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西饼店 下——南瑾

见那人陷入癫狂状态，他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突然，那人猛地抬头看着他，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被吓到，但他很快地就恢复了，反问道：“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坐在尸体上，呆呆地望着无边的天际，说：“我叫欧良秋，来这里找我兄长。你呢？”

他坐到这位自称欧良秋的人旁边，从这个角度清楚地看到这人脸上的悲伤，那是失去至亲之人的伤痛……“我叫范大成，是个买梦人。”

“买梦人？”欧良秋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梦可以被买？”

他知道这个职业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但他相信眼前这个人可以理解，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对，买梦人，我买我认为有价值的梦，去帮卖给我梦的人稍稍改下命运，继续被修改的命运是好是坏，那与我无关。这种买卖虽然荒诞，却也不赖。”他对欧良秋解释着。

欧良秋听后，低头思考，随即笑着说：“你这人真怪。”

“那你呢？你是做什么的？”看着欧良秋年轻的脸庞，心里推测欧良秋的年纪，并开口问道。

欧良秋轻笑着说：“我是糕点师，我可以做出最好吃的糕点，可我最想让他品尝我糕点的人却葬身在这片荒原。”

不知为何，他看到的虽是欧良秋的笑，但感觉到的却是欧良秋在哭。

“他是谁？”他小心翼翼地问着。

欧良秋转过头看着他，“欧明夏，我哥。”

随后，欧良秋把他家的情况介绍了下。

他了解到——欧良秋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在这个动荡的年代，他唯一的幸运就是生长在一个家境不错的家中，有一双疼爱他的父母和一个一直保护他的兄长。但现实却是残酷的，他们的国家越来越动乱，他的兄长被征去当兵，当他听到太原城已破，他们的军队退守潼关的消息，他隐瞒着年迈的父母，扮成乞丐逆着难民逃亡的方向，去了潼关，当他千辛万苦到达潼关时，他兄长所在的军队中了埋伏，全军覆没。

所以他才能在这里见到欧良秋。

见到这最后卖给他梦的人。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笑了。

突然，欧良秋指着他那只被眼罩覆住的眼睛，问道：“你这只眼睛怎么了？”

听到这话，他苦涩地笑了，良久后，他才跟欧良秋说自己的故事，像交流一样。

最后，他说：“比起你，我算幸运的了，至少我能见他最后一面，你连你兄长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他的尸首是我亲手埋的，而你……”

讲着讲着，他讲不下去了。

欧良秋听到他这么说也不生气也没流泪，他只是轻笑着说：“我以为我和我哥可以见面的。他明明就在我梦里平安回来的，我们明明在梦里见到面的。”

脸上的笑，心里的伤，越是笑越是让人觉得他在哭，哭得很伤心。

他看不下去，轻声道别，离开了。

修罗场上只剩欧良秋一人继续寻找他兄长的尸首。

当他再次来到修罗场时，已经过了三天，欧良秋还在，他整个人憔悴了，眼睛都陷下去了。此时的欧良秋没在尸体堆中寻找他兄长的尸首，而是呆呆地坐在开始腐烂的尸体上，悲怆地看着无边的天际。

他站在欧良秋面前，低声问道：“你有梦要卖给我吗？如果有的话，我可以帮你做你现在想做的事？”

欧良秋抬头盯着他，良久才回应，“把梦卖给你，我会变成什么样？”

他摇了摇头，说：“我说过，把梦卖给买梦人后，那个人的命运变好或变坏都是无法预测的。”

“那可以帮我实现愿望吗？”欧良秋问道。

他不假思索地说：“当然可以。”

欧良秋听后，立即回应道：“那我把梦卖给你，我只求再见我哥一面。”

“好。”

两个人的交易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他完成了买梦人的任务，选择化成一只独眼白猫留在现任买梦人的身边，而欧良秋被上头选定为新一任买梦人，任务跟他之前一样，买到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梦。

他完成任务解开束缚，开始寻找卢青的转世。

欧良秋改名欧阳，只有他买到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梦，他才能赎回他卖掉的那个梦，才能再见到他的兄长……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第95章

沈易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旁，他不受喧嚣打扰地抬头看着天花板。

派出所内很吵杂，都这么晚了，派出所还这么忙碌，带他来这里的华军一回来就被队长叫去处理事情了。

晚上十一点多，华军才回来，他跟队长报到后，过来找沈易。他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把你晾在这里这么久。”

沈易站起来，他摆手说：“没事。”

这时，有人过来叫华军说让他带沈易去见所长。

华军看了沈易一眼，干干地笑了笑，说：“我们所长也空闲下来了，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沈易点了点头，跟华军走向所长的办公室。

跟在华军后面，沈易觉得这个华军好像挺好玩的，在派出所里，华军也没有之前在白云山上的干练冷酷，反而有些耿直傻气，说话也没带梗带刺的，这样看更他的年纪倒是符合了，一个二十来岁的热血青年。

只是眉宇间隐藏的东西在沉静下来时，偶尔浮现。

想到这里，沈易低着头笑了。

华军在一间办公室门前停下，回头刚好看到沈易在笑，他问道：“笑什么呢？”

沈易抬头看着华军，摇头说：“没什么。”

华军没兴趣追问身后的怪人为什么笑，他耸耸肩，说：“所长在这里，我们进去吧。”

说着，华军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子的声音，“进来。”

华军开门带沈易进了所长办公室。

走进办公室，沈易首先注意到墙上挂的一把古剑，然后才是被所长的声音吸引过去，这才看到XX岛上派出所所长的样貌，一个眉目慈善、眼中带威信的中年男子。

段明瑞，XX岛派出所所长，他是XX岛本地人，在派出所已经干了二十多年了，三年前被提拔为该派出所所长。他当上派出所所长后，XX岛治安比以前好了许多，而派出所里的弟兄对这位所长也是敬佩有加。不过最近一两个月来，XX岛上发生的多起莫名的儿童失踪事件让段明瑞很是苦恼。

“所长，我把白云道观现在管事的道士带来了。”华军跟段明瑞汇报道。

“在下沈易，是白云道观现在的管事，请问找在下来有何事？”沈易微笑地问道。

华军听到沈易如此自我介绍，他有些诧异，心想这小道士说话怎么变得怪怪的。

段明瑞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走到沈易面前，“你好，我是段明瑞，XX岛派出所所长。”

话没说完，段明瑞让华军和沈易先坐下。

段明瑞坐下后，笑着说：“沈先生，听说你刚到岛上没多久。我们这么冒然请你来了解情况，实在是逼不得已啊。”

“愿闻其详。”沈易点头道。

段明瑞叹着气说：“这次又有小孩子失踪了，还是跟之前一样没有线索。之前有人在白云山捡到失踪的孩子的鞋子，想带人上白云山找人，可是这次失踪事件太玄乎，没有人愿意上山，就想找你们道观的人一起。”

说着，段明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也知道我们是信科学的，这话说出去让人笑话。”

沈易听后，摇了摇头，说：“这种事情不能笑。这白云山我虽不熟，但我也想一探究竟。这不只是为了这次儿童失踪事件也是为了我们道观。因为这件事，道观的人散的散，留下的没几个人。再说，我来这里是为修行的，如果连自己在的地方都不得安宁，那我的修行从何说起。”

华军给沈易倒了杯茶，调侃道：“你倒很有自己的想法啊。”

沈易给了华军一个微笑说：“没自己的想法，我怎么到这里来，并和你们喝茶呢？”

话刚落，沈易拿起茶杯，细细品味。

段明瑞听出华军话中有话，他开口说：“华军，你闭嘴，这件事让我和沈先生说就行。”

这下，华军不满了，“舅，你不是说这次的儿童失踪事件由我全权负责吗？”

段明瑞也急了，“刚开始我确实想让你全权负责，但现在你也看到了，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处理的。”

段明瑞的话把华军想说的堵了回去，确实这次的事不同以往，不是他一个人能处理得了，那……想着，华军将目光投向沈易——那这个叫沈易的道士能帮上什么忙？为什么段明瑞听了白云道观老观主的话，立即派他上白云山把沈易请下来。

这个沈易到时是何许人也？有何本事？

沈易察觉到华军在看自己，他抬头给了华军一个微笑，然后转向段明瑞，“段所长，我大概知道你们为什么请我来了。”

“你倒是说我们为什么请你来？”华军哼了一声，问道。

沈易脸上的笑更深了，“请我来协助你们，别的我不会，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我倒还有些办法。只是不知你们信不信任我。”

段明瑞听到沈易这么说，他哈哈大笑起来，“老观主果然没推荐错人。”

然后，段明瑞转向华军，说：“华军，这件事以后就交给你和沈先生，所里的人任你调遣，还有你们队长那儿我帮你先顶着。这件事再没结论，我们派出所也别想在XX岛混了。”

华军瞪了沈易一眼，生硬地说：“是。”

段明瑞听到华军这个“是”后，他笑着看向沈易，说：“沈先生，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华军他会全力配合你的。”

华军想反驳，但他想到那些失踪得莫名其妙的孩子，他把话咽了回去，他不甘不愿地说：“以后请多指教。”

沈易面带微笑地应道：“请多指教。”

跟段明瑞道别，离开派出所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站在冷冷清清的街头，沈易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算一下，快十五了，夜空中一点星光也没有，而且连月亮都不见。

不知何时，华军来到沈易的身旁，他和沈易一样，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回白云道观吗？”

沈易转头看着华军，他面带微笑地说：“我又没开车，难道要走回去？还是你要送我一程？”

华军冷着一张脸，说：“虽然我答应所长跟你合作调查这件事，但你也不许轻举妄动，如果有意外，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安全。”

沈易脸上的笑一点都没变，“你放心，我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弱。倒是你，到时不要拖我的后腿。”

说完，沈易径直地往前走。

华军沉默了会儿，叫住了沈易，说：“你晚上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再说，是我把你从白云山请下来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大晚上在街上游荡，你不嫌弃的话，去我那儿窝一晚上？”

沈易摇头，说：“谢了，我不习惯麻烦别人。”

华军追上沈易，说：“我请你吃饭，你总可以答应吧？”

沈易停下脚步，沉默了会儿，然后笑着说：“好。”

“你这个人，真奇怪。”华军边走边说着。

沈易只是笑着听华军说，这个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人民警察好像真不是坏人，最初遇到的冷漠大概是他的保护色吧。

想着，沈易笑得更深了，有趣，好像遇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和一个很有趣的人。

也许，XX岛这两年的修行还挺值的。

天蒙蒙亮，沈易就醒来了，他环视自己所在的地方，装修简单大方，很像单身男子的住所，可有一点他挺意外的，这屋子很整洁。

沈易走到阳台，看着东边泛白的天际，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昨夜他最后还是跟这个叫华军的警察回他家了。

脱下道袍，换上华军借给他的家居服，整个人平静不少。

当沈易陷入沉思时，被男子的吼声唤回现实，他立即分辨出这是华军的声音，出于好心，他走到华军的房门前，当他的手触碰到门把时，耳边传来许多孩子的嬉笑声，刹那间，那嬉笑声变成一首他没听过的童谣。

那童谣好像是这样唱的——“娃儿乖，娃儿乖，爸爸给你买糖吃，棉花糖太甜，爸爸不让买，爸爸不让卖……”

华军好不容易从床上挣扎地爬起来，他每天起床都很累，他知道自己每天晚上都做梦，一醒来，他就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

华军伸展身体，让自己清醒，他每天晚上到底梦到什么？为什么早上会这么累？难怪真要找个道士来看看？

想到这个，华军全身打个激灵，不信鬼神的他什么时候也有这种想法的？

华军甩着头，让自己把刚才荒诞的念头抛开。

穿好衣服后，华军想起昨晚邀请没地方去的沈易来家里。

华军打开房门，他找了好久，才在阳台找到沈易，只是沈易的脸色不太好。

华军关心地问：“沈先生，你昨晚睡得好吗？”

沈易转头看着华军，他眉头紧锁，但很快，他笑了笑，说：“睡得挺好的。”

“可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像很好。”华军说出自己的疑问。

这时，沈易反问华军，说：“那你晚上睡得好吗？”

华军被沈易这个问题问住了，说睡得好，那为什么他每天早上起来都感觉特别累？若说睡不好，可他每天都是一觉到天明的？

看到华军露出迟疑的表情，沈易只是笑了笑，没再继续问。

第96章

吃过早饭，华军对沈易说：“沈先生，我回去所里说一下，然后送你回白云道观，你一个晚上没回去，道观里的人会着急的。”

沈易笑了笑说：“你叫我沈易就行，这沈先生来沈先生去的，听得我别扭。”

华军听后，笑着说：“那你也别警察警察地叫我，直接叫我华军。”

随后，华军的语气一沉，说：“虽然所长要我跟你合作，但如果出什么事，我不敢保证你的安全……”

沈易打断华军的话，说：“华军，你这话已经说第二遍了。我也说过，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华军看了下时间，说：“完了，又要迟到了。”

然后华军转身去拿外衣，说：“我们走吧。”

沈易回道：“好。”

跟在华军身后，沈易一直在想凌晨那会儿，华军还在睡梦中，他听见的从华军房中传来的小孩子的笑声和那首没有听过的童谣。

华军见沈易没跟上，他招手说：“沈易，你快点。”

“来了。”沈易收回自己的思绪，跟上来。

在车上，沈易沉默了，倒是华军一路上给沈易介绍这次儿童失踪事件的疑点。

……

“对了，其中一位失踪孩子的母亲说，她孩子失踪前一晚突然闹着要买糖吃，虽然有些奇怪，但这实在看不出跟这宗失踪案有什么联系。”

当华军说到这里，沈易突然转头盯着华军，脑海里隐约浮现些许头绪，但又不是很确定。

如果这次儿童失踪事件跟华军有关，华军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

看到派出所时，华军说：“等下你要不要跟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