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游风走後,方正失神地在原地呆坐了半天。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明明是想来解决一段孽缘,怎麽好像又沾上一个棘手的大麻
烦?
还有那个吻……天呐,他到底是怎麽了?!
31、
方正回到家时已经过了饭点,并不觉得饿,只有满腹的心虚和慌乱。他一直没能从下午後巷那迷乱一吻中回过神来。脑子成了一
团浆糊,心尖却像养了只小虫,爬来爬去痒痒的,不时蛰一口,又麻麻的疼。这种奇怪的感觉他很不习惯。被一堆剪不断理还乱
的烦心事惹得心浮气躁,却顽固地不愿正视那呼之欲出的结论,宁愿安慰自己:也许是更年期到了。
这麽一想,突然就有了种理直气壮的脆弱感,决定暂时抛开烦恼,休养生息,早点洗洗睡。
回到房间,却发现方萌已经等在床上,对着他露出微笑:“爸你回来啦,我等你好久。”方正顿时有种歇斯底里的崩溃感。
浑浑噩噩走过去,费劲思索着要怎样把人赶走才不至冷血、不算迁怒,对方却已紧逼过来。
方萌比前两天显得更黏人,握住方正的手拉他在床上坐下,而後生怕他逃似的从身侧搂住了他。
“爸,吃过饭了吗?没吃的话我去给你下碗面?你胃不好,不可以老是有一顿没一顿的……”
听着方萌温软的关怀,方正惶惶然想:那老痞子就从来没管过我吃饭,大概也不知道我有胃病。那人这麽喜欢耍酷,嘴里绝说不
出这种话的……婆妈,但贴心。要选也该选这样的不是吗?……不过这孩子,到底放了多少心思在我身上?
“吃过了。”方正喃喃。他没说实话,因为无法心安理得占人便宜似的让孩子为他的一句话一通忙活。
方萌呼吸一滞,静默了几秒,才又道:“吃得开心吗?因为有人陪你?”
儿子说这话口气有些莫名尖锐,但方正因为正自顾不暇地纠结着,也没很往心里去。他想来想去,还是不行,无论是方萌还是游
风——他完全无法想象和他们任何一个“在一起”的自己。然而那老痞子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他不该再这样逃避下去了。
方正默默深呼吸了一次,扭过头正视方萌。那孩子竟有所察觉似的,湿漉漉的眼里透出些祈求的意味。
“萌萌,唔……”方正斟酌着话语,未及出口先被方萌堵住了嘴。不是没有被孩子这样强吻过,但方正觉得,今天这个吻里有绝
望的味道,让他有些不忍心推开。
怀着“最後纵容一次”的心情,方正难得顺从地由着方萌放肆,直到他自己结束这个吻。而後伸手拨了拨孩子的额发,忽然找回
了一点慈父的感觉,爱怜中带着歉疚。
“萌萌,爸爸先要跟你道歉。这几年来我一直在逃避,没有把你的心意当真,其实我也不敢当真。这样确实不够尊重你。总是伤
你的心,是我不好,对不起。”方正一旦打定主意,就显得从容不迫,沈稳如山。
方萌看着方正陌生的反应,眼里满是犹疑不安,以及将信将疑的期待。
“爸知道你是个大人,也是个男人了。今天我就以男人对男人的立场来给你答案。我……我想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呃,和男的
在一起。你知道我这人,脾气就是这样,很难改的……”方正自觉有些辞不达意,顿了顿才又说:“凭良心讲,你年轻阳光,长
得也好,是很有吸引力的对象,但是我……这些年,也许是我心倦了,没力气要死要活地喜欢谁了。现在我只想平静安稳地过日
子,身边有没有人陪,也不是那麽重要。萌萌,你如果愿意,我还做你的爸爸,像以前那样疼你,你如果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
方萌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却听方正紧接着道:“就算退一万步讲,假设我真能够接受一个男人,我想我要的也是另一种感觉
……我对你没有过心动,抱歉。”方正无声的大吐了口气,又道:“希望你能理解。”
“另一种感觉?是什麽感觉?”方萌一针见血地追问道。
方正思索了片刻:“大概是……不需要解释人生,也不需要维持美好,谁也不必属於谁,可聚可散的那种吧。”说到这他抬了抬
眼,“这并不是你想要的吧?所以说,我已经老了。我们并不合适。”
方萌眼神怔然,不知不觉已经水意盈睫,嘴唇哆嗦着,几次试图说些什麽,却都说不出话。方正敷衍他难过,想不到方正认真起
来,更叫他痛彻心扉,充满绝望。
方正见他这样,也知道自己残忍,“萌萌,我……”忍不住又想说对不起,却听方萌哑声道:“爸,你拒绝我,是不是因为喜欢
上了别人?呵……”他的笑凄然中带着一丝嘲讽,“可聚可散,其实却一点不想分开吧?那种害人不浅的风流习性也能被你说成
是好处,爸,你就真那麽喜欢他?“
“喜欢谁?我没有……”自己还没理清的乱麻被人晾在案板上快刀斩开,方正有种被强行扒光的惊恐感。极力做出淡然强硬的样
子:“如果你是说游风,那不可能,我怎麽会喜欢他那种人。”摆出高傲不屑的表情,试图增加说服力,只是效果相去甚远。
方萌嗤了一声,冷恹恹不以为然:“爸你知道你讲这话什麽表情吗?嘴上说不喜欢,心里不知道有多在意。是,你当然看不上他
,他这麽花心。你不过是只想要他的好,不想要他的坏罢了。但你敢说你对他也没动过心吗?”
方正张口结舌脸涨得通红,就是说不出一个字,却又似在沈默中作出了回答。
泪水顺着脸颊静静淌落,方萌毫无知觉,仍然眼神不错地望着方正:“爸,你总对别人期望得太完美,对喜欢的人更是如此,可
是十全十美的人根本不存在的!让我来陪着你不好吗?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跟你安安静静过日子,像以前那样,但不是做父子
。就算你对我没有……没有心动的感觉,我愿意等。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让你伤心,这样的承诺,真的对你毫无意义吗?”
方萌深深注视着方正的眼,看着对方无措失语的样子,脑海中顽固盘旋着下午在游风餐厅後巷无意撞见的情景,心中一阵阵抽痛
,痛得直生出一些狠意来。他伸手过去扳住方正的脸,带着在他面前极少呈现的强势吻了上去,舌头长驱直入缠弄翻搅,甚至重
重咬了一下对方的舌,却又点到即止。话语中带着一种决绝的深沈:“相信我,他有的我都会有,只要你期望。爸你看看我,我
还年轻,你可以把我变成你想要的样子。只要你愿意爱我,我都会去做,我把自己完全交给你……别把我推开好吗?爸,我是真
的……爱你啊……”说道最後,方萌声音已经被难抑的哽咽吞没。
“你误会了……”方正像眼见着什麽再也挽回不来似的,惊慌急迫:“我没有喜欢游风,真的!我……爸爸老了,萌萌,就让我
一个人这样过吧。”
“呵!”见他还矢口否认,方萌的笑彻底变得冷淡而嘲讽了,“说要公平对待我,其实连起码的诚实都做不到。爸,如果你对他
还不死心,那我来告诉你,没有我点头,他永远不会真的要你。你不觉得奇怪吗,他这种把男欢女爱当家常便饭的人,为什麽唯
独对你相敬如宾扮起绅士来?知道为什麽吗?你对他根本没那麽重要!没有你,他还有一大帮男男女女,而我,就只有你一个…
…”
方正怔怔然言语不能,方萌突然忍无可忍似地:“为什麽要飞蛾扑火一样都涌向他?他就真这麽有魅力,还是你们都……都忍不
住犯贱?我都看见了爸!我看见你们接吻,是你主动的!你还想骗我到什麽时候?!”
方萌积郁已久的情绪终於爆发,方正则呆若木鸡,心头盘旋着:难怪,难怪……
在方萌愤怒又委屈的喘息声中,父子俩久久沈寂。
面具撕破了,连皮带肉,痛到麻木,入目不堪。
终於,方正在窒闷中提起残喘的一口气,说:“你和游风,我谁都不要。我不想再解释,你不信,我也没办法。算我求你们,都
放过我吧。”
方正疲态尽显,瞬间苍老了几岁。方萌没想到他居然说到这份上,将他样子看在眼里,纵然心意难平,却终究是,输给了自己的
不忍。
方萌搬出了方家,自己租了房住。方正大病了一场,卧床半月,没有人在身边照顾。每每想到这次怕是真的失去了爱子,心中不
免凄凉,却也是难得的安稳。安稳如止水,再无波澜。
方正病愈後,努力不让自己再去想关於那两人的事,甚至开始潜意识替自己洗脑:他有老婆,只不过离婚了,这年头离婚的大有
人在;他也有儿子,虽然桀傲不驯还喜欢男人,但除此之外几乎无可挑剔。他不是没有家人,只不过他们都不和他住一起罢了…
…这其实也没什麽。
他开始更多地想起方耀,这才惊觉,这些年来他对这个亲生儿子是多麽忽视——从不缺少管教,却从没有在心情上贴近过。说到
底,这孩子并没有给他太多操心的机会,难得爆发一次就是惊天动地。即便如此,他对这孩子付出的心意,也还是太少了,少得
可怜,少得他都不好意思计算。
方正陷入了深深的愧疚。如果当初他能给方耀多一点点的关怀和肯定,让他感受到充足的父爱,也许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自暴
自弃跟个一无是处的老男人成天瞎混……
方正真心想要弥补,希望现在开始还不算太晚。毕竟从今往後,他就这一个儿子了。
弥补行动开始得并不顺利。方正每次跟方耀谈完工作想多关心几句,方耀都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任何私人问题回答都惜字如金
。方正又想叫他偶尔一起吃个饭,得到的反应总是:要见客户吗?不是,那是要我去相亲?客户可以,相亲免谈。有一回方正终
於忍不住说只是想咱们父子俩联络下感情,方耀冲口而出:“联络什麽?我们又没感情。”说完他也有点尴尬,出於礼貌挽回道
:“爸,你是不是不大舒服?要不我帮你找孟医生看看?”
方正摆了摆手没再说下去,他被儿子“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第一反应给伤到了。
唉,能怪谁呢?都是自己欠下的债,慢慢还吧。
这之後方正改变了策略,开始从小处默默关怀。对方耀的任何关心总要多花上几分心思,装成是不经意不耐烦,总之绝对不再直
来直去。曲线救国成果喜人,正当他为方耀对他的态度日益缓和,面对他的好意也渐渐能习惯甚至自然接受而欣喜的时候,发生
了一件颠覆全盘的事。
方耀先是连续两天没来公司,问他只说有私事要处理。方正猜这所谓“私事”十有八九又跟他那姘头有关。看着呆呆蠢蠢老男人
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第三天临近中午时儿子来公司了,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进了办公室不到半小时又旋风一样冲了出
去,一路上还撞到几个同事。
方耀这孩子对工作一向是有分寸的,这是最让方正满意的地方。可看他现在这样子,明显是被那老男人迷得失心疯了。方正在楼
上看见方耀的车疾驰出去一副随时要肇事的样子,不禁眉头一紧——本想那人要是识相,他还能睁只眼闭只眼,现在看来是不能
再姑息了。
方正在心中盖棺定论,想起方耀刚刚的状态,又是横竖一百个不放心,便下楼驱车,紧跟着方耀看他到底搞什麽名堂。
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把他气个半死。这不省心的讨债鬼,居然在机场,这大庭广众之下单膝跪地跟那老男人求婚!方家的脸都
被他丢尽了!
方正气得发懵,旁边的一干群众倒是唯恐天下不乱,又吹口哨又拍手的。
方正好不容易眼前不发黑了,却已错过了最佳的闹场时机,儿子跟那老男人手拉着手,笑得他都快不认识了。他们来回张望着,
像在找什麽人……似乎找到了,然後两人齐齐发愣。
不止他们,方正也愣了。
他没想到他们找的人正是游风。不止游风,还有一个女人。那女人短头发圆眼睛,看上去并不年轻,是三十岁还是四十岁,这倒
说不准。老痞子不知道又做了什麽亏心的事,在那女人面前低声下气的,看得方正一阵阵恶寒。那女人大概也有同感,没说两句
就不假辞色推开了游风,红着眼圈过去拉住方耀姘头的手要离开,被方耀拦住了。
方正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好像听见方耀叫那女人“妈”?他前妻什麽时候整容了他怎麽不知道?……不对不对,再想想,是
了,那显然是那姘头老男人的妈!方耀真是荒唐!
方正一口气还没喘匀呢,生怕这情况还不够戏剧化似的,游风走到那呆愣的老男人面前摸了摸他的头,说:“宝宝,想不到你真
是我的宝宝。”
一听这话,方正忍不住翻来覆去骂了好几句娘(他会的脏话不多),心里恶狠狠道:老痞子,你连同你的种,到底要祸害我方家
多少人!
他在这边气得要休克,方耀那个不肖子却毫无同感,那麽个烂摊子里养出来的老男人还巴巴地贴上去,没心没肺地嚷嚷着什麽?
要趁“老头”发现之前私奔结婚?!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千钧一发之际,方正总算在狂乱中凝聚起一股劲,怒吼出声:“小畜生,我什麽时候
同意你和他结婚了!”
方耀万分不情愿地回过头。方正脸色如锅底,正迈着凛冽的大步走过去。
“背着我跟个男人结婚,你真是长出息了,啊?!不肖的孽子,现在就给我滚回家去,闭门思过!”方正整个雷霆震怒,浑身散
发出黑色烟雾一样阴暗暴戾的气场。方耀多少有点被他震住了,却也不那麽容易老实,略微小声地:“切,你管我。我结婚又不
是你结婚……”
“你说什麽小畜生,还敢顶嘴!”方正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不住,伸手想要方耀扶一下,那老男人却不知死活地凑上来,
拉着方耀後退几步,自己挡在他身前。唯唯诺诺一副窝囊相,只会气虚地喊:“叔、叔叔……”
“谁是你叔叔,少给我乱攀关系瞎拍马屁!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有什麽非分之想,当我的话是耳边风是不是?以後给我离方耀远远
的,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想进他方家门,除非踩着他的尸体!
“爸!”方耀又急又气地大喊。方正吸了口气,冷冷地看他:“给我回家去,还嫌今天不够丢人现眼吗!”
“不要!我要结婚!你看看清楚,我这辈子只会娶这个男人!你不用打我主意想让我跟谁联姻,我已经26岁了,告诉你,你、管
、不、着!”说着拉起姘头就要走。
“我管不着吗?”方正怒极反笑,“你试试看啊。我叫人冻结你所有的账户,你连张机票都买不起,看你拿什麽来养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