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廷低垂着头,似乎人事不知。塔达狠狠揪起他的头发,迫使他扬起脸,干裂的嘴唇和苍白的脸色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火光下。
塔达问:“挺舒服吧?”
蓝廷费力地睁开眼睛,微微张开嘴,喉结滚动了几下。劳特在后面说:“给他。”塔达接过劳特喝剩的半杯冰水,在蓝廷面前轻
轻一晃,冰块撞击玻璃杯的声音清脆动听。他不怀好意地把杯子贴在蓝廷的脸上,让对方充分感受到沁人的凉意:“喝下去就不
会这么又热又渴了。我们商量商量,你说出军事部署,我给你水。”
蓝廷急促地喘息了几声,似乎已经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无穷而琐碎的折磨。塔达举着杯子等着,他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不能着急
,这个年轻人快挺不住了。塔达的视线扫过蓝廷修长的身躯,心里恶狠狠地想:等他招供,我一定要第一个享用他!
果然,没过多久,蓝廷有气无力地说了几个字:“长河……淮委……”塔达没有听清,凑过去问:“什么?说清楚点。”
蓝廷又喘了几口粗气,低声说:“长河的部署……联防军……”塔达忙将耳朵凑到蓝廷的嘴边:“快说!”连劳特都直起腰注视
着。
忽然 “啊——”的一声惨叫,塔达的耳朵被蓝廷用尽全身力气咬个正着,杯子“哗啦”落在地上,摔个粉碎。塔达疼痛难忍,
拼命对蓝廷连踢带打,蓝廷死死咬住就是不肯松口。周围的狱卒全慌了神,纷纷冲上前,有的拉塔达,有的用皮鞭棍棒狠命抽打
蓝廷。牢房里乱成一团,好不容易蓝廷松开口,居然咬下塔达半边耳朵。
塔达手捂着耳朵厉声惨叫,鲜血淋漓气急败坏。劳特“霍”地站起身,愤怒地盯住蓝廷。蓝廷吐出口中肉块,竭力昂起头,看向
劳特:“没有水,血……也是……一样……”说完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真难以想象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笑得出来。只是他被刑讯
太久,笑声空洞干涩,笑了两声就开始不停地咳嗽。
劳特几步冲上去,狠狠给了蓝廷一拳,蓝廷仍是笑,一边咳嗽一边笑。
劳特正要再打,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极为高亢的男人的嗓音响起:“听说劳特中校又要立功了,怎么不通知我一
声?中校先生太不够意思了吧。”
蓝廷猛地一抬脸,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随即深深地低下头。劳特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仿佛刚吞下一只癞蛤蟆,
随即转过身,已是笑容满面:“原来是霍维斯厅长,好久不见啊。”
一个男人懒懒洋洋地踱了过来,他年纪不大,不会超过三十。黑色的头发,微卷,略长及肩。穿着一身军装,也是中校军衔。不
过找遍三大帝国,估计也不会有人能像他一样,把明明威武挺括的军装,穿成这样懒散——外面的衣服扣子全开了,只是随便披
在身上,里面衬衫的纽扣解开了一大半,稍稍一动就露出宽阔光洁的胸膛。没有系皮带,脚步拖沓而沉重。只有一双手上的白色
手套,戴得十分齐整,崭新雪白。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极为漂亮的少年,紫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间。
这个男人还没走进刑讯室,就难以忍受地皱紧了眉头,从兜子里摸出一方熨烫折叠得极为平整的手帕,用力掩住口鼻,瓮声瓮气
地抱怨:“太难闻了劳特,你怎么能受得了?”
劳特微笑:“你可以不用来,霍维斯。这么肮脏的地方,污染我一个人就够了。”
霍维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他的说话声音很高,甚至有点尖锐,笑声也是如此,在封闭的狭小空间里,格外刺耳:“劳特你真
会开玩笑。不管怎么样我也是情报厅厅长,说来这刑讯也该归我管。只不过我不愿意常来而已,但只要你开口,没说的,我一定
竭诚效劳。”
“这是军部的事,霍维斯,我抓到的是敌军的人。”
霍维斯耸耸肩,完全不理会对方话中拒绝的含义,大摇大摆走近蓝廷:“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队长?叫什么来着?啊,蓝廷。
”他旁若无人地自问自答,伸出两根手指拈起蓝廷的下巴,往上一抬,仔细端详。
蓝廷闭着眼睛,像是昏过去了。霍维斯一边惋惜地摇头一边说:“啧啧啧啧,劳特,不是我说你,还用这种落后的审讯方式,太
过时了。你瞧把人弄的,这么凄惨,听说明明长得很美嘛。”他低头看了看被弄脏的手套,厌恶地摘下,扔给那个紫头发的少年
,“快点把火盆都撤了,弄得气都喘不上。”
这也是中校,得罪不起,狱卒们连忙撤了火盆,牢房里的温度好多了。劳特面色阴沉,默不作声。
霍维斯四下扫了一眼,直奔角落里的高背椅子,堂而皇之地坐下——那明明是给劳特准备的——紫发少年立刻为他戴上新的白手
套,似乎慢上半刻他的手就会被肮脏的空气玷污一样,又为他点燃一根雪茄。霍维斯吸一口雪茄,慢条斯理吐出个烟圈,声调拖
长而傲慢:“劳特,论刑讯你可比不了我了,肉体的疼痛很多时候并不能使一个人真正屈服,而且还毫无美感。你得驯服他,在
这里,还有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胸口。
劳特冷笑:“是啊,驯服之后都变成你的性奴隶了。”眼光掠过紫发少年,“于军情毫无贡献。”
霍维斯无所谓地一摊手,装腔作势地说:“没办法啊劳特,捉来的全是低级军官,什么都不知道。除了呻吟的声音更动听,伺候
我更有热情之外。啊,战俘营里人数太多了,你手下的玩物也足够了吧,不差我那几个。”
他开始厚颜无耻地当众谈论手下那些奴隶的床上功夫,劳特铁青着脸,不得不打断他:“霍维斯,你特地跑过来不是为了炫耀的
吧。”
“当然。”霍维斯一指被吊着的蓝廷,“这个人,我正好拿来练练手。”
“他也只是个低级军官。”
霍维斯大笑:“行了劳特,在我面前还装什么?独立行动队的队长是低级军官?好吧,虽说他只是个上尉,听说也是费了你很大
力气才捉到的,如果这也算小人物,你的手下未免……哈哈。”
劳特脸上的肌肉又抽搐了一下,冷冰冰地说:“我的士兵都是勇敢的战士,正因为是他们捉到的,我才不能给你。”
“劳特,我是情报厅厅长,我有审讯犯人的权利。虽然我对这项权利并不太在意,不过谁让他是个美人呢?哈哈。”
“不好意思,这种权利我也有。”
“可你已经审讯过了呀。”霍维斯故作诧异地看看蓝廷,再看看劳特,“似乎……结果不大美妙。啊,塔达,你怎么了?耳朵受
伤了吗?”
劳特愤愤地盯了塔达一眼,低声斥道:“滚出去!”塔达捂着耳朵苦着脸溜出了门。
霍维斯弹弹烟灰,略想了想,说:“劳特,不如我们打个赌吧,我输了,立刻就走,赢了么,人就得归我。”
“打什么赌?谁都知道霍维斯厅长,是赌桌上的高手。”
“不不不不,不用那么麻烦。”霍维斯拿出一枚硬币,向空中一抛,又接住,“字还是人头?”
劳特冷哼:“太幼稚了吧。”
“怎么会?这是最快也最简便的方式,我猜是人头。”
劳特目光闪了闪:“硬币是你的,说不定两边都是人头。”
霍维斯叹息一声:“你总是不肯相信别人。嗯,要不这样……”他对站在一旁的科托一摆手,“侍卫官,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
科托上前一步,目不斜视:“愿意为您效劳,中校。”
霍维斯把硬币递给他:“喏,你拿着,握紧拳头伸出来,让我们猜猜在哪只手里?”
科托没有立刻接过,而是扭头看向劳特。劳特知道霍维斯既然来了,绝对不肯善罢甘休,更何况他说得没错,情报厅的确有审讯
犯人的权利。劳特沉吟了一下,轻轻点点头。
科托接过硬币,在身后换了换手,握紧拳头伸到身前。50%的几率,劳特想了想,刚要开口,却听霍维斯似有意似无意地说:“
科托,劳特中校最忠诚的侍卫官,你可别向自己的长官乱使眼色哦。”
劳特转头说:“霍维斯,你先猜。”
“那怎么行,您可比我年长。”
“免得科托有向我使眼色的嫌疑。”
“哈哈,怎么可能。”霍维斯夸张地大笑,“整个帝国都知道,您是最公正的人。”
“所以,更得请你先猜。”
霍维斯耸耸肩,很随意地说:“那好吧。”他没有急于开口,目光直直地盯着科托,足足有三分钟,以至于科托险些以为自己脸
上有什么脏东西,刚要伸手去擦。霍维斯忽然说:“左手。”
科托愣住了,忍不住看向劳特。霍维斯挑挑眉,说:“让我们看看。”
科托只好摊开手,左手掌心里,静静地躺着那枚硬币。
“啊哈。”霍维斯大叫一声站起来,一把抢过硬币,“好运硬币,我得留着。”回头对劳特道,“真不好意思,人我得带走了。
”
劳特脸色很难看,他说:“这个人牵扯到军方的下一个战略部署,如果他能招供的话。”
“如果他能招供的话。”霍维斯加重语气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事实上他没有招供,再拷问下去就得残废了。劳特,我还不
知道你吗?拷打之后呢,你先玩玩?还是塔达?扔给狱卒,还是新兵营?太可惜了,劳特,太可惜了,简直就是资源浪费。你永
远也不会看到这样的美人哭着求你干他的表情。”他低头凑到劳特的耳边,轻声说,“肯定比海亚王子更美。”
劳特像被锥子刺了一下,猛地回身:“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维斯举起双手,一副息事宁人的表情:“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劳特深吸口气,对狱卒大声命令:“把犯人解下来!”
“谢谢了。”霍维斯怪腔怪调地说,“麻烦帮我拖到马车里,我可没带那么多人手。”
霍维斯的马车就停在战俘营门前。他是极为讲究享受的人,无处不奢华,连马车都是繁城最大最宽敞的。外面装饰着繁复的流苏
,冷眼看上去明明是黑色的,却在阳光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马车套着六匹膘肥体壮的骏马,比繁城最尊贵的海亚王子的马车还
要多出两匹。
劳特命人把遍体鳞伤神志不清的蓝廷扔到车上,对霍维斯敬了个军礼。霍维斯散散漫漫一抬手,算是回礼,在紫发少年搀扶下坐
进了马车。
六匹骏马拉着豪华马车招摇过市,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劳特狠狠地啐了一口,像甩掉一块恶心的泥巴,咬牙切齿骂一句:“到处发情的烂尾巴孔雀!”一回身,叫科托:“备马车,进
宫。”
霍维斯一登入马车,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他长长地吁出口气,手指按住眉间,像是刚打了一场劳心劳力的硬仗,身心疲惫
。“他怎么样,克兰?”霍维斯问,声音全然不是在地牢里的轻浮高亢,反而低沉而喑哑,显得十分持重。
紫发少年小心翼翼抚摸过蓝廷身上的几个重要部位,说:“只是皮外伤,也许伤到了筋骨,不过骨头没有断裂的情形。”
霍维斯张开手掌撑住额头,似乎陡然放松下来,喃喃自语:“幸好来得及……”
“主人,你说什么?”克兰问。
霍维斯摇摇头,直起身子,刚才还放肆浮夸的面容,因为沉静的神色,竟然显得有些冷峻:“先回去再说。”
Chapter 3
霍维斯的府邸,在繁城的东南角。他喜欢享受和有品位是出了名的,这里环境最好,远离繁闹的市中心,清净优雅。府邸原来是
某位大公的豪宅,大公进入京都,离开繁城。换成霍维斯,他把整个府邸彻彻底底整修一遍。
马车迅速穿过长长的林荫道,绕过院子当中巨大的喷水池,停在门前,几个少年列成两排。霍维斯还有一个名号极为显着,那就
是好色。他热切地喜爱美少年,府内所有服侍的人全是十五岁到二十三岁之前的男孩,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五岁。用霍维斯的话来
说,男人一过二十五,就成了老化的橡胶,又硬又韧,毫无美感。他还非常喜新厌旧,身边所有的侍从,换掉一批又一批,除了
身边这位克兰,不过据说也只是因为使唤的时间太久了,只当个下人服侍而已——克兰二十岁以后,霍维斯就再也没上过他的床
。
霍维斯的好色,和繁城保卫队队长莫顿的专情一样有名,他们的轶事常常是上流社会闲聊的谈资。莫顿队长又用什么巧思讨好他
那个情人啦,霍维斯又开始宠爱什么类型的少年啦。听说霍维斯家里有满满三屋子的调教用具,用整整一层楼作为调教室;又听
说府邸下面偷偷建了两层地下监牢,专门用来惩罚那些极为倔强极不听话的奴隶;听说霍维斯是那些古怪俱乐部的常客,其专业
手法,连繁城最老道的调教师都自愧不如;听说他每天晚上都要宠幸不同的男孩子,而且至少三个……名媛淑女们用小巧的扇子
遮住羞得红红的脸,可又竭力装作若无其事,躲在一旁偷听下去。好吧,霍维斯其实比那个一心一意的莫顿更有诱惑力,谁让他
看着你时,眼光如此深情,说起话来又那么动听。
克兰摆手叫两个少年把蓝廷抬进去,战俘伤痕累累的样子让几个下人也吃了一惊。霍维斯快步走上楼梯,大声命令:“克兰,给
你两天时间,明天晚饭后,我要他出现在我的床上。”
克兰有些为难:“主人,他受了很多刑,恐怕……”
霍维斯蓦地停住脚步,回头微笑,语气温柔,却是不容置疑:“那你想让我等多长时间呢克兰?就是明天晚上,你把他送到我房
间里来。记住,让他恢复点元气,我可没有什么兴趣玩弄一具尸体。”
克兰连忙诚惶诚恐地鞠躬:“是的,主人。”
霍维斯满意地点点头,加快脚步“咚咚咚”地上了二楼,同时一迭声地吩咐:“给我备下洗澡水,我要好好洗个澡,地牢里真脏
。敏特和弗莱进来服侍我。”身后两个少年眼睛一亮,受宠若惊地齐声说:“是,主人。”不理会其他少年嫉妒的目光,喜滋滋
地随着霍维斯进了卧室。
蓝廷觉得自己快死了,身上像被火舌灼烤,又痛又热,焦渴难当。恍惚间,又是那片一望无际的密林,敌人四处搜索的声音越来
越近,可以清晰地听到犬吠,偶尔一声清脆的枪响刺破黎明。蓝廷躺在草地上,似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饥渴到极点反倒失去
痛苦的感觉。他隔着茂密的枝叶,隐约可见一点点的光亮,但是看不到天空。晨曦的光一缕一缕地照进来,像天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