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陶泽不光看陶婴不顺眼,连跟陶婴走得近的陶熊也常作对。
陶熊等陶泽离开议事厅,才前去找他父亲讨那姒氏五公子。陶通也不在意将这个姒氏公子交给哪个儿子处置,见陶熊第一个来讨
,就赐给陶熊。
到此时还关在社堂牢中的姒璧,自然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更想不到随后他就离开木牢,被唤去梳洗、更衣,并且还被人塞了
一套花族粗糙的麻料衣服。穿上花族衣服还花费他不少时间──姒璧死活不肯穿花族衣服及将头梳起,后来被迫换上衣服,但头
仍是不肯梳,就也没再为难他,将他带到陶熊的寝居。
被带出木牢,更换衣服,姒璧原本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等带到陶熊寝居,发现这里有些眼熟,且居所里的仆从还私下交谈说什
么假玉璧,姒氏公子,当奴隶之类的话,姒璧听得懂花族语言,顿时惊慌,他摔开在场的仆从,逃出院子,刚出堂室大门,却突
然被一人摁倒在地,那人力气很大,制住姒璧还发出轻笑。
觉得这笑声十分耳熟,姒璧抬头,果然看到一张属于陶熊的脸。
“聪明点就别想着逃,你逃出大院,也不过是死路一条。”陶熊按住姒璧的双手一点没松开的意思。
姒璧很想挣扎起来,但好几日被关牢里,饮食不周,压根使不出力气。陶熊制住姒璧不放,并不是图个乐趣,他按住姒璧时,身
边的侍从急忙拿来一件木枷,枷住姒璧的双脚。
防止奴隶逃走,又不想将他日夜关牢里,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被木枷枷住双脚,姒璧因震惊而痴呆,完全无法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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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双脚被加上木枷,姒璧狂暴了一天,又是挣扎又是嘶咬,可怜拦抱他的奴仆不是被他抓,就是被他咬,连陶熊也不放过,姒璧
死扯住他腕子,咬得更是狠。陶熊挣脱后,挽袖子看到鲜明的一排红牙印,简直是在制服一头猛兽。
“拿绳子,缚柱上。”陶熊让一位奴仆协助他压制住姒璧,让另一位奴仆去取绳索。绳索很快取来,将姒璧捆在大堂木梁下。
也不知道是闹累,筋疲力尽,还是被缚得结实,动弹不得,终于放弃挣扎。姒璧自被缚住,便安静下来,只是用一双大眼怒瞪陶
熊。
“野性越大,越需要驯服,你是想挨鞭子吗?”陶熊抱胸与姒璧对视,他显然也有些恼火。
姒璧仍是瞪着陶熊,眼里怒火中烧。他并不肯开口说话,即使陶熊每句话他都能听懂。
“去取鞭子。”陶熊示意身边人取鞭子,并卷起自己袖子。
奴仆很快取来一条鞭子,递给陶熊,陶熊扬鞭,“啪”一声恶狠狠抽在木梁上。在鞭子飞向自身时,姒璧闭上了眼睛,结果却没
感到疼痛,又瞪开眼睛,看向陶熊。
陶熊只是失手,第一鞭并没打中姒璧,他使鞭子显得很生疏,想必平日不曾用过,不过抽第二鞭时,就结结实实打在姒璧身上,
姒璧没防范吃这么一下,疼得叫出声。
陶熊属于一旦决定去做的事情,便不会敷衍,正如他决定给姒璧些教训时,他结实抽上姒璧五鞭子,姒璧袒露的手臂留下鞭子抽
打过的血迹。
想来姒璧在理方并没吃过什么苦头,也是娇生惯养,挨完陶熊的鞭子,眼里溢出泪水,虽然怨恨的眼神并没更变,怨恨之情更为
浓烈。
“姒氏送来假玉璧赎你,按说应该将你杀掉,不过我父亲念你母家是花族,留你一条命罢了。你以后是我的奴隶,我让你做什么
,你就做什么,不准忤逆,否则,敢违命一次,我就抽你五鞭子,违命第二次就十鞭子,由此递加。” 陶熊收起鞭子,一字一
句的跟姒璧交代,他逼视姒璧的眼睛,要姒璧好好记着。
“我哥既然想借你们的手杀了我,为什么不干脆点把我杀了!”姒璧是位养尊处优公子,哪曾遭遇过这样的遭遇,悲愤地大喊。
“我死也不给你当奴隶,你打死我好了。”姒璧倔强地别过脸去,大有任由陶熊抽打个痛快的意思。
“既然是这样,也就只能让你活着了。”陶熊这回倒是笑了,大概抽了姒璧几鞭子后,他气也消散。
陶熊让奴仆去取食物,经姒璧这么一闹,天近黄昏,填饱肚子要紧。
也就这样,姒璧被捆在大堂柱子上,浑身被绳子捆得酸疼,何况又挨鞭子,手脚上还有地方在流血,一旁,陶熊在用餐,食物很
丰盛,饭菜香气弥漫,他吃得津津有味。
吃饱喝足,陶熊进寝室休息,大堂灯很快被服侍陶熊的奴仆熄灭,姒璧在黑暗中独处,过堂的风呼呼直叫,冷得人打颤。
姒璧痛苦不堪,他从没挨过这等的苦楚,即使被关在木牢里的那些日子,都不至于如此难堪。在无人的大堂里,姒璧有生以来第
一次感到如此绝望,即使在木牢中,他也未曾如此绝望,当时想着最多不过是死,可成为奴隶,落入这个花族男子的手里,日后
只会有无尽的耻辱与折磨,可见死倒是个好的归宿,难怪这恶人说要让自己活。
姒璧此时并不特别怨恨自己的兄长,他此时心中恨不得嘶咬下皮肉的人,并不是他的兄长,而是这个抓获他,让他在木牢里受折
磨,并且最终将他缚在这里抽打的人。
不要让我逃走,恢复自由身,否则我绝对要亲手杀了你。
姒璧就在仇恨之中,昏昏沉沉睡去,过堂的风呜呜的响,他也没有听到,这是个寒冷的夜晚,尤其是对一位被连续折腾好几天,
吃不好睡不好,还挨打的人而言。
第二天清早,陶熊起床,想起他将姒璧绑在大堂,就过去探看,发现姒璧没有回应,一摸他手臂又烫得吓人,陶熊急忙将姒璧的
头抬起,姒璧已经昏迷不醒。
一大早,身边并没有奴仆,陶熊只得自己将姒璧解下柱子,也没做多想,就背进自己寝室,把姒璧安置在自己睡觉的毯子上,还
拉条熊皮给姒璧盖上,做完这些,陶熊才在姒璧身边坐下,看着昏睡的姒璧。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从第一次将姒璧绑在木梁上,陶熊便对这位年龄相仿的少年印象独特,后来虽有戏弄他的行径,但也并无恶
意,直到昨夜,被姒璧的不驯惹恼,才生书几分恶意,抽姒璧鞭子,并将他绑在大堂过夜。
自己对这人的情绪与行径如此怪异,陶熊也不细究,他的性格在几位兄弟里属于比较特殊,生性不羁,而且这种不羁掩埋在内心
深处,鲜少会流露出来。
姒璧在生病,来势凶猛,神智不清,有时候会说胡话,有时候还会低泣,而且浑身烫得惊人。
陶熊一开始觉得姒璧是受风寒,给姒璧裹熊皮,还让奴仆烧碳火,后来又觉得他是被绑大堂时,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请来
部族里的巫医帮姒璧驱邪,在姒璧身上涂草药,灌他喝些古怪的药汁。
“六公子,这夷人母家的神明愿意保护他,他没事了。”巫医折腾一夜,收拾药箱与神器跟陶熊辞别。
陶熊走至床边看姒璧,见姒璧睡得很沈,额上冒出汗水。陶熊从不细究花族的祖先是否真的会庇护他的子孙,他对神明之类并不
了解,何况姒璧还是理方的人,即使有神明保佑,想来也该是理方那边的神明啊。
帮姒璧将熊皮裹好,陶熊搂姒璧入睡,姒璧突然病得差点没命,也着实将陶熊吓懵,先别说自己本就没取姒璧性命的念头,何况
姒璧真被自己害死,父亲那边也实在不好交代。
第三章:夜遁陶城
姒璧病重,恍惚中似乎回到理方,却被理方姒城的门卫拦住,死活不给他入门。
我要见我父亲,我是五公子啊,你们不认得我了吗?
姒璧跟门卫争辩,却被大力推出去,跌落在城墙一侧的河流里,姒璧慌乱的在水中挣扎,胡乱抓动的手突然被人握住,将他拉出
水面。
孩子,别回去了。
握姒璧的手很柔软,手主人的声音也很温柔,让人怀念,即使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姒璧的泪水却忍不住涌出。
娘亲,那我去哪里呢?
姒璧擦着眼泪,此时他仿佛回到年幼的时光,他的娘亲尚未过世,常常拉着他的手安抚他。
回大父(祖父)家去,你父亲庇护不了你了。
女人的声音是那么温软,充满怜爱。
娘亲,大父家在哪?
姒璧不解地看向他的母亲,去见他母亲背过身去,将手指向前方,那个方位,正是姒璧前来的方位。
不要,我是理人。
姒璧很愕然,他知道他母亲是花族人,却从没想过去花族寻找庇护。
孩子,去吧。
女人的手再次指向前方,她的身影逐渐的淡化,最后飘渺无影。
“娘亲。”
姒璧慌乱地喊叫,手胡乱抓着什么,倒真的给抓到一只手,便也就惊醒了。一醒来,见到一张熟悉且厌恶的脸,也意识到自己错
抓对方的手,立即丢开。
陶熊抬手,姒璧眨了下眼睛,似乎有些怯意,但陶熊抬起的手并不是打向姒璧,而是捂住姒璧额头,动作还很温和。
“烧退了,巫医果然能通神。”陶熊喃喃自语。
姒璧此时完全愣怔,他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跟陶熊躺一起,而且此时脑子也一片混乱。
姒璧想挣扎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发软,也隐隐记起,自己被绑在大堂上,后来昏昏沉沉睡去。这样想着,姒璧急忙去动自己
的双脚,果然有木枷夹住,先前发生的一切,压根就不是梦魇。
“你答应不逃走,我就取下木枷。”陶熊见姒璧还在做着挣脱木枷的徒劳无功动作,心里好笑又无奈。
姒璧这回很听话地点头,他心里倒不是真的要守承诺,而是此时即使陶熊要他认当他奴隶,就取下木枷,姒璧也会点头。
被扣上木枷,就意味着自己将像牲口一样,这无论如何姒璧都无法接受。
“不过别以为取下木枷就能逃走,你一逃出我院子,就会被外边的人杀掉,我已经做好吩咐。”陶熊这完全是胡扯,不过是为了
威吓姒璧。
姒璧再次点头,他学乖巧了,再不想被陶熊绑在木梁上抽打折磨,也不想让自己的处境更糟糕。
“说话,说花族的话。”陶熊很高兴,这样顺从的姒璧看起来很好支配。
姒璧看着陶熊,见到陶熊嘴角的笑容,这笑容在他看来十分刺眼,即使如此,姒璧人是开口,他因为生病刚好,声音沙哑,喉咙
滑动几次,才吐出一句:“你要我说什么?”
有这一句话,就让陶熊满意,陶熊一直很惊讶能从姒璧那里听到准确发音的花族语言,这样的准确,只有待治玉作坊里时间最长
的理人能说出。
“你母亲是花族哪里的人?”陶熊很好奇姒璧母家的情况,而且很确定可能就在附近,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氏族。
“不知道。”姒璧没说实话。
“姚氏?虞氏?总不会正是陶氏吧?”陶熊没打算就此罢休,要问出个所以然。
“虞氏。”姒璧其实很厌烦跟陶熊交谈,只想早点终止对话。他憎恨陶熊,只是不得不暂时服从他那些古怪的要求而已。
“虞氏的女人都很漂亮,也难怪你长得像个娘们。”陶熊一手托腮看着躺在身边的姒璧,一手还去摸姒璧的脸。
姒璧的身子微微颤抖,因为被羞辱而愤怒,但他隐而不发,心里早将陶熊怒砍好几十回。
陶熊自然也发现姒璧阴晴不定的神色,但他就是不将手缩回,他喜欢戏弄姒璧,想看他恼怒。以陶熊的精明,他显然也能觉察姒
璧只是假意顺服,这个人不是几鞭子就能够驯服。
“你要是个女人,我就把你要了,正好我也还没有妻室。”陶熊说的显然是玩笑话,脸却压低,似乎要去亲姒璧。
姒璧胸脯起伏激烈,一团怒火在他胸中燃烧,只可惜他身上没有匕首,不能一刀捅死这恶人。
虽然身上没有武器,姒璧的手还是努力想抓住点东西,以便砸身上的人,他的手刚碰触到一张凳子的凳脚,还未抓住,就被陶熊
制住。
“别想着攻击我,否则就不只是枷回脚枷,你应该知道有种木枷不仅扣住双脚,还系住脖子,想试下的话,我会帮你找一具的。
”陶熊边说边松开制住姒璧的手,姒璧放弃拿东西砸伤陶熊的念头,他别过脸去,由着陶熊温湿的唇印在他唇上,这个过程,姒
璧紧捏手心,指甲几乎将手心掐出血来。
这一个吻,是死亡的烙痕,羞愤交加的姒璧心里发誓,无论他在陶城的囚徒生活有多艰难,他都要活下去,活下去等待报仇的一
天。
陶熊吻过姒璧,又摸几把姒璧的脸,然后心满意足起身,将外衣套上,唤奴仆给他送食物,还顺便备姒璧一份。
要陶熊细究自己为什么吻姒璧,陶熊也说不出理由,恐怕也只会回答,这是戏弄,虽然这么一个戏弄,只怕在日后真会要了他的
命。
在陶熊看来,姒璧很好对付,因为姒璧极为恐惧木枷,害怕失去肢体上的自由,害怕被束缚在刑具内。这样的弱点,是致命的。
姒璧醒来后,没再住陶熊寝室,陶熊也觉得不合适,让奴仆扶起病弱的姒璧去院子一侧的奴仆矮房入住。姒璧就在那矮房里养病
。两日后,他能起身走动,姒璧体质不差,何况一肚子的愤懑,只想着早日恢复健康,好伺机逃走,每日送来的食物都努力吃完
(陶氏的饮食与姒氏很不同),补充体力。
陶熊见姒璧身体恢复,安排姒璧清洁大堂,为院子里的花圃浇水,照顾貘崽,姒璧都一一做了。
住陶熊院子里这些天,姒璧发现陶熊的生活很有规律,这人总是起得很早,一早起来就外出,也总是太阳快下山才回来,待院子
里的时间很短,不用长时常与陶熊碰面,对姒璧而言无疑是件好事。
陶熊的两位奴仆,由于都曾被姒璧打伤过(姒璧被上枷时的事),对姒璧怀有恶意,会故意推打姒璧,姒璧也只能隐忍。有一回
,姒璧被这两位奴仆使唤去打扫大堂,而这两位奴仆却跑花圃糟蹋花,好嫁祸姒璧,他们将好几株月季带土拔掉。也是他们倒霉
,正巧陶熊回来,逮个正着,被陶熊唤人捆了,送去给他二哥治罪。
这之后,由一位沉默寡言的奴仆负责洒扫、照顾陶熊起居,这个新来的奴仆对姒璧很友善,姒璧发现这人是位犯了罪的陶族人,
他原本憎恨陶氏的人,认为都是群歹人,但后来发现这位新来的仆人很善良,对他特别关照。
陶熊白日鲜少在家,但院子的围墙很高,大门外又有门卫,并不好逃走。姒璧每日都惦记着要逃,但找不到机会。直到有天,姒
璧发现他住的矮房外有些绑物品的麻绳,正是这些麻绳让他看到出逃的希望。
陶熊家的院子外有棵老桑树,枝叶十分茂盛,部分枝干延伸到院子里,虽然距离地面很高,但仍是一个很好的凭借。姒璧整日琢
磨出逃的办法,现在有足够多的麻绳,他便尝试在麻绳上栓块石子,无人时偷偷做投抛练习。
深夜里,猜测到陶熊已经睡死,门卫也去睡,姒璧才偷偷溜出院子,将麻绳拴上石子抛上院子外的大树树杈,拴石子的绳头还在
树枝上绕了几绕,很结实。
姒璧抓住绳子,凭借绳子的拉力,吊离地面,翻爬上围墙。他本来手脚就很麻利,这样的动作很轻松的完成。
站在围墙上,姒璧发现仆人房间的灯亮起,心里大惊,急忙翻身下墙,慌不择路地奔跑。
姒璧只隐隐记得出陶城的路,而且出陶熊宅子,也未必出得了城门,他这样确实很冒险,但此时顾及不到那么多,唯一能做的,
仅是在黑暗中拼命的朝城门跑出,如果幸运的话,躲过城门守卫,可以从城楼楼梯逃出城去,这是最好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