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说送给你的当然是我特意做的!怎么你不想要啊……”盛烟说着要把盒子收回去,被酆夙扬单手夺了过去。
小司跐溜一下从他身上跳下去,因为站不稳,还倒了个儿,慢吞吞地半天才翻过肚皮来。
“呵呵呵……小司过来!”盛烟蹲下去捞起它,继续抱在怀里顺毛。再看酆夙扬,就见他视如珍宝般把盒子放进了衣襟里,还压了压。
“不过,这东西怎么用啊?我又没有香炉,就算有也没地方使啊!”酆夙扬苦恼地问,他可不想收了礼物只能看着。
盛烟早考虑到这点了,微微扬起唇角,道:“用不着,我这做的是名副其实的浥衣香,你只要拿一颗放在叠好需要熏香的衣衫里,放上几天,衣衫自然就沾上了香气……当然用来焚爇也是可以的,如果你今后有机会,可留下几枚试试。”
“嗯,这样说,等用了这香,你可以在我身上闻到梨果香了?” 酆夙扬心说这还当真不错的,盛烟身上有梨花香,我身上就是梨果香。
“是啊是啊,你今晚回去就放一颗好了,三五天后就把那外衫拿出来穿!”也不知道这人有几件长衫,一颗香丸能熏衣几件,盛烟倒还是不确定的。
酆夙扬一脸的跃跃欲试,自然是应了,一扫前两日脸上的阴霾,对他道:“对了,你还未告诉我,前几日因何生我的气啊?”
“哪里是生你的气,我不过……是跟自己赌气来着!”看着软绵绵的小司,盛烟觉得自己不好再端着脾气,就一股脑吐糟道:“见过你的剑法,我心里嫉妒,总觉得你这般才像个男子汉,我啊……除了制香,好像什么都不会了。”
酆夙扬把他的话咀嚼了半天,笑出声来:“还以为你气什么呢?我不也除了武功,其他的什么也不会。盛烟,所谓人各有志,术业有专攻,你只会制香不会别的有什么不好?你看,几枚小小的香丸就能让人衣带添香,很了不起的。”
“真的?”盛烟也看过野史杂闻,知道天翔朝之前的这片土地上出过不少能征善战之人,那是人在他眼里都是大英雄大豪杰。“比起制香师,作为男子,难道而不是仗剑走天涯更加令人向往么?”
酆夙扬忍不住抬手揪了揪他的鼻子,“你呀,想得太多了!无论是仗剑走天涯,还是制香,只要是自由自在自己想做之事,那又有何分别?男子汉不一定都要舞刀弄剑的,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了,制香是你的心愿,你也很喜欢,那不就得了。”
“嗯,说的也是。”没想到这小子挺有一番见解的。
“不过,制香师只能存在于太平盛世,要是遇上战乱,你们可就没出路了。” 忽的,酆夙扬冒出这样一句话。
盛烟冲他瘪瘪嘴,道:“我也当然也是明白的,所以啊,只有天翔朝有真正的制香师,在周边小国,制香的人家绝没有我们这样的地位。然而,制香师的最高境界应当不是做出绝世之香,最好的香品也不是龙涎香……我总觉着,只要香气能使人愉悦,哪怕它是不能登上大雅之堂的草木真天呢,也是弥足珍贵的。”
酆夙扬不懂制香,但听见盛烟这番话也觉得惊诧,从来人们都是追求最名贵的香品,例如龙涎香此类,以此来显示自己的身份高贵、品味卓绝……皇宫深院更是如此。
盛烟的想法,如果有一日能公布于众,可想而知,会引起显然大波,具有巨大的颠覆力。
但是,他打从心底赞同这番话。
何必非要是龙涎香呢,只要香气能令人感受到快乐和舒畅,那便是好香,是适宜的,是值得真心对待的。
“盛烟,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哪怕是其他人不赞同你呢,我支持你!” 酆夙扬挑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你当然得支持我了!”盛烟笑着抿抿嘴,低头又去逗弄小司,“夙你看看它,怎么这么懒啊,玩着玩着就睡着了……不过啊,给你看个有趣的。”
他说着伸出手指点了它脑袋一下。
小司眯着眼抬起小脑袋,朝左边歪了歪,又朝右边歪了歪,然后脖子在空中转了一圈,顷刻倒下去,伸出爪子按住耳朵。
“噗。”酆夙扬笑得喷口水,瞄了瞄小司又看了眼盛烟,心说你睡着时我戳你的脸,你也差不多是这种反应哪,哈哈……不过,你肯定不会承认的。
于是从这晚上开始,两人睡觉的床上多了只毛茸茸的小奶猫。一开始小司还窝在两人之间睡觉,但睡着睡着身子好重喏,掀开眼皮一瞧——盛烟主人你想挤死我么!
虽然猫是很抗挤压的,但是,这两家伙抱得太紧了吧?小司决定马上抽身,窜到他们脚边上去团成一团。
喵~~终于可以舒服地睡个好觉了。
但有了小司,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酆夙扬再不用烦恼怎么叫醒盛烟了,在他动手之前,小司会直接爬上来,伸出一只爪子,用肉垫摁住盛烟的脸,踩呀踩,来回踩,再换个爪子踩,直到把盛烟弄醒。
小奶猫也很快得到了杏儿和馨儿俩丫头的厚爱,喜欢得不得了,还抱去在小夕跟前炫耀,说这是小主子花重金从一个波斯商人那儿买来的,可名贵了。
盛烟对此表示无所谓,只要她们不怀疑这只猫是有人送的,随便她们去脑补。但有一点,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小司重蹈覆辙,变成某些人手中玩弄诡计的工具。
为此,他特意抱着小司在龙家大宅里走了一大圈,务必让每房的丫鬟婆子都见过他怀里的小奶猫,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的猫,谁敢招惹了来,那就是跟他过不去。
说来小司也是格外乖巧,还有点傻乎乎的,旁人逗它,它的反应总会慢一拍。生气了也会炸毛挠人,但走路还歪歪倒倒,挠出去的爪子就显得力有不怠了。
龙碧飞这晚遣茗言过来请他去沉香阁一聚,盛烟也不更衣,抱着小司就去了,比过往更随意了几分。
行至水榭后头的桃花流落,盛烟停了停步子,看了看水里的鲤鱼。这时,小司却忽然从他怀里跳了出去,向一个石头缝里钻。
这可把盛烟急坏了,生怕它卡在里头出不来了,抬脚追上去想要抓住它。
不料小司一下掉了进去,盛烟只好绕过这块石头,钻进假山山洞的里面去找。这个山洞较矮,本就不是给人通过所建,盛烟矮着身子吃力,连忙对外头的茗言摆手,让他不用进来,这块儿两个人是呆不下的。
他适应着黯淡的光线看过去,发现了小司雪白的身影,刚要伸手去抱,忽然瞥见一块石头后面有一只绣花鞋,只露出了一角。
刹那间,盛烟心口一紧,大着胆子探出脑袋,原来里头还有一个凹陷的空洞,眼前的景象吓得他顿时腿脚一软。
他赶紧抱起小司,低头冲了出去。
那张灰败的脸孔,盛烟认得,不就是曾经与夙夜间采花,在路上撞见的那个与易妈妈说悄悄话的丫鬟么?
他还记得,那个丫鬟是……五姨娘的贴身侍婢。
第四十四章
盛烟食不甘味,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尸体,但事发突然,他着实受到了惊吓。
但他很快镇静下来,决心不把这件事告诉他人知晓。
想到这个丫鬟当初与易妈妈说的话,说不准……是被杀人灭口了吧!那么是谁要戕害于她,答案显而易见。这件事与大夫人定然脱不了干系。
他不能白白浪费掉这个绝佳机会。
他从来没忘记过,当年秦妈妈的死。秦妈妈有些话直到死都不敢说出口,盛烟想了几年也琢磨出了一些因由,要么是她有把柄落在某个不得了的人物手里,要么是有人要挟她,把有毒的香丸送给了三哥哥。
秦妈妈分明晓得自己与三哥哥感情甚笃,她更加没有害他的理由,因何会送毒香丸过去?其中必有蹊跷,而且她知道自己被发现就是死罪,也没为自己喊冤,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她早料到有这么一天。
在龙家,谁有这样的权势胁迫一个下人?
首当其冲,是大夫人。
但大夫人有必要害死三哥哥么?盛烟想过这层,忆及当年三哥哥在龙家得宠的程度,立时也就回过味来了。
龙家的主母容得下一个比自己儿子还得宠的庶子么?她绝非那种心胸宽广之人,四姨娘过去就说过这点,让他躲着点。大老爷不好惹,主母也是惹不得的。
盛烟过去不明白四姨娘为何总让他忍耐,后来才明白,若风头太盛,甚至有压过了大哥哥二哥哥的势头,虽然两位哥哥可能不会觉得如何,但大夫人定然是容不下的。
三哥哥的死,秦妈妈的死,还有今日这个丫鬟的死,如若都与大夫人有所联系……盛烟胸口起伏着,觉得自己应当谨慎处理,如果可以抓到大夫人的痛脚,或许往后的日子要更顺遂一些。
现今大夫人明里暗里也表示出了对自己的喜爱,但也不得不防。
她终究是知道大老爷一直不宠爱自己,才会较为放心。刚过名到二房的那段时日,大夫人不也一直阻碍二哥哥与自己亲近么?当初她是处于什么心态,害怕二姨娘在背后指使我做出什么不利于二哥哥的事,还是单纯地厌恶我这个庶子罢了?
盛烟又往深了想,是越想越心惊,手指都有些发麻。
现今大夫人放任大哥哥二哥哥与自己来往,应该是看到了自己的价值,觉得自己的出头可以抑制住这些年得宠的三姨娘吧。
不然在葱茏被大老爷打死之后,她怎的不再为其寻觅通房丫头了,连再娶姨娘的事情也都压在手里不肯同意了。
大夫人发现自己能成为一颗可资利用的棋子了,所以才改变了策略,进而鼓励两位哥哥与自己亲近,同时有机会就拉拢拉拢,表露关切,让自己好按照她的想法去行事。
盛烟在心里冷笑着,大夫人果然高招,但二姨娘也是深不见得的一池水。她的心思只怕比大夫人更要深了几层,旁人或许以为她这几年安心休养,过起了恬静的小日子,但只有盛烟知道,二姨娘可能筹谋着其他事情,包括利用自己试探三房三个少爷的城府。小司的死,他还没有找二姨娘算账,不是就此揭过就算了,也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一码事归一码事,盛烟心里自有一笔清清楚楚的账!
眼下,就先把这具尸体的事儿搞清楚吧,但是……他该如何做?
盛烟在龙碧飞那儿吃了晚膳,与大哥哥二哥哥有说有笑,但心里一直思虑着这件事。一回到怜香居就关进了房内,让杏儿和馨儿不许打扰。
他深思半宿,觉得自己只能找夙帮忙。
酆夙扬这晚来的还算早,出更时就到了,发现盛烟抱着小司发呆,扑上来挠了他一会儿痒痒。半天发觉盛烟眉头深陷,才问:“怎么了?”
他现在已经能敏锐地感觉到盛烟是在忧思、生气还是在闹别扭了。
盛烟的眼神也不闪烁,放下小司,直直望向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抖。
“你慢点说,别着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酆夙扬双手扶着他的肩膀。
盛烟喘息了一会,总算能说出口来:“夙,有……有死人。”
“死人?你是说……龙家有人死了?”如果是正常死人的人,他不会被吓成这样吧。酆夙扬很快领悟道:“难道说,是你无意当中发现了什么人的尸体?”
盛烟点头,幸好夙能一听就明,不然自己还得详细说起。
两人趁着夜色就跃出院外,酆夙扬拉着盛烟小心行走,偶尔使用轻功避一避巡夜的护院,不消半刻就到了那座假山跟前。
盛烟一想到这里头有具尸体,顿时不寒而栗,往夙身边靠了靠,道:“尸体就在那假山山洞里头,平常不会有人往这里走的,若不是小司跳了下来跑进去……”
他这时才想到,该不会当时小司是闻到了血腥味,才故意往里面窜的吧。
酆夙扬不想让他再进去一次,就宽慰了一句:“别怕,你且坐在亭子里,有人经过就说来吹吹冷风醒脑的,我进去探探。”
盛烟照做,就看着他矮身进到了里头,心再次提到了喉咙口。
夜风凉爽,不至于吹得人瑟瑟发抖,但盛烟还是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抬头望月吟了两首诗,才慢慢平缓了呼吸。
不消一会,酆夙扬从假山里走出来,躲在一个柱子后与他说话。
“盛烟,这丫鬟应该刚死不久,有可能是今晨死的,脑袋后面有血迹,应该是被人砸了脑袋毙命的。我看……杀她的人还来不及处置尸体,所以临时把尸体藏在这里,弄不好,今夜就会来拖走。”
盛烟惊觉地望着他,“夙,你怎么敢去检查尸体?”
“呵……死人有什么可怕的,我未离开那个家之前,几乎天天看见有人被杖毙,什么样的没见过。这丫头死的还算干净,只是不晓得有没有冤屈。”酆夙扬说的不以为意,说完才发觉自己这话漏洞大了,赶紧转了话头道:“你想不想知道害死她的人是谁?”
“自然是想知道,否则我就说开了去,还找你做什么?”盛烟大着胆子站起来,看了眼那假山,“照你这样说,害死她的人今夜应该会回来,把尸体拖走,难道要毁尸灭迹?”
“如果她是枉死之人,来人定是来毁尸灭迹的。”拿起盛烟的手,酆夙扬叹道:“还是吓到了吧,手这么凉?”
盛烟不服气道:“你不怕,那我也不怕!”
“呵呵,跟我比这个做什么,不怕尸体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酆夙扬摇摇头,他那是见多了才锻炼出来,一般人家哪里会让孩子日日见杖毙人的场面?
他的悲哀,盛烟还是不知道的好。
“那我们要躲在这里,等他来么?”盛烟攥紧了他的手问。
“嗯,我看看……”走到亭子外头向四周望了望,酆夙扬看见外墙上面有一棵樟树长得比较高,还正好挨着琉璃瓦,就搂起盛烟指了指上面,“在那上面伏着,有树叶挡住,不容易被发现。”
盛烟也觉得不错,只要别让他躲在假山后头,他都能忍受。
酆夙扬就抱着他往空中跃起,脚垫着石头就飞上墙檐,幸亏两人不重,在琉璃瓦上趴好了,并未弄出什么大动静。
“你说,那人什么时候会来?”盛烟第一次做这种事儿,浑身不自在,才趴了一刻就四肢僵硬了。
酆夙扬知道他难受,伸出胳膊给他垫着点,道:“别急啊,偷偷拖走尸体这种事当然要等到下半夜才好做,到时护院就不从这里经过了吧?”
“嗯,是的,下半夜这一片连护院都不来的,因为没有人住在这里啊。都是些亭台楼阁和水榭流落。”他怎么知道的怎么清楚?盛烟眯着眼看他。
酆夙扬尴尬地摸摸鬓角,道:“这有什么奇怪,我经常半夜要去你房里,当然得把每班护院巡视的路线搞清楚,不然不小心撞上怎么办?”
盛烟挑起眉梢盯住他,轻声笑道问:“不是吧,我看是你要去大厨房偷烤鸡吃,需得从这条路走比较近,所以才知道的这样清楚。”
酆夙扬立马仰头看月亮,装傻。
“夙,你看那个人……”盛烟忽的抓住他的腕子。
酆夙扬定睛一瞧,果然发现夜色中有个人影往这里靠近,连忙捂住盛烟的嘴巴,贴上的耳朵道:“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你千万别出声。”
盛烟快速点头,扯下他的手。
等人影近了,他们才发现,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而且都是盛烟认得的,易妈妈与严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