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丢下你的!”籁潇离闪身出现在他面前,扶住他说。
纪禹岚苦笑道:“早前两个时辰你这么说,我一定会很开心的……”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了,纪禹岚立刻转移话题,“出口快到了!”
籁潇离连忙扶着他快步朝出口移动,就在他先过了出口时,身后的纪禹岚突然喊了声:“我的兔子!”再回头时,纪禹岚的手已经挣脱了他的手,毅然地回了身,与此同时,从上面降下数不清的黄沙,掩住了洞口……
101.我不相信你会死
“纪禹岚?”
籁潇离轻声地叫,仿佛害怕声音一响,底下的纪禹岚就会被永远地埋葬一样。
沙漠里很静,静得只有风吹过沙丘时遗留的一点声响,出来的几个人呆呆地看着籁潇离,突然,启烨磊揪住籁潇离的衣领怒吼:“纪禹岚呢?他人呢?他在哪里?为什么你出来了他却没出来?说话!”
籁潇离失魂落魄地看着那堆黄沙丘。
“你没把他带出来?”启烨磊眼睛暴突。
籁潇离依旧看着那堆黄沙丘不语。
郎中道:“够了,启烨磊,你不是也没有想到他吗?”
抓住籁潇离衣领的手一滞,往后缩了回去,退了几步,颓然地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是啊,我不是也没有想到吗?也没有想到……原来爱的还不够深,不够深……”
郎中叹了口气,说:“这下面一定埋得严严实实的,纪禹岚恐怕已经……唉,想不到结局竟然是这样,一直觉得他说话不中听,现在他不在了,突然觉得安静,真安静……唉,算了,算了,籁小子,他一直缠着你,一直因为你受伤,现在消失了,就再也不会受伤了,倒也是好事一件。”郎中说得嘲讽,他回过头来看着妖孽兄弟,“宝藏和秘籍都没有了,你们也可以回去了,别再想着一统武林,这个天下,如果正义和邪恶无法制衡,只会带来更糟的灾难,我也该回到我的草庐去了。”
妖孽兄弟略带惊讶地看着郎中,启烨磊皱眉,问:“你知道我们的身份?”
郎中捻着胡子笑道:“怎么不知道?突然出现在纪禹岚身边,能忍受他的聒噪无法离开的人,一定带着不同的目的,传闻魔教天弑教的教主从来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当年为了替小松追踪天弑教,我曾偷潜入过内部,知道天弑教教主留下了两个儿子,就是你和他,这两个孩子从小就有着惊人之貌,事实上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你们。”
妖孽兄弟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郎中吹了声口哨,从远处本来五匹马,一直到他们面前才停下。妖孽兄弟回头望了眼沙丘,突然一跃上马,启烨磊喃喃了一句:“他若活着,我一定会再找到他,那时候,一定会爱得更深,更深。”然后策马离去。
沈淑舞小心翼翼地走到籁潇离面前,低声道:“籁大哥,我们走吧,他已经死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比他更爱你……”
“滚。”
籁潇离低低地说。
“什么?”沈淑舞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籁潇离突然回头瞪着她,眼神仿佛要杀了她一样恐怖,充满了赤红:“滚!给我滚!这辈子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我恨你!生生世世,我都不想再看到你,滚!”
沈淑舞红了眼眶。
郎中摇头叹息道:“走吧,你还嫌害他不够吗?他一个人静一静,总会回来的,到时候若能忘掉仇恨,你就该谢天谢地了。”说完,两腿一夹,离开。
沈淑舞看着籁潇离,犹豫了又犹豫,最终上了马,说:“籁大哥,如果你回来了,就到沈府找我,我会等你的。”然后,也转身离开了。
偌大的沙漠荒野,只剩下籁潇离一条渺小的身影,长久地跪在沙丘前。
“你说过要缠着我一辈子的,为什么要松手?为什么要回头?那只兔子,真的那么重要吗?还是,它是你唯一的念想你不舍丢弃?笨蛋,你一直都不聪明,这一次笨得那么离谱,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可以松手,你怎么知道出去我们就一定会分开?”
“为什么不给我尝试的机会?为什么?”
“是不是一直以来,我总是嫌弃你,所以,你就选择这样报复我?纪禹岚,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会死,你说过要在我身边一辈子的,你说过生生世世都不离开的,你说过除非我赶你走你才走的,为什么食言了?为什么?”
“纪禹岚,你听到了没有?我没有赶你走,我不准你走,所以,你不能走,你不能走啊……”
籁潇离泣不成声。突然,他做了个疯狂的举动,竟然用双手挖着沙子,不停地挖着,很快手上已经鲜血淋淋,模糊不清……
102.你说,你永远都不会离开
如果这个时候,离开的人中有回过了头的,一定会为籁潇离的行为所震惊,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认定,他一定是疯了,没有一个正常人会用他的食指挑战尖锐的沙子,更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感觉不到鲜血淋淋的手指带来的伤痛,当然,也不会有正常人突然就陷入无休无止地呢喃中。
但籁潇离会。可能他不是疯子,但他的行为一定是疯狂的。
在他跪着的膝盖前,有个被拨开的小坑,只一会儿就又被风沙所掩埋,有一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那黄沙中,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到后来,已经数不清是第几颗,泪水依旧在跌落,好像磅礴的大雨,没有停歇的时候。
“你知道吗?我第一眼看到你,不是因为你长得帅而喜欢你,是因为恰似那惊鸿百转的一瞥,让我在茫茫荒草中认定,那个与我共度生生世世,携手爬雪山过草地走二万五千里长征的人,就是你。”
“感情其实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但是一见钟情却刻不容缓,不管你什么时候醒来,我都会等你,不管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我都会跟着你,今生,注定你我纠缠,来世,我仍不放手。”
“你知道天为什么那么蓝吗?因为我爱着你;你知道水为什么那么清吗?因为我一直在你身边;你知道雷声为什么那么大吗?因为我和你的缘分是上天命定的,违抗不得,不然就要遭雷劈的;所以,这辈子,你别想甩掉我了……”
这些话,是当初籁潇离陷入昏迷时,纪禹岚在他的耳边一刻不停地重复的,每天一遍,从不间断,那时候籁潇离的意识很混沌,但不知为什么,这一道声音却入了他的心,尽管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可是当他想说的时候,这一个字,一个字,哪怕不认识,都会从他的嘴里蹦出来,如同早就商量好了似的,一个接着一个。
“你在我耳边说了那么多话,你让我的耳朵习惯了你的声音,可是现在,你却一声不吭地离开,我怎么能允许?以前你是自私的,你只管你自己的感受,你强硬地想要住进我的心,现在你依然那么自私,你住进去了以后,却在我没来得及关上门的时候抽身离去,走得潇洒,走得毫不留恋,你让我怎么能允许你离开?纪禹岚,纪禹岚,假若一开始就注定了你要离开我,当初为什么要招惹我?”
籁潇离一边哭,一边用双手刨着黄沙。
一轮圆月代替了阳光,撒下阴冷的光辉,漫天的黄沙中,那条身影依旧挥汗如雨,不肯歇手,他的手添了不少伤口,乍一看如同被剥皮的树干,不,被剥皮的树干都比这双手好看,这边的血刚刚凝固,很快又有新的划伤,血肉模糊中,已经隐隐可以看见丁点的白骨。
“等我,等我……”籁潇离的神智有些不清不楚,口里痴迷地重复着两个字,白天与黑夜在他眼中成了消耗纪禹岚生命的凶手,他不敢闭上眼睛,他不敢停下休息,他必须一刻不停地挖,一刻不停地刨,哪怕姿势好像狗在刨洞,只要能加快速度,他都不在意,一点也不在意。属于籁潇离的骄傲已经和纪禹岚一起被深埋在这黄沙堆下,等着籁潇离挖掘。
阳光驱散了黑暗,遮蔽了月亮的光辉,寒冷的夜逐渐淡去,炙烈的白昼又来临了,毒辣的太阳高悬籁潇离头顶,不留一点情面。那张脏乱的脸上汗水涔涔,流经眼睛,火辣辣的疼。籁潇离仅仅是用袖子抹去,便接着挖。一天一夜的时间,终于让他挖开了一个小坑,看到了古城建筑的一角。他欣喜若狂,舔舔干裂的嘴唇,继续挖,继续说话。这是为了防止自己睡着。
没有找到纪禹岚之前,他不会睡,也不能睡。
什么时候爱上这个人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当意识到会失去这个人的时候,心中的剧痛激烈,连当年失去苏烈都没有那么痛,痛得做不出任何反应,痛得无视启烨磊大言不惭的质问,痛得看到沈淑舞真的很想上去好好揍她一顿,管她是男是女。他很疲惫,因为后悔没有及早看清自己的心,他很无助,因为凭他一己之力要找到纪禹岚很难,真的很难,他更充满期待,因为纪禹岚说,他永远都不会离开。
“你说,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所以,他信,他还有希望,他会坚持。
103.不会放弃
又是一个日月的交替,功夫总算不负有心人,籁潇离将半个建筑的废墟挖了出来,这也该感谢老天没有刮风,否则他挖了这边这边被风沙掩埋,挖了那边那边被风沙掩埋,挖到猴年马月也挖不出一星半点来。籁潇离抹了把汗,脸上立刻黏上了不少沙尘,他又跪下,继续挖,到第三日清晨的时候,他总算看到了被压在石柱下的纪禹岚,脸上都是灰尘,双目紧闭,嘴巴上也沾满了沙子,胸口有一点起伏,很微弱,双腿有些僵硬。
籁潇离扑上去,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把石柱推到一边,然后跪在纪禹岚面前,拍着他的脸:“纪禹岚?纪禹岚?你醒醒,你醒醒,纪禹岚?纪……”
突然,纪禹岚的衣服动了动,籁潇离惊喜地正要大叫,那笑又僵在了脸上,不是纪禹岚醒了,而是从纪禹岚的身下钻出了一团白白的毛毛的东西,竟然是那只兔子!嘴角边还有可疑的包子馅。原来纪禹岚将兔子护在了身下,自己被石柱压住了,而这只兔子更有成仙一样的生命力,居然就靠着纪禹岚胸口藏着的两个包子撑到了现在。
籁潇离惊讶之余,立刻抱起纪禹岚,顺便将兔子捞到怀里,上马急驰而去。照着来时的路,籁潇离又回到了黄泉客栈,一进门就高喊:“黄老板!黄老板!”
“咦?这不是籁公子吗?沙漠里又起了什么风,把你刮回来了?”黄泉坐在走廊的扶手上,姿势妩媚,青丝绕指,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
籁潇离飞身上前,随便踹开了一扇门,将纪禹岚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替他腋好被角,回身走出去焦急地问:“你可懂医术?你的店小二可懂医术?”
黄泉慢吞吞地说:“籁公子说笑了,我一个荒漠客栈,做些无本生意,可不是样样都精通的,店小二是个可怜孤儿,我将他留在身边,不过打杂罢了,怎么懂得了医术?”
籁潇离复问:“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你和不死庄庄主是旧识,总该懂一点吧?”
黄泉扑哧笑出来,看着他怀里的兔子,说:“你和它这么熟,该不会也是吃青草萝卜长大的吧?”
籁潇离一时无语。
黄泉透过门缝看看里面气若游丝的纪禹岚,道:“我看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你还是准备后事吧,对了,别让人死在我的客栈,不吉利。”话语无情冷酷。
籁潇离额上青筋凸起,激动地说:“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他绝对不会死的。”突然发难,掐住黄泉的脖子,稍稍用劲,看着他的脸色变成青紫色,冷冷地说,“不救他,我就毁了你这黄泉客栈,让你陪葬!”
黄泉喘着气说:“你……你这人……真……不讲道理……先……放手……”
眼看着他就要翻白眼,籁潇离这才松了手,阴狠地看着咳嗽的他。
黄泉说:“这世上除了不死庄庄主以外,还有一个郎中,医术精湛,妙手回春,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都能救活,人们称他‘妙手郎中’,他医治人有个古怪的习惯,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有些人求得他的帮助后,就把患者放在他的门口然后离开,三天以后再从门口接回患者,是以没有人见过这个郎中的真面目。”
“等等,你说,有些人求得他的帮助,是什么意思?”籁潇离细心地从他的话中抓出了关键,好看的眉峰蹙了起来,心底涌现不安。
果然,黄泉看了他一眼,说:“但凡是隐世神医,都有个怪毛病,就是喜欢刁难人,他出的难题不按常理出牌,有时候让人种一颗白菜,必须要让白菜长出月季的形状,有时候他又要人去摘悬崖陡壁上的花……总之,去求医的人没有一个能猜得到他会出什么难题,所以就算你带他去了,也可能……”他耸耸肩。
籁潇离沉默了会儿,转身进了房间,将纪禹岚抱起,拎起兔子,向外走去。
“你真的要去?”黄泉看着他的背影。
“只要有一丝机会,我都不会放弃。”籁潇离脚步坚定地走出去。
黄泉嘴角弯起嘲弄的笑,眼睛却泛着苦涩的光,喃喃:“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失去的时候想着要珍惜,还能珍惜什么?不过是珍惜了一段他给你的回忆。”他想起不久前,郎中骑马回来,问他愿不愿跟他离开的时候,他摇了摇头,因为他想通了,他的归宿不在那个心中只有苍劲松的人的心里,而是在这座漫漫黄沙唯见其立的黄泉客栈里。
104.妙手郎中
黄泉说妙手郎中住在夏骋国皇城的别忧山,就在千里亭不远,别忧山是一座废弃的深山,尽管枝叶繁茂,山的最深处却是个世外桃源。同时,如果籁潇离没记错的话,有一次苏烈为了追查可揸国奸细的事情,还被丞相上官正德抓去别忧山的某个山洞里关了一阵子,也就是那一次他受了很重的伤,又被当时还是太子的洛烯荼重重伤害,最终向皇上请缨随他出征。籁潇离在夏骋国皇城呆的时间不长,加上所有的心思都随着苏烈在转,因此真的没注意原来别忧山上竟然住着这样一位神医。
可是到皇城起码也有好几天的路程,纪禹岚又不能颠簸,籁潇离找了江湖郎中,勉强为他续命,这算是最幸运的了,因为那郎中刚好手上有雪莲续命丹,籁潇离用了买马车和毛毯剩下的银两买了来,纪禹岚勉强又撑了口气。
害怕纪禹岚不舒服,籁潇离不得不放弃捷径,改走大路,而为了在几天之内就回到皇城找到神医,他又不能睡觉,就拿起他的刀剑,只要一有困意,他就在自己的手指上割一刀,如此一来保持清醒。没日没夜地赶路,加上恶意伤害自己的身体,等终于到了皇城,找到别忧山,籁潇离再也没有力气把纪禹岚背到上面去,只好做起了自己深恶痛绝的勾当,找了家百姓深恶痛绝的有钱人,潜进去顺手牵羊了些银两,雇了轿子将纪禹岚抬上去。
“公子,您要找妙手郎中,可得做好准备了。”轿夫一说。
轿夫二接口道:“是啊,这全天下知晓他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他总喜欢刁难人,我有个亲戚,上次得了罕见的病,谁都说救不活了,可我那亲戚不信邪,于是找人把他抬去找妙手郎中,结果那妙手郎中要他用竹篮把水缸打满,否则就不给看,我那亲戚打了三天,才只滴了几滴水,想当然尔,最后我那亲戚含恨而终了。”