物极必反,气到一定程度的陆彦反倒笑出声,语含戏谑地反问,“任先生,你应当比我更清楚,这合同分明是一份包养契约吧?”
俯身拿过桌上的文件,任藏摊开合同,指着一项条款中的两个字,用那种看智商低下人群的不屑眼神鄙夷道:“认识?”说完话,他还特意把东西递到陆彦眼前,再次强调。
看到修长手指所指的“情人”二字,陆彦面色复杂地伸手,一把拽开挡在眼前的合同,别扭地飞速瞄眼任藏,垂落眼睑用力点头,不好意思地小声嚅喏,“我小学毕业了……”
“区别。”任藏冷脸进一步提醒,循循善诱地样子,和教小朋友认字的凶阿姨有一拼。
区别?什么区别?陆彦此时终于发现,要和这个男人顺利沟通只能靠自我理解,指望对方把话说清绝对是痴心妄想,努力把合同内容和聊天记录在脑中回忆一遍,陆彦终于搞清楚对方的意思,“任先生的意思,是说包养不算情人关系?”
眼里流泻出一抹赞许,任藏点头,用孺子可教地眼神打量陆彦,“再考虑一下。”丢出这句没有丝毫感情起伏的话,他站起身,示意今日会面到此结束。
陆彦瞟眼被丢到桌上的合同,珉紧唇,下一刻便不做犹豫地起身,“任先生……我还是无法同意。”他心里清楚对方的言下之意,单从感情来说,包养是赤果果的肉体关系,情人再不济,却还占着一个“情”字,可自己对任藏本无情谊,这两者之间,又有多大差别?
没有回头,任藏站在卧室门旁,久久无语,窗外夕阳初现,红光洒满天际,映衬出片片金红晚霞,霞光射进空荡荡的房间,显得男人孤身一人的背影是那么寂寞,经历过一番内心挣扎,任藏在陆彦以为他已放弃时淡淡开口,“你很爱跳舞么?”
心绪一冷,陆彦握紧满是汗水的手,一瞬间,他全身好似深陷冰窖般寒冷,任藏的一句话,让他生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恐惧,威胁么……他弱弱低头,像被抽走全身气力般地坐回原位,双瞳无光,呆呆地盯视面前的合约。
娱乐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脉关系错综复杂,毒得比黑寡妇织的网还要可怕,这里面,有些人看似风光,却可以不买账,但有的人,一旦他铁下心要你买单,无论如何,就是哑巴吃黄连,苦得吐出胆汁你也要受着,虽然这种人数量稀少,但很不幸的是,任藏正是其中之一。
“你……”想强迫我,陆彦愤怒地想要开口指责,却没有足够勇气把话说完,他脑中突然闪现裴然道谢时的微笑,还有自己投入无限感情的舞台。
“主人,电话,电话,主人。”手夹电话,包子头机器人的出现瞬间打破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陆彦夸下双肩,无力地靠在沙发上,苦涩地合起双眼,上一世他能够顺利摆脱掉任藏,完全仰仗于自己在舞蹈界独一无二的王者地位,要是……也许还可以再次逃脱,慢慢睁眼看向合约,他脑海里跳出“权宜之计”四个大字。
没再理会内心纠结的陆彦,任藏返回办公桌,点开视频电话,半透明的面板立刻放出清晰图像,一位头顶高筒帽,脸戴超大墨镜的男人出现在屏幕,只见他恭敬有礼的对任藏先鞠一躬,谦和客气地微笑,“任先生,人已找到了。”
任藏一贯波澜不惊的表情此时终于显露出强烈情绪,他皱高眉,冰冷无情地看向男人,急不可待地追问,“是谁?”
“沈正涛。”没有片刻拖延,男人脱口而出回答道。
沈正涛!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陆彦大惊失色,来不及掩饰自己的情绪便匆匆望向办公桌,此人是他前世的经纪人,也是他掏心挖肺的唯一挚友。再活过来之后,陆彦从各类报道中了解了一些好友近况,自从他车祸昏迷后,沈正涛便担负起照顾自己未婚妻的责任,陪她度过失去自己最艰难的日子,不久后,二人便喜结连理,成为圈内知名搭档夫妇。
“知道了。”任藏听完汇报,立即关闭视频通讯,站起身,他看眼一脸呆滞的陆彦,一言不发气势汹汹地走向卧室。
“等下。”陆彦不顾一切地在任藏进门前脱口阻拦,几步跑到卧室门口,出手拽住对方衣袖,强制压抑烦乱的心绪,仰头急躁问:“什么事?沈正涛出了什么事?”
第九章
陆彦的激动就像一枚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间湮灭在任藏紧皱的眉峰之中,鲜少将感情表达在脸上的男人,此时毫不讳忌地展露出他内心愤怒的情绪,冷眼瞪向陆彦,任藏一把握紧那只揪紧自己衣袖的手,像拍掉一粒尘埃般慢慢扯开,目光危险,语气不善道:“与你无关。”
一霎那,千万担忧与紧张犹如洪水侵袭下的街道,被冷言扫得一干二净,陆彦垂下头,默默注视自己被扯开的手,颤抖的睫毛暴露了他此时的不安,任藏说得没错,沈正涛和现在的自己确实没有关系,苦涩味道不停自喉咙深处涌出,他抿紧唇,艰难地吞咽下去,心却更加难受,整个胸腔都似炸裂般疼痛,怎么一不留神就忘记了,自己早已不是舞王涛睿,只是一个小人物陆彦。
看眼脸色惨白的陆彦,对方一言不发的黯然神情,给任藏愤怒的心情带来一丝奇妙的安抚,冷冽眼神中的怒意稍显收敛,眼前年轻的漂亮舞者,咬唇一言不发的委屈模样儿,脆弱得像只在倾盆雨夜找不到庇佑的小猫,让他心中生出少有的怜惜。
握紧陆彦手臂的手并未松动,任藏向回一扯,将一脸无措的人拉进怀里,盯着对方惊恐的大眼,捏住陆彦下巴强迫他仰起头,眯眼淡淡吐出两个字,“毯子。”
任藏给人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强到让陆彦本能得想逃,可这一次,对上男人那张过于霸气的脸,陆彦一时之间竟忘记挣扎,对方半眯的双眸隐藏着烁烁寒光,让他有种遇见凶残饿狼的感觉,表情从恐惧变成困惑,陆彦不由自主地挑眉,软绵绵地反问,“什么?”
扳起他的头向沙发转去,任藏趁陆彦思考问题的空档,张开双臂将人紧紧困在胸前,当陆彦终于想明白“毯子”的意思是指他帮对方盖了绒毯时,才发现自己已被人肉刑拘捆绑的动弹不得,试图挣扎地扭动晃身,陆彦愤然地小声抗议,“任先生,请放手。”
完全无视掉对方的不满,任藏变本加厉地将桎梏勒得更紧,低头盯视怀里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大男孩,他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对方隔着薄衣的温热,陆彦越是企图挣脱,任藏胸前的热感就越明显,和自己的高大相比,臂弯里的人就显得过于瘦小,用手捏捏陆彦腰侧的皮肤,他对这副身体的肌肉弹性十分满意。“你认识沈正涛?”
前一刻还在担心放在自己腰身的魔爪下一步会有啥动作,下一刻,陆彦就被任藏的提问惊得彻底没了魂,半张着口,他酝酿半天,才吞吐回答,“认识……哦不,不认识。”糟糕,这个欲盖弥彰的否定错误犯得太明显了,陆彦懊恼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一旦承认认识沈正涛,任藏肯定会死抓着他不放,将二人的关系查个底朝天,可是说不认识,他又无法掩盖掉自己刚才的过激反应,唉,左右都是难啊!
由于对方半路猛烈摇头改掉答案,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表现成功激起任藏不满,不给陆彦思考编造解释的机会,他直接握住陆彦腰身,居高临下地逼问,“说实话。”
急中生智,被逼到死角的陆彦,突然想到一个好借口,急忙大声解释,“我认识他,是因为他是涛睿的经纪人,涛睿是我……的偶像”按照自己选拨时的表现,每个人都以为他是涛睿的铁杆崇拜者,说自己知道偶像的经纪人,作为舞蹈新人、舞王的脑残粉,没有比这个更真的借口了。
“涛睿”二字刚从陆彦口中飞出,他就明显感到抱住自己的手臂一松,可惜速度太过短暂,还未等他抓到机会逃离,对方的臂弯就再次收紧,力气比之前更大。
也许是被陆彦说服,任藏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眼中转瞬即逝的忧伤让陆彦抓个正着,对于他来说,涛睿就是自己心灵深处永远无法抚平的痛,非到不得已,他绝对不会轻易碰触。
陆彦有些惊讶,他不记得自己曾和这个男人有过牵扯,自从拒绝掉对方后,他们也只是萍水相逢的泛泛之交,甚至连出席同一个活动,都不会有半点交集,可眼前的一幕却并非陆彦所想的那般简单,那抹转瞬即逝的忧伤划过男人眼中时,他心底居然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心疼与内疚,懊恼自己利用“涛睿”这个名字。
怀中之人表现出的歉意神情令任藏看得失了神,和那人简直一模一样,当年他拒绝自己时,就是用一副愧疚的表情向自己道歉,所以明知对方用拙劣的借口敷衍自己,任藏也未生他半点气,手指情不自禁地抚摸上陆彦白皙的脸庞,指尖传来令他着迷的柔软触感,陆彦没有抗拒的行为助长了任藏的肆意,不安分的手指沿着脸颊一路滑落,轻抚颜色偏淡的唇,反复描绘着它的轮廓,暗哑的嗓音自陆彦耳畔响起,“你的答复呢?”
“我……”陆彦偏过头,垂落眼帘幽幽道:“不知道。”他从未和男人在感情上有过任何牵扯,更不用说肉体,虽然心底不排斥同性关系,但陆彦还是更倾向于主流爱情,如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他给出答复,确实是有意的强人所难。
几不可见地挑了挑唇角,任藏挑起陆彦的头,慢慢地俯身,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吻,“试过,就知道了。”
伸手覆上自己刚刚接受过温暖碰触的唇,陆彦的眼神再次开始选择逃避,闪躲地垂落眼睑,他突然察觉,地毯的颜色比自己最初看到的更浅。
“主人,你已经比预定上床时间迟了一刻钟。”机械的可爱声音从卧室飘出,下一秒,包子头机器人就出现在门旁,闪烁着一根毛的天线指向二人,不停地画圈。
上床?天生神经敏感的陆彦闻言全身一抖,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眼任藏,确定对方没有对这两个字产生什么邪念后,才暗自庆幸地呼口气。
任藏轻松地从陆彦太过明显的表情上读出他心中所想,带着少有的恶作剧心里,他趁对方放松警惕的一瞬,飞速出手抱起陆彦腰身,将人扛到肩上,在某人奋力挣扎、愤怒惊叫中,大踏步走进卧室,随脚关门。
第十章
感觉自己像一只被丢来丢去的麻袋,陆彦屁股一着陆,就急忙用双臂支撑住身体,想要赶快逃离这尴尬的处境。
可惜任藏没给他留任何钻空子的机会,弯腰把人放到床上,他便顺势压到陆彦身上,双臂和身体形成一道人体枷锁,将一脸愤怒的舞者困在身下,垂低眼眸,仔细欣赏陆彦衣领空隙下的旖旎风光。
被任藏侵略性十足的目光惊得全身一颤,陆彦迅速捏紧自己走光的领口,皱眉冷声抗议,“任先生,请起身,我要回去了。”说完他做出一副强硬起身的架势,希望能逼对方主动让步,要是真以武相抗,自己绝不是男人对手,还是智取为妙。
无论陆彦怎样出手相抗,任藏都依旧是一副不倒泰山的架势,直直紧盯对方双眼,丝毫没有半点躲闪的意思,都说打铁要趁热,都已到了这一步,今晚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陆彦离开,“要洗澡么?”瞧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他突然挺身向前,飞快亲口陆彦白嫩的脸蛋。
洗澡!陆彦被他冒昧的举动吓个半死,刚才的强势姿态瞬间被唇的温度烘得一干二净,惊慌捂住脸颊,他觉得那块刚被吻过的皮肤,像有火焰燃烧般烫,本能的撑起身体向后逃开,陆彦干脆缩进床角,像只受到惊吓得小猫般蜷起身子,一瞬不瞬地满眼警惕的盯视任藏。
一脸淡定地瞟眼圈成一个团的陆彦,任藏顶着那张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的淡定脸翻身下床,走进卧室深处的衣帽间。
目送对方进门,陆彦像只干涸池塘里的鱼,急躁而激动地看着水资源丰富的房门,暗自算计自己趁机跑路成功的可能性,门应该没有锁,拼命在脑中回忆一遍进屋时的状况,他迅速起身,身轻如燕几步窜到门前,满含希望地握住门栓,使劲儿一拉。
门纹丝儿没动,陆彦紧张地抖抖手臂,继续反复拉扯,就在他专心找寻开门方法时,托着刚找出的干净浴衣,脚踩地毯的任藏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后,微挑眉梢,饶有趣味地看着努力奋战的陆彦,淡淡提醒:“别费力气了,门锁是指纹识别的。”
一股自脚底涌出的寒流瞬间涌至全身,“啊”地大叫一声,陆彦快速转身靠紧门板,一脸震惊加恐惧地看着任藏,可恶!怎么走路没有声?他偷偷瞟眼任藏的脚,心底开始冒凉气,难道今天自己真要被……不行!咬紧唇,陆彦脑海中急速闪过那段属于真正“陆彦”的记忆,紧张之下,他本能地伸手护在小腹,五指紧紧捏进肉里。
“你……”陆彦抬头,用壮士就义前的英勇神情瞪视任藏,冷声问:“想要强迫我么?”
没有回答,任藏只是把手中的衣服塞到对方怀里,淡淡回了一句,“去洗澡。”语毕,他潇洒转身,直奔大床而去,留下抱着衣服,气得咬牙切齿的陆彦。
“他不会强迫你的”脑中响起谢奕诱骗自己时的话,陆彦伤脑筋的揉揉太阳穴,也许昏迷太久记性变差了,他竟然忘记谢奕是有名的大忽悠,自己脑子要抽到什么程度,才会信那王八蛋的话,可眼下到底该怎么办?为难地瞄眼躺上床的任藏,捏紧衣服,陆彦幽幽叹口气,认命的走进浴室。
浴室整洁而华丽,为了疏散洗澡后的水气,设计者还特别在墙壁里镶嵌了新型的抽湿器,陆彦将手中的浴袍挂好,手指微颤地解开衣服,叠好放在盛衣篮,一切准备就绪后,这才坐进按摩浴缸。
好舒服,温热气体翻出的朵朵浪花让陆彦不由自主地放松身体,前世时,在结束每天高强度练习和工作后,他唯一喜欢的放松方式,就是回家泡澡,每次都要把自己泡得全身绯红,才算完事,久别的舒适感让陆彦几乎忘记一切烦恼,甚至灵感涌现,在脑海里伴随自己创作的新曲设计起舞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